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黑白斋读书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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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问与答(26)

作为当代整个知识分子阶层来讲,刚开始我比较看好李泽厚,在思想界里面李泽厚有一种大家贯通的气象,但是一遇到政治风波的时候他的沉静,或者说定力不够,出去以后,就像别林斯基说果戈理,你在遥远的欧洲眺望俄罗斯,你能对我们说点什么?知识分子想要弄点啥事与心态和肚量关系非常大。最近我看了王富仁的两篇文章,觉得他的力道还在,但是已经远离政治文化中心,所以眼神已经不济,我觉得这个问题很重要。知识分子总在讲,在解放后,我们的大儒,我们的国学泛化了。马一浮、顾颉刚、熊十力、黄侃这些经学大师都是成名于三四十年代,一解放都不行了,最后原因都归结到政治上面。但是没想到一个参照,就是钱穆,他的心意很好,做学问非常的超越。政治上,超越了一已悲欢之后,还得超越政治集团之间的利益关系,这也是一个核心问题。再说柳亚子,也是很大的知识分子,后来不也是想要弄个官做,没得到好位置不就牢骚了一下嘛。解放后,很多知识分子其实都是拿了个什么东西想当敲门砖,来弄一个东西,有的弄到那个位置了,就是毛给了他一个软卧,但是他自己不去辛辛苦苦做,那么说了他几句,就开始牢骚起来了。政治合作这一块出毛病,政治家们有责任,但是这里边责任要分“三七开”的话,毛所代表的政治家们只占三成。再说京剧,平心而论,就是让小孩子来听,他也肯定会说样板戏的唱腔非常好听。去年我还看有人写文章,说是文革期间啥都没有,文化是沙漠,那就不好解释京剧,其实那是很精华的东西。我们的知识分子,明明知道样板戏里的一些唱腔很好,还要因噎废言,不就是因为讨厌江青吗。

还有音乐,就一首小提琴协奏曲《梁祝》来说,是可以穿越时空的。再有就是主席瓷,现在又要把弄主席瓷大师云集起来,要重新再做一个瓷,但我认为这个瓷肯定做不出那个味道来,主席瓷在中国陶瓷史上的地位无与伦比,当年全国最好的师傅,又加上文革期间对于一个领袖的崇敬,做出来的东西是一点瑕疵都没有的啊。这些问题还是要纳入大的历史长河中来看,你不超越成不了大气候,即使对于政府来说,不把一己的这种悲欢超越了,也是会出问题的。

朱老师作为军旅文学界一个标杆式的人物,文革时候,他家里面也受到了冲击,反过来他投入这么大的精力研究毛泽东诗词,实际上是从文化本体,或者说创作本体论两者结合起来做出这个东西。我认为其中对毛诗的评价恰如其分,这个东西会流传下去,谁都摁不住。王之涣、陈子昂不就几句诗,还是流芳千古了。而毛的东西,谁反对都没用。清朝的雍正很聪明,聪明过头了,自己写了一本《大义觉迷录》为自己辩护,他儿子又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又下旨收缴,但是这书后来还是传下来了。对于毛泽东,历史自有定论。我为当今中国知识界心痛,可惜了大好时光。我不知道这样几个流行观点从哪来,比如说:知识分子天生的就是要和当下的政权作对,这个天生的作对找不到出处。就以文学界为例,巴尔扎克还是保皇党呢,他对政治很热情,不也是永垂不朽了么?还有俄国的文学之父普希金,那时候要是富里头说个好,那得高兴坏了。我们历代的文人,从屈原以降,不都是这样么,李白为了个处级岗位差点把命都丢了啊。其实现在也一样,现在的文艺理论投什么看头,里面都是些舶来品。还有就是政治和学界的关系,有的时候怪怪的,很没意思。你比如说季羡林的很多东西,我是认认真真都把它看了,现在他过个生日总理都要去,这样也不对,说他是翻译家,我觉得可以,但是翻译方面我也请教了印度语比较好的人,说他的翻译跟鲁迅的翻译差不多,是硬译。他倒是有把《罗摩衍那》引进的功劳。再说吐火罗语世界上只有三个人会说,你只能说他有一个化石的价值,我不认为他有多了不得。散文上面我认为他是一个二流的散文家,二流还偏下,它里面有一些文字不是很通顺,大家可以去看。我不明白这些东西怎么就成为国学了。他还有一个东西可以流传下来,就是糖史,这是他有价值的研究,就如同沈从文研究中国的服装史。可是这个东西决不能抬到全民族的精神领袖和导师的地位上来,政府在上面抬他,他也很配合。感觉一唱一和搞得挺好,拿捏的分寸非常好。其实这些都没关系。而要命的地方在于他的一个八十多岁的学生,这次到北京开会还去给他磕头,再加上更要命的,方方面面感觉上有点道道的人,好像都在捧季羡林。

