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微雨中的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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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我与体育

几年前,有几位朋友相约在我家参观书房。扑入眼帘的,除了三壁书橱装满了各种藏书之外,令他们惊讶的却是另一番景象:书房正中居然安放着一张乒乓球台;余下的狭小空间里,摆放着健骑机、哑铃、弹簧拉力器……一位朋友认真地说,老兄的书房该有一个名字,我建议,叫做一“精武馆”。引得大家开怀大笑。

不久之后,参观过这“精武馆”的诗人张新泉便在上海《文学报》发表了短诗《速写徐康》,其中之一节照录如下:

艳羡矫健身手,渴盼身强力壮臌购置过为数不少的健身器材/参加过十次晨跑/摆弄过三周的棍棒刀枪/徐康浅尝辄止,见异思迁/致使三节鞭蒙尘墙角/拉力器闲了弹簧/年初又迷上小小银球/狭窄居室不便长抽短吊/夫妻二人便苦练近台推挡/曾有朋友作过如下描述——/若将众多器械悬置墙头/富态的徐康俨然一位/久居江湖的精武馆长……

诗中虽然不无夸张,却白描式地勾画出了“我与体育”之关系:

既是“浅尝辄止,见异思迁”,却又情有独钟,爱之弥笃。晋人陶渊明在《五柳先生传》中,自诩为“好读书不求甚解”,套用过来,我之于体育,则是“好运动不求长进”者也。

诸多往事,甚至可以追溯到那些久已逝去的年代……

“文革”初期,曾经在红卫兵小报上读到过伟大领袖还是“毛润之”时、于“五四”运动前夕发表在《新青年》杂志上的一篇文章——《体育之研究》,原文现今只记得两句:“野蛮其体魄,文明其精神”。

青年毛泽东为“体育”所下的定义,精辟而颇有新意。其中之“野蛮”二字,依愚见,乃为极而言之,当理解为“锻炼”、“强健”或“强化”之意。积余平生之经验,要真正做到,亦是殊为不易的,常常需要付出长期而艰苦的努力。

我儿时体弱多病,瘦如猴精,“加强锻炼”便成了父母师长的谆谆告诫,也成了“弱则思强”的官励与警策。自小学伊始,对于每周二至三堂的体育课,我是又喜又怕。最怕的是其中两项,一是百米短跑,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速度仍然上不去。二是爬竿,规定只用双手,而双脚不能作助力。我因臂力缺乏锻炼,故不得要领,常常半“竿”而废。这两项常不及格,需要补考才能勉强过关。也有稍强一点的项目,如跳高、跳远,仗着腿长、身轻,可达中上水平。技巧一类,如平衡木、体操、投篮等项,则更好一些,时有佳绩出现。综合下来,体育成绩常在七十分上下。这对于我这个语、数等学科几乎百分的“学习尖子”而言,已是羞于示人的“奇耻大辱”。

我只好咬咬牙,发发狠,坚持经年累月的“长期抗战”。这样一来,我便与体育运动结下了难舍难分的不解之缘。

谈到儿时我与体育的缘份,若论兴之所致,所好者当推“三球”。

我念小学的那个年代,正是乒乓球运动风靡校园的鼎盛时期。每天上学,乒乓球拍总是装在书包里或者别在腰带上的。哪怕只有水泥台子、硬板拍子,课余时间依然兴致盎然。分秒必争。小小银球,给儿时的我凭添了无尽的乐趣。攻守推挡、长拉短吊、“声东击西”、弧圈“怪”球……我们常常练得汗流浃背,“厮杀”得难解难分。随着技艺的提高,我从“班队”打到“校队”,最佳战绩是在全县十余所小学联赛中夺得亚军。对于乒乓球运动的爱好,居然历数十年而经久不衰,于是有了在书房摆设球台,夫妻二人“近台推挡”的那一幕。虽然因房舍狭窄,球台最终撤走,然每遇别处有球台时,也还要挥拍拼杀一番,算是“乒梦重温”。

足球,则在念初二时“闯”入我的生活。学校外便是一个宽阔坦荡的足球广场,环境的得天独厚,圆了我的“少年绿茵梦”。我成了“雄鹰足球队”的一名队员,当过后卫,做过守门员。晴天雨天,泥里水里,我们常常是一身热汗,满面尘灰;虽然技艺一般,“战功”平平,然而体力却大为增强。

