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刘秀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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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长安内外忧患丛生 天命所授刘秀登基

这场大战从日出直到天晚,声势震天,比前几次战役更为惨烈。邓禹损失惨重,不得已匆忙退出战场,全力集中被冲散的兵马。王匡见邓禹军队逐渐向一处靠拢,知道对方度过了最初的惊慌,兵力开始收缩,如果继续攻打,自己恐怕就没那么多便宜可占了。赶忙鸣金收兵,也退回自己营寨。

月色下,邓禹巡视战场,见昨天还威风冲天的大营被摧毁得成了一堆破烂,主将樊宗战死,悲愤难膺,却无可奈何,只得命人先敛棺,等战罢厚葬。这是邓禹西征关中以来,损兵折将最严重的一次。当初在长安太学中研读兵书时,自以为把书本上的东西学会了就能天下无敌。孰料愿望是一回事,真正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呀!难怪《孙子兵法》上一再强调兵战是大凶事,能不战则尽量不战。当初自己还不理解,现在终于明白了,用这么多鲜活的生命让自己明白一个简单道理,代价是不是太高了?邓禹心里一阵叹息,命将士好好歇息,等夜深时分也以毒攻毒,给对方一个突然袭击。

自己败得如此狼狈,决不会立刻找上门去再战,王匡他们一定这样想,自己要做的就是让他们想不到。

已是深夜,王匡军中仍灯火通明,众兵将正喜庆军功,争抢着吃肉喝酒。就是大营外负责守卫的兵丁,也心不在焉,探头探脑地捧着酒咂摸。邓禹走在最前头,趁着乱哄哄的声音摸到对方营寨跟前。只听一声令下,汉军全军出击,拼命厮杀,把白天受的窝囊气一股脑儿放出来。

王匡做梦也想不到对方还能死灰复燃,而且恢复得这么快。一时弄不清是邓禹本部的兵马,还是汉军又来了援军,也弄不清对方兵力到底有多少,黑灯瞎火地,到处都是喊杀声,自己手下将领都不在本营寨,群龙无首,顷刻兵败如山倒,人马杂沓中,王匡部下兵马倒下一大片。

仓促之中,王匡无心恋战,只顾拼命夺路而逃。整个大营一片混乱,邓禹并不像王匡那样见好就收,指挥兵马穷追猛打,仿佛粘在了王匡军队身上,怎么也甩不脱。一直胶着地追打着,把王匡军队消耗殆尽。王匡知道大势已去,只好带着一队残存人马逃回关内。

邓禹这仗不但反败为胜,而且取得大胜,一仗下来占据整个河东。除了收集粮饷,招募兵丁充实军队外,邓禹还文武并用,设置县令,对当地吏民加以抚藉。在他的兵力威胁和诚意感召下,安邑不战而降,缴获兵甲辎重无数。随后拜祭酒李文为河东太守,负责治理各县。一一安排好后,邓禹正欲向刘秀报捷,忽然有士卒过来禀报:“启禀将军,萧王方面来人送信。”

“人在何处?让他进来。”

少顷侍卫领着一员裨将进来,冲邓禹拱手施礼:“末将见过邓将军。”

邓禹客气地摆手笑笑:“明公这个时候有什么事情,河北局势还算顺利吧?”

裨将又拱手施个礼:“末将并非萧王所使,邓将军……”

邓禹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想到是不是王匡派来的说客,脸色一变愠怒地问:“你到底何人?”

