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先民的传说与纪实
我知道自己是百越裔族,是在当时全家每人都比汉族同胞多领到几尺布票的时候。
终于过了若干年,有了一段长长的时间,我平静地长久地注视着祖先开拓的骄傲而高贵的红土地.一曲和美温馨的豪歌,让我无法不去认同它。
在天地万物中,任何东西都自有其神奇妙用,就连亚热带温和的山风也像巨大的音响,颂唱着红土的美景,田野的耕耘和壮民族繁衍的光荣。
民族是一个历史的范畴,每一个民族都有它产生、发展和消亡的过程。百越民族也不例外,几千年的中华文明发展进程,她是中国的骄傲,也是中国的自豪。这片红土既是战争者,也是思想家的见证,因为她概括了南中国历史的面貌,在那使中华前进的深沉的潺潺水流中,我们能读到她历史的内涵。
这一片神圣的祖地像黄土地一样雄浑宽阔,像黑土地一样丰润肥美,像喜马拉雅一样峭壁夹岸,像黄河一样历史悠久,更像长江一样蕴藏着寓言与传说。
在史前,也许在人类存在之前,今日的这块土地上曾有火山在燃烧;火山熄灭了,在大地上留下了一片喀斯特溶岩和红土地,之后的远古时期就有了人类居住。距今两万年前,柳江县的“柳江人”和“甘前人”、来宾县的“麒麟山人”、柳州的“白莲洞人”和“都乐人”、桂林的“宝积岩人”等,便是人们至今发现的最早居民。如今旧石器时代晚期的文化遗存十分丰富,新石器时代文化遗址几乎遍及广西各地,左右江及其下游邕江、西江和柳江河岸大量的贝丘遗址,有农耕稻作、喜食蚌蛤、干栏民居、屈肢蹲葬,有肩石斧和使用石铲等等,这里简直就是物华天宝之区。
随后,机会来临,部落出现了。
史籍称“百越”,即壮族先民。《汉书地理志》注引臣瓒曰:“自交趾至会稽七八千里,百越杂处,各有种姓。”周秦时期的“越”,除专指“越国”外,是对南方诸族的泛称。《逸周书王会解》又有“东越”、“欧人”、“于越”、“姑妹”、“且瓯”、“共人”、“海阳”、“苍梧”、“越区”、“桂国”等名称。宋罗泌《路史》又具体解释了百越的族称有:“越徇竿姓是为南越、越裳、骆越、瓯越、瓯悒、且瓯、供人、海阳、目深、扶摧、禽人、苍吾、扬越、桂国、西瓯、损子、产里、海癸、九菌、稽余、仆句、北带、区吴,是谓百越。、而西瓯、胳越的活动地区是岭南,它的中心则是现在的广西区域,他们以共同的地域、语言、经济利益和文化而组合成部落联盟,朝向着民族形成的方向走来。
西瓯又叫西越,出现于秦代。《汉书西南夷两粤朝鲜传》称:“蛮夷中,西有西瓯,其众半贏,南面称王;东有闯粤,其众数千人,亦称王。”这是西瓯一名见于史籍之始。《百越先贤志自序》也载:“译吁宋旧壤,湘漓而南,故西瓯也。”《郡国志》:“郁林,西越也。”《寰宇记》:“郁林……即古西瓯居。”战国晚期,有一支越人大部落活动于浙江省东部瓯江流域一带,历史上称为东瓯,又叫东越或瓯越。当时岭南地区桂江和挦江流域一带也有一支越人大部落,为了与东瓯的越人相区别,人们便称之为西瓯或西越。
《逸周书王会篇》说:“路人大竹。”该书的注释说.“路音骆即骆越。”骆之名还见于《史记》,以后《汉书》和《后汉书》都有关于“胳越”的记载。据《史记南越尉佗列传》说:“佗因此以兵威边。财物赂遗闽越、西瓯骆役属焉……其东闽越千人众,号称王;其西瓯骆裸国亦称王。”“骆”字见之于史书又作族名解释时,似以此为最早。此外,关于骆越的记载还见于《旧唐书地理志》:贵州(今广西贵港)郁平县,“古西瓯、骆越所居”,又说党州(今广西玉林)“古西瓯所居。秦置桂林郡,汉为郁林郡”。“潘放(今广东高州):州所治,古西瓯骆越地,秦属桂林郡。汉为合浦郡之地”。“邕放(今广西邕宁)宣化县:州长所治,汉岭访县地。属郁林郡。……水在县北,俗呼郁状江,即骆越水也。亦曰温水,古骆越地也。”明人欧大任在《百越先贤志序》中称:“西下恕雍、绥建,故胳越也。”顾炎武在其《天下郡国利病书》中说:“今邕州与思明府凭祥县接界,入交趾海,皆胳越地也。”
种子已播在犁沟之中。由此,红土地在经过了一个历史时期之后进入了一个神奇的阶段。在历史朦脒的地方,传说和寓言便像南国的榕树和剑花生长在喀斯特溶岩的石缝中一样茂盛。
