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逝水流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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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人文钦州的悲哀

就像所有的灾难一样,位于钦州市郊的国家重点文物冯子材墓被盗賊炸开之事,令人猝不及防地发生了。消息传来,我震惊,我悲哀。

如今,人们已逐渐地习惯把出生地当作自己的家乡了。本来,社会和人类的进化就是在反反复复地迁徙中不断发展的。钦州就算得上是我的家乡了。毕竟,我的父辈沥血磨难于此,我生于长于钦州辖区的土地上,直至25年后离开。

其实,钦州应该是一个人文的钦州,仅说冯子材和刘永福就足够了,试想中国有几座小城市能摊得上有两个爱国名将。说真的,作为钦州人,我为至今保留着二将的历史遗痕而骄傲。我回钦州,曾到冯子材墓和三宣堂去,拜谒先人,宁静一番,梳理一番过去与未来,认识自己,认识钦州人。如今,荒芜的墓穴被人毁盗,钦州如何向世人交代?

公元1884年3月8日,法国侵略军进逼北宁,接着山西、北宁失守,法军的指挥刀已经触及镇南关。当时新任广西巡抚潘鼎新,是清廷投降派李鸿章安插在广西的爪牙,他软弱无能,畏敌如虎。委坡一战,清军溃败。潘鼎新将屯积在凉山的大批军用物资烧毁,连夜逃回镇南关。

2月23日,镇南关陷落,于是,法军在镇南关立了一根木桩,用中文写着:“广西的门户已不再存在了。”这是中国人的一个大悲剧,也是广西人的悲哀。

正当边疆危急之际,清政府主战派、两广总督张之洞,起用了年及70的爱国老将冯子材率军抗法。冯子材,钦州人,咸丰、同治年间因镇压太平天国农民起义有功而官至提督高位。1883年退休居家。他在钦州一带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招兵买马,召集旧部,组成了10营“萃军”,开赴镇南关前线。

原先在关外驻守的清军,有来自安徽的淮军、湖北的楚军、湖南的湘军,清军自谅山败退后,军无将帅,一片混乱,当法军占领镇南关时,清军已无踪影,惟有边关人民面对烧杀成性的敌人,操起大刀、长矛自发抵抗,白天黑夜不断突袭敌营,人们发誓“我们将用法国人的头颅,重建我们的门户”。法侵略军不敢久驻,炸毁城墙后于2月25日即退出镇南关,固守于越南边境的文渊、谅山,等待充实力量后卷土重来。

1885年初,冯子材率“萃军”到达边关前线后,选择了镇南关后高山峡谷有利地形,于距离镇南关约4公里的关前隘修筑了一条高7尺、厚2丈、长3里的长墙,与两面高山相连接。又在两边山上修筑防守碉堡,形成既可攻又可守的坚固工事网。还在镇南关东边的油隘,西边的水口关,驻关防守、助攻。清军分成前、中、后三个梯队,分级防守,相互声援。在战术上,他们采取主动出击,诱敌深入,左右包抄,近战肉搏的方法,以我之长克敌之短。1885年3月13日,冯子材派出小股精桿部队突袭右翼扣波之敌,把驻守法军打得七零八落,因而激怒法军。3月21日,又派出一支部队乘夜出关,突袭文渊法军,以诱敌深入。

3月23日,法国侵略者果然忍耐不住,终于向镇南关的清军阵地进攻。3000多名法国侵略军在尼格里的率领下,于凌晨烟雾茫茫之中,越过镇南关关前隘。狡猜的敌人为攻破关前隘长墙,首先发起攻取左边山上碉堡的战斗,企图占领制高点,于是双方展开了激烈的争夺战,从上午直战到天黑,法军攻占了两个碉堡,但最重要的碉堡仍在清军手中。第二天,敌人又发动进攻。清军打开长墙栅门,蜂拥杀出,预先埋伏在长墙外的300多名“敢死队”突然“从地下冒了出来,用大刀、钢矛、火药煲,与法军交合在一起,展开了肉搏战。刀光过处,敌人头下地,活着的法军惊呆了,或脱帽抱头求饶,或呼喊救命,逃往山边的八角林中”。漏网的法军上尉威锹埃后来回忆当时的战斗情景:“在我们(法军)的脚下,敌人(清军)从地上的一切缝隙出来,手执短戟,开始了可怖的混战。他们的人数比我们多十倍、二十倍。他们从我们的四周一齐跃出,所有的军官都被围住、侮辱,敌人由各方面射杀他们,然后割去他们的头。敌人作野兽狂吼之声,把这可怜、皱得可怕的头颅掷向空中,以满足他们的愤怒。”战争是残酷的,这是法国侵略者侵占我国领土、屠杀我国人民应得的报应。关前隘一仗,毙敌千余,擒斩数百,并夺获枪炮、干饼不计其数。不可一世的法国侵略军丧魂落魄,退出了镇南关。法军中校爱尔明加于战后说:“我从没有想到中国军队有这么坚强的组织,打得这么好,现在谁都不能怀疑这事了。我们自后在谅山十分危急了,阵地再不能保守了。”他们终于在中国人民面前供认出侵略者的虚弱本质。

