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今日出门昨夜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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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β变成了毒蛇

终于……找到了,石春生见童老师躺在幽蓝的水底,穿着洁白的衣服,湿漉漉的头发上套着一个绿色的花环。但她的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毫无生气地低垂着。他在她的睫毛上吻了一下。他希望她苏醒过来,于是她真的醒了,她睁开了那双美丽的眼睛,像一个女神那样庄严地望着他。

她不知道他吻过她,不知道他的吻使她苏醒。但这正是他所希望的。他将她抱起来,她在他的臂弯里轻柔得像一根羽毛,透明得像一滴水珠,但同时她又是他的女神。她使他飞升,使包围他们的水向后退去,天空闪出珍珠的色彩。他的每一个脚步都在向宇宙的深心靠拢,他甚至看见无数颗星球,像盛开的鲜花一样布满了天宇。它们的光线像金色和紫色的花萼,在他的四周闪动。他惊喜极了。他伸出手去采摘其中的一朵“花”。他知道没有谁能配得上这天上的花朵,除非一位真正的女神……

星辰就在这一刻相继坠落,黑暗的大地在脚下舞蹈,从那儿传来急切的呼唤:“石春生,石春生!”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稻草堆上。但草堆在缓缓地移动,落在他眼底的是一弯新月。新月旁边缀着钻石般的星星。这是一个月明之夜,风轻云淡,柔美而安详,连隐隐传来的呜呜咽咽的哭声也异常生动——石春生已经听出来了,那是雷摩斯。这家伙又在搞什么鬼名堂?不去理他!石春生大喊:“童老师,童老师呢?”

“变脸”也没这么快,雷摩斯突然破涕为笑:“你还好意思问,要不是童老师救你,你已经给龙王爷当上门女婿了。”

明明是我救童老师的,怎么事情颠倒过来了?石春生不敢把心里的疑惑说出来。他侧过脸去,看着星空下的河岸曲曲折折,像迷宫一样通向人间天上。起伏的田野,远山的轮廓和近处的房子,都是船的参照物。它们缓缓后退,船在作匀速运动,而他石春生正躺在这只船上,连同那只写着β的柴油桶,此刻也在他的视线之内。

“我从后面奔过来,拚命喊你,你根本不理会,眼睁睁就朝河里跳,你白痴,你找死啊?”雷摩斯咬牙切齿。

“我是看见童老师掉下去才……才跳到河里去救她的嘛!”石春生不得不小声地辩解。

“没错,童老师是从桥上掉下去了。可童老师吉人自有天相——”雷摩斯的气渐渐理顺,又恢复了往昔雄辩的风采,“吉人自有天相你懂不懂?童老师掉下去的时候正好这只船泊在桥下。船上堆满了稻草。你看看,这里,那里,你躺的地方,这么多、这么厚的稻草,一下子就把童老师接住了,连这只铁桶都接住了。童老师毫发未伤,可是你老人家自动往水里下饺子,下了饺子又氽不起来。老船工把竹篙伸给你,叫你抓住抓住,想把你拉上来,可你不但不去抓,还把它推开!童老师只好跳下去救你了。童老师是什么角色啊?人家在大学里就是校游泳队的尖子了,参加过市里的比赛,横渡过钱塘江!童老师在水里那可真称得上身手矫健……几分钟就把你拉上来了。可惜呀,想扮演一个英雄救美的角色,结果反被美人所救。”

愧死人了愧死人了!想着自己像落水狗一样被童老师拖到船上,石春生那被冷水浸过的脸变成了火神爷:“童老师她……她在哪里?”

