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努尔哈赤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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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出使辽东 张鹤鸣无奈

立秋这天,广宁城里的达官富商家家杀鸡宰羊,置酒设宴,忙活着“抢秋膘”。一些小户人家,虽无钱摆宴,但也多到肉铺买上半斤四两肥肉,弄些韭菜,包一顿荞麦面饺子,再打二两烧酒,用大碗盛着,全家轮着各自喝上一口。

晚饭时,广宁城大街小巷到处散发着酒香和油炸菜馔的香味,时不时传来划拳行令的吆喝声。

然而,在偌大个广宁城,独有全城院落最大、门户最高的总兵府,特别冷清,这里既不摆酒,又不设宴,连府内的三只看家狗,都溜到邻近人家趴到桌子底下啃骨头去了。

此刻,新任兵部尚书张鹤鸣私访辽东,正愁眉苦脸地坐在总兵府后院卧室的太师椅上,抽着闷烟。

水烟袋呼噜噜呼噜噜一阵接着一阵,张鹤鸣越抽越觉得口苦,他抽了两袋,自觉无味,索性把水烟袋往桌上一蹾,忽地站起,便在屋里倒背着双手,踱来踱去。

西天的浮云,一块块如晚归的马群,在天空飞驰。

张鹤鸣的卧室忽明忽暗,这变幻无常的天气,更增加了他的烦恼。他在这寂无人声的屋子里,在这远离妻室的地方,禁不住回忆起那些不愉快的往事。

在京城,自明神宗驾崩之后,朝内党派如林,分成齐、楚、浙三大派,各立门户,争权夺位,闹得不可开交。张鹤鸣为人正直,不愿参加派别之争,随之也就成了水中浮萍,整日在府内沉默不语。

数月前,辽阳失守,朝内文官武将齐奏皇上,弹劾了兵部尚书。当另派兵部尚书时,各派谁也不愿从本派人选中物色,其因在于辽东近年屡遭惨败,兵折无饷,在这多事之秋,谁若治军,等于自套绞索。所以朝内议奏几次,无人人选。最后不得不委派威名卓著的三代贤臣张鹤鸣代理兵部尚书,去辽东收拾残局。

张鹤鸣此次出使辽东,心乱如麻。一则,他赏识努尔哈赤的魄力、胆略,不想去伤害他。二则,他目睹大明朝国政昏暗,明知自己无力回天。所以在痛惜、哀叹、敬佩、盼望之中,出京来到辽东。

掌灯时分,佟养性突然骑马来到总兵府,拜会张鹤鸣。两人一见如故,张鹤鸣视佟养性为上宾,设宴款待。席间,议起努尔哈赤,佟养性趁机问道:“张大人,汗王曾口谕,他想和您私会攀谈攀谈。”

张鹤鸣满口答应。三天后,彼此在辽河、太子河、浑河交汇口的西平堡如约相会。

深秋的辽河平原,赤橙黄绿,美不胜收。西平堡到处堆放着黄的玉米,红的高粱,绿的秋菜。在堡中心的一座四合大院里,院主人佟米年从清晨起,就亲自忙着筹办酒菜,盼望着贵客的到来。

日影西斜,张鹤鸣、努尔哈赤先后骑马而至,佟米年在佟养性的引导下,将化装为商民的张鹤鸣、猎人打扮的努尔哈赤一一迎进大院,让到上房。

歇息片刻之后,酒宴便在堂屋摆好。张鹤鸣、努尔哈赤在佟养性的陪同下,便开始宴饮。努尔哈赤首先端起酒盅,面对鬓发斑白的张鹤鸣笑道:“御史大人!不,兵部尚书大人!为我们第二次相聚畅饮!”

张鹤鸣眨了眨松弛的眼皮,问道:“那第一次,是在哪儿呢?”

“哈哈,真是贵人多忘事。”佟养性笑着,插言道,“大人,您忘了,万历十八年,汗王进京朝贡,在您府上……”

“噢!记起了,记起了!”张鹤鸣手拍右腿,哈哈笑道,“就是我第一次出使辽东,努尔哈赤识破李成梁五门出殡的那年……”

三人提起往事,谈笑风生。佟养性为两位官人,一边斟酒,一边道:“老话说,年年岁岁花相似,可是三十多年了,人和人倒各自不同啊!当年天朝的御史,荣升为兵部尚书,由四品官,升为二品官,真是可敬可贺!”

“唉!”张鹤鸣摇头说,“莫提官场之事。老弟不知我的难言之苦呀!”

“咦!大人,此话从何说起?”佟养性自觉话题引得对,又故作惊讶地问。

张鹤鸣毫无顾忌地说:“如今的官场是火场,是水场,酸甜苦辣,应有尽有。”说着,他讲述起魏忠贤网罗党羽,剪除异己,假传圣旨,干预朝政等事。他干了一杯酒,借古讽今地说:“当年秦二世独宠指鹿为马的大太监赵高,致使威震四方的秦朝瞬即灭亡。如今大明朝,看来又要重蹈覆辙喽!”

佟养性是个脑瓜儿很活的人,他见张鹤鸣哀怨悲愤已极,就耍起欲擒故纵的手腕,摇头道:“大明朝不能灭亡。”

“何以见得?”张鹤鸣瞪着醉眼盯着佟养性反问道。

“大明朝有您这样的忠臣,主事军务,还能有错?”佟养性脸儿绷得紧紧的说。

“咳!”张鹤鸣叹道,“我只是个有名无实的角色。辽东安宁,他们邀功;辽东失利,我解甲归田!”

“哪里!哪里!”佟养性连劝加激地说,“您是万历年间的贤人!您要还乡,谁来辅佐皇上?”

“大明朝的皇帝,一代不如一代!”张鹤鸣愤然站起,自斟自饮了一杯,道,“日近黄昏,只有妖魔鬼怪才肯陪夜神,去度暗夜!”

佟养性哈哈笑道:“听大人的口气,您不甘与那妖魔鬼怪为伍喽!”

张鹤鸣扑哧笑道:“你这佟老弟,真不愧是‘牛贩子’!”

三人说说笑笑,日至黄昏。努尔哈赤从张鹤鸣那里听来不少朝廷内幕,他神情轻松地跟张鹤鸣开玩笑:“张大人,您如今是,兵部尚书,握有兵权。您对我准备是生擒,还是处死?”张鹤鸣摇头道:“老朽非汗王对手,只不过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不过,新任经略,您可要严加提防。”

“新经略何人?”

“熊廷弼!”张鹤鸣随之介绍道,“此人进士出身,身长七尺,有胆知兵,善左右射。然,性刚自负,好骂人,在朝内人缘甚差。”

“那新任巡抚呢?”佟养性插话问道。

“新任巡抚名叫王化贞。这个人任性狂妄,素不习兵,好放炮,说狂话,此人对你们无大威胁。”

老汗王此次约会的话语并不多,他只想通过佟养性与张鹤鸣的闲谈,探探兵部尚书的口风。到了秉烛时分,老汗王见张鹤鸣醉眼模糊,就离席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