冯子材率领的各路清军,在边关壮族和越南人民的支援下,乘胜追击。3月26日出镇南关,至29日,先后克复文渊、驱驴和重镇谅山。法侵略军司令尼格里身受重伤,接任司令的爱尔明加把成袋成袋的银子和大批武器弹药扔进河中,率败军拼命向南逃窜。3月20日至31日,清军紧紧追击败逃的法军,克复屯梅、谷松、观音桥,直捣郎甲、船头。镇南关、谅山大捷,扭转了中法战争过程中陆路战场上的被动局面,是中国近代反帝斗争中从未有过的大胜利。

在节节胜利的大好形势下,本应乘胜前进,但把持最高朝政的慈禧太后和李鸿章投降派,却以此为“资本”,屈服于侵略者,下令“乘胜撤兵”,出卖了抗法将士用无数鲜血换来的胜利局面,出卖了国家和民族的最高利益。清廷给两广总督张之洞的命令云:“撤兵载在津约,现在允照津约,两国画押,断难失信。现在桂甫复谅,法即据澎(即台湾之澎湖),冯(子材)、王(孝棋)若不乘胜即收,不惟全局败坏,且孤军深入,战事益无把握。纵再有进步,越地终非我有;而全台隶我版图,援断饷绝,一失难复,彼时和战两难,更将何以为计?”并“著该督(张之洞)遵旨,亟电各营,如电信不到之处,即发急递飞达,如期停战撤兵。倘有违误,惟该督是问!”投降派散布失败主义,限令停战撤军,引起前方将士激愤不已,聚集于营门,拔刀砍地,“恳求愿出生死力,灭此法夷”,甚至上书要求诛杀议和之人。爱国者和卖国者形成了极鲜明的对照。

中国的历史,往往给人以壮烈感和悲剧感,都与那种政治专制、腐败私欲有关。内耗也罢,设陷阱也罢,诬告也罢,毁谤也罢,都最能体现一种卑劣文化之根。

但是,刘永福却不一样,他不受清廷所制。在法将安邺侵越时,以他吸尽十万大山之豪气,放怀于天地之间,奋起抗法。

刘永福黑旗军身居越南国土,认为帮助越南驱逐侵略者是义不容辞的事,也是自身存在和发展的需要,于是率黑旗军1000多人马驰进,绕过宣光大岭直赴河内,与法军在河内城西展开战斗。黑旗军面对法国侵略者,将士人人“奋勇向前,悉力攻敌,势极猛烈。少时,法军大败,遂退向西城门而奔。”法军在奔逃的过程中,司令安邺被黑旗军将领吴凤典击毙。黑旗军的首战告捷,“折法人沙酋之锋”,使“法人寝谋不敢遽吞交趾(越南)者,将逮一纪。”汹汹而来、不可一世的法国侵略者第一次接战就遭沉重打击,损兵折将,以至法国政府也感到“安邺司令远征的惨痛结局在中国的回响,及其给我们的威信以几乎很严重的打击”。黑旗军的胜利,使清政府的主战派也看到了人民的力量,国内人民和越南华侨受到很大鼓舞。云贵总督为此奏请清王朝“密谕越王,信用其人(刘永福),给其兵食……亦可效指臂而助威”。自告奋勇请缨赴越联系刘永福黑旗军抗法的吏部主事唐景崧,也赞扬黑旗军“皆骁勇善战之材”,“非独该国(越南〉之爪牙,亦即我边陲之干城也”。过去一向仇视和镇压农民起义,把他们诬为“盗匪”的清朝官吏,如今也赞扬起黑旗军来了,这是观念上很大的转变。越南阮氏王朝对刘永福黑旗之援助抗法,驱除敌寇,也不没其功,封刘永福为“三宣副提督”。刘永福是中国人,也接受了越南的官职。