实际上我告诉你,捧季羡林,实际上是自己也想沾一点光,他的年龄也快到那个地方了。就是说到现在,文人好的基因保留着,坏的也保留着呢。所以那个时候想投个名刺,给个什么,现在也一样的。《管锥编》里讲到袁枚,当年跟现在一样,袁枚那个时候也就是个小领袖,不管认识不认识,谁出了集子求他写个序他都写,甚至直接问对方:你说你的文章好在哪?然后书而录之,到了最后那些人的集子都不在了,但是他的文章却流传了下来。因为所有的人都说袁枚好话,后来他在文坛的地位就越来越上升,实际他的学问和创造力一点都不高。钱钟书把历代文人这一类的事情都抖搂出来,弄了一节,很好玩。现在知识界里面批毛,他们也是在试探高层政治,到底是啥意思,甚至不敢说倒底对毛有个什么评价。最近我看到杨义对毛诗写了一篇文章,朱老师说那是杨在去年八月井冈山毛泽东诗词国际学术研讨会上一个演讲稿子。现在我要说,以后出了毛病,知识界要负更大的责任,就宽松来讲,现在是极其宽松。如果你要现实的东西,想要房子、车子,或者过八十大寿的时候总理来拜个寿,你是为这个痛苦啊,那就直说,不要什么都绕进去。如果你要写东西,其实写什么都行,你写小说、写乌托邦都可以啊,很自由的。但是现在大部分知识分子是耐不住寂寞的。

我们认识过去一百年的中国,毛泽东是一个不可绕过的巨大存在,既然绕不过去,就要认真认识他,对毛这样的巨大存在,你要是瞎子摸象,将来你会被淘汰掉,不是人家被淘汰掉。我坚信,现在对毛的全方位的暖昧不会持续很久,最后总会从根上梳理,因为你不从根上梳理,早晚是要出毛病的。

李西岳:收到朱老师这本书后,我很感兴趣。我也是从“文革”那个年代过来的,手头的毛泽东像章、语录也有不少,对毛泽东诗词更是情有独钟。看了柳建伟的文章,也认真读了朱老师的书,我认为这本书的最大贡献和亮点是前半部分,也就是朱老师的讲稿。我认为朱老师在这一部分充分运用了其朱氏理论和文学批评的手段。大家知道,朱老师对军事文学的梳理颇有特色,如“农家军歌”“三剑客”等。本书他更是充分发挥这种优势。我认为所谓“另一种解读”其实就是朱氏解读,看了朱老师的解读我很受鼓舞,对毛泽东的感情对毛泽东诗词的青睐,都有一种重新唤起。简单说两句,我认为此书有两种贡献。第一是恢复了实事求是的解读方式。

“实事求是”这个词来自于班固对汉献王刘德的评价:“修学好古,实事求是”。刘德被发配到献县后,把四书五经重新梳理了一遍,对中国传统文化做出了很大贡献,毛泽东也曾在七千人大会上提到过河北献县有个献王刘德。朱老师这本书是对毛泽东这个人的实事求是全方位的梳理。过去对毛泽东诗词梳理也有很多,但基本是学术梳理,像朱老师这样对毛泽东做全方位的实事求是的人格评价,诗人评价,领袖评价,各个方面的评价,目前还没有。朱老师在书中还原了一个原本的毛泽东,给了毛泽东一个实事求是的定位,包括他的学术价值、人格价值、思想体系等等。所以说恢复了实事求是的学术思想是朱老师最大的贡献。有的人认为毛泽东诗词不好,这个我一向不同意。无论纵向比较还是横向比较,是跟皇帝比较还是跟诗人比较,毛泽东没有逊色于任何一个人,无论是诗是词还是哪一个单句,都可以拿来对照。如婉约派李清照有“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毛泽东有“泪飞顿作倾盆雨”、“热泪欲零还住”、“人有病,天知否?”这种发问过去是没有过的。再如豪放派的辛弃疾、苏轼,毛泽东也丝毫不逊色他们。学术界对毛泽东的不公的判断可能与他们“文革”的经历有关。像朱老师这样真正以一个学者的态度,持中性立场的还是不多。

