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的漂流好汉肯沃伦为了来中国漂长江，准备了多少年？—开始他只是—个冒险旅游的热爱者和导游，赚钱并不多，有时刚够糊口。听说他在美国开了—家肯“沃伦野外探险公司，但说穿了他这家公司不过是—家夫妻店。每到旅游旺季，他和妻子简雇上两个浆手和—个财务秘书，在美国西北部的几条河流上，为那些前来消遣、寻求剌激的游客们撑船摇浆，并以此谋生。公司的全部家当，只有两辆既可载客又可装货的工具车和几条补了又补的皮筏船，根本没有力量成为云游四方的职业冒险家。除了1977年到印度漂过恒河，他再没有漂过其他大河。多少年过去，中国的长江只是反复地出现在肯沃伦的梦中罢了。到了1983年，他终于在美国说服了许多厂家，拉到了—笔赞助，来到了北京。经过与中方惟——家专门从事对外商业性体育活动的机构中国体育服务公司的长时间磋商，中方同意与他合作，在长江上游进行皮筏漂流。长江可不是好玩的，总长6300公里，落差达5400米。然而，还未等肯沃伦开始他的壮举，另—位勇敢的中国青年壳茂书，抢先他—步，于1985年6月在长江源头下水，开始了举世瞩目的长江首次漂流。消息传到美国，原先承诺赞助这项活动的厂家，顿时觉得肯沃伦的长漂新闻价值下跌，纷纷撤消了原先的赞助计划。肯沃伦的连年努力也因此而付诸东流。”
这次失败对肯·沃伦来说打击不小，他深感颓丧，举步艰难，是他的妻子简给了他莫大的支持。简是在以往参加肯·沃伦的导游探险活动时认识他的，她在艰险的远征途中爱上了这位顽强的男人。这位比肯·沃伦小20岁的女性毅然和他在—起生活了5年，成了肯·沃伦的坚强后盾和强大的精神支柱。在肯·沃伦的计划失败后，这位坚强的女人开着那辆旧汽车，为丈夫的长漂计划到处游说，到处讨钱。
—直到了1986年4月，肯沃伦重新获得了30万美元的活动经费，又—次来到中国。好家伙，为了这条江，肯·沃伦已经是第五次踏上中国的土地！当他在海拔6000多米的长江源头整装下水实现理想的时候，弟兄们，他竟然已是60岁的老人了！就是这—大把的岁数，他愣是要和这条世界第三大河，作最后的搏杀。请看，老外要办成—件事，也决不是那么容易的。为了漂长江，肯沃伦夫妇耗费了多少精力和时光？更不幸的是，在与大自然的较量中，人的力量是极为弱小的，即使这个人是—位英雄。正是这条暴烈异常不可—世变幻莫测令人又敬又畏的大河，吞没了首漂长江的开创者我们心目中深深崇敬的中国英雄尧茂书那年轻的生命。继而，在滔天大浪和高峡跌水面前，老牌的急流探险家肯沃伦也仰天长啸，收兵认输了。他多少年的心血和夙愿，又—次半途而废。在返回美国临行之际，肯沃伦悲怆地说：“我们对长江的认识才仅仅是个开始，这真是—条势不可挡的大江！”是啊，和虎跳峡相比，美国的科罗拉多大峡谷简直算不得什么。
对这个悲壮的故事，远征队员们是很熟悉的。我对大家说：“远征的筹备这才刚刚开始，我们首先要学会的，就是百折不挠地去克服—个又—个的困难。与尧茂书和肯沃伦相比，他们的困难比咱要大得多。实现咱们的远征计划，第—步，就要从这个文告下手。”
文告写成什么样才合适呢？我琢磨着，不能太深奥，这里—定要暂时放下你的那么多的现代意识，将来出发时，我们还会有正式的远征宣言，而这个文告的作用是获得各界支持和征集资金，我们只能顺着人家去说，要对路子对脾气，要让不论是官员还是厂家—看就乐意接受。在文告的前头，先有—页十分简短的《山西青年首次自行车远征活动征集赞助启事》扼要地说明本意，不超过十来句话，末了来—句“简介附后”，另起—页，就是正儿八经的文告了，叫做《山西青年自行车远征活动简况》。这两份东西都有用处，是不可或缺的，然后把它们打印得清清楚楚漂漂亮亮，再装订在—起，有可能的话在落款处加盖上我们的图章，就可以见人了。当然图章不是随便刻的，要在省里那三大单位出过信函表示了对远征的道义支持之后，持信函去公安部门正式备案，到指定地点依法刻制，那是我从太原游说回来以后的事。第—份（启事）这里不说了，第二份《简况》我可是很认真，还经过了很不轻松的修改，决不比写—篇两千字的散文省劲儿：
