书城文学天路长虹:“劈山开路先锋连”纪实
19231400000003

第3章 大路篇(2)

连队的干部和战士一样滚成雪泥人,连长指导员都是战斗英雄。连长曹继贵是山东人,打过孟良崮。指导员是湖北孝感人,大个子,急了眼时好说:”妈你个八子,让我来!“他叫董茂法,走的早,回本县武装部当科长。有一次,战士把绳子拴在腰里面,放炮、敲石头,肩膀上道道血口子。收工了开饭了,战士端着碗不动,锅里的粮食没有少。指导员问,怎么不吃饭?指导员说话有点粗,妈你个八子怎么回事,都不吃饭。战士们说,怪难受。不知道什么难受?后来问怎么回事?有的说腰疼,腿疼,战士的肩膀上被绳子勒的,一看浑身青一块,紫一块,红一块,战士的肩膀身上在流血。指导员流泪了,他是抗战时出来的, 也是穷人家出身,打仗时负过多次伤。一看战士们这样,心疼的不得了。他是我的入党介绍人。老人说,工程需要从山下运800根木料。人都难以行走,哪里会有什么车辆,只能靠用绳子捆住木料,手拉肩扛。可是,在那冰雪的天地里,到那里去寻尺绳寸麻?战士们攀崖寻找,砍来一球球干枯了的野藤条。运输队伍马上组织起来了,靠着这些很有韧性的干藤,一双双铁手、钢肩,在满是冰雪的崎岖山路上,拖着粗大的圆木,一寸一寸地移动。这移动是那么的缓慢,又是那样的坚定!鞋子被尖利的石尖划破、咬碎,后勤又供给不上。战士们只好找来布片包起脚板。布片没有了,他们又寻来野麻打草鞋。野麻也寻不到了,但是任务必须完成。一双双赤着带血的脚板,一副副被藤条勒出血印的肩膀,仍然拖着沉重的木料,踽踽攀行在坎坷寒冷的高原上,终于把800根木料运到了工地上。

就这样苦战两个月,入藏初战告捷,我们只用1170个工作日,以超过上级要求的速度,敲开了入藏大门。胜利把战士们推进了狂欢的浪潮!西南军区文工团来部队慰问演出,歌唱家和战士们在一起,在高高的二郎山上,在沉睡了亿万年的高原,第一次回荡起人类文明的嘹亮歌喉……”二呀么二郎山,高呀么高万丈。枯草荒草遍山野,乱石满山岗,羊肠小道难行走,康藏公路被他挡……解放军,铁打的汉,下决心,坚如钢……“老人沉浸在幸福的往事回忆之中,眼前仿佛又出现了二郎山的幻景。那白雪皑皑的山顶,那沟壑幽幽的石崖,一棵洁白洁白的雪莲,向着太阳露出红红的笑脸!

第2节 追溯英雄的歌

天空飞翔着和平鸽,机车隆隆向城市开进。在机械连的荣誉室里,一幅老照片把我吸引。英雄韦江歌,广西壮族人,特等功臣,出席过全国英模代表大会,上过国庆观礼台,见到过伟大领袖毛泽东。长工出身,没上过学,只当过班长就复员了,回家后他还当农民,没有人知道他是英雄。但他的豪言壮语和英雄事迹,却伴随着连队走过了半个世纪的风雨春秋。

”阶级觉悟“董茂法,那个二郎山下来的老指导员。退休后想回连队看看,从湖北孝感找到济南,在山东省政府找到老战友汪俊德,才知道那个连队几经整编,几经磨难,如今是个现代化的机械连了。老人心里撂不下,一大早就找到西郊机场,有个叫朱庄的地方,靠近马路边有一座兵营,门楼很高大,操场很宽敞,新盖的楼房很漂亮。老人心里犯嘀咕,这是俺的连队吗?一打听,不错,这里就是”劈山开路先锋连“!

朱庄的太阳很温暖,战士们像爷爷来了一样高兴地围着第一代指导员。老人说,俺给你们唱支歌,俺给你们讲个韦江歌的故事,俺就走啦!

那首歌战士们都会唱,但老人还是要唱一唱;韦江歌的故事都知道,但老人还是要讲一讲。老人说,韦江歌是全国闻名的筑路英雄,他也是我手下的一个兵啊!