“末将是大将军耿弁麾下,奉耿将军之命特来送信。”说着取出书简双手呈上。

邓禹这才松口气,接过书简,匆匆三眼两眼地看完了,啪地合了随手放到案几上,哈哈一笑:“明公心中的顾虑,我已经想到几分。也不必写回信了,你回去转告耿将军及诸位将军,让他们放心,我有办法让他们如愿,让他们少安毋躁。”

裨将见使命完成,告辞扬鞭而去。邓禹在帐内踱步思索,嘴里念念有词,心事重重地捉摸不定。这时有人在门口禀报说:“禀将军,辕门外来了一个书生打扮的人,自称叫强华,说是将军故人,特来拜见将军。”

“强华?!”邓禹又惊又喜,禁不住拍案高声叫道,“这下我的难题解决了。看来众人助者天亦助,真是天助明公统承大业!快,快快有请!”说着自己先跑出去亲自到辕门迎接。

辕门外纛旗猎猎展招,纛旗下一位袍衣冠带的儒士正面含微笑,迎风而立。大老远地看去,果真是故交强华。看来真是岁月如梭光阴无情,昔日风度翩翩的少年,而今也成了温文儒雅的学究了。邓禹人还未到跟前,先扯着嗓门大喊:“强兄,果真是你,久违啦!”

强华看着衣甲鳞烁的邓禹,显然没有立刻认出来,愣怔着顺声音四下打量。直到邓禹来到跟前,才恍然大悟,一把扯住邓禹,惊喜地说:“仲华贤弟,真的是你,看你这一身大将军气派,再也找不出当年太学读书时的影子了,难怪愚兄一时竟不敢相认了呢!”

“彼此彼此,我是学文不成,勉强在武将里滥竽充数。强兄却是学文以文成名,如今已是一代名家,愚弟自愧啊!”邓禹笑着互相打趣,一边请强华人营细谈。

久逢知己干杯少,两位阔别多年的好友重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叙不尽的情。邓禹一改平日温文尔雅、粗声大气地命人摆上酒菜,拉强华坐下一杯紧接一杯,片刻满面通红,说话更加随意。

“几天来总梦见顺水漂船。按术士们圆梦说法,梦见顺水行舟,近期运气要格外好。还真叫他说准了,想什么就来什么,这可不是运气好,而是天助我也?小弟正要派人潜入长安,打探强兄下落。不想强兄架子倒不大,还没请呢,自己就送上门来了。天意哟!”邓禹说完哈哈长笑。

强华也笑了:“看你说的,好像多盼望我似的。强华一介腐儒,大将军找我,有何要事,总不至于让我穿上你这身衣裳给人当靶子,让王匡过瘾吧?”

“强兄可知……”邓禹说到半截忽然把话头打住,眯着眼笑吟吟地看着强华,口气一转问,“强兄专程来军中找我,有什么要事?”

强华放下酒盅,狡黠地一笑:“叫几句邓将军,立刻就头大了。告诉你,我来找你可不是专程,只是巧遇。强某是要从长安赴河北去投奔刘兄,刘兄知道是谁吧,就是当年那个刘秀,你的明公。恰路经此地,闻得贤弟驻军在此,就特地来拜望。”

邓禹一脸惊喜地凑得更近些:“难道强兄此去河北,也是为明公?”

“贤弟刚才说派人寻找我,莫非是真话,还真有需要的地方……”强华看看邓禹,邓禹点点头,彼此心有灵犀,相互会心一笑。

“强兄不是闭门苦读的腐朽学究,天下大势我就不说了。明公在河北的情况,你一定也知道,如今各方面条件都已成熟,大家打算劝进明公,无奈明公婉托不肯。他们大老远地跑来向我讨教,我立刻便想到强兄,不知强兄能否……”

强华看看邓禹,微微笑着说:“碰到真人不说假话,愚兄也正是为此事去拜谒刘秀。至于去了如何做,天机不可泄漏,贤弟也无须多问,到时候你自然知道。来,事不宜迟,咱们再喝过这一盅,我立刻就启程到河北。”

邓禹满心欢喜,乐上眉梢地举起杯:“那就有劳强兄了,为天下苍生,为黎民百姓,为了明公,你我兄弟今日相逢,我也不挽留了,反正大家聚集到一起,今后有的是说话的机会。”说着举杯一饮而尽。

