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小窗幽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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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卷一醒(3)

1.39人生待足何时足,未老得闲始是闲。

【译文】

人生在世,如果目的就是要得到满足,那么到什么时候,才能得到真正的满足呢?在还没有到老的时候,心境便能清闲下来,那才是真正的清闲。

【评点】

人生在世,有很多需求和期待,熙熙攘攘,吵吵闹闹,争名夺利,很难见到人们满足的表情。人若能明白真正的满足是心灵的满足,就不会被物欲所驱使,过着轻松而愉快的生活。

1.40云烟影里见真身,始悟形骸为桎梏①;禽鸟声中闻自性②,方知情识是戈矛。

【注释】

①桎梏:束缚。②自性:本性。

【译文】

世间的一切都如同云雾幻影一般,在这些虚妄相中能看出真正的自己,才能明白原来有形的身躯其实是束缚人的东西。能在小鸟的啼鸣声中,听出自己无处不在的本性,才知道感情和妄见才是攻击人的利器。

【评点】

心性本来是不应该受到任何约束的。然而,在我们心灵之外却背负着有形的躯体,为了养活这个躯体,我们需要做各种事情,时时都要被这个肉身所牵绊。如果对肉身过于爱惜,想让它锦衣玉食,直到最后将生命做了它的奴隶,那么,这肉身岂不成了桎梏?

1.41明霞可爱,瞬眼而辄空①;流水堪听,过耳而不恋。人能以明霞视美色,则业障②自轻;人能以流水听弦歌,则性灵何害。

【注释】

①辄空:无影无踪。②业障:恶念。

【译文】

明丽的彩霞虽然很可爱,但是转瞬之间便会消失。流水的声音十分好听,但是听过之后便不再留恋。人们如果能以欣赏明霞的心态来欣赏美丽的姿色,那么因色而起的业障自然就会减轻。如果能以听流水的平静心情来听弦音歌唱,那么弦歌又怎么可能加害于我们的灵性呢?

【评点】

彩霞很绚烂美丽,但转眼之间就会消失,如果过于迷恋,只会让自己苦恼。人世间的一切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太过执著,便会导致痛苦。再倾国倾城的美人,容貌也会如同彩霞一般转瞬即逝。

1.42寒山①诗云:有人来骂我,分明了了知,虽然不应对,却是得便宜②。此言宜深③玩味④。

【注释】

①寒山:寒山子是唐代贞观年间的高僧,好吟诗词,参禅顿悟,体会很深。②宜:使得。③深:认真。④玩味:思考体会。

【译文】

寒山子的诗中说:“有人跑来辱骂我,我分明听得很清楚,却不应对,没有任何反应,因为我了解自己已经占了便宜,得了很大的好处。”这句话很深刻,值得我们细细品味。

【评点】

“分明了了知,虽然不应对,却是得便宜。”这种心态会带来种种好处,首先是战胜了自己,没有因为他人的辱骂而自我烦恼。其次是战胜了他人,他人无理取闹辱骂自己,即使他骂得口干舌燥,心跳眼凸,而自己却毫无反应,会让对方自讨没趣。所以,当有人辱骂自己时,一定要镇静,要把持住,不要为对方的激烈言辞而乱了分寸,动摇了自己,这样,自己就胜利了。

1.43有誉于前,不若无毁于后;有乐于身,不若无忧于心。

【译文】

在别人面前赞美别人,还不如在背后不要毁谤别人。在身体上感到快乐舒适,倒不如在内心没有忧虑。

【评点】

有善行才会有赞誉,有恶行必定有毁谤,与其去赞美别人,不如不在背后毁谤别人,很细微的恶行足以毁灭掉所有的大德行,所以,为人做事不可不小心。赞誉别人有真情,也有假意,对待他人应该出于真心,当誉则誉,不用矫情虚伪,心里不认同,嘴上却阿谀奉承,当面赞誉,背后诋毁,这是小人作为,而不是君子作为。

1.44会心之语,当以不解解之;无稽①之言,是在不听听耳。

【注释】

①稽:根据。

【译文】

能够心领神会的言语,应该不单单从言语上去了解它。未经查证的话语,不要相信它,应该任它从耳边流过。

【评点】

言语所能表达出来的意思很有限,有些意境,会心的人一点即知。不能会心的人,说再多的话,也会不解其意。然而,在人情世故中,多半是“言有尽而意无穷”,情智高超的人,这些未尽之意,很快就能明白。而对于那些愚钝的人,却很难明白其中之意了。

