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青春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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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和星星那一次见面全属碰巧。不期而遇,喜出望外的心情是难用笔墨描状的。

粤东海边一小镇叫神泉镇,每年四、五月间都有海市蜃楼的壮丽奇观出现。海市蜃楼出现时,站在海滩不挡眼的地方就可以看到天际间突然出现一座高楼耸立的大城市,海滨码头上停泊着一艘艘万吨巨轮,繁华热闹的街市有款式各种各样的汽车和川流不息的行人。那是什么城市呢?上海?广州?东京、横滨、伦敦,纽约……都是,都不是。你正猜得起劲,争论不休的时候,还来不及思索。景物就变了,海岸边的万吨巨轮突然变成桅杆耸立的渔帆,街景很古老,摩天楼完全消失,街上有许多各式各样华丽的马车,偶尔有几辆汽车,也是古老得象博物馆里的展品或电影里的道具。显然,这是本世纪初或上一个世纪某个城市的幻影。

这幻景和四川峨嵋山的佛光一样,原理都是光的折射。不过海市蜃楼却更蔚为壮观,更多姿多彩,因为天幕上展现的是一个规模宏大的城市。

神泉镇观海市,如同浙江钱塘观潮,据说有几百年历史。但是,当地地方史志并无神泉海市的翔实记载。一个小渔镇,至五十年代末期依然只有一间小学。以捕鱼为生,以大海为家的渔老大,只期望儿孙辈能出海觅食,有谁赋闲去记载海边天幕上瞬间的画影?看了回家出海也不见多捕几条鱼,更不见天疴银,念完初小,男的跟父亲出海,女孩跟母亲织网,读书识字,自有城里好命的“龙种”。“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打地洞。”中国人几千年一代-代传下来的血统论,是酿成中华民族成为文盲比例极高的国家的主要原因。过去神泉海市究竟是个啥模样?谁也说不清。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一百年前的海市一定没有火车、万吨巨轮、汽车、飞机这类人类科学文明的幻影。《增广贤文》说:“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这是哲理,也是大实话。

报社授命我来写一篇神泉海市的特写,目的很明显,其一可能我的文笔顺畅清丽一些,有时兴之所至,会写一些“高山大海派”的诗。象我和星星见面时星星拿着发有我一首短诗的刊物,“现场朗诵”我发表的《大海》诗,便有人误称我为“诗人”,令我为之汗颜。其次,也是月月的批评文章弄得报社的老总们下不了台,怕我持强硬态度把月月带到报社找麻烦。青年人血气方刚,要起脾气来也会闹得报社乌烟瘴气。干脆,派个差事让你走开——两全其美!

而我自己呢,也只在著名作家杨朔散文中看过他的《海市》,写的好象是山东蓬莱那边的事情。和其他年轻记者一样,好奇,喜新鲜,逞强,有名利欲。这美差我当然接受。

那天,-下车,果然就在小镇油造子盖顶:的车站边看见大海一角展现出一座繁华的城市的海市景象。那里有高楼,有闹市,有繁忙的车辆。靠海的码头上,停泊着一艘艘轮船,似乎还可以看到烟窗上冒着的浓烟。当场有人问:闹市里怎不见有人走动?立即有人指着遥远的天幕:那影影绰绰的,可不是行人吗?隔个小岛看对岸,也看不见行人呀!你怎么要求远隔天涯的城市看到行人呢?你看,连看那景象的人的对白都如此生动形象,我那二千字的特写完成起来真可谓不费吹灰之力。

远方的海市逐渐变得一片模糊,耸立的摩天楼突然在一瞬间消失,天幕上出现的是半球状的圆形屋顶的古建筑群,大火轮变成千万支桅杆的古船队。我猜想这是被东方军队征服了的欧洲中世纪荒凉的城市或是欧洲文艺复兴的古罗马,但天幕上的图像却更加模糊。耐心等一等,下午或明天也许会有更奇特和壮观的海市。便提着那只简便的行李袋去找旅店。

一个渔村港口,平日里在港口进出的都是捕鱼人和渔贩子,看海市的人停留几个钟头后大都跑回县城。因此,决不会有几星级的豪华酒店接待你。镇上两间客栈,楼高二层,再上平顶天台,已可俯视全港口,成为全镇的“制高点”。楼下一层,堆满了渔贩子第一手向渔民买来的咸鱼海味,难闻的臭味令你恶心作呕;楼上价钱贵些,但到底比较清静,于是我订了一间比较宽绰,面临大海的房间。正想锁门去镇上找饭吃,猛然听见有人在旁边亲热地叫我姐夫。

我不禁愣住了,疑心听错了或出现鬼魂。此地我第一次来到,神秘的大自然奇观,灌满我脑子里的是神话中的传说和圣经中描述的“伊甸园”。世态炎凉和坷坎的人生,使人把那天幕上的海市当作神和上帝有意令人羡慕憧憬的天堂圣土,象我们这些年轻的“无神论”者,懂得一点科学,明知是大自然日月星辰,空气水份陈年积聚后产生了光的折射,所以,茫茫大海和浩瀚的沙漠便成了光源折射的镜子。所以,海边的渔港和非洲的撒哈拉大沙漠,是观赏海市蜃楼的最佳地方。但大自然的神秘魅力常使你把科学原理暂时遗忘,脑神经却构筑起了九天之上神所统治的极乐世界。否则,便很难理解西方的政治家和研究太空飞行的伟大科学家为什么也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革命导师恩格斯一针见血指出;“宗教是麻醉人民的鸦片。”可是,令人费解的是那些伟大一流的科学家也被宗教的鸦片麻醉。

在观赏海市蜃楼的陌生土地上,我是个百分之百的孤独者,举目无亲,怎么有人叫我“姐夫”?

正迟疑间,一个身穿粉红色透明连衣裙的青春少女走过来了,又是一声“姐夫”。

啊,看清了,看清了,她便是我日思夜梦的偶像和圣母,云云的三妹星星。

“姐夫!”

“星星!”

不期而遇的惊叫。彼此之间的心灵中立即飘来一股幸福的祥云。

“你怎么来的?”

“报社派我来采访。”

“采访?这小港也先进?值得报社派你这位大记者来?”显然星星对我所说有着疑问。

“写海市蜃楼的特写。”我把来意告诉她。

“好!这大自然的景象值得写,相信读者一定喜欢。怎么样我当你第一个读者。”星星高兴得蹦了起来。

“不敢不敢!”我故作谦虚。其实,我笔下任何一篇东西都希望星星当我的读者,何况,这次采访所得,她准能当我的第一个读者。

“你来这里也有公务吗?”现在轮到我问她了。

“今年考大学,我想念天文学系。久慕神泉海市,故老远特地赶来。”她侧过头来,媚人的脸蛋上挂着令人迷醉的酒涡。“我念天文你没想到吧?”

“念天文好,念天文好!”我连声说,“完全符合你天马行空的性格,尤其可发挥你那异想天开的丰富想象力!”

“哈哈,哈哈!你真会说话,真会征服别人的心,不愧是社会活动家。云姐姐就不同意我念天文。她对我说,人间的事都没人理个清楚,你去研究天上的事,莫非你看中了玉皇大帝的孙子、曾孙子、曾孙子的曾孙子?哈哈!”她无半点做作,这是发自心里的开怀的笑声,青春少女这开怀的笑声,是世界上最动听的音乐,它教你想起春日融融中划空而过留下美妙歌声的云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