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帐之内鸦雀无声,静得连掉下一根针的声音都能听得见。新市、平林将帅平时多不服刘演,经过这次兵败之后,对他多了一份敬慕之情,没有人忍心再出面勉强他,做他不愿做的事。
这时,刘秀的打量着众人道:“如果我们能顺利撤出棘阳,退入山林,诸位的高见也不失为一条妙计。可是,我们一旦弃城而走。甄阜、梁立赐的骑兵就会咬上来,摆脱不掉。恐怕退不到山林,就被人家全部吃掉。小长安兵败,我军吃亏在骑兵少,而且分布在各营,没形成强大的合力,及时阻止敌人骑兵的进攻。再加上随军的眷属,辎重行动缓慢,机动性差。岂有不败之理!”
这一番话,说到众人的心里去了。痛定思痛,这次惨败的原因正如刘秀所言,陈牧气得一拍大腿道:“刘三将军说得在理。老子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没像这次窝囊过。让人家的骑兵冲来杀去,如入无人之境,真他妈的丢人现眼。”
王凤注视着刘演,问道:“请问刘大将军可有破敌之计?”
刘演听了刘秀的话,顿有所悟,开口道:“破敌之计,暂时没有。不过,三将军说得有道理,如果我军弃城而走,就会被甄阜的骑兵追上吃掉。既是这样,我军惟有固守棘阳,新军的骑兵便发挥不了作用。我算计,甄阜二人已倾尽南阳之兵,再无兵力可补充。长安的援兵一时也到不了。小长安一战,我军惨败,新军也有损失。甄阜的兵力,接战有余,围困不足。棘阳不是守不住。大家不要因小长安兵败长敌人锐气,灭自己威风。只要守住棘阳,我们就可以徐图破敌之计!”
刘演弟兄一番客观现实的分析,使众将帅改变了弃城而逃的念头,心里也逐渐平静下来。这时,探马来报:“禀柱天大将军和各位渠帅:甄阜、梁立赐留辎重于蓝乡,自领精兵九万,渡过黄淳河,屯兵泚水,还烧掉了黄淳河上的浮桥。”
刘秀一听,点头道:“果然如大将军所言,甄阜、梁立赐兵力不足,无法围困棘阳。”
刘演轻蔑地道:“新军九万兵力也是虚张声势。蓝乡分去一部分兵力,屯驻泚水不过六万兵力而已。甄阜、梁立赐惯使诈兵之术。”
王凤却面露惊慌之色道:“甄阜、梁立赐断桥塞路,是准备与我军决一死战。棘阳弹丸之地,能守得住么?”
刘秀揖首道:“请各位渠帅暂回各营安排守城事宜。容我弟兄计议破敌之策。当然,诸位有何妙计也可说来听听!”
新市、平林将帅有的摇头,有的低语,谁也没有破敌之计,只好起身出帐,回各营去了。
甄阜、梁立赐屯兵泚水,为引诱义军出城,派出五千新军到棘阳城下谩骂讨战。守城的新市兵、平林兵按照刘演的交代,不理不睬,任由敌人骂阵,就是不出城应战。新军骂累了,不见义军出战,忍不住架云梯攻城,因为兵力不足,只能进攻北门和东门。守城义军视而不见,毫无反应。待新军爬上半截的时候,城上滚木、擂石、箭雨、沸汁突然打下。新军丢下一千多具尸体,狼狈而退。
梁立赐大怒,欲率全部兵力攻城。甄阜老谋深算,劝阻道:“棘阳城小粮少,叛贼守不多久便会弃城而走。到那时我数万铁骑一路追杀,凭他们两条腿,能逃到天上去?如果他们据城死守,过不了多久就会断绝了粮草,何况长安援军很快就到,到时候把棘阳如铁桶般困住,谅叛贼插翅难逃。”
新军果然不再攻城,只是日夜监视城内守军的动静。新市、平林兵将帅心中稍安。可是刘演、刘秀最清楚局势的严重,日夜苦思破敌之计。可是,兵力太弱,又无外援。如何能破敌?
正当两人愁肠百转的时候,忽然猛将刘稷兴冲冲地跑进来,禀道:“大哥,三弟,你们猜,谁来了?”
刘演没好气地道:“我们弟兄急得冒火,你卖什么关子!”
“李通、李轶两兄弟来了。”
刘秀又惊又喜,忙问道:“李氏兄弟现在何处?”
