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七,尤世功带着十多个侍从,骑马到浑河岸边的芦苇塘打野鸭子。傍晚在回家的路上,遇到十几个女真人打扮的商人,从城东门走出。尤世功见他们骑着马,马背上搭着布匹、农具,并无兵器,便上前拦住,骄横地说:“满达子,休走!快把马背上的东西卸下来,交给老爷!”
一个胖子中年商人,上前施礼,道:“我们都是规规矩矩的商人,请大人高抬贵手。”
“胡说!”尤世功嗖地从腰间拔出宝剑,厉声道,“不许你们巧辩,你们是努酋的探子!”
“不,不,”胖子商人连忙跪下求饶,“我们确实是商人。”
“是商人,也得把东西放下。”尤世功蛮横地吼叫起来。
“你们是强盗!”一个小个子年轻商人,忍无可忍,在马上站起来喊道。
尤世功冷笑一声,长剑一挥,十几个商人立刻被包围。一个个手无寸铁的女真人,有的被活捉,有的反抗被当场打死。明军把商人的首级割下,吊在城东门楼上示众。
次日,潜伏在沈阳城里的范文程,马上派人把尤世功屠杀满洲良民的消息报告老汗王。
老汗王年已六十三岁,他在界藩新城昕到同胞被明军无辜杀;害的消息,放声大哭,一时昏倒在大殿。三月初十,老汗王与诸大臣、八旗旗主商定,决定当日发兵,攻占沈阳,为死去的同胞报仇。
日照东南,努尔哈赤率领八万满洲军,在堂子前祭天,拜祝日:“皇天后土,上下神祗,我满洲百姓,向来是天朝的疆民,按年进贡,服从天朝。然,自万历以来,边官凌辱我属民,屠杀我父老,为此官逼我民反。此战愿皇天鉴之,助我戎行,旗开得胜!”
祭毕,八旗大军,张黄盖、吹喇叭、打鼓敲锣,浩浩荡荡分水旱两路大军向沈阳进发。
次日傍晚,两路大军会合于沈阳城东二十里处,设营扎寨,准备翌日攻城。日落星出,明境烽火台一处接一处燃起大火,从城外向城内报警。
当晚,尤世功接到老汗王出兵的消息,他一时慌了手脚,立即派人找到贺世贤、朱方良到总兵府议论军情大事。二更时分,诸将到场。尤世功摆出大帅的架势,在大厅里踱着步子道:“眼下努酋发兵,已兵临我城下。此人欺人太甚,我提议明日我城内七万大军,倾城而出,与努酋决一死战!”
朱方良随之骄横地道:“此战由尤总兵亲自挂帅,必将旗开得胜,绝不会像萨尔浒一战,兵败辱国!”说罢,故意朝贺世贤瞟了一眼,又挖苦地说,“贺总兵虽与努酋未能刀兵相接,可是半途而归,也心中有数吧,贺总兵您看此战如何?”
贺世贤拍案而起,道:“朱副将身为皇室亲兵,出口如此无礼,叫贺某实难容忍。”他霍地拔出长剑掷向尤世功道,“尤总兵,您要看我无能,就给我一剑好了,何必如此旁敲侧击?”
尤世功抓住飞来的剑柄,马上劝道:“总兵息怒,总兵息怒!眼下大敌当前,怎好同室操戈?”
朱方良也自觉恶言伤人,马上皮笑肉不笑地道:“小弟是和总兵开个玩笑,何必当真!”
“哼!”贺世贤依然怒气未消地道,“我们明军的将官有劲总往自己人身上使,所以常打败仗。而满洲人上下团结精诚,一致对外,所以出师就胜。”
“叭!”朱方良气得顺手抓起一个茶碗摔到地下,嘴唇发紫地道:“贺世贤,你不要长他人威风,灭我大明朝的志气!”
贺世贤毫不示弱地道:“那你就到皇上那里告发去吧!”
朱方良气急败坏地抽出长剑,走向贺世贤,向他示威。尤世功见势不妙,马上把朱方良喝住,顺口道:“朱副将,休得无礼。昨晚上我怎给你说的?”
贺世贤耳听话中有话,就毫无惧色地反问道:“君子做事向来不背人!尤总兵,昨晚你们说了些什么,就当面说个明白,可别把我蒙在鼓里呀!”
尤世功干咂嘴,不自然地舔了舔嘴唇,掩饰道:“没说什么,没说什么。”
贺世贤气愤异常,便向尤世功一抱拳,道:“出兵大计请尤总兵决策,卑职恭听尊便!”说罢,转身扬长而去。
贺世贤回到家门口,气得浑身无力,心悸肉跳。他回到书房,推门进屋,忽见范文程秉着烛光,笑吟吟地迎过来,道:“贺总兵,看来你气色不好,一定是受人欺负喽!”
贺世贤也顾不得与客人寒暄,就愤然骂道:“当今朱氏王朝的官场,很少有好人!”
范文程听话音,就猜到贺世贤与朱方良唇枪舌剑地争辩了一番。于是他故作惊讶地道:“朱方良初来乍到,他不会与你过不去吧?”
“哼!”贺世贤气得出着长气,道,“他是二条十足的看家狗!仗势欺人,无赖至极!”
范文程立即劝道:“老话说,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何必与那些嚼舌的小人一般见识?”
贺世贤把范文程让到椅子上,自己也坐下来,连忙给客人斟上茶,无可奈何地道:“如今在明朝做官当兵,叫人生气太多。我早知有今日,还不如早早地投奔老汗王为好!”
“如今也不晚嘛!”范文程呷了一口茶,道,“跟着他们这伙狼心狗肺、卸磨杀驴的人当差,日子着实难混呀!”范文程瞟了贺世贤一眼,道:“贺老兄,你若有心,我愿在汗王面前说句话,他会重用你的。”
贺世贤摇了摇头:“悔之晚矣!如今我已是大明朝的总兵,吃着皇家粮,穿着皇家的衣。俗话说,吃谁家的饭归谁家管。眼下如若改换门庭,岂不成了叛贼,千载令人笑骂!”
范文程哈哈笑道:“愚忠!愚忠!大明朝如今已把百姓、官兵抛弃,此时不反,尚待何时?!”
“反?”贺世贤一愣,沮丧地道,“小小总兵能推倒一座大厦?”
“贺总兵,只要你不愿忍受朱氏王朝的欺压,小弟愿为你献策效劳!”
说话间,门吱咯欠开一条小缝。贺世贤机警地向门口跑去,一个黑影不见了。他回到屋里,端起蜡台,四处寻找,都不见踪影。他索性回到屋里,房门大开,仰面朝天地躺在一张板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