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漠终于又恼羞成怒:“你——你们以为我不能上贵族学校?告诉你们,我这就去!我——我可是受够了,一分钟也不想在这儿呆了!”
他说完扭头就往外走,当然,走了几步他没忘记回头看看乐华生。这时他看见乐华生一脸生动的笑,那么甜那么活泼,好像是冲着他的。他微微一愣,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几下。可就在这时,他跟一个匆匆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王大漠抬头一看,是雷摩斯。他什么都明白了,一跺脚,真的扬长而去了。
雷摩斯颇有派头地向王大漠、向热情地招呼他的乐华生等女生挥挥手,就径直来到石春生身边。石春生转过脸来问他:“你进行得怎么样?”
“唉,一言难尽。”雷摩斯像个老人似的叹了口气,“上次李局长不是说,路校长献肾的第二笔钱十万元已经汇出了吗?”
“我也听他说了,”石春生点头,“怎么,有问题吗?”
“问题可大啦!”雷摩斯悄悄说,“那十万元是从诚信制药厂汇过来的,而且是以污染赔偿的名义给我们学校的。”
“有这种事?”石春生好不惊讶,“那么第一笔钱是哪里汇来的?”
“这就不知道了——那是钱德拉灰收的,谁也没看见。”雷摩斯说,“不过这一次我看得清清楚楚。我经常去传达室帮张师傅分报纸,支票寄来时我正好在那儿。乘张师傅不注意我悄悄拆开来看过,然后又粘上了。这是千真万确的事。”
“奇怪,他们口口声声说自已的排放物已经达标,根本不承认有污染,怎么会那么大方肯赔我们十万元!这里面肯定有鬼。”石春生气呼呼地拉开了灶旁的鼓风机。
在熊熊炉火的映照下,雷摩斯的两只眼睛骨碌碌地转着,闪着异样的光芒。石春生定睛望了他片刻,突然说:“你神秘地失踪了两天,肯定有不同寻常的阴谋已经得逞,快快从实招来!”
雷摩斯终于忍俊不禁:“向大班长汇报,我已经查到了接受路校长肾脏的那个人,名字叫王明发,今年28岁,是诚信化学总公司党委书记王国庆的儿子。”
“哟,这么确切呀,你是怎么查到的?”石春生又惊讶又好奇。
“这个嘛,你就不必要知道了。”雷摩斯掉转脑袋,一副深奥而高傲的表情忽然笼罩在脸上。
石春生不买账:“行了,别装模作样了。我们早就分工好了,你的福尔摩斯地位是不会动摇的。Quickly,但说无妨——”
想不到班头一着急,英文古文一起来了。如果雷摩斯还不肯讲,只怕小时候在山里放羊时骂人粗话也要来助阵了。雷摩斯忙说:“好吧,我告诉你,不过你要保证不能跟女生说。”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自己就跟女生一样。”石春生揶揄。
“哎呀,你不知道——”雷摩斯压低了声音,“那个乐华生,自从上次你说她是华生以后,感觉好得不得了,来找过我好几次,说要真的给我当助手。我这次好不容易才把她甩掉呢!”
“无情却被多情恼。”石春生嘀咕了一句。
“什么?”雷摩斯问。
“没听清就算了。”班头说,“还不快点言归正传。”
“好吧,我告诉你——”雷摩斯咽了一口唾沫,很简单地把在滨州调查的结果说了一下。因为要掩饰自己遭遇小偷的事,他把手机、表哥,这类关键词全删除了。所以他的叙述是直奔主题的。好在班头也没追问。
“我还查实,诚信制药厂是在滨州的诚信化学总公司的一个分厂,他们出钱肯定为了讨好上级。可是除了讨好以外还有没有别的目的?这跟路校长的死有什么关系?”雷摩斯在炉火跟前陷入了沉思。
“我发誓这里面肯定有大问题!”石春生想起了童老师给他看过的那瓶在路校长宿舍里发现的废液,想起了路校长留下的信,想起了路校长受到的威胁——不由得愤怒地大声说道。结果把正在别处忙碌的同学都吸引过来了。乐华生早就注意到雷摩斯在跟石春生嘀咕,所以赶紧跑到他跟前,调皮地笑着说:“福尔摩斯先生,有什么最新情况要发布?华生在此洗耳恭听呢。”
看她兴冲冲快乐的样子,一点也不像被雷摩斯无情地“甩掉”过。倒是雷摩斯自己,疲乏地垂着头。石春生看时间不早了,就劝大家回去休息——明天还要上课呢。
但是石春生自己还要再坚持一会,因为他那大锅里的溶液还“欠把火”,那婆氏密度表浮在溶液表面上的刻度才达到1.1,离溶液冷却结晶必须达到的1.23尚有一段距离。他认为自己年龄大,身体好,可以多干一会。
石洞花见石春生不走,也磨磨蹭蹭留了下来,说要帮着烧火。
石春生有一搭没一搭地往灶洞里添柴草,脑子里却在想着刚才跟雷摩斯谈论的话题,对于挤在身边的石洞花几乎视而不见。石洞花却终于忍不住了:“你看我有什么变化没有?”