“刚刚进城,我就把他们带来了,就在帐外。”
刘秀兴冲冲地走出大帐,果然见李通、李轶兄弟一身行商打扮等候在辕门外。忙疾步迎上前去,拉起两人的手,眼含热泪道:“两位义士,想不到宛城一别,竟生出这么多变故。刘某日夜想念着两位。”
李通、李轶也唏嘘叹道:“天命如此,我李家合该有此大劫。”
“今日得遇英雄,也是我兄弟之幸。”
三人正要进帐内细谈,刘演迎上前来,双手抱拳谦敬地道:“两位义士,刘伯升久仰大名,在此有礼了。”
李通愕然道:“尊驾就是鼎鼎大名的柱天都部刘演刘伯升?”李轶也是一脸的惊疑之色。他们弟兄十八年没见过刘演,当然认不出。
刘秀赶紧介绍道:“他就是我长兄刘伯升。”
李通、李轶忙施全礼,道:“久仰英雄大名,今日得见真颜,真是李通的荣幸。”
“李轶早有效命英雄之心,只恨无缘。今日得见,求英雄一定收纳。”
刘演谦恭地道:“两位胸怀大志,义薄云天。刘伯升早有仰慕之心,今日到来,便可共谋大业,何来效力之谈。”
刘秀笑道:“都是知根知底的弟兄,咱们谁也别客气,进大帐细谈吧!”
四人走进营帐,刘演忙命人献上茶点。刘秀忍不住开口问道:“李兄,宛城举事因何走漏风声,使尊府惨遭大难?你弟兄栖身何处,如何转至此?”
李通含泪道:“不消文叔细问,李通也要说明真情。当时,我们在宛城已做好周密的布置,只等约定之日向甄阜和梁立赐发难。可是,事情坏就坏在我那个族侄李季的身上。他奉命去长安请家父秘密潜归南阳。行至半路,突然染疾病死。随身的家人遵其遗嘱,带上密信去长安,误把密信送到家父友人黄显的手上。黄显阅信大惊,偷偷向朝廷告密。王莽立即派御林军将家父和在京的眷属全部逮捕。可怜家父在京的全家尽遭莽贼毒手。王莽杀人的同时,立即颁急诏于南阳。甄阜、梁立赐得知我等谋反,亲率新军捕快,包围了我府。此时距发难之日只差一天。我们弟兄二人正巧外出联络各路豪杰,侥幸躲过大难。可是大事再也不可能成功。我宗族老幼六十四口就这样……”
李通哽噎着说不下去。刘演、刘秀也眼含悲愤的目光。李轶抽泣着说下去:“所幸那封密信中没有提到同舂陵一起起兵的事。我们潜出宛城的时候,大哥怕牵连你们刘氏,没敢投奔舂陵。径直投下江兵去了。如今做了下江兵的将军。”
刘演扼腕叹道:“甄阜、梁立赐是我们共同的仇人。小长安之战,我刘氏宗亲多人惨遭杀害。大家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方解心头之恨。可是,我军新败,兵寡将少,又无外援。棘阳不可久守又不可退。保全性命尚难,更谈不上杀贼报仇。”
李通闻言,拭去眼泪,拱手道:“柱天大将军不必担忧。我弟兄正是为此而来。”
刘演、刘秀大喜,齐声问道:“李将军有何破敌之计?”
李通道:“下江兵近万人眼下正在宜秋休整。渠帅王常素有贤名,待我弟兄二人甚厚。我们听说你们兵败,特向王常请命来会。如果能说动下江兵来会,破甄阜、梁立赐应该不成问题。”
刘演、刘秀一听,欣喜若狂。如果得到一万下江兵的外援,破敌杀贼指日可待。但是,下江兵是否像新市、平林兵一样,愿意与自己合作呢?刘秀试探着问李通道:“以李将军之见,下江兵将帅肯与我军合兵吗?”
李通沉思片刻道:“以李某之见,下江兵渠帅之中,王常平日非常仰慕柱天大将军和刘三将军,必有合兵之意,成丹、张印出身盗贼,一向对豪姓大族心存芥蒂,对刘汉宗室也难免会有成见。但只要晓以合兵之利,也不是没有合兵的可能。”
刘演语气坚定地说道:“棘阳固守日久,粮草殆尽。长安新军援兵说到就到,形势危急。我要亲自去见下江兵渠帅,说服他们合兵一处,共破强敌。”
刘秀不安地道:“棘阳急急可危,大哥是一军主帅,怎可擅离军营,还是由小弟同李将军一同去宜秋吧!”