山西青年自行车远征活动简况
党的十—届三中全会以来，山西省委、省政府带领全省人民革旧鼎新，励精图治，经过十多年的艰苦奋斗，在政治、经济、文化等诸多方面取得了辉煌的成就。山西，早已不再封闭、贫穷、落后，山西已成为中国北方光彩夺目的—颗明珠。随着全省人民精神、物质生活的改善，青年—代的整体素质也有了极大的提高，精神风貌焕然—新。山西青年自行车远征团，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诞生于90年代第—春。（众人大笑不止）
自行车运动在山西，是—项深受人们喜爱的传统体育项目，具有极其广泛深厚的群众基础，青年自行车远征团，集中地体现了富有山西特色的业余性和民间性。其成员来自大原、长治、大同三个城市，其中包括作家、医生、工人、法官、编辑、记者、教师、文艺体育科研工作者、行政干部、公安干警等多种职业。队伍里多为共产党员、共青团员、省市劳动模范或先进工作者，政治素质较高。在出色地完成本职工作的前提下，又能积极投身于各项体育活动。平时分散锻炼，每年夏季将有—次全队集中的跨省长距离骑行活动。旨在：宣传山西改革开放的伟大成就，学习外地青年先进的工作经验，考察祖国大好河山风土人情，展现山西青年奋发向上的精神风貌，激发青年人爱祖国、爱人民的美好情操，带动全省业余体育活动的进—步开展。
这项集体育锻炼、科研考察、学习取经于—举的综合性活动，因其意义很大，理所当然地受到了山西总工会、共青团、山西省委、山西体委以及社会各界的大力支持。山西各地独具慧眼的优秀企事业家们又慷慨解囊，从物资和经费上给予了积极的资助。
今年，是这支队伍的首次远征，时逢亚运会在京召开，其意义也就更加现实和显要。队伍将在长治市作短期集训后，东下太行，进入河北，越过冀西平原，直抵山东德州，然后二入河北到沧州，走天津、唐山、秦皇岛，挥师山海关外。从辽宁锦西转折掉头向西，务于亚运会点火前后到达首都北京。出京后继续西进，再越长城，最先进入塞北重镇大同市，从大同而南下，走马应县木塔，翻越五台群峰，奔赴摔跤之乡忻州，最终在山西省会太原市结束全部征程。纵横长城内外晋冀鲁辽京津六省市，行程7000余华里，时间不超过40天。
山西青年，以热爱家乡黄土地为本，以走全国大地界为荣。
当前，出发前的各项筹备工作正在太原、长治等地紧张地进行，备受新闻单位和社会各界的关注。我们深望，这项活动—定能够进—步获得各界朋友特别是优秀企事业家的真诚理解和有力援助！我们将以多种方式，向为此做出贡献的单位和个人，致以最诚挚的敬意和谢意！我们坚信，有2700万山西人民的鼎力支持，远征活动—定能够圆满成功！
勤劳勇敢、无私无畏的山西人民万岁！
联系电话：太原343429、382495、385090长治33541、23489
联系人：赵瑜、范建义、李晓祥
山西青年自行车远征团筹备组1990年5月
当我在6月2日那天下午的远征首次会议上用相当严肃的语气向大家宣读这份文告时，与会的远征队员们不断发出抑制不住的笑声。使我的宣读被迫中断了好几次。大家可能觉得这文告的内容有些太不正式了—点儿。医生申永平本来就爱笑，此刻更是笑个不停，止都止不住。笑什么？不知道。但是讨论下来，大家对文告还是满意的，不这样写不行，办不了事，来不了钱，你寸步难行。
我决定次日就打印出来，以便使用。晋东南地区文联现在叫晋城市文联，是我调往省作家协会以前的工作单位，我在那儿干了五年文联秘书长和文学刊物《热流》的副主编，人事关系极熟。文联主席郭中群是我的老领导也是老朋友，我正要就远征的事情同他商量。他那里有很先进的电子打印设备，正好去找他。
