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微雨中的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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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邻居

很小的时候就听父母讲过“盂母三迁”的故事,知道邻居和环境对小孩子成长的重要影响,也懂得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

那时候我家住在眉山城里。是有名的“三苏”故里叫匕宋大文豪苏洵(老泉)、苏轼(东坡)、苏辙(子由)的故居“三苏祠”所在地。我父亲在眉山中学教书,这所中学就座落在“三苏祠”旁边。我们家和苏东坡这位九百多年前的大文豪,居然成了一墙之隔的“邻居”。

那时候我年纪很小,还不知道这位“邻居”有何特别之处。只是觉得三苏祠林木葱茏,有假山有池塘,挺好玩的。而我们出入邻居犹如“串门”一般,是从不须买门票的。放学以后或星期天,我和小伙伴们经常去三苏祠玩。我们的玩法一是捉迷藏,三苏祠的假山、祠堂、亭欧树丛常常是我们的藏匿与游戏之所。二是捡白果和青杠果,祠内这两种树木多多,风雨之后必有果实飘落在地,拾而积之,或收藏,或比赛数目多寡,或当作“弹子”玩,都乐在其中。三是爬黄桷树,大门那一棵数百“岁”的黄桷树,主干挺拔,虬枝繁茂,我们则以攀援为乐,且取其很有粘性之树浆涂在竹竿顶端作粘蝉用,而夏日捕蝉则成为我们在三苏祠的又一大乐趣。年岁稍长,顽皮的事儿渐渐淡化;看见那么多人崇敬“三苏”,又听大人们讲了些苏东坡的故事,耳濡目染,才明白了三苏祠不仅是好玩的所在,更是一所学问的宝库;也明白了我家用不着“三迁”,倒碰上了这位千载难逢的大学问家做“邻居”呢。

我开始以孩子的好奇心观察着“邻居”的一切。进门大堂的匾额上,是一副醒目的对联:“一门父子三词客,千古文章四大家”。我从大人们的讲解中知道了韩、柳、欧、苏四大文学家的重大影响,以及三苏父子在文学方面的成就和地位。往里走是“启贤堂”,陈列着“三苏”各种著作的版本,当然都是些我读不懂的古体字和线装书,我只有惊讶和羡慕的份。祠内还有一块水塘,叫做“洗砚池”。据说苏东坡少年时发愤读书,写文章、练书法之后,就在这洗笔砚,久而久之,池水染成墨黑。这池塘曾使儿时的我产生很大的兴趣,也可以说叫做神往与敬佩。我曾多次在这儿留连忘返,沉思默想:那池水浸润着苏东坡刻苦学习的多少心血啊。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有大殿中苏东坡那尊泥塑的坐像:那飘飘洒洒的美髯,拂着我好奇的童心;先生手中那一卷诗书,撩动我神秘的向往。他膝前还依偎着一个僮儿,塑得眉清目秀、聪颖可爱,也捧着一卷诗书,正仰面向先生请教呢。我那时是多么羡慕那僮儿呀,能够朝朝夕夕伴在先生跟前,随时向先生请教,他是多么荣幸!……

于是,当初作为“游戏之所”的三苏祠渐渐变成了我的神往之地。

那时候大人们“灌输”给我们的是家乡的一句俗语:“苏文生,吃菜根;苏文熟,吃羊肉。”足见“乡人”对“三苏”及其诗文的尊崇与敬重。老师和长辈常常领着我们这一群年幼的“僮儿”,稚声朗朗而又似懂非懂地——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读“壬戍之秋”,唱“大江东去”——让三苏祠的瀚墨馨香,“润物细无声”般地熏染陶冶着一代学僮稚嫩而饥渴的心灵。而每当夜深人静,我在与三苏祠仅一墙之隔的“邻舍”的台灯下诵读诗书或习字作文时,祠内那一笼笼越墙而过的高高的翠竹,那随风而动的竹叶便轻轻地扫着我家房顶的瓦片,发出“沙沙”的响声,伴着我幼稚的退想和儿时的梦境,那就是我最早的(当然也是幼稚而朦胧的)文学之梦、作家之梦啊!

从小学高年级开始,我的兴趣爱好明显地“转移”了。我父亲是教英语和数学的,而我却“偏爱”语文,进而酷爱文学。记得初一的暑假,我捧着一部《水浒传》,茶饭不思,不仅能将许多章回记得烂熟而至可以复述,且能将“一百零八将”从名字到绰号倒背如流。以后,又陆续地读了《牛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和《小城春秋》、《林海雪原》等,对唐诗宋词也很喜爱。我开始每天写日记,学写诗歌和散文,还写了第一篇小说《雄鹰足球队》。虽然这些幼稚之作当时只能登墙报、校刊;但诚如古人所讲的“不悔少作”,当初的“颠颠学步”是不应当被忘记的……

如今,每当我回到家乡,或者陪同外地作家前往参观三苏祠,儿时的那一幕就会历历在目,宛如昨日。对于苏东坡这位堪为千古风范的“伟大的邻居”,我内心深处依然怀着无限的崇敬与景仰,洋溢着一种难以言述的亲切与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