“不,”刘演不容置疑,“我军生死都系在下江兵身上。我们这次去宜秋,是求人家救命的。主将不亲自去,怎能表示心诚。”
计议已定,刘演立即召集主军将帅,讲明欲亲自去宜秋,说服下江兵来会之意。众人听了,都觉得是一条可行之计,纷纷表示赞同。李通上前说道:“以李某之见,不但柱天大将军要亲自去,刘三将军最好也一同去。因为刘三将军不但能言善辩,而且与下江兵渠帅王常有旧,便于说服众渠帅合兵。”
李通说完,刘演见新市、平林将帅默不作声,只得说道:“李将军固然言之有理。可是如今棘阳大兵压境,我弟兄二人同时离开,多有不便。”
话音刚落,性情直爽的陈牧忍不住大声说道:“有啥不方便的。你们弟兄也是为了说服下江兵来会。难道会有人说你们趁机逃命不成!”
一句话说中王匡、王凤、朱鲔三人的心思。三人羞愧地低下头来。朱鲔开口道:“请刘大将军和刘三将军放心去吧!我新市兵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有朱某在,棘阳就丢不了。”众人也纷纷表示赞同。刘演、刘秀非常感动,弟兄二人一起拱手道:“棘阳就仰仗各位渠帅了。”事不宜迟,两人与李通、李轶立即动身,悄悄出了棘阳南门,转而向东,直奔宜秋方向驰去。
新军探马看见有人出城,慌忙报与甄阜知道。甄阜听说只有四人,哈哈大笑道:“这四人必是畏惧我大军压境,偷偷逃命去了,不必管他。待大批叛贼出逃时,我铁骑再追杀不迟。”
棘阳距宜秋将近三百里,刘演四人顶着岁末凛冽的寒风,打马飞驰,赶了半天一夜的路,第二天黎明才赶到宜秋下江兵军营。守营的下江兵见是刘演、刘秀是李氏兄弟带来的,问也不问,便放二人进了营帐。李通道:“请二位将军先随二弟去我帐中歇息。我去禀明三位渠帅知道。”
刘演、刘秀点点头,便跟着李轶往旁边的营帐走去。只见沿山势排开几十座营帐,营帐内却是空无一人。山林中传来阵阵喊杀声,想必下江兵早已出操练武去了。李轶把二人引进一座营帐,忙着找来早点。三人赶了一夜的路,肚子真饿了。便因陋就简,坐在一张临时搭起的行军床上吃了起来。吃完早点李轶望着刘演:“柱天大将军,前日末将的请求您答应了吗?”
刘演一愣,不解地问道:“李兄弟,你请求什么?”
“末将想投到柱天大将军的麾下,为您效力啊!”
刘演这才想起前日相见时,李轶确实说过这样的话,当时以为只是客气话,没想他是当真的。难得有人对自己如此忠心,刘演一笑道:“以李兄弟之才,何愁不能建功立业,封妻荫子。投在刘某麾下,岂不是受了委屈?”
刘秀也不解地道:“李兄弟投奔下江兵不到一年就做了偏将军,可知深得渠帅器重。为何非要投到柱天大将门下。”
李轶苦笑道:“二位将军有所不知。下江兵多半是山匪草寇出身,为官府所迫,才起而造反。将来会有什么结果?柱天大将军是刘汉宗室,胸怀中兴汉室之志,前程不可限量。家父曾预言,刘氏复汉,李氏为辅!小弟投奔柱天大将军就是遵守家父遗言,将来也奔个好前程。”
“李贤弟果然见识非凡。刘氏有你兄弟辅佐,必有复兴之日。”刘演转道,“不过,此时正是我们与绿林合兵之际,这种话千万不可乱说。否则,必将引起义军内部的分歧。李贤弟先委屈一时,暂留在下江兵内。待日后时机成熟,再投汉兵不迟。”
李轶有些失望,但还是点头道:“末将听从柱天大将军的安排。”
三人正说着话,李通走了进来,面带喜色道:“二位将军,三位渠帅特遣末将迎接二位人大帐叙话。”
刘演、刘秀赶紧起身,跟随李通一起向中军帐走去。大帐门口,下江兵渠帅王常、成丹、张印率军中将佐列队相迎。刘演一看对方如此礼遇,放下心来。老远就抱拳揖礼满面含笑道:“舂陵刘伯升特来拜会各位渠帅。”
刘秀也是温文有礼,态度谦恭。王常、成丹、张印趋步上前,还礼道:“久闻舂陵汉兵柱天都部的威名,今日才得识英雄风采,果然不凡!”
