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中国近代历史大事详解:革命热血卷(1929-1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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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南方三年游击战争(3)

事实如此,鲜明而又及时的政治口号,震惊了敌人,在广大群众中发生了很大的影响。党的政治主张通过这些传单,印在了人民的心里,指导和鼓舞了他们的斗争。群众说:“国民党天天说游击队垮了,其实人家还在,共产党还在。”

游击斗争必须和群众斗争、和地下党的活动结合,把公开、半公开和隐蔽斗争结合起来。结合的方式是多种多样的,游击队与群众秘密联系,组织群众的合法斗争,在城镇建立白区工作,进行国民党士兵的工作,甚至在南雄、大庾城里也建立起秘密工作机关。在实际斗争中,游击队摸索到了一种进行合法、半合法斗争的方式,便是搞“黄色村庄”。

在游击斗争开始的一段时间里,是赤白尖锐对立的局面——山上和靠近山区的村庄,凡游击队力量所及之处,搞起赤色区域,和反动派控制的白色区域对立,对白区的国民党政权人员和土豪劣绅,不加区别,一律镇压,并且不断扩大赤色区域。在当时条件下,这是错误的。因为游击斗争是长期的,敌人的力量过于强大,搞一次赤色村庄,群众就受一次摧残。结果游击队成了祸害之源,成了“火神”(游击队一来,敌人就烧房子、杀人),这是不能长期巩固与人民的团结的。于是便改变方式利用敌人的保甲制度,结合军事压力,搞革命的两面派,从政治上争取反动保甲为我们工作,应付敌人,搞“白皮红心”。这样,既保护了群众,又保证了游击队伍与群众的联系,并且可以通过黄色村庄与比较进步的地主、开明土绅及其知识分子建立抗日的统一战线,推动抗日工作。

这个策略很重要。但是在搞这种两面派时,除了警惕争取对像可能“反水”之外,在内部还必须同另一种倾向作斗争,那便是单纯做地下工作,下山去到“黄色村庄”搞半公开斗争,而忽视坚持武装的重要性。因为斗争实在是太艰苦了,以我为例,在三年中我只两次进了房子,四次看到了老百姓。这长期的山林生活,餐风饮露,忍饥耐寒,有的人厌倦了,现在有了“黄色村庄”的条件,便插枪,到村镇里去。这是很危险的。因为这就削弱以至取消了武装力量。经验证明,游击队是只能加强不能削弱的,政治旗帜必须坚持。党的武装,这是敌后游击斗争的主要方面,是我们的本钱。抗日高潮毕竟是要到来的。共产党在未来的抗日战争中的地位,取决于党的武装力量的强弱、武装的多少;只有有了枪杆子,我们才有发言权。

打游击,必须要有一套的游击战术。在1927年大革命失败之后,毛泽东同志在领导游击战争中,创造了系统的宝贵的经验。这些经验,在三年游击战争中继续起着重大的指导作用。

毛主席曾经反复地告诫我们,“叫化子打狗靠面墙”,进行游击战争,必须要有一个根据地。粤赣边的游击斗争,一开始便是以油山地区为根据地,并且一直坚持了下来。在有根据地作依托的前提下,还有一套灵活的战术。首先,我们打仗不是盲目的有仗就打,是有政治任务的。因为我们的斗争方针既不是开辟大苏区、又不是消极埋伏,因此进行战斗的原则也很明确:不常打,也不是长期不打。要打能发动群众的仗,打能扩大政治影响的仗,打能得到物资补充的仗,打没有损失或很少损失的仗。

既然是打这样的仗,就有这种仗的打法。游击队人少、枪弹少,打硬仗是蚀本的。因此伏击、袭击便是作战的主要形式。游击队三五个人、十来个人,分散活动,和人民结合,把情报、时间、地点搞清楚、弄准确,出其不意,隐蔽接敌,枪一响,几分钟就结束战斗,解决了就走。或者远途奔袭,一夜急行几十里,百把里,插到敌后去,来一个“摸冬瓜”,一下子把敌人的区公所、乡公所搞掉,土豪抓来。这样的战斗,再加上发传单,写标语,地下党的策应,代价小,收获多,影响大,造成对敌人的威胁。

