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说的!”刘得利不以为然地笑笑,“现在过来正是好时候,根据地的稻谷熟了,不愁没有粮吃,军民都拍手叫好咧!”
刘得利讲的也很实在。这时的皖西北革命根据地,虽然也处于敌人的重兵“围剿”之下,但仍然保留着一块方圆百余里的地盘:汤家汇、双河山、南溪等几座互为依托的中心集镇,依旧在我手中。根据地境内,群众情绪稳定,粮食也比较充足。
沈泽民后来给中央的报告说:“以所见之大概情形,皖西北以敌人集中力量进攻鄂东北,故得处于比较顺利的环境,粮食及群众情绪皆较鄂东北为优……果然不出所料。刘镇华发现红二十五军到了皖西北境内,遂将前线指挥部从新集东移沙窝集,指挥一个师又两个旅跟踪追到皖西地区;同时又以三个师的兵力,对潢麻公路严加封锁,切断了西归之路。9月11日,刘镇华以包括皖西北敌军在内的总共五个师又两个旅,从四面八方向皖西北中心区合围。
敌重兵压境,鄂豫皖省委继续采取内线单纯防御作战方针,以两支红军队伍会合赤城、赤南的游击武装,扼守险要,反击敌人进攻,并以红七十四师在南溪、桃花岭一线构筑工事,正面抵御敌人。9月13日,敌四十五师一三三旅在师长戴民权亲自率领下,首先进攻双河山,继而占领南溪。红七十四师坚守阵地。英勇抗击,将该路敌军击溃,杀伤敌三百余名。14日,敌七十五师二二四旅、二二五旅进至瓦屋基、泅道河、汤家汇一带,在飞机配合下,向红八十二师阵地进攻。红二十五军翻山越岭与红八十二师会合,在瓦屋基与敌激战一天,击溃敌二二四旅。这时,由于对敌情不明,红军按兵未动,与敌对峙。而敌则派一部由银沙畈绕到小门坎山,准备进占大门坎山阵地,由东向红军进攻。大小门坎山是汤家汇的屏障,一旦被占,敌便可在根据地中心长驱直入。红二十五军军部得到皖西北道委送来的情报后,遂星夜疾行,抢先一步占领了大门坎山阵地。但敌已占领附近大小山头,红二十五军三面受敌,形势极为不利。16日,敌四十五师乘红二十五军西移,占领了双河山。
红二十五军获悉,随即东调,配合赤城二路游击师收复了双河山。19日,敌以第二二五旅一个团向西,二二四旅一个团向东,同时进攻汤家汇。红二十五军又将双河山交给二路游击师,急驰汤家汇,与红八十二师和赤南一路游击师会合,经激烈争夺,暂时击退了敌人的进攻。
红二十五军往返数次奔走于双河山和汤家汇之间,虽经艰苦奋战击退了敌人,并给敌以一定的杀伤,但部队十分疲劳,陷入苦于应付的不利境地,未能有效地遏止敌人的进攻。正当红二十五军主力准备抗击敌七十五师更大规模地进攻时,敌六十四师一九〇旅迂回到我军的侧后方。敌重兵围攻,我军几面受敌。23日,沈泽民、吴焕先不得不决定红二十五军撤出汤家汇。双河山阵地,向根据地外围转移。敌人相继占领了关王庙、汤家汇、双河山、桃树岭、南溪等地,皖西北中心区保卫战失败了。
沈泽民随军到达皖西北以后就累倒了。9月26日,他抱病躺在担架上,于大埠口附近召开了省委紧急会议。省委根据当时情况,决定红二十五军立即返回鄂东北;红八十二师继续留在皖西北地区,坚持武装斗争。会后,红二十五军又一次进行了整编,经过两个多月的艰苦转战,兵员又损失过半,全军两个师只剩下三千余人。
多么令人揪心的现实啊,红二十五军总是在成倍地减少,成建制地缩编……五个月之内,红二十五军从潘家河战斗胜利后的一万两千余人,到七里坪之围失败后的六千余人,而今又削减到三千余人……三分之二以上的指战员,都到哪里去了呢?有战斗的伤亡,有疾病的减员,也有错误肃反所造成的罪恶。那些在“肃反”中惨遭杀害的,大都是红军中的领导骨干,跟着他出生人死的共产党员。其中就有廖荣坤和姚家芳两员战将!
姚家芳,这个高唱过“以血洒花”的黄埔学生,而又被“监督利用”的红军师长,这时也在大埠口结束了他的青春年华,洒下一摊鲜红的血!一个月前,部队在向太平寨转移途中,红七十五师的二二三团在大小斛山与敌突然遭遇,指战员虽经英勇奋战,但因长期病饿交加,身体虚弱,没有力量击退敌人的猛烈进攻。姚家芳和团长李和生等人,都被省委加以“第三党阴谋活动”的罪名,当时就逮捕了好几个,有的立即被处以死刑。姚家芳被押到皖西北以后,吴焕先几次向省委担保,都没能保得住这个“黄埔”牌儿。当他闻讯赶到现场时,眼睁睁望着躺在血泊中的战友,无可奈何地叹了几声,抹了几把眼泪。姚家芳就这样“以血洒花”死于自己同志的枪刺之下!
因为姚家芳这个“第三党”,由此而引起的肃清“第三党”的风波又起,遂又在七十三师蔓延开来。该师的二二三团五连,在转战于皖西北途中,“打粮”时弄到一只鹅,被连部几个成员吃了,就将指导员秦作为抓了起来,加以“第三党”的爪牙分子,“吃喝委员会”的首领,当着全连队伍面前处以极刑。就在这个连队的队列里面,还有个十四五岁的“第三党”分子,被五花大绑地捆着,一路上边走边哭。吴焕先碰到时问他:
“小同志,你犯了什么过失?”