刘演谦恭道:“刘某惭愧,倒是久仰三位渠帅的大名。”
刘秀紧随刘演之后,王常看见,惊喜交集疾步上前,一躬到地,谦恭之至,颤声道:“恩公在上,请受王常一拜。”
刘秀没料到他会行此大礼,慌得双手乱摆。
“王渠帅如此大礼,在下担当不起啊!”
众人都吃了一惊,惊奇地望着他们两人。王常起身道:“当年王某被新朝官府追捕,避难熊耳山中,得遇舂陵刘秀刘文叔赠银之恩。今日恩公就在眼前,岂敢不以礼相待?”
众人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成丹、张印也过来给刘秀施礼,恭敬地道:“想不到阁下还是王兄的恩人,请受我等一拜。”
刘秀慌忙还礼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二位渠帅如此大礼,令刘某无地自容了。”
王常笑道:“当年恩公曾说,山不转路转,人生总有相逢时。今日看来,果然言中。可见咱们注定是有缘份的。噢,对不住,此处不是说话之处,请贵客进帐内叙谈。”
下江兵将帅拥着刘演、刘秀走进大帐落座。王常忙命人献上菊茶。刘演一边端起茶水,一边用目光示意刘秀。意思是棘阳危急,耽搁不得,你于王常有恩,不妨直接说明来意。
刘秀会意,呷了口茶水,拱手道:“王莽篡汉,残虐天下,百姓深受其苦,起而反莽。三位渠帅乘势举义兵,诛强暴,威名远播。我们弟兄此次慕名而来,就是想与贵军合兵一处,共讨国贼。但不知尊意如何?”
王常脸上顿显喜悦之色,道:“舂陵汉兵与新市、平林兵合一处,连战连捷,威名大振。如果再与我下江兵合在一起,必然无敌于天下,杀贼灭新之日不远矣。”成丹、张印却反应冷淡。张印漠然道:“合兵也不是每战必胜的灵丹妙药。你们与新市、平林合兵,不是照样被甄阜、梁立赐的大军打得落花流水吗?以张某愚见,还是各自为战的好。机动灵活,便于保存实力。”
刘秀起身离座,态度谦恭地道:“张渠帅如果仅为着保存实力,各自为战当然无可厚非。可是,三位渠帅既然举义旗,兴义兵,就是为了杀贼安民,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怎能满足于小打小闹呢?何况,各自为战,不利号令天下,义军势力发展缓慢,容易被官兵各个击破。其中的苦衷,不消在下细说,三位渠帅自有体会。合兵则不是简单的兵力相同,一加一肯定大于二。”
王常认真地倾听着,不时点头道:“刘将军言之有理,一加一大于二。”
张印、成丹也听得仔细,却不冷不热地问道:“请向你们舂陵起兵要做怎样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
刘演闻言,霍然站起,不卑不亢地道:“我舂陵刘氏既为汉室宗族,起兵反莽,一是为王莽所迫,二是为复兴汉室。复兴汉室也是为天下太平,百姓乐业。难道三位渠帅不希望这样吗?如果三位与我汉兵合兵共破王莽,汉室复兴之日,刘某岂敢独享荣华富贵,当与有功的将士共享。”
一番话,豪爽直率,说到下江兵将帅的心病上。王常道:“柱天大将军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等无话可说。合兵之利,人人知晓。请两位将军,先去侧帐歇息,容我等具体商议合兵事宜。李通、李轶二位将军,好好招待客人。”说完,便同成丹、张印走进一间小室内。
“两位兄长,这里只有咱们三人,有什么话尽管说吧!”王常坦率地问道。
“颜卿(王常的字)”张印亢声道,“合兵之利,用不着姓刘的说,咱们谁都知道。可是,咱们跟姓刘的不是一路人。刘伯升舂陵起兵时,就怀复高祖帝业之志,野心够大的。如果合兵,咱们岂不是凭白无故受他制约。日后,他如果恢复刘汉,夺得天下,将置咱们于何地?”