当然,也不可能每次战斗都取得主动,在奔袭战斗或者在敌人“围剿”中跳圈子的时候,也有时和敌人遭遇,或者遭到敌人的袭击。这是最讨厌的情况。因为不成对手,一打就只好分散隐蔽。这时,最要紧的是沉着。好在山深林密,你躲起来,只要敌人看不见你就别动。敌人是很狡猾的,看看搜不到,骂一声“哼,土匪都跑了,集合,回去!”哨子一吹,故意弄得人马杂乱,其实一个连走了不过一个排,三分之二留下来了。但我们是打埋伏的老祖宗,懂得他这一套,就给他个不出来。两个钟头以后,倒是敌人沉不住气了,当官的一跳出来,又是一阵咒骂:“嗬,土匪真沉着。告诉你这次真走了。”又是吹哨子,集合,喊口令,叮叮当当,看样子真走了,但走过不一会,一个回马枪,又包围上来了。我们还是一样,树不摇,草不动。当官的这次更火了,跳着脚骂:“好,有你的!你有本事出来干!”于是机关枪、迫击炮往山里胡打一气,一边打一边乱叫:“看,那里一个,大石头底下。出来,出来,看见你了。”再不弄个人假充游击队员:“别打了,我讲:那边还有几个同志……”有时我们的人也会在这乱枪中受伤,但不管伤多重,都忍住不哼。敌人胡搞一气,只好灰溜溜地真走了。

就凭着这套办法,游击队才能做到打得对,打得巧,杀伤了敌人,保存了自己。

我们的全部地盘就是这么几个“岛子”,但是我们有着浩瀚的海洋作依托,那便是广大的人民群众。在那样艰苦残酷的长期斗争中,没有人民的积极支持,没有与人民群众生死与共的团结,要想坚持下来是不可能的。

粤赣边的人民有长期革命斗争的经验。还在北伐战争中,这里就在共产党的领导下搞起过农民暴动,大革命失败,又暴动,搞起苏区,苏区又失败。在这长期斗争中,人民不但有成功的经验,也有失败的经验。这一带差不多每个庄子都被烧过,反动派的恐怖手段、改良主义……什么阴谋他们都懂得。他们和反动统治,和地主阶级结下了很深的冤仇;和共产党结成了生死的同盟。他们坚信革命只是暂时的失败,将来一定能够胜利,因此,不管条件如何,总是舍死忘生地支持我们。

群众对敌斗争的方式是多种多样的。

有时便衣游击队员或地下党员被捕了,群众便千方百计地去营救,组织起来去请求释放,打官司,告状,用钱赎,动员和尚、道士、老太婆去哭……样样都来。群众的积极分子被捕了,他明知一切情况,但受尽各酷刑,就是不讲。他们从切身的体验知道,讲了,敌人还要追查;要死就死一个,决不害共产党。这是全体群众的共同信念。儿子被捕,母亲就给反动连长送老母鸡,又哭又叫,哭得敌人不耐烦了,骂一句:“去劝劝你儿子!”儿子被打得半死了,母亲一面擦抹着儿子身上的血,一面哽咽着说:“连长大人要我劝劝你,你要知好歹,千万别乱说,要讲实话,连长大人会开恩的。”儿子听了这样的嘱咐,心里明白了,更坚定。

敌人实行移民并村、封山封坑,群众与游击队联系不上了,老百姓就到敌人那里去闹:没有饭吃,没有柴烧,要进山去种地、打柴。敌人是不会掏腰包养活老百姓的,只好派出队伍押着进山去,于是,种田的带上干粮,打柴的把竹扁担打通,装满粮食、盐、报纸、咸鱼腊肉,和敌人活动的情报,到深山里,四处一丢。我们得到消息,晚上去一摸,便得到了供给。这个办法后来被敌人晓得了,敌人便利用这个机会,到老百姓活动过的地方去伏击我们,但我们也很警觉,一定要看准了才去拿,或者乘机调动部队打他一下。有时,敌人也用丢东西的办法侦察游击队的踪迹,但我们早已从群众那里得到了情报,根本不动他的。过几天,敌人看看东西还在,误以为游击队不在这山,倒可以过几天太平日子。这时只是怕便宜了老虎,老虎把东西吃掉,游击队倒跟着倒霉了。

对于靠近山区的村子,敌人知道游击队常常出没,便来个突然袭击,把庄子包围起来,等待游击队的来人。通知游击队是来不及的,但群众有的是办法,这时候,庄前庄后,庄里庄外,树梢、墙头、场坝边、窗户旁,到处是暗号。比方一位老太太在村头放牛或打猪草,反对派喊一声:“土匪在哪里?”“不知道!”“回去!”“回去就回去。”她随手把鞭子往草堆上一插,或是把草帽挂到竹头上,我们的交通员一见,就不进去了。