赤眉军拥立的朝廷刚刚建立,相对还略微稳定。丞相樊崇传令命大军继续西进,进一步威胁长安。而更始朝廷内部却一片混乱,更始帝刘玄与赵萌打得火热,谋划计策诛杀了许多大臣王爷。在刘玄想来,那些领兵打仗的武将们对自己始终是个威胁,而赵萌没兵权,又鬼点子颇多,和他靠近些没什么坏处。出于这个考虑,两人勾结得日益紧密,隗嚣虽然名义上和赵萌共同主持朝政,而实际上好事根本没自己的份儿。无奈之下,隗嚣被迫找机会潜回陇西,天高皇帝远,经营自己的地盘去了。而就在这时,赤眉几十万兵马打着汉字龙旗,正浩浩荡荡杀来。

赤眉军气势汹汹而来,眼看就要打到长安城下,整个长安都震动了,涌出城去的难民络绎不绝。钻在深宫中的刘玄也听到了风声,深感大难临头,惶惶不可终日却又无可奈何,如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一般团团乱转,面对美酒美色也觉得索然无味。只是心烦意乱地长吁短叹。

丢失了河东的王匡和张印等将领逃回长安后,见这里的形势也不容乐观,便私下里商议说:“现如今河东已经丢失,赤眉又步步紧逼,咱们的地盘也就剩下长安一座孤城,我看也撑不了多久。等到城池被攻破再逃跑,恐怕来不及出城就让人家给抓住砍了脑袋。咱们本来就是山大王的料,非要做梦发癔症和人家争夺什么江山?费那些力气,哪如在山头上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来得逍遥?现在这情形,还不如在城里狠狠搜罗些金银财宝,然后撤出城去,向东进攻南阳,打回老家去。即便攻占不了南阳,也可以回到咱们的山头上,继续过咱们以前的小日子,省得在这里等死。”

大家也觉得这话是个出路,便推举穰王廖湛和平氏王申屠建,连夜去宫中说服更始帝刘玄。刘玄在皇宫里享受惯了,岂能愿意去山头上过野人般的山大王日子?非但不同意,还恼怒地斥责他们贪生怕死,没接仗就要逃跑,难怪这仗总打不胜。“朕一定要守住长安,保住朕的锦绣日子!”刘玄气冲冲地说着,连夜传下圣旨,命令王匡、陈牧、成丹和赵萌屯驻新丰(今陕西临潼东北),命令李松进军揶城(即新丰的鸿门亭),摆开架势要和赤眉决一死战。

张印和廖湛以及申屠建和胡殷等人见刘玄不识时务,死到临头了反而雄心上来,都很着急,便合谋着软的不行来硬的,要劫持刘玄逃出长安。他们商议事情的时候,恰好侍中刘能卿听到,悄悄告诉了刘玄。刘玄心里有了底,立刻召张印、廖湛、申屠建和胡殷四人进殿,说是商讨国家大事。四人心里有鬼,犹豫着想去却又不怎么大胆。

他们忐忑不安地来到大殿门外的时候,忽然被刘玄安排好的御林军围上来,不由分说,挥刀便砍。四人抱头鼠窜。其中张印和廖湛、胡殷侥幸跑了出来,申屠建一脚绊倒,被剁成了肉泥。

张印等人跑出来后,越想越窝火,索性彻底翻脸,各自率领本部人马,一边在东市西市大肆抢劫,一边放火烧掉宫门,杀入内宫。刘玄身边那点御林军怎么能是人家对手,慌忙开了后门,领着夫人和车骑百余人,向东直奔新丰,投靠他最信任的赵萌去了。

经历了部下叛乱后,刘玄险些丧命,心有余悸,开始疑神疑鬼起来,他怀疑王匡也不是好东西,和张印是一号货色,打算先下手为强,除掉王匡,把他的兵马收到自己手下,也好增强对抗赤眉的力量。赵萌便传出圣旨,邀请王匡和陈牧以及成丹三人来新丰议事。三人还没得到长安变乱的消息,遵旨前来。

