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玉兰花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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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最透骨的痛是默默承受的

以前吴心湄写的观点采访类的人物新闻专访反应不够好,毕竟那种采访有相当的难度,面对的是见过大世面的政府要员、权威人士,要求记者具有哲学头脑、学者风度、思想家的气质,出茅庐不久的吴心湄显然不能很好地胜任。而这次做的注重人情味的个性采访则比较轻松,写起来非常顺手,文章登出后,好评如潮。大家都说“周伟民这个吉州文坛的神秘人物终于浮出水面”。主任更是喜得直拍手,肥厚的手掌几次拍到吴心湄的肩上,“好!好!干得好!以前派出几班人马都没拿下,那家伙死活不露面,还是湄湄能干,两个回合搞定!看来还是美人计百发百中啊!”最后一句吴心湄不爱听,她撅起鲜艳欲滴的小嘴表示抗议,主任连连说道:“哦哦,我说错了,说错了。咱湄湄是实力派,不是偶像派。”

这天晚上,何韵诗回到家没有像往常那样洗了手便钻进厨房里热火朝天地做饭,她反常地坐在沙发里一声不吭。书房里的周伟民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一切,待到饥肠辘辘时,才想起来早该吃晚饭了。他从书房里出来,意外地看到何韵诗表情异样地坐在那里。“怎么了?”他问。

何韵诗吸了一下鼻子,没有吭声。儿子周晟轩回答道:“妈妈罢工了。”

“嗯?到底出了什么事?”周伟民问。

何韵诗把一份报纸甩到他面前,“你自己看吧。”

周伟民看一眼标题,说道:“不就是个人物专访吗?”

何韵诗说:“你仔细看看副标题,‘吉州文坛大腕周伟民的玉兰花情结’。嗬!心里想着念着还不够,还要在报纸上张扬。我知道天天跟我躺在一张床上的男人心里装着别的女人,我什么都忍着,但你也不能欺人太甚。我把你当婴儿样侍候着,好让你全身心投入创作,结果半点功劳都没有。面对媒体,你说,是初恋的甜蜜使你走上文学之路,是失恋的痛苦使你沉迷于文字世界,是对爱情的永不忘记使你永葆创作激情,是爱而不得的苦闷使你永远充满创作活力,半个字都没有提到我!你心里从来没有给我留下一点点位置!我是你的什么人?保姆?家教?清洁工?”何韵诗声泪俱下。

周晟轩从来没见过妈妈如此情绪激烈,他有点害怕眼前这个妈妈,嘴里嘟囔道:“很狂很悲伤!很狂很悲伤!”说着一头钻进自己房间。

何韵诗说:“你一心想着那一尘不染洁白无瑕的玉兰花,只可惜恐怕早就染成黑烂鱼了!才子多情,官女无义。她当年伤得你还不够吗?你还这样念念不忘她?”

周伟民说道:“你不要无理取闹,文字上的东西,姑妄言之,姑妄听之,人家做了艺术化处理,我也管不了人家的笔。记者把它当成报告文学写,虚构一些东西,为的是吸引大众眼球,你别听风就是雨。”

何韵诗道:“你不要哄我,事情本身就是这样子。”说完,进了卧室,也不管他爷俩的吃喝。

周伟民进厨房下了青菜挂面,叫儿子出来吃,又支使儿子去叫他妈。周晟轩摇头晃脑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自己惹的祸你自己解决。”

周伟民瞪了他一眼,“臭小子,不懂事!”

周晟轩还口道:“老家伙,拎不清!”

周伟民真的生气了,踢了儿子一脚,“你眼里还有没有老子?”

周晟轩不依不饶:“你心里还有没有老婆孩子?你关心过我妈吗?你关心过我吗?你关心过这个家吗?”

“我怎么没关心了?”周伟民问。

“那你回答我,哪一天是我妈的生日?哪一天是我的生日?我在哪个班级念书?我的班主任叫什么名字?我喜欢玩什么游戏?我喜欢看什么书?我心里想什么?我最喜欢谁?最讨厌谁?”

周伟民一时愣住。

周晟轩说:“那我再问你,大米多少钱一斤?豆腐多少钱一斤,鱼多少钱一斤?肉多少钱一斤?这些你都能回答上来吗?”

周伟民默然无语。

儿子吃好饭去写作业了,周伟民端了面条走进卧室。闭目静躺的何韵诗听到动静,睁开眼。

“趁热吃吧。”周伟民道。

何韵诗揩了揩眼,她的脸颊上有几道亮白的泪痕。

何韵诗接过碗,并没有吃,把它放在了床头柜上。

“你坐下。”何韵诗说。

周伟民坐到沙发上。

“坐到床上来。讲一个故事给你听。”

“你的故事?”周伟民诧异道。

“谁没有故事啊?我年轻时长得也不丑。”

何韵诗讲的是她高中时的初恋。一个叫高楠的男孩,疯狂地爱上了她。每天都要给她写几十封信,有时这一封还没来得及读,第二封又到了。周伟民打断道:“邮差不要忙死了?得坐火箭送情书啊。”何韵诗道:“我们是同班同学,他把情书塞到我的课桌抽屉里,每天放学,我的抽屉都被塞得满满的,如何处理他的情书成了最伤脑筋的事情。我不敢把它们带回家,怕爸妈发现。他们是最痛恨早恋的,何雨晴因为早恋差点被爸爸打折腿!我想烧了它们,可是又有点舍不得,那上面写着好多情诗,那些诗写得凄美热烈,读着它们的时候,我的心会一阵阵颤栗。唉!我做你的老婆这么多年,你这个大作家却没有为我写过一首情诗。”

“后来呢?你怎么处理它们的?”

“交给赵世杰保管了。赵世杰说,这也是人生一段美好的回忆呢,烧掉了多可惜。所以他主动帮我保管它们。”

周伟民问:“你们好了多长时间?他什么时候停止了写情书?”

何韵诗慢慢说道:“我们进了不同城市的大学,两地相隔,距离没有产生美,产生了第三者。”

周伟民说:“他有了第三者?”

何韵诗望着周伟民的眼睛,低声道:“不是他,是我有了第三者,你就是那第三者。”

“那他呢?后来怎么样了?”

“自杀了。”

“死了么?”

“听说被救活了。”

周伟民叹了一口气,“也是一个情痴!”

“你为什么要讲这个故事给我听?”

“我是想告诉你,最深刻的爱是埋在心里的,最透骨的痛是默默承受的。不要张扬得全世界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