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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小说的灵魂]

任何文艺作品,都是精神劳动的产物,绝不能排除思想的表达。小说家在创作小说时也是如此。他们绝不是心血来潮随便地提笔,更不是毫无目的无为而作。而是要通过人物的塑造、事件的展示,向读者表达一种思想、观点或意图,让读者去体味、思考、咀嚼,从中获得某种启迪及教益。这种思想观点或意图,就是通常所说的主题思想或作品主旨。它是小说创作的灵魂。这一点似乎是没有争议的。但是,主题究竟应该是什么?它的作用是什么?应该怎样表现主题?以及东西方小说在思想表达方面存在着那些差异?都是小说美学所应加以研究的问题。

第一节 小说的主题

主题的准确含义应该是什么?它的功用是什么?应该怎样表达主题?下面将分别进行探讨。

一、主题是具体的

小说的主题究竟是什么?在这个问题上,有三种不同的意见。一种意见认为,主题应是具体的,写的是某一件事,某一个人或某几个人。他所表现的主旨思想,只应是歌颂或抨击某个人物,某种行为,某种现像,或是反应某个问题。如农村承包后,群众富起来了,但是怕政策变。而干部的特权,违法乱纪,用人上的任人唯亲,不是任人唯贤,买卖婚姻扼杀真正爱情,不顾公共利益和道德,一切向钱看等等,都是一些很具体的问题。写这些问题的小说,有人称之为“问题小说”。谌容的《人到中年》,无非提出了这样的问题:“四化”建设的主力军是中年知识分子,要关心他们!高晓声的《李顺大造屋》,无非提出了建国以来我国农民受尽了折腾和不幸的社会问题。莫泊桑的著名短篇《项链》,叙述借项链参加舞会,不幸将项链失落。主人公历尽十年艰辛,终于还清了赔项链的欠债。但在此时才发现,所丢失的项链不过是一件赝品。作家通过这一带悲剧意味的喜剧情节的描写,温婉而辛辣地鞭挞了女主人公玛蒂尔特的小资产阶级虚荣心。绥拉菲莫维支的长篇小说《铁流》,叙述苏联内战时期顿河地区一支拥护红军的部队——塔曼军,在共产党员郭如鹤的指挥下,突破白军的重重包围,胜利完成远征的事迹。通过一支乌合之众成长为一支纪律严明的铁的洪流的描写,表现了革命者与反动派的生死搏斗及劳动人民与革命的血肉关系。契诃夫的著名中篇《宝贝儿》,写了一个女人的大半生。女主人公奥莲卡先爱上一个剧团经理库金。这是一个黄脸皮又矮又瘦的丑陋男人,但却“在她心里挑起一种真正的深情”。因为她“老得爱一个人,不这样就不行”。早年,她爱她的爸爸,爱过她的姑妈。上中学时,爱过她的法文老师。现在一想到剧团经理,“她的心就甜蜜的紧缩”。她轻易地和他结了婚,然后一心一意帮他管理剧团。可是,不久他突然死去。当他还沉浸在“深深的哀伤里”,三个月后的一天,在从教堂回家的路上,偶然碰到了一个木材商华西里,便立刻对他产生了感情。他只来拜访了十分钟,她就“爱上他了,而且爱得那么深,通宵都没有睡觉,心里发热,好像害了热病”,并立刻和他结了婚。而且婚后“过得很好,她不但爱她的丈夫,丈夫怎样想,她也怎样想”。丈夫觉得房间里热,或者现在生意变得清淡,她也那么想。连对丈夫经营的各种木材,也有着特别的感情。不幸,六年后木材商又病死了。这一次,她的痛苦总算延续到六个月,便有对一个干兽医的邻居产生了爱情。她不仅爱上兽医,对各种牲畜的疾病甚至屠宰场都发生了浓厚的兴趣。兽医的一切想法,又成了她的想法。“显然,要她不爱什么人,她就连一年也活不下去”。可是,一天早晨,那兽医随着军队开拔了。奥莲卡完全陷入了孤寂与绝望之中。从此,生活再也引不起她的兴趣,“顶顶糟的是,什么见解她都没有了”。几年以后,兽医带着妻子和儿子沙夏突然回来了。奥莲卡像重新获得了生命,把全部的爱,都倾注在了小沙夏身上,对他的关怀,远远超过他的母亲。孩子成了她生命的支柱,她时刻害怕失掉他……契诃夫用生花妙笔给我们刻画了一个感情虽然热烈丰富,却不懂得如何寄托感情的女人。她“不爱什么人,就一年也活不下去”,只要有一个男人让他爱,不管这男人是美是丑,是大人还是小孩,都可以燃旺她的全部爱火。作者用轻松幽默的笔调,揭示了她可怜而又可笑的灵魂。

玛蒂尔特的虚荣,郭如鹤的谋略与胆识,奥莲卡的滥施爱心等所揭示的都不是重大的社会问题,而只是人性的优点或劣根性。这些主题的共同特征,是它们的具体性。

二、主题是宏观的

有人则主张,主题不应以揭示人性的善恶、社会生活中某一倾向、某一问题为满足。主题应有广泛的、概括的、宏观的意义。如鲁迅的许多小说,不论是《狂人日记》、《祝福》、《离婚》,还是《孔乙己》,都表现了一个反封建的主题。可是,鲁迅也写过《鸭的喜剧》和《一件小事》那样写具体人性的小说。巴尔扎克的《高老头》、《欧也妮.葛朗台》、《贝姨》、《夏倍上校》等等,都是表现了一个总的主题:金钱世界的罪恶。可是,巴尔扎克也是写过《搅水女人》、《错误的情妇》等大胆探讨情爱的作品。有的作家终生只写一个主题,有的一个时期专攻一个主题。可见,作品的主题既可以是广阔的、宏观的,也可以是具体的、微观的。不论属于哪一种,中外文学史都证明了这一事实:它们都可以成为光耀后世的佳作。

三、主题是理念的产物

在主题问题上,还有另外两种对立的观点。有人主张,小说字里行间应包含一种东西——内涵。这内涵就是理念。理念是作家从生活中得来了感受,经过反复思考、酝酿,从中提炼出来的最本质的东西。你觉得人生很美,前途无限光明,你就会时刻表现这种光明的内涵。你觉得人生无常,人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反受命运播弄,你就会时刻诅咒这种人生。契诃夫的小说,没有写过一次美满的婚姻。他笔下的许多爱情故事,都没有美满的结局。有的本来挺幸福,突然横生变故,得到的倏然失去,从此便不能复得。大概他认为这个世界太庸俗、太丑恶了,并不存在真正美满的婚姻。难怪他自己很晚才结婚,而且终生无子女。他认为,家庭生活甜蜜的就像吃糖,天天吃,就令人生腻了。这分明也是一种“理念”。再比如,你觉得祖国可爱,祖国是母亲。祖国有困难,有缺陷,但儿不嫌母丑。在写作中,就会始终贯穿着这种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