陈牧和成丹来得早些,来了没等他们开口说话,赵萌一声令下,把他们两人砍了脑袋。王匡运气好些,因为安排军务,动身较迟,还没走到新丰,听见风声,忙折身回去,和张印等人合兵一处,攻打新丰的刘玄和赵萌。而刘玄还梦想着恢复往日帝王生活,催促赵萌把陈牧和成丹的兵马编入自己营寨,反攻长安。由此开始,长安更加一片混乱。

中原和西北混乱不堪的时候,刘秀却成功地拥有了河北大片土地,有了自己扎实的根基。汉军继续南行,来到部城暂时驻扎下来。近来众人接连提出让自己称帝,搅得刘秀内心很不宁静。能够成为一代帝王,刘秀自然求之不得,自己忍辱负重拼了性命东讨西征,不就是一直冲着这个目标努力吗?可真的快要抵达这个目标时,却不免有很多顾虑。刘秀知道,从整个天下来讲,自己拥有的地盘并不占绝对优势。现在已经有了好几个皇帝,自己此刻称帝,和他们搅和到一起,是否合适?再者说,称帝之后,等于给别人树立了个靶子,会不会树大招风,凭空多出几个对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滋味,自己已经尝过了。

可是如果坚持不称帝,再征战下去,就会显得名不正言不顺,自己到底算哪家臣子?怕连自己也说不清楚。从另一个方面来讲,自己不称帝,手下诸多大将就不能拜相封侯,光宗耀祖的愿望得不到实现,这样会不会寒了他们的心?

刘秀思来想去,始终拿不定主张。然而这事情却不能一直拖着,必须尽快有个结果才行。沉吟半晌,刘秀忽然想起当年王莽装神弄鬼的许多往事,在心里轻轻一笑,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第二天,刘秀在召集众将领商讨军情的时候,皱皱眉头叹口气说:“近两日也不知怎么了,总做些奇怪的梦,叫人夜夜睡不踏实。一闭上眼睛,就朦朦胧胧地觉得自己站在天宇之上,上不见顶,下不见底,烟云缭绕,雾气腾腾。低头向下看,脚下波涛翻滚,江水汹涌奔流。对此情形,我很是骇然,恍然惊醒。梦醒之后,仍然心跳个不住。唉,此梦接二连三,十分奇怪,不知是凶是吉,叫人心神不定。”

大家听刘秀这样说,都是一帮武将,说不上什么道道,只的嘁嘁喳喳地瞎议论。耿弁看大家一眼,抬抬手让众人安静下来,笑吟吟地对刘秀说:“明公,俗话说梦是神思,是上天降下来的预兆。至于预兆什么,我们一帮武夫,也说不清楚。听说冯异将军素来对解梦很有研究,明公找他问询,自然就清楚了。”说着看看两边的人。

耿纯等人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忙跟着应和:“对,明公,上回我做了个奇怪的梦,不知道什么意思,请冯将军解释了一番,没想到几天后还真应验了。明公还是请冯将军回来问一问,免得休息不好,耗费精神。”

听众人七嘴八舌都这样说,刘秀又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孟津将军冯异接到耿弁等人的书信,还没来得及动身,接着又有刘秀的文书送到,让他即刻回来。冯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日夜兼程地赶到部城。甫进城门,先被耿弁和耿纯等人迎接住,大家站在城门外侧,嘀嘀咕咕合计片刻,冯异抹把额头上的汗水,长吁口气点点头:“我当什么事呢,原来就为这个。好,你们放心就是,我知道该怎么说。”

分手之后,冯异快马入城,直奔刘秀的中军大营。参拜过后,一脸急不可耐的神情问:“得到明公召唤,不知有何军情,冯异星夜赶回……”

刘秀上前把他扶起,看着满脸油汗的冯异笑笑:“倒没有太大的军情,只是这些日子不见,不知那边情形如何,想召你回来问问。坐下慢慢说话。”说着自己先在帅案后边坐下,招招手让冯异坐在自己对面,这才慢条斯理地把长安方面的情况详细询问一遍,特别是刘盆子称帝的情况,了解得更是详细。等冯异说完了,刘秀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这才把自己接连几天的梦境讲述一番,让冯异给自己参考一下,看是凶是吉。