成丹也道:“愚兄也是为此犹豫难决。”
王常摇头道:“两位兄长多虑了。人家不是说得清清楚楚么,如果恢复刘汉,不敢独享荣华富贵。如今天下纷乱,群雄并起,更需要我们看清形势顺势而动。过去汉成帝、哀帝衰微无嗣,王莽得以篡汉自立,拥有天下,但政令苛酷,伤了百姓之心。使得民心思汉,人人欲动,我等因此起兵。夫民所怨者,天所去也;民所思者,天所兴也。欲建功立业,必当下顺民心,上合天意。如果倚强恃勇,任性胡为,就算侥幸得到天下,也会再次失掉。秦皇赢政,西楚霸王,何等威武,尚且覆灭,何况我等小人,相聚草泽之间?南阳刘氏,举旗起兵。刘演、刘秀其人其志,咱们也看到了,不是咱们能够相比的。与这样的英雄豪杰合兵,必成大功。这可是上天赐给的大好时机,千万不可错过。”
张印心悦诚服,笑道:“颜卿到底是读过书的人,说起话来头头是道。愚兄今儿个豁出去了,就听你的,跟姓刘的合伙干。”
成丹也表示同意。
“你们都不怕姓刘的,我还怕他们什么?”
三人走出小室,来到中军大帐,请来刘演、刘秀,重新叙礼入座。王常说明三人同意合兵之意,刘演高兴万分,拱手道:“我谢三位渠帅。棘阳危急,事不宜迟,请三位渠帅一起早定破敌大计。”
张印爽朗地一笑道:“既然合兵,咱们就是一家了。有我们下江兵作外援,破甄阜大军有何难哉。咱们里应外合,出其不意,何愁新军不破。”
“对,里应外合,新军必败。”王常、成丹也是信心十足。
刘秀谦恭含笑道:“张帅之计,固然可破甄阜大军。可是总合贵军和棘阳义军,与甄阜大军数量相当。破敌军之时,义军难免也有损失。在棘阳时,在下想到一条破敌之计。既可补我军损失,解缺少粮草之急,又可动摇新军军心。只是苦于兵少,无法实施。现在有贵军相助,真是天助我也!”
张印忍不住大声道:“刘三将军既有如此妙计,就请说来听听!”
“甄阜、梁立赐眼睛只顾盯住棘阳,蓝乡必定空虚。何况新军新胜,又逢新春大年在即,必然没有防备,贵军可潜师夜出,突袭蓝乡,截其辎重,一举可成。新军失去辎重,军心必乱。贵军趁机与棘阳义军里应外合,内外夹击,甄阜、梁立赐必死无葬身之地。”
张印、成丹、王常听了,忍不住齐声称道:“将军果然妙计!”
王常却又道:“刘三将军之计可用。但是,我下江兵对棘阳、蓝乡地形不熟,夜袭恐有不便。”
刘演忙道:“如果三位渠帅不介意,在下可以暂且指挥贵军袭取蓝乡。”
王常扫了张印、成丹一眼,见两人点了点头,便笑道:“既如此,有劳柱天大将军。我等愿在帐前听用。”
刘演感激万分:“难得三位渠师深明大义。我棘阳义军太感激你们了。”
刘秀不安地道:“大哥是军中主帅,身不在棘阳,棘阳义军如何破敌?”刘演坦然笑道:“三弟谋略过人,带兵有方,在军中声望颇高,可回棘阳代理汉兵主帅职权。有新市平林各位渠帅相助,一定能旗开得胜,大败新军。”
商议已定,下江兵三位渠帅高兴万分要大摆酒宴款待客人。刘秀婉言推辞道:“军情如火。在下要返回棘阳,做好大战前的准备。”
王常三人不便挽留,便和刘演一起送刘秀出了军营。五人约期破敌。刘秀上马,拱手而别。
大年三十棘阳城里义军中军大帐前,搭起临时的灵堂,死于乱军中的刘氏子弟和义军将士的牌位依次摆放在正中。刘秀、邓晨、伯姬等人,一身犒素,哭倒在亲人的灵位前。
哭祭完亲人,刘秀昂然站起,泪眼扫视一遍众将帅,一指排列整齐的亲人牌位,亢然道:“他们是我们的亲人、弟兄,就这样死于残暴的新军之手,可是,他们的血不能白流。今天哭祭他们,就是要激起大家同仇敌忾之心,与甄阜决一死战,为死去的亲人报仇雪恨!”
悲愤到极点的人们顿时情绪激昂起来,振臂高呼:“对,拼死一战,也要给他们报仇雪恨!”