安邺之失败,使法国侵略者不得不退出红河三角洲之河内等地。但他们并不甘心。法国议会及内阁又增兵遣将,拨出巨款,酝酿着新的侵略战争,“伟大的法兰西东方帝国”的梦越做越大。1882年初,法国海军上校李威利,率侵略军再次进攻红河三角洲,占据河内等城。法国北圻全权大臣何罗节竟以占领者的无耻姿态,在河内城中贴出“告示”,扬言“誓灭尽此类(指黑旗军),而报几年前之仇”,把黑旗军视为其占领越南和进攻中国的主要障碍。黑旗军也自然把法国侵略者视为国家和民族的仇敌,与他们誓不两立。刘永福《黑旗檄布四海文》云:法国“用兵于越南,无异用于中国”,“越南土地,岂法人所得而分之?”认为它“不独虐越南,实欺中国也”;“永福,中国广西人也,当为中国捍蔽边疆;越南三宣副提督也,当为越南削平敌寇。”援越抗法,捍我边疆,黑旗军将士之凛然大义,震撼中越边疆。1885年5月19日,刘永福率黑旗军再度举师奔赴河内,在城西2里的纸桥地方与法军激战。大将杨著恩率领右营为先锋,占据大道右边的有利地形白帝庙,壮族将领黄守忠,率领前营扼住大道为正兵,另一壮族将领吴凤典,率左营埋伏于道左为奇兵,统帅刘永福居中作总指挥,互相支援,合力攻敌。法军上校李威利、副帅韦均鹜被打死。纸桥战役的胜利,使黑旗军威震中外,使中越两国人民的抗法斗争受到极大鼓舞,“一时谅营大小将弁、华商、越庶,以及巡抚、布、按文武各官齐来致贺”,而被打得龟缩于河内城中的法国侵略者,“夜辄自论哗,惊呼黑旗来,敌胆已落,一鼓可克。”纸桥大捷,更沉重地打击法国侵略者,使他们在中国人民和全世界人民面前不能不懊丧地低头承认“这是一个失败,使我们丧失体面,并使我们无力保卫河内”。纸桥战役之后,黑旗军撤离河内地区,退守红河沿岸的怀德、丹凤和山西,扼守重镇,防御法国侵略者沿红河而上入侵我国边疆。

三宣堂建于光绪十七年(1891年)。因为刘永福抗法有功,曾受越王封为三宣副提督,主管越南宣光、兴化、山西三省军事。故“三宣堂”显然是这段历史的记载。这古建筑群,建筑面积为5623平方米,大小楼房119间,全部砖木结构。第一道门上的题联“枝楼古越,派衍澎城”虽然经过岁月之抚摸,但却威严如故。这建筑群还配有厢房、粮仓、晒场、炮楼、菜地,内还有12棵高大的龙眼树,传说这都是刘永福的系马树。尤其令人难以忘怀的是屋内100多幅木雕壁画。画中有山、有水、有花、有树、彩凤仙鹤、亭台楼阁、牧童樵夫、仙翁神女、武将文士、圣贤豪侠,金描彩绘,富丽堂皇。作为一个钦州人,应该从这里得到一种深层的历史文化内涵的启迪。人民和历史最终能悟到的是一个国家的尊严不可侵犯。而悠久的文化便是我们一大自豪。三宣堂已经把钦州的精神和情感传播到世界上,三宣堂成为钦州人之骄傲。

后来,更有一批文化名人如齐白石、田汉等也来过藐藐无涯的钦州湾。有书载说“文革”时北京城里有一张传单给白石老人抹黑,说他“与清政府的走狗郭德称结成密友,同钦州……”郭擦称即郭人漳,宣统二年任钦州道台。那是清政府的地方官员,我想不能一一称之为“走狗”。据我了解,无法从钦州的历史文献或载体中得到白石老人游钦州的有关记实。面对的文化,面对的文化历史,不能有据可寻,实在悲哀。现在的齐白石,还有那些到过钦州的李白石、张白石们,自己是管不了身后事了,任人去美化他,丑化他,神化他,我不知他们地下有知又如何感想呢?

如此的历史,至少是中国历史的一个重要段落,足够钦州牛皮八辈子了。那天与我一道参观三宣堂的一位作家说,此建筑物要是在美国,那会保护得比白宫还漂亮,此话虽有点过了,但这是一笔分量不轻的人文财富。至今我以为钦州在保护和利用方面确实不尽职责了,如同丢荒,如同废弃,保而不管,等于毁灭!一声炮响,只望着被炸开的墓穴,冯子材的头骨会望着今日钦州顶上的残日无声地嘲笑的。作为家乡人,我为之耻辱。

文化对于每一个人都是重要的。我希望家乡人能以一种深厚的民族情感和文化良知,自觉担当起人文文化守护神的历史角色,把文化和历史的精深博大停泊在民族的港湾,那宏伟灿烂的景致才能在碧蓝中孕育,比大海更加深奥无比,与大海一样亘古不衰。

我们真正做了,哪怕尽了一点心力,不用那么多财力去搞花架子,去歌舞升平。我们就利在现在,功在历史,那么我们就必定无憾了,后人就不会骂我们了。

太阳是南宁的

冬日暖烘烘的。在邕江边上拥有一百万人口的城市里,我十分幸运迎来新世纪新的太阳。就在南湖边上,我蜗居在一间陋室并可以阅读许多关于西部关于南宁历史文化的著作。这是我最近喜欢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