“明公,梦这东西,对于平常人说起来也很平常,不过是日有所思所见,夜里身睡而心不睡,将白天的情形回味一遍罢了,并没什么深意。这也就是为什么有南人不梦驼,北人不梦象,因为他们就没见过这些东西,自然也就梦不到了。而天降大任的非常人物就不同了,他们的梦则乃神降预兆,乃天意所为。明公身为天潢贵胄,起兵舂陵,营建洛阳,平定河北,志在匡复汉室大业,自然是非常之人了。所以明公所梦见的,定是神灵有所暗示。至于暗示什么,请听在下细细说来。”

见刘秀正含笑望着自己,冯异舒展一下酸困的腿脚:“明公,在下刚才说过了,如今长安内乱和外困交织在一起,不但赤眉步步逼迫,内部又来个三王叛乱,更始皇帝之位摇摇欲坠。而赤眉方面,声势虽然浩大,但他们鼠目寸光,只知道抢劫财物,思谋着如何中饱私囊,以后回家乡过自己的小日子,缺乏长远打算。他们拥立刘盆子做皇帝,不过是依葫芦画瓢,必然长久不了。所以说,目下虽然有两个刘姓皇帝,其实没有一个能成气候。若是想真正恢复大汉江山,真正保住高祖宗祠,能担当这个重任的,唯有明公您了。明公连夜做梦,也印证了这个形势。明公之梦,乃是天命所归,发于精神,是上天屡次提醒明公。上有苍天,下有河岳,明公屹立其间,特立独行,有称帝之福。明公应当顺应天时人愿,上为社稷着想,下替百姓将领打算,早日称帝,建立名号,征讨四方,尽快平定天下,实现舂陵起兵时的大愿!”

刘秀听他说着,脸色慢慢凝重下来,手托下巴沉吟着正要说话,忽然大帐门口人影一闪,一个校尉站在门口躬身禀报:“辕门外有一儒生,自称名叫强华,说是将军故人,求见将军,不知将军……”

“噢?强华来了?!”刘秀不相信似的一愣,兴奋地对冯异说,“强华是我游学长安时的同窗好友,我和强华、邓禹还有严光四人,情同手足,白天一起读书,夜间同寝一处,那时的欢乐情形,现在想来就叫人眼热。”匆忙解释两句,一边喊道,“快,快,有请!”一边起身到门外迎接。

强华和刘秀见面,自然又是一番追忆往昔,问寒问暖,亲热地拉住手紧紧坐在一处,说不完别后情形。絮叨半晌,好容易冷静下来,强华眼光盯在刘秀脸上,笑着连连说:“好,好,我当初就说文叔是潜龙在野,迟早要有一番大业,果然让我言中了。文叔,你知道我千里迢迢来找你,有什么事情?”

“那还用说吗?”刘秀仍紧握住强华的手,“强兄在长安刻苦研读,如今学得满腹经纶,要和我一起来创大业做大事了。你来得正好,军中多少事务,简直让我焦头烂额,邓禹来后,我肩上的担子减轻了些,你这一来,我就更能轻松许多了!若是什么时候严子陵也能不期而至,那就更是大团圆,我简直可以垂拱而治,坐享其成啦!”

强华却神秘地一笑,摇摇头:“文叔太高看我了。我在长安苦读这几年书不假,可到底还脱不了儒生的酸腐气息,充其量一个秀才而已。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恐怕帮不了文叔什么忙。不过我这趟过来,也不单是看望文叔,确实还有件事情要告诉你。”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卷素帛,双手呈上。

刘秀不解地接过来:“这是……”

“文叔一看就明白了,”强华说着又把素帛拿到手里,放在桌子上展开,素帛顶端上赫然写着“赤伏符”三个鲜红大字。刘秀忙仔细看下去,见大字后边工整地写了三行小字:“刘秀发兵捕不道,四夷云集龙斗野,四七之际火为生。”