另外一个贡献是复合型的梳理方式,过去说毛泽东诗词大部分是就诗说诗,就词说词。毛泽东作为一个军事家、政治家、哲学家、书法家、诗人,对他的生活流程、革命流程,从诗的角度切入做全时空、多视角、全方位的诠释是朱老师的一个贡献。朱老师对毛泽东的关注诠释也不是一时的产物,从书中可以看出他对毛泽东各个时期的思想文化理论的产生、背景、结果都有自己的评判,不是就诗说诗,就词说词,而是走到哪儿说到哪儿,收放自如。如朱老师的横向比较、纵向比较,对毛泽东诗词学术价值的评判,让人接受起来很自然很信服。在他的梳理中,对毛泽东人格的形成、思想根源的产生,包括毛泽东为什么在延安时期、和平时期诗少,而在最困难的长征途中,在马背上写出这么多诗,对毛泽东作诗的背景都有很客观的阐述,让我们理解毛泽东这个人,理解他的诗词多了一份亲近和客观的评判。过去我对毛泽东的诗词来自于几种理解,先是“文革”时期狂热的背诵及老师的解释,那时是带着对共产党对毛泽东的热情去理解毛泽东诗词,再后来是从学术价值的角度去理解。而朱老师是把这些糅合在一起,学术价值、学术理念、学术强度高过以前。从领袖的角度看,历史上的皇帝,秦皇汉武、唐宗宋祖都写过诗,但没人能写得过毛泽东。从诗人和词人的角度看,毛泽东也没有逊色于各个时期的文人。如刘邦仅传世一首《大风歌》,毛泽东在晚年还写下了“不须放屁,试看天地翻覆”,但这些过去没有人去比较过。毛泽东蕴含在诗词中的帝王之气、霸气、豪气,都是我们还没有悟到的东西,看了朱老师的书,受益是全方位的。在毛泽东时代,可以说是经济上最匮乏,精神上最富有,现在正相反,物质很丰富,精神却为什么如此贫弱?毛泽东给予我们的精神力量、精神武器是以后没有的,这个东西也恰恰正是我们民族所缺乏的。说到“文化大革命”,我想起了样板戏,江青可以说在“文革”中没干过好事,但她对样板戏的贡献是不可低估的。目前还没有一个作品能超越样板戏的成就,样板戏能杂糅各种手段,打碎结合,老百姓也非常接受。所以说对任何东西全盘否定都不是马克思辨证唯物主义的态度。还有,朱老师在书中提到的一些观点,如对毛泽东“君师合一”的评价很有胆识,让我很钦佩。无论对毛泽东的评价也好,对毛泽东诗词的评价也好,只要有了实事求是和复合型这两种态度,心里就会很亮堂。毛泽东是一个影响二十世纪的人,想把他绕过去是不可能的,他影响了一个国度,影响了一个世界,影响了一个世纪。对他的评价,其实只要实事求是就够了。

李潇潇:实事求是或者是太严重的一个词了。什么是真实,不同角度不同立场的人必然得出迥异的结论。因此我们对待毛泽东是不是可以换一个思路。比如我,八十年代生人,毛泽东对我的生活没有造成过任何直接的影响。我拿起朱老师这本书,我在看一个大人物的风云故事和他的美丽诗文。对我来说,朱老师这本书的魅力不在于他探究真实,当然了,它确是以4000多万字史料为基础的。对我来说最吸引我的,拨动心弦的是这本书投入的情感因素。并且关键在于,朱老师这种对毛泽东的崇敬和亲切的感情升华为一种审美的态度,可能是因为他有评论家直率的气质兼具作家充沛的情感稍带偏执。这成为了他的优势,他找到了审美的态度。我想这是最为有趣和恒久的一个态度。

那么对待这样的政治人物,历史人物,风云人物,什么是审美的态度呢?首先必须声明和澄清的是,你用普通的庸俗道德观去衡量这样的人物,简单粗暴地说他是个好人或者坏人,是没有意义的,这标准不适台一切天才型的人物。比如《月亮与六便士》里毛姆对高更的评价,他是被艺术擒住的人,他抛妻弃子,他是十足的坏人吧,然而他创造出了艺术的瑰宝。这是艺术家。再说政治历史人物,比如项羽,他的残暴,坑杀二十万秦军啊,罪恶滔天,但是为什么我们还是对他津津乐道,还要讲他是个“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英雄!是个风流多情俘获女人强烈爱情的一代霸王。这样的一个人物,甚至他的残暴也构成了美,是一体的,不能屈尊拿来用道德规范细抠的。再有,国外的,刚看完尤瑟纳尔的《哈德良回忆录》,虽然是小说,也有人说是历史。至少哈德良确有其人,二世纪的暴君嘛,一个修养极高,功劳卓著,但残暴,色情,还是个同性恋。那么你又要怎么给他定罪呢?他就是具审美价值的啊,所以尤瑟纳尔从遥远的二十世纪来与他神交,耗尽心力写他,揣摩他,赞美他,再将他的迷人个传传达给未来世纪的人。我想这就是传奇人物的魅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