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小窗幽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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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卷十豪(2)

10.35每饮村酒后,曳杖放脚。不知远近,亦旷然天真。

【译文】

每次饮罢山村野酒以后,拽着拐杖放开脚步。不问远近,也算是一种旷达天真。

【评点】

酒后不必计较太多,醉眼朦胧中,山景才是最好。

10.36须眉之士,在世宁使乡里小儿怒骂,不当使乡里小儿见怜。

【译文】

男子汉大丈夫,在世时宁可让乡里小孩怒骂,也不应该让乡里小孩可怜。

【评点】

虎落平阳,龙困沙滩,也不可失了英雄气概。

10.37胡宗宪①读《汉书》,至终军请缨事②,乃起拍案曰:“男儿双脚当从此处插入,其他皆狼籍耳!”

【注释】

①胡宗宪:明朝人。字汝贞。平倭有功,官至太子太保。②终军请缨:终军字子云,西汉济州人,武帝时官谏议大夫,南越王反,终军请缨曰:“愿受长缨,必羁南越王而致之阙下。”既至,南越王举国内属。

【译文】

胡宗宪读《汉书》,到终军请战一事,乃拍案而起说:“男儿双脚当从这里开始,其他都是胡扯!”

【评点】

王勃在《滕王阁序》中却这样哀叹:“三尺微命,一介书生,无路请缨,等终军之弱冠。”

10.38宋海翁①才高嗜酒,睥睨当世,忽乘醉泛舟海上,仰天大笑曰:“吾七尺之躯,岂世间凡士所能贮?合以大海葬之耳!”遂按波而入。

【注释】

①宋海翁:宋登春,字应元,号海翁。性格奇怪,被人呼为狂生。

【译文】

宋海翁才高而喜欢饮酒,轻视当时社会,忽然乘醉意泛舟海上,仰天大笑说:“我七尺身躯,岂是世间一般土地可以安放的?只有大海适合葬我呀!”于是越波而入。

【评点】

自古至今,有很多的自视才高者。似宋某如此这般自命不凡者,也属罕见。只是,世间凡土处处,哪里又不是青山呢?

10.39王仲祖①有好形仪,每览镜自照曰:“王文开②那生宁馨儿?”

【注释】

①王仲祖:王濛,字仲祖,东晋人,官中书郎、司徒长史。②王文开:仲祖的父亲。③宁馨儿:如此,这样。晋宋时的流行语。

【译文】

王仲祖形象好,经常对镜自照说:“王文开怎么生得这样好的孩子?”

【评点】

对镜自赏,和对影自怜有什么不一样呢?

10.40毛澄①七岁善属对,诸喜之者赠以金钱。归,掷之曰:“吾犹薄苏秦斗大,安事此邓通②靡靡!”

【注释】

①毛澄:字宪清,号百寨,明朝昆山人。弘治元年状元,官至礼部尚书。②邓通:西汉人,曾为汉文帝吸痈而得宠,赐蜀铜山,得自铸钱。因此邓氏钱币满天下。后以“邓通”为钱的代称。

【译文】

毛澄七岁时善于对对子,许多喜欢的人送给他金钱。回来后,他扔下这些金钱说:“我相当看不起苏秦斗大的钱币,怎么能喜欢邓通的那些铜钱?”

【评点】

苏秦斗大的金银,都看不到眼里,更不用说区区几文铜钱。如此心志,称得上是清高。

10.41梁公实荐一士于李于鳞。士欲以谢梁,曰:“吾有长生术,不惜为公授。”梁曰:“吾名在天地间,只恐盛着不了,安用长生!”

【译文】

梁公实推荐一人给李于鳞。此人想答谢梁公实,说:“我有长生术,不惜传授给您。”梁说:“吾的名字在天地之间,只恐怕都装不下,哪里用什么长生!”

【评点】

梁公实是明智之人。都说有长生术,可有谁见过长生的古人?声名在天地之间都装不下,哪里还用得着长生?可谓义正言辞。

10.42吴正子穷居一室,门环流水。跨木而渡,渡毕即抽之。人问故,笑曰:“木桥浅小,恐不胜富贵人来踏耳。”

【译文】

吴正子生活贫寒,住一间房,门外流水环绕。将木板搭过而渡小河,过来就抽回。有人问原因,笑着说:“木桥窄小,恐怕顶不住富贵之人来践踏呀。”

【评点】

抽桥断尘路,与富贵人家相隔断,这是典型的文人心态。

10.43吾有目有足,山川风月,吾所能到,我便是山川风月主人。大丈夫当雄飞,安能雌伏?