“强兄,这……这是何意?”刘秀轻声再读一遍,满脸疑惑地抬起头来。

强华不动声色地指点着素帛上的三句话:“文叔,此乃流传于长安的谶语,其中暗藏天地玄机,是天下大势的预兆,懂得其中玄机并能顺应形势者,可以实现人生宏愿,成就古往今来之大业。文叔听我细细给你解释。文叔也知道,大汉属于火德,赤为火色,而火德藏于这三句话中,所以这段谶语叫做赤伏符。四七二十八,从高祖建立大汉江山,到如今文叔起兵平定整个河北,为二百二十八年。四七之际火为生,也就是说,二百二十八年后,火德要复兴,汉室要有新主人。而这个新主人是谁呢?更始刘玄担当不起,刘盆子更是个招牌,谈不到话下。纵观当今英雄,自然非文叔莫属。所以,这段谶语正好应在文叔身上。文叔千万别错过机会,应当早日称帝,号令天下,恢复汉室江山,拯救万民于水火。”

“哦,原来如此!”刘秀笑意渐渐凝结,“强兄,谶语这东西,你是知道的,含糊隐约,百人有百种解释,你说的可有确切把握?”

“文叔,你还不相信我吗?领兵打仗我不在行,但天文地理术士之类,我还是颇为自信。”强华口气十分肯定,“文叔,咱们在长安太学里不是读过一句话吗,天予弗取,必受其祸。你想想,大丈夫做事情,不做则己,做就应该做出名堂。你现在占据河北千里沃土,拥有雄兵百万,其实即便不称帝,也已经有了帝王之实,你不想成为别人争夺的靶子,却也由不得你。所以说,你如今处于风头浪尖之上,完全没有退路。因为没有退路,索性就一直走下去。早日称帝,就是一直走下去的标志。你称帝之后,非但不会树立更多的对手,反而能最大限度地召集号令天下豪杰投奔到你的麾下,也能极大地激励将士们作战的勇气。你若称帝,他们知道自己是在为帝王而战,战胜则名垂千秋,封妻荫子。否则,他们一定会产生疑惑,这样名不正言不顺地打来打去,到底为谁而战?能有什么前程?人有疑心,则士气必然衰微。天下正需要重兵出击之时,你麾下兵马士气低落,这不是引火烧身自取灭亡吗?!所以,文叔,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讲,一定要把握住机会,早日称帝!”

刘秀听得非常认真,几乎一句一点头,等强华说完了,神情一片轻松,攥住他的手摇了摇:“一辈子同窗三辈子亲,到底还是强兄……”

还没说下去,冯异忽然想起来似的从怀里也掏出一卷素帛:“明公,我在军营中也听到有谶语传播的消息,将士们都知道了谶语的内容,互相猜测,虽然不大明了,但也感觉是天命应该归于明公。大家联名写了份奏表请在下带来呈送明公。”说着放在桌子上铺开,请刘秀看上边的字。这份奏表很短,明了地写着:“受命之符,人应为大;万里合信,不议同情,周之白鱼,曷足比焉?今上无天子,海内淆乱,符瑞之应,昭然著闻,宣答天神,以塞群望。”

奏表写得文绉绉,似乎不是武人所为。不过刘秀并没心思追问这些,目光闪闪地看看两人,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既然天意人事都推托不过,我只好应命了!”

见劝进的事情终于成功,大家都放下心来。强华在军营中小住两天,就要告辞。刘秀再三挽留,强华笑着打趣说:“文叔,人各有志,不必勉强。你没听说吗,常厮守不如常思念。我如今跟着严子陵这家伙,学得性情懒散,已经耐不住管束。若真成了你的部下,说不定哪天不小心犯了军规,挨了军棍或者干脆掉了脑袋,倒把咱们的情谊给一笔抹杀了。反倒不如让我闲云野鹤地痛快。好了,你赶紧抓紧时间称帝,我还等着做你的大汉顺民呢!倘若有机缘,咱们自然还会相见。”