当文明的曙光在红土地出现的时候,便开始有了无数可爱的形象闪耀着百越民族的光辉。于是,在那些依旧保留的民族遗存的废址边上一批虚拟的生命,直接以勇敢善良和勤劳的形象出现,在红土绿林中流传。
终于有一天,我也读懂了这些传说和纪实。
布伯,传说是陆驮公公的徒弟,陆驮公公死后,便由他掌管中界。有一年,天下大旱,人们设祭坛向天祈祷,雷王因此嗔怪人们没祭祀他,便关闭了蓄水的天池。布伯见求雨不灵,上天去找雷王,他把雷王捉住了,限他三天之后下雨。雷王假意应允,等布伯走后,暗中磨斧,磨凿,要劈死布伯。布伯预先知道了,将屋脊铺满了水中的青苔,雷王踏上青苔,滑跌在晒坪上,被布伯用鸡罩罩住了,关在木笼内。然后上圩去买盐和瓦缸,准备把雷王杀了腌起来,请伏依兄妹不要给雷王喝水。雷王很狡猾,趁布伯走后,哄骗伏依兄妹,给他喝了一口水。雷王喝完水,马上恢复了力气,冲开木笼,准备逃走。逃走前,拔了一颗牙齿,送给伏依兄妹作为酬劳,让他们赶紧种在土里。雷王回到天上,马上打开了天池,顷刻间,暴雨倾盆,把人间全部淹没。人们逃上竹排,雷王的兄弟——龙王,派锯鱼锯断了所有竹排,人们都被淹死。布伯坐在一条木碓上,和雷王与龙王战斗。他砍断了雷王的一只脚,后因寡不敌众,木碓又被锯鱼锯断,淹:死在水里。伏依兄妹在洪水前,将雷王的牙齿种在土里以后,马上生出一条瓜藤,上面结着一只葫芦。洪水淹没人间时,伏依兄妹便坐在这个葫芦里,锯鱼来锯这个葫芦,葫芦底团团转动,不能锯破。后来洪水退了,人世上只剩下伏依兄妹两人,仙人劝他们结婚,结婚后生下了一个像磨刀石一样的怪胎。伏依把怪胎斩成许多碎块,撒在野外。过了几天,所有肉块都变成人,于是人类又重新繁殖起来了。人类世界就这样得以生存和繁衍,代代相传,生生不息。这如歌如泣的悲壮故事,留给我深深的记忆。
伏依兄妹结婚,在原始社会里,是一个普遍存在过的社会发展阶段。史学家范文澜说:“庖牺(伏羲)氏与女蜗氏,或说是兄妹,或说是夫妇,如果不当做两个真实的人,而是当作人类婚姻制度的某一发展阶段来看,兄弟姐妹通婚的血缘家族,在原始人中间是存在过的。比较男女游离,不媒不聘那种没有任何限制的杂婚,它是家族组织上的第一个进步。这种婚姻制度在长期中经过若干次改进以后,将会逐渐构成一个共同的始祖母的母系氏族制度。”
布伯故事的价值,在于浪漫地反映了史前社会这段历史的真实,并通过布伯这个艺术形象,反映了壮族先民在和大自然作斗争时那种勇敢、顽强的精神。
布伯死了。骆越又有后来人。传说岑逊是布伯死后江岩附近的又一个骆越英雄。他生得与众不同,眼睛是绿的,舌头能舐到自己的鼻尖,两手过膝,坐着像座山峰。那时,因为洪水泛滥,人们都住在高山顶上。岑逊为治理洪水,背了一袋芝麻当作干粮,去各地访问部落的头人。在路上走了七百二十余天,与毒蛇猛兽搏斗了一千零四十四次,终于完成了对洪水的实地考察和向头人们征求意见的工作。
岑逊回到家后,制作了一条一千头牛也拉不动的锄头,和一条一头落地一头高插云霄的大扁担,开始挖河治水,让洪水沿着他挖下的河道东流入海。经过几年的努力,他一共挖了两条江和一条河。两条江是现在的左江和右江,一条河是今天的红水河。岑逊把挖出的石头和泥块堆在江河两岸,这就是两江一河地区的崇山峻岭。
洪水退了,毒蛇猛兽被消灭了,人们从高山又迁居到平原。为了感谢岑逊的功劳,大家推举他当了骆越的总头人,称他为岑逊王。
在这些虚幻的壮族英雄中,出现了有血有肉的形象,这是在大量的想象与虚构下的传说,是通过寓言泛化面世的历史发展,是星星点点现出的创世史诗。
也许就是壮族先民对英雄的最初诠释。但,历史的推进、历史的走向和历史的创造成千上万年都会雕刻在中华的版图上。
公元前214年,秦始皇派五十万大军南征五岭。这五路大军,据《淮南子人间训》载:“一军塞镡城之岭,一军守九疑之寨,一军处番禺之都,一军守南野之界,一军结余干之水”。这是历史上有名的“五岭之戍”。镡城之岭即今之越城岭,九疑之寨即今之萌渚岭,这就是说,秦军的第一路,是从兴安县的越城岭进军,由此直下桂林,正面和西瓯部落接触,是和西瓯部落作战的主要部队。秦军的第二路,是从湖南江华的萌渚岭推进,由此而到广西贺州,在侧面和西瓯部落接触。然而,和西瓯部落接触的秦军,却遭到西瓯部落的坚强抵抗,使秦军经历了整整的“三年不解甲驰弩”。