石洞花已经依温晓云的建议剪去了一头土得掉渣的长发。尽管由于石背镇的理发师太保守,下不了狠心在一个姑娘家的脑袋上大砍大削,石洞花的短发还有点拖泥带水,可这在自立中学以至整个石背镇街上也算够前卫的了。敢跟男孩媲美的短发的最大好处是可以天天洗,天天保持清洁蓬松并散发出淡淡的馨香。所以,即使经常跟脏兮兮的醋酸废液打交道,弄得一身酸臭,头上的风景依然是暗吐芬芳的一朵黑玫瑰。
石洞花的短发差不多已被全班女生都赞美过了,有的说她变漂亮了,有的说她变洋气了。不过男生倒没人理会。当然她也不在乎。她在乎的是石春生,偏偏石春生像个瞎子似的根本不朝她头上看,害得她只好自已跳出来问了。
可石春生比她想像的还要麻木。对于她的这个问题,他以为根本没有必要进入他的思考范畴,更无法跟他正在思考的重大问题相比。所以他头也不抬地说:“你就是你嘛,会有什么变化?难道头上还能开出花来?”
石洞花很失望,但还是不屈不挠:“你看看我的头发嘛。”
“头发?”他匆匆瞥了一眼,“是啊,现在弄得衣服上一股酸,头发上也一股酸,也许对身体还有害。可是,想想路校长,他为了我们把生命都献出来了,我们还有什么可埋怨的?现在吃点苦,等以后产品出来有了销路,一切走上良性循环后就好了。”
至此,石洞花终于彻底绝望,再也不想把话题朝头发上引了。
繁星在无边的天幕上眨着眼,要说的话还有很多。石洞花想了想,终于变换了话题:“其实路校长可能没死,他是外星人或者来自未来世界的时光旅人,是来帮助我们地球人类的。他不会死的。”
“谁说的?”石春生居然像条猎狗,一闻就晓得这话的气味另有来路。
“温晓云。”石洞花怯怯地回答,“哎,你不要用这种眼光看人好不好?”
“这个温晓云有魔法呀,”石春生狠狠地朝灶洞里填了一把柴,“叫你去帮助她,你倒被她俘虏过去了!”
“不是的不是的!”石洞花大叫。她虽然心系石春生,可决不会重色轻友,出卖原则:“你们以前对温晓云的看法不对。你知道吗,温晓云天天去星星斋,她放在那儿的饭菜都被吃掉了,而且我也仔细研究过,肯定不是野物来吃的。温晓云说路校长回来过了,我也相信……”
“就这个理由,你们认为路校长还活着?”石春生虽然不无意外,但还是疑惑重重。
“不,还有别的理由呢。”石洞花连忙回答,“我们碰到了考古队的一个人,他跟我们讲了许多发掘咱们农场下面的石窟的事,真神秘喔。还有、还有……”
石洞花又激动又兴奋,把小贝讲的那些关于时光旅人,关于多重宇宙等等的话又说了一遍。她不知自己复述得是否准确,但是显而易见,石春生注视她的目光怪怪的:“你的意思是,路校长穿过虫洞,从未来世界或者另一个平行宇宙来到神祠里,吃了温晓云放在那儿的食物,然后又从虫洞回去了?”
他说着伸出一只手,就像小时候经常做的那样,在石洞花的头上摸了一下:“你的脑子是不是也出毛病了?”
这一摸却让他大吃一惊:“咦,你那漂亮的长头发呢?”
“漂亮的……长头发?”可怜的石洞花张口结舌,傻呼呼地瞪着石春生,脑子真像出了毛病似的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