听他这样说,刘秀也不好再继续劝说,只得听任他飘然而去。送走强华后,刘秀就开始作登基的准备。命令司礼官在鄗城南边的千秋亭五成柏设立坛场,一边选择登基的吉日。大家听说刘秀终于答应称帝了,分外兴奋,主帅成了帝王,自己作为兵将,自然也跟着提升了一级,从此封侯拜将,也就有了奔头。所以众人干劲格外大,在司礼官的指挥下,破土动工,没几天工夫就筑成了好几丈高的坛场。坛场层层重叠,共有三层,有台阶直通顶端。站在台阶下边望去,仿佛台阶高耸入云,直达天上,分外壮观。四周旌旗飘扬,清风吹过,猎猎作响,气氛庄严肃穆。

登基的吉日定在更始三年六月中,这天果然真是天公作美,风和日丽,天清气爽,全军上下洋溢着一股浓浓的喜气。司礼官见一切准备完毕,趋步来到刘秀面前,请刘秀登坛祭拜。刘秀已经盛装在身,冕服穿戴整齐。

按照司礼官安排,刘秀头戴冠冕,冠冕顶部覆盖一块木板,就是所谓的“延”,延的上下用细布蒙住,上为玄色,下为纁色,木板为长形,宽八寸,长一尺六寸,前端略圆,后部方正,暗喻着天圆地方的意思。整个冕板后高九寸五分,前边高八寸五分,略微有些前倾。在冕冠的前后两端,垂下数条五彩丝线编成的所谓“藻”,每根藻上穿有十二颗玉珠,名叫旒,一串玉珠即为一旒,前后共有十二旒,每旒用玉珠十二颗,用五彩玉贯穿,共用玉二百八十颗。帽子两策各有小孔,名叫“纽”,在纽内贯穿以发笄,以便把帽子和头发连在一体,即使有风,也不会吹落。在玉笄两端,结着冠缨,冠缨从下颌处绕过,把玉笄两端连接起来。

除了头上戴着冠冕,身上还要穿冕服,由玄衣和纁裳组成。玄衣就是黑色上衣,纁裳则是绛色围裳,上衣的花纹用颜色绘就,下裳的花纹则采用刺绣。各种花纹图案依次排列开来,有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每一种图案也都有特定的含义。上上下下穿上这身服饰,刘秀恍惚间已经感觉自己和以前截然分开,从此后自己就是一代君王了。这身衣服带来的感觉真是奇妙。正所谓钱是人之胆,衣是人之威,果然不假。

正思绪纷扰地想着,祭坛礼仪已经开始,斧钺仪仗在前边引导,御林军在后边压阵。刘秀在众将领拥戴下,走到坛场正中央,缓步走上台阶,站在绣着斗大的“汉”字红色大纛旗下,威武雄壮的气氛磅礴奔涌而出。此时黄门吹奏起庄严的乐曲,金钲、大鼓、拊搏、编钟、笳、笛、竽、琴和籁等一起奏响,轰鸣而婉转。燔柴也点燃了,浓烟滚滚,直冲天际。

面对苍茫河山和一望无际的兵将方阵,刘秀努力稳定住自己,面色严峻而肃穆,在司礼官的引领下,焚香叩头,祭告苍天。接着有司礼大声宣读祝文:皇天上帝,后土神祗,眷顾降命,属秀黎元,为人父母,秀不敢当。群下百辟,不谋同辞,成曰王莽篡位,秀发愤兴兵,破王寻、王邑于昆阳,诛王郎、铜马于河北,平定天下,海内蒙恩。上当天地之心,下为元元所归。谶记曰:“刘秀发兵捕不道,卯金修德为天于。”秀犹固辞,至于再,至于三。群下佥日:“皇天大命,不可稽留。”敢不敬承。

宣读完毕,祭拜仪式终于结束,刘秀从坛上走下,南面就座,接受众将领拜贺。这年改元为建武,大赦天下,改部邑为高邑。这一年是公元25年,刘秀年仅三十岁。他成为东汉王朝的开创者,史称光武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