“为了你,童老师的艾格牌裙子变得惨不忍睹,达芙妮皮鞋丢了一只,人家现在只好披着老船工的灰褂子,在船舱里面打哆嗦呢!”雷摩斯并没有夸大其词。

在河的对岸,一些橙黄色的灯光从房子里透射出来,像许多小小的桔子,包含着甘甜的内容。这时,有一些句子来到石春生的心中,那是书上的句子,童话里的句子:“小人鱼把他清秀的高额吻了一下,把他湿透的长发理向脑后……”

“喂,你在想什么?”雷摩斯的声音如一台CT扫描仪,像要把那些好酸的话照亮。他赶紧掩饰:“没什么没什么,我什么也没想。”

“什么也不想,你是Pig?”雷摩斯不满,“你怎么不想想,好好的桥板怎么偏偏会在童老师过去时突然断了?肯定是有人要害她。”

“谁?谁要害童老师?”石春生终于醒悟。

“你自己去想!”雷摩斯一瞪眼睛,石春生就皱眉头了。“那……你有什么线索?”他心里只想扇自己一巴掌。

雷摩斯哪有什么“线索”?他刚才还在诚信制药厂缠着石峰,拼命套近乎,想从中知道点什么。可那家伙翻脸不认人,居然压低嗓门警告他:“从现在开始,闭上你的嘴巴,并且不要让我在五米之内看见你!”哼,也不怕我在童老师面前参你一本!

虽是奇耻大辱,雷摩斯也只好吃进。他已嗅到空气中浓浓的火药味。他猜这回公安局动真格的了,天罗地网似已布下。路校长的案子也许很快就要水落石出了。可有句成语——经过了时间千锤百炼的成语显然比年轻的阿Sir有力道,这就叫“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瞧,他没料到自己的女朋友被暗算了。这说明了福尔摩斯的地位无可替代,尽管是业余的。说是去慰问受了惊吓的童老师,可大家把她的屋子围得水泄不通,却不敢进去。乐华生来了,鱼一样游到男生中间,就变成了海龙王的公主,波浪纷纷后退,男生们心甘情愿地让开了一条道。她贴在门上,从细细的门缝中望进去,只看了一眼,就头朝后仰,作出了一个仿佛要昏倒的姿势:“Oh——!”

石洞花不知她看到了什么,急得跳脚,一跳,就跳到了窗台上。外面黑,里面亮,她从窗帘缝中清清楚楚地看见童老师和一个英俊的男人坐在一起,头碰头地在讲话。他们挨得那么紧,又是那么专注,好像全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真是一对忘我的情侣耶!

“他是谁?”石洞花跳下窗台问石春生。

“你问我,我去问谁!”石春生黑着脸,吐出来的气里好像有火,会把石洞花的眉毛烧着了。

大家莫名其妙,不知他们的班头哪根筋搭错了。

石洞花眨巴着一对大眼睛,有点可怜巴巴。乐华生伸出手指点一下她的脑门:“我的数字化呀,你这儿有问题———如此明白的程序输进去了,还用得着问吗?”她一边说一边乱抛媚眼——其实是在寻找雷摩斯——终于,目光接上,这是聪明对聪明的闪光:“帅哥,童老师百分之百的准Boy—Friend,雷摩斯你说呢?”

雷摩斯眼见瞒不住,干脆吹嘘起来:“告诉你们,童老师的男朋友,可不是一般性的帅哥,人家是国家安全局的……官儿,专管侦破省里的特殊案件。所以,我们童老师的话,都不是随随便便讲的。什么DNA,碰到童老师身边的这位帅哥肯定见光死。不过,他亲自出现在这里,倒是有点儿……不太寻常……”

他的声音越压越低,也越发透出刺激人心的真正紧张气氛。几乎所有脑袋都成了向日葵,而雷摩斯是太阳。只有石春生,此刻早已扬长而去。

石春生转身的全息影像,包括他失落的目光和尴尬的神情,没有任何遗漏地摄在石洞花的视网膜上了。

石春生是石洞花的恒星,就是那种比太阳质量还大许多倍的大恒星。在大恒星引力场的作用下,她这颗小行星只有义无反顾地追随而去了。

她不知道石春生要去哪里,石春生自己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