秦军由于遭遇西瓯部落处处堵击,欲进不得,欲罢不能,陷于“旷日持久,粮食绝乏”和“宿兵无用之地”的困境,只能驻守险要地区,因而驻扎在今兴安县的大、小溶江之间。该地至今还保存有“秦城遗址”。这遗址周约二十公里,有“大营”和“小营”之分。古战船壤和古城垣的痕迹依然历历在目,显然是当年十万秦军驻扎的地方。秦城遗址位于越城、都庞二岭孔道,其间地势平坦,四周高山绵亘,大溶江旁依而过,背靠天险严关,足见其形势的险要,是典型的防守要塞,是当时秦军被西瓯部落围困的地方。
秦始皇为了解决被困秦军“粮食绝乏”和部队后援问题,命史禄强迫大批西瓯民众凿渠以通粮道。这条秦凿渠,位于今兴安县城附近和大溶江镇之间,全长三十四公里,后世称为灵渠,又名兴安运河,是世界上古老而文明的一条人工运河。它沟通了湘江和漓江,使长江水系和珠江水系互相连接起来。具体说来,灵渠是由铧嘴、大小天平、南北两渠道、秦堤、陡门等部分组成的,是一个完整的水利工程体系。
铧嘴是个分水的建筑物,由于前锐后钝,形如犁铧,故称铧嘴。为了控制进入南北两渠的流量,凿渠者便在这拦河大坝的上游修筑一个分水的铧嘴,位置偏向海阳江东岸。锐角所指的方向与海阳江上流线方向恰恰相对。把海阳江水劈分为二,一由南渠而合于漓水,一由北渠而仍归于湘江。但这两条渠道的流量是不相等的,南渠只占三分,北渠却占七分,故有“湘七漓三”的说法。这样分法的算计,是有高度技术水平的。南渠上游十多公里的渠道,由于两岸及河底尽是坚硬的石灰岩,不易开凿,所以比较狭窄。一般河面宽约八至十四米,水深约零点六至一点五米。南陡口以下的最初一段渠道,全由人工凿成,堤岸接近海阳江故道,容易崩溃,素有“险工”之称。如果渠水太大,一到春涨期间,势将冲崩堤岸,淹没田庐。因此,渠道仅能容纳三分的流量。至于北渠则迂曲于分水村至洲子上村的小冲积平原间,开凿工程较易,河宽一般在十至十六米之间,水深在一米以上,因此能容纳较大的流量而得水七分。到唐宝历初年(公元825年)李渤修渠时,在前人原有的基础上,“叠石造堤”,加以改进,使铧嘴更完善。铧嘴这一建筑,宋人范成大曾有《铧嘴》诗云:“导江自海阳,至县乃弥迤。狂澜既奔倾,中流遇铧嘴。分为两道开,南漓北湘水。至今舟楫利,楚粤径万里。……”这大致可代表古人对灵渠的赞扬。
民众是世界奇迹的创造者,灵渠是汉壮人民首次合作的文明工程。灵渠凿成后,沟通了岭南岭北的水道交通,秦始皇竭全国之力量,迫使中原地区的人民,“丁男被甲,丁女转输”与西瓯作战,致使中原地区的人民“苦不聊生,自经于道树,死者相望”。然而在另一方面,却使被围困在岭南各地据点的秦军,得到源源不断的人力和物力的支援,实力大为增强。此时,秦始皇又派遣名将任嚣和赵佗等人率领援兵再次发动对西瓯部落的进攻。在秦军的新攻势下,英勇善战的西瓯部落,终因力量对比悬殊和武器优劣差异而失败了,长达数年的秦瓯战争宣告结束。秦始皇统一了岭南地区,完成了统一祖国的宏伟事业。对岭南用兵,给人民带来灾难,但从此岭南越族正式加入了祖国的多民族大家庭,岭南地区成为我国版图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我扫描着这些不为许多人们了解的史实,只是依稀地遥见着那时的烽火与血光,但是我记挂着先民们在那悠悠岁月中,在浴血奋战中接纳文明、创造文明、造福后来的壮丽历程。历史上伟大的抵抗和伟大的繁荣就像音乐一样,有时低回轻柔悱侧,有时昂扬高入云霄。
红土地周遭群山如一群群黑骏马,左冲右突,挤挤撞撞,远奔天边。有人说,百越的本色就是山的本色,那峭崖挺拔就是它的灵魂,山色如铁就是它的性格。我的先民在山寒石厚土薄的磊山里生存,又须同自然同命运无休无止地痛苦抗争,一代接一代。如今,当我走在桂西北荒僻地带,涧深崖陡,奇峰竞雌,伟岸雄奇的山景当会令人赞叹。如果想到世世代代居住在这里的人们,不能不为他们的艰苦困顿而深感忧虑。那山有多高,沟有多深,那土地是东一片西一片挂在半山腰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