“杀甄阜、梁立赐,为亲人报仇!”
这一开头,五万义军立刻激愤难当,同时愤起高呼:“杀掉甄阜、梁丘赐,为亲人报仇!”
“对,不光要杀掉这两个孬种,还要杀到长安去,宰了王莽!”
怒吼声一浪高过一浪,整个棘阳沸腾起来,丧失了多日的活气又恢复过来。
第二天,虽然一夜不得安眠,但大家好像换了个人,个个精神焕发,人人豪情满怀。登城墙眺望,见对方军营中人头晃动,人马不断往蓝乡方向移动,估计大哥在蓝乡那边已经得手。刘秀一声令下,众将士重整戎装,打开城门,争先恐后奋勇冲向新军。
新军当然不是省油的灯!甄阜和梁丘赐虽然出乎意料地被人攻破了蓝乡,但在他们眼里,被围困在棘阳的汉军已经没了多少战斗力,即便在丢失了粮草的情况下,也能把这帮疲惫之众收拾掉。按甄阜的如意算盘,先尽快把棘阳汉军灭掉,然后回头全力对付蓝乡的下江兵。他正准备下令大举攻城,却见汉军主动出击,似乎正合了自己心意。
面对汹涌而来的汉军,甄阜和梁丘赐端坐马上,脸上露出轻蔑而诡异的笑意,梁丘赐拉长消瘦的长脸看看甄阜:“这帮泥腿子,终于坐他娘的不住了。好,他们先动兵,咱们就来个以静制动,看我新军如何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这次要不留情面,务必一网打尽,以绝后患!”
虽然兵家都知道战场上有轻敌之心乃一大忌讳。但在自我感觉良好的情况下,难免要掉以轻心。这一点,刘秀已经根据甄阜和梁丘赐的性格,猜测得差不多。他则反其道而行之,尽力审时度势,以容应战。而从容不迫、深藏不露正是刘秀作战和为人的几大秘诀。他早已运用得灵活自如。
霎时间,两股力量一经接触,如同两块巨大的乌云互相撞击,顿时闪电大作,狂风怒吼,简直要飞沙走石,天地为之震撼。刀光剑影,血染沙场,两军兵力相当,实力不相上下,真正是一场恶斗。正在相持不下之际,谁也没有注意到,东方天边,一阵乌云悄悄压来,瞬时罩临战阵上方。大白天的光线顿时变暗,而且越来越暗。专注打斗的兵士也感觉到了,他们疑惑地瞅空儿四下看看,到底怎么了?
刘秀高踞战马上,对此看得一清二楚。他知道,战场上必须倾注全力才行,外因分心,对作战相当不利。而此时,虽乌云密布,但滴雨未下,真正是密云不雨,阴森的天空简直有几分恐怖了。刘秀努力让自己镇定片刻,忽然果断地一挥令旗,大声命令:“所有骑兵,立刻向前猛攻!一直向前,不用回头!”
刘秀此举不无道理。早在决定出城接战前,刘秀已经了解到,舂陵义军以前曾占领过棘阳城附近方圆近百里的面积,对这里周边的地势可以说了如指掌,别说风雨兼程,就是摸黑前行,也手到擒来不成问题。正巧这次出战时考虑到这一点,特意分配骑兵较多。就在双方精力分散,都有怯意的时候,忽然有铁骑踩踏而来,直冲进新军阵营中。由于骑兵攻击力强,又有人高马大的优势,所向披靡,根本没法阻挡。三下两下,就把新军撕开一条缺口,如狼驱羊,杀得对方一片鬼哭狼嚎。然而不等新军逃奔,义军骑兵已兜圈子赶在他们前面,一场拼死血战更加波澜壮阔,更加惨烈。这时天也凑兴,电闪雷鸣,马嘶人号,听来惊心动魄,方圆几十里的地面也似乎胆怯似的寒战不停。
风卷残云很快过去,阵雨骤停,棘阳城外寂静无声,几声乌鸦的哀鸣尖利地刺破天际。虽雨后雾气濛濛,但战后惨不忍睹的场面依然清晰可见。横尸遍野,血流成河,残肢断臂四处丢弃,每一片地面都变成黑红颜色。就在刚才兵败如山倒的一片混乱中,甄阜和梁丘赐也葬身于乱刀之下,他们斜卧在中军大旗下,面目狰狞,却又满面疑惑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