【译文】

我有眼有脚,山川风月都是我所能到的,那么我就是山川风月的主人。大丈夫应当雄劲地飞起,怎么能像雌性动物般地伏下?

【评点】

心胸阔大,眼界辽远,便是天地龙王玉皇。

10.44青莲登华山落雁峰曰:“呼吸之气,想通帝座。恨不能携谢朓惊人之诗来,搔首问青天耳!”

【译文】

李白登上华山落雁峰说:“呼吸的气息,想来是通到了帝座星。恨没有携来谢朓的惊人诗篇,搔首问询苍天啊!”

【评点】

登山夜宿,月残星明,自然会升起一种接天升腾之感。

10.45旨言不显,经济多托之工瞽①刍②荛③。高踪不落,英雄常混之鱼樵耕牧。

【注释】

①工瞽(gǔ):乐人。②刍:割草。③荛:打柴。

【译文】

有价值的话不显露,经国济世之见多假托于乐人柴夫。高逸的行踪不落俗套,英雄常常混在渔人樵夫耕者牧倌之中。

【评点】

英雄多处于草莽,所以古代君王贤主要不断地上演“三顾茅庐”,往山林草莽中拜谒。

10.46高言成啸虎之风,豪举破涌山之浪。

【译文】

高妙的语言有虎啸之威风,豪侠之举可破拍山大浪。

【评点】

如此气魄,当世几人有之?然而,亦自有雍容沉潜之人,一问一答间,丝毫不见波澜,而蕴含着伟力。

10.47立言者,未必即成千古之业,吾取其有千古之心。好客者,未必即尽四海之交,吾取其有四海之愿。

【译文】

著书立说者,未必就能成千秋不朽之功业,我取他有成千古不朽之心。好客者,未必就能交遍四海之人,我取他有交四海之愿望。

【评点】

千古之业不是自己一人的功业,四海皆交也不是自己所能做到的。对于人来说,什么是千古后事?做好今事为上。人怎能交四海的朋友呢?有几个知己就很不错了。

10.48管城子①无食肉相②,世人皮相何为?孔方兄③有绝交书,今日盟交安在?

【注释】

①管城子:毛笔的别称。②食肉相:荣华富贵的面相。③孔方兄:铜钱的别称。

【译文】

毛笔上没有荣华富贵的命相,世人的皮相又是什么呢?因为钱财,下了绝交书,今日的交情又在哪里?

【评点】

据说宋朝大诗人黄庭坚因得罪朝廷而被降职,亲朋好友渐渐地与他疏远起来,他便写了《戏呈孔毅父》,诗中有此两句:“管城子无食肉相,孔方兄有绝交书。”意思是说我被降职后,只有笔墨相随,笔墨没有庸俗相,不像那些世道中人都不愿和我来往了;而钱,更是与我绝交了。

10.49襟怀贵疏朗,不宜太逞豪华。文字要雄奇,不宜故求寂寞。

【译文】

胸怀贵在开朗,不宜过于显示其豪侠之才华。文字要雄奇,不宜故意追求寂寞。

【评点】

立身先须谨慎,为文且须放荡。人要有追求,但不要过了头。

10.50悬榻待贤士,岂曰交情已乎。投辖①留好宾,不过酒兴而已。才以气雄,品由心定。

【注释】

①投辖:辖,即安在车轴末端的挡铁。汉代陈遵喜酒,每次大宴宾客,就关门,取客车辖投水井中,使客不得离去。

【译文】

悬榻款待贤士,岂能说交情已付清。投辖在井留喜欢的宾客,不过是酒兴而已。才华以气称雄,品格由心而定。

【评点】

好客者总是强求于酒,好酒者总是强求于人。

10.51为文而欲一世之人好,吾悲其为文。为人而欲一世之人好,吾悲其为人。

【译文】

写文章的人想让一世的人说好,我为他作文悲哀。为人而想与一世的人友好,我为他的为人悲哀。

【评点】

心可以求全,行不可以求全。投一世之好而不得,反失了心中的自我,多么悲哀的一件事情。

10.52胸中无三万卷书,眼中无天下奇山川,未必能文。纵能,亦无豪杰语耳。

【译文】

胸中没有三万卷书,眼中没有天下的奇山异水,未必能写文章。就是能,也没有高妙的语言。

【评点】

不读万卷书,不行万里路,不知万般苦,怎么能写出过人的文章?