“文革”伊始,我已成了一名教师。学校停课,无所事事,为了躲避“派仗”,我们便在教职工中组建了一支篮球队。名字很古怪,叫做“红鸡公战斗队”。一则调侃均为男性;二则取主席诗词中“一唱雄鸡天下白”之意;冠以“红”和“战斗队”字样,则与当时名必称“红”、事必言“斗”的“政治背景”两相吻合。一年多时间里,几乎天天打篮球,以致于我的三大步上篮大有长进。然而好景不长,体育运动终被政治运动冲击,“一唱雄鸡天下白”终被“全国山河一片红”取代,“红鸡公”寿终正寝,篮球队终归解散。然而那近百场篮球运动却令人终生难忘——既然“文化”已被大“革”其“命”,做不到“文明其精神”,何不抓紧“野蛮其体魄”?

在史无前例的乱世之中,健身习武,苦中寻乐,亦不失为明智之举啊1“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儿时,游泳之于我常常耽于顽皮戏耍,“浅尝”而不“深研”,“狗刨沙”、“剪刀叉”、仰泳、蝶泳,各种游法都粗通一点,却终未经过正规训练,难以真正入门。以至于数十年后,我到了省城工作,正规的深水游泳场须经考试方能进入时,我便以儿时之半拉子小技,欲侥幸闯关,未料事与愿违,让我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软钉子——那一天妻陪着我,兴致勃勃去考“级”。当时我想,考深水池只要能游过水池的长度就能达标,至于你用什么泳姿和游法,肯定不会太严格。没想到“考官”向我宣布的考级项目,正好是我的弱项——蛙泳。我要求改为“剪刀叉”或者仰泳,未获允准,无奈只好一试。两位“考官”一声令下,我开始了“蛙泳”。这其实是“狗刨”的“变种”——每隔一会儿将头埋入水中、双脚猛蹬向前冲刺而已,我想至少够得上“准蛙泳”吧。谁知我竭尽全力游完全程,这两位“考官”居然板着面孔说:“不行!退回去重来!你游的是‘狗刨’不是蛙泳!”我心想这下糟了,碰上“执法必严”的考官了。我只好硬着头皮快快退回起点,“补考”蛙泳。这次我更加卖力,使劲作“蛙泳状”。筋疲力尽游到池对岸,还呛了两口水,弄得狼狈不堪。不料,两位“考官”依然“铁面无私”,毫不留情,还奚落我是“以狗刨充蛙泳——‘假打’”我还想争辩,妻把我劝开了。想不到考级不成还被“修理”了一回。我又累又气,腰酸腿软。走出游泳池,我们只好招呼了一辆三轮车坐上去。坐在车上,我忍不住要大发“宏论”将这两位“考官”的“假正经”挖苦一番,也将游泳池考什么蛙泳之类的“多此一举”抨击一番。“唉……”谁知一个“唉”字刚出口,三轮车的轮胎“砰”地爆了!——泄了气的人碰上泄了气的胎,真是巧得不是时候,我只好偕妻步行继续“宏论”。

宏论归宏论,深水池却一时没有去成。

无奈,我继续“屈就”于浅水池中,搅和在一群“旱鸭子”和小孩子中间,体验着“龙游浅水遭虾戏”的“屈辱”之感。

过了两年,深水池免“考”开放,我才得以如愿以偿倏然回首,对体育的爱好已伴随我走过大半生的岁月,其间的轶事、花絮,常令我于自嘲中回味无穷。许多运动项目,都曾涉猎尝试。比如交谊舞和太极拳吧,前者我一学就会,被师傅夸为“高徒”,舞伴誉为“老手”;而后者则学无长进,无论“云手”、“反掌”、“弓步”、“马步”,动作均不到家,被同道视为“笨蛋”,被友人讥为“醉拳”……而我则笑日:“重在参与嘛,何计一技之成败得失乎?”古人有云:“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我之于体育运动,则信奉“技不在高,爱之则诚;艺不在精,好之则灵”。体育者,系乎心志而关乎性灵;强身健体,陶情怡性,永葆童心,做个“性情中人”——乃为至关重要之精义所在。这便是我的“体育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