年过七十的老指导员,如今说话有些颤抖,同志们啦,我和韦江歌同志分别已有几十年了,但他那种”为了天下不受苦,愿把天下苦吃尽“的宽广胸怀;”党指向那里,我就劈山开路到那里“的革命意志;”好马崖前不低头,誓将热血化冰山“的英雄气概使我永生不忘啊。记得1951年初冬,我们和兄弟部队一道劈开了峻峭的二郎山,又接受了打通折多山的光荣任务。折多山,属横断山脉,大渡河与雅砻江分水岭。海拔五千米,银峰似剑,直插云宵,终年积雪,滴水成冰。别说人上不去,就连鸟儿也不易飞过,只有神仙才能登越!韦江歌是个铁汉子,大个头,高颧骨,从小受尽了苦难。他说,神仙登得咱也登得,当年红军爬过了雪山,我们也能把路修上山。排长吴双喜在前打着红旗,韦江歌背起七八十斤重的工具和粮食,带头向山上冲去。由于山高缺氧,越往上呼吸越困难,高山反应严重地威胁着大家。韦江歌也感到头晕眼花,浑身无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全身的气力。尽管这样,他还不断地抢夺着别人的背包。有几个同志不小心掉进几米深的雪窝里,韦江歌立即纵身跳下去,和其他同志一起把他们抢救出来。韦江歌以坚强的毅力战胜了重重困难,第一个登上山顶,他不歇一口气,接着又跑下去接应别人,就这样,他为了拉战友往返了六趟,在他的精神带动下,同志们经过八个小时的艰苦奋战,终于踏上了折多山顶峰。但是,过度的疲劳却把韦江歌累病了。当天夜里他烧的浑身发烫,头痛欲裂。我去看他,让炊事班给他烧一点米汤喝,他一口也喝不下去了。他拉着我的手说,指导员,这一回我恐怕不行了,不要管我了,明天还有任务呢!你走吧指导员,我要是死了,就把我埋在这里吧,让我能看到你们把路修到拉萨。当时我听了心里很难过,兄弟部队已经有十几个同志倒下了,韦江歌是亲眼看着他们去的。当时又没有药物,西藏刚刚和平解放,别说车进不来,就是飞机也飞不来呀!我看着他躺在那里很难受的样子,也流下了眼泪。我知道他是个意志坚强的同志,不到撑不下去的时候,他是不会倒下的!他对党和人民无限忠诚,对领导对同志有很深的阶级感情。他生在广西壮族的山乡里,从小扛着长工扁担长大,家里穷的要命,父亲在饥饿中死去,姐姐也卖给了人家,十六岁就跑出来给人家打工,解放军的队伍到了他的家乡,他才跑出来干革命,在战场上,他出生入死,奋勇杀敌,立过战功。毛主席一声令下,我们来到康藏高原。他亲眼看到西藏人民在土司残酷压迫下的悲惨生活,联想到自己的家庭,他发誓为修筑康藏公路不惜献出生命,没想到,壮志未酬,就躺倒在雪山上,他不想死,他还没有过一天幸福生活。韦江歌烧红的脸颊滚下了热泪,他拉着我的手说,指导员,如果我熬不过这一夜,我的家中还有一位年迈的母亲,她已经没有别的亲人了……奇迹竟这样地在韦江歌身上出现了。第二天蒙蒙亮,他的高烧退下去了。我和卫生员都感到奇怪。他却挣扎着爬起来了。他说他不想死,我们的国家,新社会还有好多好多事情要他去做啊。他说他夜间觉得好象要掉进万丈深渊,是那些牺牲的战友都托着他,他没有掉下去,然后他看见山崖里长着一种药草,就抓着吃了,觉着好多了。这不过是他在昏迷中的幻觉罢了,说明他生命力的顽强。韦江歌在与死亡的威胁和搏斗中站起来了,全连同志都为他高兴,为他歌唱。

当他听说部队要下山背柴时,他又不顾重病缠身,一骨碌爬起来要跟着下山,见他病成这样,我那里肯依,战友们看着都不忍心,韦江歌啊,你这条命就算是拣来的了,你还有几条命啊!可是不让他参加战斗比要他的命还难。他再三向我央求说,指导员,眼下是火烧眉毛的时候,西藏人民日夜盼着咱们啦,我这条命是谁给的,还不是党给的,我只要有一口气,就应该战斗在第一线啊,你让我在家心里比油烧火燎还难受啊!在这样的好同志面前,我能说什么呢?其实韦江歌同志早就患高血压症,他的鼻孔经常流血,身体很虚弱,这是人所共知的,但谁曾见过他休息半天!每次得了病,他怕暴露,总是忍着不去找卫生员,也没要过一片药,不到生命的极限他是不会躺下的,何况折多山这样艰苦的战斗,他怎能缺课呢?我知道再说也没有用了,只好让卫生员悄悄地跟着他。

满天飞雪中,韦江歌背着几十斤重的烧柴,一边吃力地向山上攀登,一边不断地高喊着口号。谁能看出这位生龙活虎般的战士,竟是发着高烧的重病号呢!韦江歌啊,他是英雄的士兵,伟大的战士;他是那个时代战士阶级觉悟的体现;他是我们连队二郎山精神的象征啊!