1.45花繁柳密处拨得开,才是手段;风狂雨急立得定,方见脚根。

【译文】

在花繁叶茂、柳密如织的美丽和复杂情境下,如果还能不受束缚,来去自如,才是有手段、有办法的人。在狂风骤雨的狼狈状态下还能站稳脚跟,不被吹倒,才是真正有原则的大英雄。

【评点】

好景不常在,繁花似锦、柳密如织的美丽景色,也只是造化一时幻化所成,转眼间便会花谢柳飘,莺老蝶残。惟有智慧的人才能识得这些虚幻的景象。在最美好最复杂的境地里,也能不为繁花沾心,不被密柳缠身,依然能够来去自由,这才是真正有能力的人。不像一些痴迷的人,会因好景不长而伤心,甚至觉得了无生趣。

1.46议事者身在事外,宜悉①利害之情;任事者身居事中,当忘利害之虑②。

【注释】

①宜悉:容易弄清。②虑:顾虑。

【译文】

议论事情的人往往身在事外,并不直接参与其事,所以要正确施行,需要掌握事情其中的利害得失。而处理事情的人身在事中,本身就在负责此事。要想将事情办好,在处理事情的过程中,应当忘去一切关于利害关系的顾虑,惟有这样才能完满。

【评点】

对于任何事情,真正有资格议论的人,是那些参与其事的局中人,身在事中,才能知道事情的得失与利害关系。也只有这样,才能够提出有利的建议而不至于白白浪费工夫。若是没有参与其中,而想参与议论,就一定要对事情的发展和变化多加考察,不能乱说,不能瞎指挥。

1.47谈空反被空迷,耽静多为静缚。

【译文】

喜好谈论空寂之道的人,往往反被空寂所迷惑。耽溺在静境的人,反为静寂所束缚。

【评点】

佛法中说“万法本空”,是要我们了解万事本无其永恒的体性,一切皆将坏散,教我们不要对万物起执情,而使身心不得自在。结果有些人谈空却又恋空,其实恋取世事和恋空并无分别,同样是执取而不放。至于“耽静反为静缚”也是同样的道理。静并不是教人躲到安静的地方,不听不想。真正的静是心静而非形静,能不被外物牵动而心烦气躁,在尘嚣之中也能保持着心的静境。

1.48贫不足羞,可羞①是贫而无志;贱不足恶,可恶是贱而无能;老不足叹,可叹是老而虚生②;死不足悲,可悲是死而无补。

【注释】

①羞:羞愧。②虚生:虚度。

【译文】

贫穷不是值得羞愧的事,应该羞愧的是贫穷而没有志气;地位卑贱并不令人厌恶,可厌恶的是卑贱而又无能。年老也不值得叹息,可叹息的是年老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虚度一生,一事无成;死亡也不值得悲伤,可死去后发现自己对他人并没有任何益处,这才是可悲伤的。

【评点】

一个人值得尊敬的不是外在的贫富钱财,而是道德操守。这世上有很多富贵而可羞的人,也有很多贫穷而可贵的人。奸商盗匪,贪官污吏,也许富得流油,却十分可耻,让人鄙视。贫如颜渊,身居陋巷而箪食瓢饮,却有高风亮节,这就很可贵,连孔子都要称赞他。

1.49彼无望德,此无示恩,穷交所以能长。望不胜奢,欲不胜魇,利交所以必伤。

【译文】

对方并不希望从你这里得到什么利益,你也不会故示什么恩惠,这才是穷朋友能够长久交往的原因。如果老是想有所收获,而欲望又无法永远得到满足,这种以利益来结交朋友,时间长了必然会反目生怨。

【评点】

贫穷的人在交朋友时,没有附加物质上的条件,只是凭真心在交往。双方都不奢望从对方那里得到什么利益或者恩惠。因此,这种交朋友的方法便是心灵之交。因为不是建立在物质利益之上的交往,以后也不会因为你贫我富,或者我贫你富而有什么改变,这种情况下,朋友才能长久。

1.50金帛多,只是博得垂老时子孙眼泪少,不知其他,知有争而已;金帛少,只是博得垂老时子孙眼泪多,不知其他,知有哀而已。

【译文】

金银财宝多,只能换来老年时子孙的眼泪少。不知道还有其他的东西,知道的只是争夺财产而已;金银财宝少,只能换来老年时子孙的眼泪多。不知道还有其他的东西,知道的只有悲哀而已。

【评点】

有钱亦有痛苦,无钱亦有悲哀。人生真是不容易啊?