小战士哭着回答:“我本来是个三保险,现在变成了‘老三’!因为他兄弟五个,他排行老三,就自然而然地成了“第三党”了。
吴焕先为他松了绑说:“排行老三,不等于第三党。”小战士说:“同志们平时叫我小三,保卫局听到以后就变成了‘老三’,在那里‘老三’是‘第三党’的代号。”吴焕先拍拍小战士肩头说,以后让同志们喊你大名。
吴焕先以他军长身份解救过不少无辜者,却没有救得了红二十五军唯一的黄埔四期生姚家芳。姚家芳被加以“第三党反动首领”的罪名,处以惨不忍睹的极刑。
沈泽民没有停止过在苏区党和红军中“肃反”。原红二十七军军长刘士奇,红二十五军副军长兼七十三师师长廖荣坤,师政治部主任程启波,红七十五师师长姚家芳,独六师师长叶启文,第八路游击师师长汪明国,一大批中下级红军指战员相继被杀。
奇怪的是被错杀的人没有谁求饶,他们宁愿受酷刑,也要为红军结余一颗子弹。
大别山人都知道有个红军“福”将罗厚福,他是在执行枪决的一刹那而幸免于难。
罗厚福被押到树林后,肃反队员宣布了执行枪决的命令。又厉声问:“罗厚福,你最后还有什么话要说?”
罗厚福朗声回答:我不是什么改组派,我是共产党员,肃反我们自己的同志我不服,要杀要剐随你的便,红军的子弹来得不容易,用绳子勒死我吧,留下这颗子弹。
肃反队员说:“前面都是胡说八道,后面的要求可以成全你。”说着找来一根绳子,将一头系在树丫上,另一头打了一个活结。
正当肃反队员把他的头往绳子里套。突然,“叭叭”响起了枪声,接着“哒哒哒”射来了密集的子弹。只见树林边出现了一股地主还乡团。匪徒们发现树林中的红军人数很少,便叫喊着冲上来,大呼大叫:“捉活的!捉活的!”十几杆枪“怦怦”响作一团。
这时,一名肃反队员中弹倒下了,形势非常危急。罗厚福见状急忙说:“快给我解下绳子,让我来揍这些狗匪徒!仗打完了,你们再杀我!”
罗厚福被松了绑,他拿起牺牲战士的枪,拉开枪栓一看,枪膛里才有两发子弹。
这时,十几个匪徒冲上来,罗厚福瞄准了前头一个,“叭”的一枪,那家伙应声而倒。跟在后面的匪徒吓得“卟”地一声全都趴下。一名匪首躲在大树后,探头举枪大叫:“快起来冲,不然老子毙了你们!”“叭!”那家伙头还没有缩回去,枪膛里仅有的一颗子弹钻进了他的右眼。匪首像一头受伤的野猪在地上乱叫乱滚。罗厚福大喊一声冲上去,抓起匪徒们丢下的刺刀长枪,左挑右刺,杀得敌人东逃西窜。
战斗结束后,罗厚福伤了一条腿。
罗厚福死刑免除了,但他却被开除了军籍,罚作挑夫。他仍然拄着拐杖,挑着担子,一步不拉地跟着红军队伍……缩编的红二十五军,七十四师辖三个营,七十五师辖两个团,三千人的队伍又一次踏上奔赴鄂东北的坎坷征途。仓促而又被动的皖西北之行动,最终也没有达到预计的目的,不得不转向鄂东北根据地。途中,谁知又面临着多么险恶的境地……9月29日夜晚,红二十五军到达福田河以南的石香炉附近时,发现南至黄土岗、北到两路口一带,全都布满了敌兵,难以越过潢麻公路。部队隐蔽休息了一天,遂改向黄土岗以南地区运动,伺机穿过公路。黄土岗以南地区,是敌三十一师张印相部的防地,有两个旅的兵力集中在这一带,切断了西归之路。10月2日拂晓,决定由黄土岗与四道河之间,强行穿过公路。敌三十一师九十三旅以猛烈火力,实行封锁阻击。吴焕先率领七十五师打头阵,冒着敌人密集的火力,快速穿过公路以后,天色已亮。这时,敌人忙又调九十二旅协同九十三旅,从南北两面实行夹击,火力相当猛烈,插翅也难飞过。徐海东副军长及后续部队,还有全军的大小行李挑担,都被敌人阻于公路东面,而没能过来。几经挫折的红二十五军,从此被敌人截成两段,处境更为艰难!
途中,吴焕先将已过路的队伍,抓紧进行了整顿,总共只剩下两千人。其中有红七十四师的少部分人员,因为不成建制,而编入红七十五师。整整一千人没有相跟过来,全军总兵力的三分之一啊!徐海东,眼下又在哪里?
吴焕先一步一回头地走着、望着,走着、盼着……那么一副焦急、忧虑而又惶惑不安的神情,如同失去一只得力手臂似的,感到疼痛难忍。他多么期望闻名全军的一只“徐老虎”,能够在此危急关头,突然发出一阵雷鸣似的吼声,率领红七十四师大部以及大小行李挑担,奇迹般地出现在他的面前!然而,当他仔细想过以后,马上又打消了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威震敌胆的“徐老虎”,因为病魔缠身,难以走动,他还躺在担架上呢!
“徐海东过不来了,过不来了!红二十五军的两个师,完全被敌人分割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