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张御史刚刚吃过晚饭,斜躺在椅子上,手里还摇着团扇纳凉的时候,努尔哈赤大步迈入驿馆内,推门而进张御史的房间,与他见过礼后,直接念出了一段顺口溜:奇怪奇怪真奇怪,老子入土而不埋。五门出殡摆八卦,钦差到城晒起来。
张御史听罢连忙站起来,问他这歌谣从何处听来?努尔哈赤告诉他这就是广宁城内百姓们正在传唱的歌谣。张御史气得在屋里踱着步子,琢磨了半天,问道:“这‘老子入土儿不埋’是什么意思?”努尔哈赤解释道:“我曾跟着送丧的人群,仔细察看过动静。一路上两位少帅都没流过一滴泪。总兵的二儿子出南门送灵柩不远,没有参加安葬就回府了。这不就是‘老子入土儿不埋’吗?”
“那么这‘晒起来’怎么讲呢?”张御史又问。
“这是句土话,就是说,钦差大人来了,总兵府没有人理睬,给撇在驿馆里,遭到冷遇。”
张御史听了气得唇上的两撇胡子乱抖。
接着,努尔哈赤又禀报了打听到的消息。他凑近张御史身边,不卑不亢地说:“据街坊说,李总兵近日没生病。昨天还有人看见他骑马到北山打猎呢,怎么人不知、鬼不觉地死了呢?”
张御史听了感到十分奇怪,就又追问道:“你看这里是否有诈?”
“我看……”努尔哈赤向窗外望了望,压低声音说,“据我亲眼所见,从东西南北四个城门送出的棺椁,分量都不重,只有从东南门出去的,显得有点分量。其中好像三少帅李如桢也夹杂在人群里跟走了……这是不是在演什么戏?”
张御史十分佩服努尔哈赤的精细观察,就面露喜色地说:“你快骑上一匹快马,追上去弄个水落石出!”
说罢,努尔哈赤从驿馆牵过一匹灰马,扶鞍坐定,策马驰去。张御史又赶忙吩咐随从去总兵府探明虚实。
努尔哈赤趁着月色,飞马追赶送殡的人群。他追了三四里路,远远望见前边有几束火把,就勒缰下马,把灰马拴在一片小松树林里,然后暗地里紧跟在后面。三更过后,送殡的人来到一处丘陵起伏之地,隐没于一片黑黝黝的树林里,不一会儿,火把、人影全不见了。努尔哈赤感到十分奇怪,就紧跟了几步,靠近树林一看,原来树林一侧早搭了十几座军帐。他悄悄地靠近帐幕,透过缝隙再仔细观察,发现人们正在帐里喝酒用餐,说说笑笑,好不热闹。更奇怪的是,李成梁和三儿子李如桢,还在帐中与送殡的亲朋猜拳行令……努尔哈赤看到这里,急忙转身离开,从丘陵上一气跑到拴马的小松树林,找到灰马,快马加鞭,黎明前便回到驿馆。努尔哈赤入馆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向张御史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张御史听后又惊又气又喜又得意。当即决定,晚上去会李成梁,去捉活尸。
黄昏,鸡上架,鸟进窝,广宁城里炊烟不断。这时张御史、努尔哈赤换了百姓便装,又挑了八个精灵的小伙子,趁人不备,悄悄地骑马溜出太安门,直奔丘陵军帐。
时近三更,张御史一行来到丘陵地黑树林,他们刚靠近林边,值哨的军士马上拦住了他们,接着盘查起来。张御史笑了笑,道:“我是总兵的故交,有要事奉告,还盘问什么!”
军哨见张御史装束平常,和颜悦色,再没细盘问,就放他朝前走去。张御史下马叫努尔哈赤等几个人留下看马,自己独探军帐。不一会儿,李成梁的几个兵丁把张御史推进军帐。
这两天,李成梁、李如桢父子一直担心自己的行动被钦差识破,弄巧成拙,降罪于身。所以张御史的突然出现,把李成梁吓得瞠目结舌,半天不语。可张御史进帐后,却一见如故,谈笑风生。李如桢粗鲁无知,惊恐万状,他见张御史笑着进来,就回身操起宝剑,冲向张御史。李成梁一时吓得面如白纸,慌忙喝道:“不得无礼!”挥手让他退出。
李成梁把张御史让到上座,一时窘得不知说什么好。还是张御史见多识广,先开了口:“李总兵,下官奉圣命出京,前来抚慰三军将士,并宣召将军,你怎么……”张御史见李总兵面红耳赤,便以缓和的口气道,“难道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哪里,哪里!”李成梁支吾搪塞,双手有些发抖。正在这时,忽然帐外战鼓咚咚,不一会儿跑进一个小校,进帐报警:“总兵大人,夷人听说大人病故,广宁城五门出殡,就乘虚而入,扑向广宁城。”
李总兵一时惊慌失措,马上命令击鼓准备回广宁应战。
第二天天刚亮,李总兵带人回到广宁。人马刚进太安门,李如柏飞马来报:“父帅,女真兵数千,已被孩儿击溃,赶出广宁城。”接着总兵府设宴庆功。筵席上,张御史又提起五门出殡之事,李如柏抢先禀报:“钦差大人,这叫瞒天过海,引蛇出洞,今日才获得歼敌大胜。”
张御史不明真相,当场举杯相庆,大加称赞。宴毕,张御史回到驿馆,努尔哈赤上前禀报道:“大人,李总兵号称歼敌数千,我特意到城北看了看,战场上不见尸体、血迹。这胜仗打得岂不怪哉?”
“真有此事?”张御史发现又一次被人蒙蔽,更加气愤。
努尔哈赤拿出一支箭头,又道:“小人只在一个假扮的女真兵身上,发现一个明军的箭头。”
张御史听完勃然大怒,大声咒骂李成梁“诈死欺君”,此时又来个“假胜邀功”。急忙吩咐努尔哈赤取来笔墨纸砚,立即便要写奏章弹劾李成梁。
努尔哈赤响亮地答应一声,欢快地地跑出钦差大臣的客房,去寻找笔墨纸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