总之,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群众支援游击队的动人故事是数不完说不尽的。

他们这种忠心不二地支持游击队的行为,直接教育了我们。“人家那样对我们,,我们要好好地干,不要辜负人家。”这成了全体游击队员的决心。有时,我们带些同志到老百姓家看看,谈谈,见到他们被敌人打断手、打断脚,房子被烧了,东西被抢光了,但毫无怨言,这等于给我们上一堂生动深刻的阶级教育的课。同样的,我们在山上吃草、吃树根,冒着大风雪打赤脚、睡树林,牺牲一个又一个,这也使老百姓很受感动。再加我们对群众无微不至的照顾,反动派把老百姓的房子烧了,我们拿打土豪得来的钱给修,反动派打死了老百姓,我们派人送钱去慰问。这样就巩固了我们与群众的生死同盟。就是这种始终不渝的生死同盟,保证了我们得以生存,走向胜利。

西安事变,出现了国共合作的新局面,但在南方各省,和平却是在卢沟桥事变以后才实现的。

蒋介石被释放不久,表面上答应谈判,但实际上却集中了大量部队向各游击区疯狂地进攻。敌人的阴谋十分明显,是要消灭我们这些武装力量,把你搞完了,还谈什么?因此,从1937年1月开始了三年来最紧张的时期,天天打,日日夜夜打。我们看出了敌人的意图,决心熬过这艰苦的日子,终于,这一天来到了,七七事变爆发了。7月11日,12日,日子一天比一天平静,国民党军队撤走了。接着大庾、南康、信丰、南雄各县统统派出代表和我们联络,说什么“中共同志素主抗日救国”呀,什么“爱国志士,无任钦佩”呀,腔调大变。

于是,又一个新的大转变开始了。

游击队一面趁机扩大自己的力量,准备迎接大发展的局面,一面派人到大庾、赣州去探听虚实。派下山的人一路被国民党大拍马屁,他们希望游击区能派一个负责同志去谈判。

我们和中央断了联系,已经在山里面壁三年了,对中央的政策不了解。没经请示中央,便擅自下山和阶级敌人谈判是不行的,但缩手缩脚又要丧失发展的机会。南方各省的游击队要能联合起来,会成为一支重要的力量,而要联合,就得充分利用这个谈判的机会。经过反复研究考虑,决定利用这个谈判的机会。谈判的原则是:可以同意南方各游击区停止武装冲突,国民党应尽量给以交通的方便,以便能迅速和各游击区联络。至于武装冲突停止后,政治上和行动上怎样处理,由中央负责,游击队无权谈论。

于是,我们便派出代表,到赣州、到南昌和敌人谈判,最后会合了党中央派来的同志,在中央的指示下,和国民党订了一个协定,又派出人到各个游击区去,传达中央指示,沟通联系。停战全面实现了。

从坚持敌后斗争到国共合作,这又是一个大的转变。它像开始转入游击战争一样,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正确地完成了这个转变的。

这时,最主要的危险便是政治上的右倾,走向投降主义。由于形势来得突然,游击区思想准备不足,因此在新形势下便过分相信敌人,敌我不分,以为合作了便是一家人,从而丧失了政治警觉,丧失了政治上的独立性。这种人认为统一战线就是一切服从国民党,说什么“拥护蒋委员长”呀,“国家利益高于一切”呀,只走上层路线,取消统一战线内部的斗争,而在政治上陷于被动。而宣扬这一错误路线的结果,便使得本来就缺乏思想准备的某些人、某些地区,政治上更加松懈,在敌人的阴谋袭击面前,手足无措,像闽南何鸣领导的游击队。就由于对敌人丧失警惕,而陷于失败。

另一种便是对新形势缺乏认识,拒绝新事物,固执旧的一套。有的发牢骚说:“我辛辛苦苦搞了这多年,现在却要与阶级敌人合作了,要编成国民革命军了。”这种想法本质上是好的,表现了坚定的阶级立场,但这是机械的阶级斗争观念,不能适应新的高潮,不能更好地发动群众,容易陷于孤立。

因此,坚持正确路线,就必须向这两种倾向进行斗争,批评这种右的倾向,说服了那些不愿合作的同志。特别是要在这个转变中扩大自己的力量,发展游击武装。

艰苦的三年游击战争结束了。我们真的在国民党欢迎的军乐声中走下了高山密林,告别了游击区的群众,走向了抗日的敌后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