10.53山厨失斧,断之以剑。客至无枕,解琴自供。盥盆溃散,磬为注洗。盖不暖足,覆之以蓑。

【译文】

笨拙的厨子丢了斧子,把剑砍断当斧子。客到没有枕头,解下琴当枕头。洗漱的盆坏了,用磬注水。盖被暖不到脚,用蓑衣压上。

【评点】

生活中许多不容易,心态好,很多便迎刃而解。

10.54孟宗少游学。其母制十二幅被,招贤士共卧,庶得闻君子之言。

【译文】

孟宗少年时游学。他母亲做了十二床被,招来贤达之士一起睡觉,好让他有幸听到君子的话。

【评点】

交益友,拜明师(不是名师),以最温暖人心的细节,求最大的利益。

10.55张烟雾于海际,耀光景于河渚。乘天梁①而皓荡,叶②帝阍③而延伫。

【注释】

①天梁:银河。②叶:本指书页,这里作引荐信解。③帝阍(hūn):天门。

【译文】

烟雾张布在海际,漂亮的景色闪耀在河间的沙洲。乘天梁星而皓光荡荡,叶天门掌官而等待盼望。

【评点】

雾罩四海,河渚有光。一副浪漫打扮,乘坐天舟,直上玉宫。一次浪漫的心游。

10.56声誉可尽,江天不可尽。丹青可穷,山色不可穷。

【译文】

名声可以消失,江天不可消失。画法可以穷尽,山色不可穷尽。

【评点】

声名再盛,也无法永久流传;丹青再妙,也调不出所有的微妙色彩,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10.57闻秋空鹤唳,令人逸骨仙仙。看海上龙腾,觉我壮心勃勃。

【译文】

听到秋空中声声鹤鸣,顿使人觉得身逸骨轻。看海上波涛汹涌,顿时感觉自己雄心勃发。

【评点】

秋空有鹤,海上无龙。只要心境到了,人人都可以仙风道骨。

10.58明月在天,秋声在树,珠箔卷啸倚高楼。苍苔在地,春酒在壶,玉山颓醉眠芳草。

【译文】

明月在天上,秋天的鸟叫在树上,珠帘卷起的声音倚着高楼。青苔在地,春天的酒在壶中,如玉般的山颓然而醉眠于芳草之中。

【评点】

山醉无酒,人醉成仙。月醉落地,人醉步颠。分不清是酒醉人还是景色醉人。

10.59胸足自是奇,乘风破浪,平吞万顷苍茫。脚底由来阔,历险穷幽,飞度千寻香霭。

【译文】

胸中清奇自是奇人,乘风破浪,平吞万顷苍茫。脚下本来开阔,历险穷尽幽美,飞度千里去找寻馨香云气。

【评点】

胸中清奇,便自有平吞万顷苍茫、飞度千里寻香霭之气概。

10.60松风涧雨,九霄外声闻环佩,清我吟魂。海市蜃楼,万水中一幅图画,供吾醉眼。

【译文】

松林风山涧雨,仿佛听到了九霄云外的环佩响声,诗人顿觉清爽。海市蜃楼,万水汇合中的一幅图画,让人大饱眼福。

【评点】

电闪雷鸣,可以看做是宇宙闹了一次小情绪。风雨交加,可以看做是天公得了一次感冒。

10.61每从白门归,见江山逶迤,草木苍郁。人常言佳,我觉是别离人肠中一段酸楚气耳。

【译文】

每从京城回来,见江山逶迤,草木苍郁。人们经常说好,我觉得只是离别之人肺腑中的一段酸楚的别样情绪。

【评点】

山景亦是心景,心中无景哪来山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