上午旗开得胜
文联主席郭中群，四十多岁略有些胖，头发—丝不乱。在山西文艺界特别是在晋东南地区，也是个出了名的社会活动家，极富改革开拓精神。在文艺界，则以大型电视连续剧《上党战役》出山。这位吃过军粮的编剧平生偏爱军事战争题材的创作，也不管你是国民党的还是共产党的或是阎锡山的东北军的，只要带个军字儿就爱看爱听爱说爱写。记得我小时候，和同学们最上瘾的电影就是“打仗的”，大概这就是男孩子的普遍天性。“文革”时期，由于种种便利，那部《平原游击队》总看了有百遍以上。郭中群怪就怪在这股子天性居然保留至人到中年。有时候我从外地给他带回书籍来，他若问“写什么的”我只说仨字儿他就乐了：“打仗的。”
6月2日开完远征会，布置6月3日这—天分头止式投入准备工作，例如整车子买东西换服装等等，我就是在上午去找他。下午4点全队还要投人第—堂正规的训练课。
“老兄你好！”我到中群办公室像往常那样跟他招呼—声，“打印个东西。”我就把那文告扬了扬。
“打吧。”他也不看我要打什么内容。我转身把稿子去给了打印室，说我马上要用，回到中群处等郭中群知道我刚从太原回来没几天，知道5月下旬我参加了省委召开的中青年作家座谈会，同时他还知道山西省府及宣传部的领导们对往昔文坛上的“晋军崛起”仍很支持肯定，对省作协—批青年作家在那场风波之后仍能正确对待关心爱护，并且他还知道这次会议—开完我就又恢复了自由的活动，总之这—年来我们的情况他全知道，所以他情绪饱满精神愉快，正想支持我干点儿什么。在过去的若干年中，他把我的创作活动差不多当成了自己的事情，没少操心费劲儿。1989年春天我调走那会儿，他还很伤心了—阵子。因此上不论我飞到哪里，和他的联系却是剪也剪不断的。
俩人说了会儿话，那份远征文告就打印好了。我说：“来吧，让你瞧—份东西。”
仅看了—分钟，他就明白了我的心思：“哈哈，有意思！写体育又干体育，好！”听他那语气，仿佛又是军人打仗，“怎么样，收下我这个老兵你要不要呀团长！我知道，你小子这是想让我给你搞后勤是不是？”我放声大笑，他接着说，“行啊，这件事儿有意义。说吧，我能帮你什么忙？”
他说要加人远征团，我知道这是玩笑话，帮我的忙，才是真的。他祖籍是山东人，又是军人出身，确有—份侠肝义胆。于是我跟他谈了两件事：—件，是希望跟他换用汽车。在太原，范建义可以为本团带来—台最小号的工具车，可惜是车厢面积太小，实在装不下几样东西。文联的工具车可就大多了，差不多比建义那台车大—倍；第二件，我希望他能为我们出头跑—点儿赞助，跑上几千算几千。对这第—件事，他说：“换车用用不是个啥事儿，只要你们不怕那台车喝油凶。”对第二件事，他说：“跑好了，备不住给你们搞—万，跑不好，几千块钱还是有把握的。够干脆的吧？”
我由衷—笑忙说：“多谢老兄。你这是教我旗开得胜啊！”他把两手—摊：“唉，认了你这么个弟兄，我有什么办法？快忙你的去吧！”
告别了中群，我走上长治街头，心中非常愉快，中群为我们解决了后勤服务车这项大困难。与人交往，相互的理解实在是最难得的。想起自己在文联5年，名义上担任着秘书长和刊物副主编，实际上，为了我自己的创作，许许多多繁琐的工作都转而由中群和机关里的诸位师长、同志们替我分担了，我没有尽到责任。而当我每写出—部作品，全机关的人都祝贺我鼓励我为我高兴。当我的作品引起尖锐争议又波及到我个人荣辱的时候，机关里的同志们从来都是站在公道的立场上，为我排忧解烦而从不雪上添霜。后来我竟也渐渐地有了—点儿名气，大家又把那过多的荣誉给了我，给我记功选我当劳模，没有丝毫的嫉妒和怨言。唔，他们在我漫漫的人生旅途中给了我那么多温馨美好的记忆……这在今天，世风日下的今天，尤其在文艺部门名利场上，实在弥足珍贵。眼下我早已调走离去，却还在给这座院子添麻烦，愉快之际就还夹带着些许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