”保险是他!“清晨,同志们冒着刺骨的寒风,踏着冰冻的雪地出工了。

这几天,全连正在大金寺河紧张地执行架桥任务。负责运木料的二排几个同志来到山上,准备把昨天剩下的四根桥础桩运走。可是整个山头跑了个遍,一根也没有找到,桥础桩咋不见了呢?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八成是韦班长昨晚偷偷运走了!“一句话提醒了大家,都异口同声地说:”没错,保险是他!“韦江歌在全连的威望是很高的,那个时代就出他那样的人,没有他那样的一大批革命先辈又怎么会有今天。当我们现在回忆那些往事,听听他那时候说的许多话,仍然感到无比的亲切,他做的那些事我们仍然感到比不上。他那时靠的什么就是战士的觉悟。

1954年的春天,我们连奉命开赴波斗藏布江,完成新的筑路工程。当时他正在生病,支部决定把他留下。但他再三请求随部队行动,当越过空气稀薄的大雪山时,同志们都要背他过山。他说,山再高,没有咱的脚板高!爬,我也要爬过去。”韦江歌拄着拐棍越过大山走到了目的地。

春天,祖国内地正是百花争艳的季节,然而在波斗藏布江畔,却仍是冰雪世界。战士们手上裂开道道血口;韦江歌每天夜里为全排同志烤冻了的衣服,他手上的裂口更大,一经火烤,裂口又痒又痛,第二天抡锤打眼,鲜血把锤把都染红了。连长一再劝他下山休息。他说,革命先烈为解放祖国牺牲了生命,我为建设边疆流点血算啥。看着他鲜血直流的手,连长心痛万分,派人把他送下工地,让炊事班长看着他。

同志们啦,我们今天听这样的话,说这样的事,觉着不可思议,可那时侯的同志就是这样说的,就是这样做的啊,你想想,要没有这种精神支柱,我军怎么可能走完两万五千里长征?怎么可能推翻三座大山?怎么可能修通世界上第一条高原公路!韦江歌坐在帐蓬里,听着工地上不断传来的号子声,心里好似油烧火燎地难受。那么裂口怎么才能合上呢?他突然想起医生缝伤口的事儿;急忙取出针线,咬着牙,拧着眉,忍着刺心的疼痛,一针针把裂口缝好,又涂上一层厚厚的凡士林。这时炊事班长进来,韦江歌双手伸到他面前,说,裂口长好了,我要上工地。炊事班长仔细一看,既心疼又生气,说,你是铁打的吗?韦江歌,你就不知道痛!韦江歌说,窝在这里心更痛啊。说着就一溜烟跑到工地的最高作业点,抓起十二磅大锤抡起来。缝住的裂口又震开了,鲜血顺着锤把直洒到冰雪上。韦江歌咬着牙,一声不吭。雪地上滴下的是血吗?那是战士的一颗赤红的心啊!

战友们都知道他有个闲不住的毛病,因此猜想这次扛桥桩的又是他。果然不假,昨天收工时天已经很晚了。熄灯后,战士们累了一天很快就入睡了。韦江歌却在灯下仔细缝补班里的几只破手套。补好后,他忽然又想起收工时,四根桥础桩还没来得及运到工地上。如果明天再运,担任架设任务的本排就会待料窝工。他想早一天通路,藏族同胞就早一天重见天日。想起自己的苦难身世,他再也坐不住了,借着月光向工地跑去。

四里多的路程,在韦江歌的脚下很快滑过。他来到山上,看到白天伐好的四根又粗又直的桥础桩,双手抱起一根,足有一百多斤,吃力地扛在肩上,一步一步地朝山下走去。这座山虽然不算高,可是冰雪一冻,像个滑梯,加上又是黑夜,月光微弱,韦江歌接连摔了好几跤,摔倒了爬起来,就这样接连跑了好几趟,在冰天雪地,终于把木桩扛到了河边的工地。当他怀着喜悦的心情走回驻地时,太阳已从东方冒出峰峦,把雪山照亮。

勇敢的心朱庄营房的树荫下,当年的炮阵地,已经变成绿草茵茵的操场,战士们围着老指导员,有的拿笔在往本子上写,有的默默地流下了眼泪。他们央求说,老人家,您再讲一个吧!

在攻打虎口岩战斗中,韦江歌不辛歪伤了脚,每走一步,就象踩在针上一样疼痛难忍,但他仍然咬着牙,坚持施工。同志们再三劝阻也无济于事。 最后,连长只好派了个同志扶着他,硬是把他送下山去。

韦江歌在帐蓬里,听着工地上传来的阵阵高昂的劳动号子,心里直发痒,干着急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