1.51景不和,无以破昏蒙之气;地不和,无以壮光华之色。

【译文】

日光不和谐,就无法穿透昏暗阴蒙的天气;大地不和谐,就不能让阳光的色彩雄壮起来。

【评点】

世间万事,都讲究一个和谐。花红也须叶绿配,天蓝需要白云衬。

1.52名茶美酒,自有真味。好事者投香物佐之,反以为佳。此与高人韵士,误堕尘网中何异?

【译文】

名茶美酒,自有其最本真的味道。喜欢多事的人向其中掺入香料以增加味道,反而认为这样最好。这与所谓的高人隐士误入尘世之网,又有什么两样?

【评点】

人们总是自以为是地把原本美好的东西弄得面部全非,还全然不知,真是可叹!

1.53笔之用以月计,墨之用以岁计,砚之用以世①计。笔最锐,墨次之,砚钝者也。岂非钝者寿而锐者夭耶?笔最动,墨次之,砚静者也。岂非静者寿而动者夭乎?于是得养生焉。以钝为体,以静为用,唯其然是以能永年。

【注释】

①世:古时以父子相继为一世。

【译文】

毛笔的使用寿命以月来计算,墨汁的使用寿命以年来计算,砚台的使用寿命以百年计算。笔最尖锐,墨其次,砚是钝的。难道是迟钝的长寿而尖锐的早夭吗?毛笔用得最勤,墨汁用得其次,砚台安静不动。岂不是安静的长寿而多动的早夭吗?明白这些,就可以懂得养生的道理了。以迟钝为本体,用安静的方法,只有这样才能长寿。

【评点】

《道德经》中有一篇类似的文章,大意是这样:人身上最坚硬的是牙齿,最柔弱的是舌头。当人老迈时,牙齿早就掉光了,而舌头依然完好无损。这就是柔能胜刚的道理。对于为人处事来说,真正的智者应该不要太露锋芒,大智若愚才是真正的智慧。

1.54讳贫者死于贫,胜心使之也;讳病者死于病,畏心蔽之也;讳愚者死于愚,痴心覆之也。

【译文】

避讳贫穷的人死于贫困,是因为争强好胜导致的结果;忌讳疾病的人死于疾病,是因为害怕、讳疾忌医的结果;忌讳愚蠢的人死于愚蠢,是被痴迷的心覆盖的结果。

【评点】

如果注定要贫穷,还不如安贫乐道,过于争强好胜只会让结果更凄惨。避讳疾病最终因为讳疾忌医而延误病情,严重者导致死亡,更是愚蠢之极。

1.55书画为柔翰①,故开卷张册贵于从容;文酒为欢场②,故对酒论文忌于寂寞。

【注释】

①柔翰:指毛笔。这里借指雅致事。②欢场:快乐事。

【译文】

书画是雅致事,所以展开卷轴打开纸册时要从容不急;饮酒赋诗是快乐事,所以对酒作文切忌平淡寂寞。

【评点】

对于一些雅致之事,要尽量不紧不慢地对待。对于饮酒作诗之类的事情,需要无拘无束,应当在喧嚣无拘场所。

1.56密交定有夙缘①,非以鸡犬盟②也。中断知其缘尽,宁③关萋菲④间之。

【注释】

①夙缘:前生的因缘。②犬盟:古时结盟举行仪式,杀鸡或犬沥血酒中,结盟者依次饮之,表示永远信守盟约。③宁:难道,岂。④萋菲:亦作“萋斐”。花纹错杂貌。

【译文】

深密交往一定是有缘分,不是像结鸡犬盟那样不可靠。如果交往中断就是缘分尽了,这其中肯定有其错综复杂的原因。

【评点】

朋友有朋友的缘分,朋友需要主观的好感和后天的相处,不是简单杀鸡或犬沥血酒中而结盟。而是靠心心相知的缘分。缘尽友谊就会中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