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刘秀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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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舂陵刘氏忍痛发兵 长聚战刘氏获捷报

刘秀就跪倒在大哥身后,他的心在无声地滴血。看着母亲那温和而深邃的双眸,他无比惭愧,为成就大汉祖宗的基业,母亲在背后不知做了多少牺牲,她在丈夫在子女面前贤淑勤俭,任劳任怨,积极开导子女,以身作则,家事国事同等对待;而在人后,她不得不独守空房,多少年来,从未享受过天伦之乐,反而为了能让儿女们有个可以发展的良好环境,她宁愿带病跟随子女四处奔波,其中苦痛又有何人体谅?想到这里,刘秀抑制不住懊悔自责,上前一步,趴在母亲身边泪如泉涌般号哭起来。刘秀这一哭,刘演也忍不住哭出声来,其余兄弟顿时也抽噎成一片。

樊娴都已经非常虚弱,看着百事缠身的儿子们能赶回来看望自己,一家人终于聚在了一起,她嘴角掠过一丝心满意足的微笑。但此刻她心里很清楚,她知道儿子们的处境,也意识到刘家面临的一个巨大转折,而这个转折,非同寻常,要么青云直上,要么万劫不复。把握这个转折的,就是自己眼前的儿子们,她不能因为自己而分了他们的心。

一如往常柔和坚毅的眼光逐个在他们身上注视片刻,樊娴都抖动嘴唇,尽量抬高声音说:“你们都起来,都起来,人常说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咱们家不能和别人比,你们也别学人家孩子悲悲切切的。你们能来看娘,娘已经很满足了。娘明白你们都是成大器的,千万别因为家里的琐事影响了前途,若是那样,见了你爹,他也会责怪我的。你们都起来,该忙什么就忙去。”

“娘,您千万别这样说,真真是折杀我们了!”刘演带着哭腔说,“是您把我们养育成人,要是没有您多年来的教诲,我们兄弟哪能有半点出息?现如今我们大了,却只顾忙活自己的事,都把您忘了。娘,您就骂我们吧!”

“是啊,娘……”刘秀不忍再听娘和大哥说下去,强忍着眼泪说,“娘和大哥说得都有道理。我们如此付出,不但要复兴汉室,使国泰民安,也要完成我爹多年兴复汉室让天下太平的夙愿,这都是我们做儿女的应该做的。可话又说回来,不管找什么样的借口,总之是我们不孝,只顾着外边,竟没能为您分半点心,反倒要您为我们担忧。娘,我们没有尽到做儿女的义务,您还是骂我们几句,我们心里也痛快点儿!”

说着,全家儿女全部跪倒床前,顿时又哭成一片。

樊娴都打量众儿女一番,分外平静地嘱咐说:“演儿,我走后,你就是一家之主了,兄弟姊妹日后的生活也要靠你张罗,知道吗?这样我在九泉之下也可与你爹爹安心了。”

刘演兄妹听娘这样说,分明是遗嘱了,哀痛之情愈抑愈强。大家点着头,眼泪糊住眼睛,只顾抬衣袖擦拭。过了片刻,不见娘接着往下说,感觉有些奇怪,凑上前一看,樊娴都已经轻轻合了双眼,安详地离开了这纷乱无常的人世。“娘!”一声长号,窗外瑟瑟风起,万木败落,树叶飘零。

众人的哀痛尚未平息,但是平林兵和新市军都派人来联络,战事紧逼到眼前。在这非常时刻,大家匆匆商议一下,不得不紧锣密鼓地匆忙张罗樊娴都的丧事。在临时搭建的灵堂前,刘演、刘仲、刘秀、刘黄、刘元、刘伯姬几个兄弟姐妹,长久地跪立着,几天来的悲痛,已经使大家欲哭无泪,大家只是默默地沉静着,一任历历在目的亲情往事在思绪中飞扬。

站在近旁的樊宏却是踟蹰不安,倒背着手来回踱步。妹妹的去世,他自然哀伤,但毕竟是年长许多,他更清楚逝者长已矣,而要紧的是如何应对眼下时局。不过见几个外甥个个悲伤憔悴,本来想把自己的意思给他们讲清楚,可又不忍心打扰他们那份诚挚的孝心。

正当他焦虑不定时,一个士兵跑入灵棚内,先跪在刘演身后,给太夫人跪拜一下,随即小心翼翼地禀报:“将军,新市军、平林兵都派人来报信,说他们大军已经向新军营寨移动,请将军如约带兵前去接应。请将军训示,迅速发兵。”

正满面悲伤无精打采的刘演闻听这话,登时来了精神,霍然挺立起身子,满脸坚定地沉吟一下,欲言又止。刘秀就跪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也立刻跳起来,目光热切地看着大哥,等着他发号施令。

但刘演双拳紧握,咬着牙沉思一下,犹豫不决地像是对周围的人,又像是自言自语地缓缓说:“娘亲辛苦一辈子,特别是近来,闹腾着起事,害得她老人家也跟着担惊受怕,临了也没享上一天福。按说咱们应该守孝三年才是,即便眼下形势危急,也不能把娘扔下不管吧?!好说着这话,对娘的愧疚之情愈加热烈,眼泪不觉又涌了出来。一刘秀等人见大哥这样说,自然不敢再辩解,只得陪着流泪。”

樊宏站在旁边,见此情景,原先的焦虑之感顿时化为激愤,大踏步走上来厉声呵斥说:“演儿,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糊涂!舅舅算是看错你了!大战在即,你也不想想孰轻孰重,不要为捡芝麻而丢了西瓜!你方才也说了,你娘这些日子担惊受怕,她到底为了什么,还不就是为了眼下你干的事能成功?!你犯糊涂不要紧,这么多将士的性命都掌握在你的手上啊!你有娘,他们难道就没有娘?!你为你娘尽孝心耽误了大事,他们就得因此而丢命!你想过没有,他们的娘到时候是什么心情?!”口气凌厉地说出这番话,见刘演面红耳赤地低下头,樊宏也觉得指责得有些过分,便缓和了一下语气,“你娘的丧事,你们兄弟不必操心,一切由我和你叔父代办。我想,九泉之下你娘一定能谅解你,不但谅解,还会高兴。”刘演听樊宏这般训教,仿佛被人狠狠掴了一个耳光,从里到外火辣辣的,马上起身冲向帐外。刘秀兄弟也跟在后边,临出灵棚时向樊宏作了长长的一揖,意思是就拜托舅舅了。

樊宏这才赞许地点点头,恢复了平日的慈祥,挥手催他们上路。听渐趋渐远的马蹄声和扬鞭声,樊宏安心地长舒了一口气,却再也抑制不住,任凭眼泪哗哗地流了满面。

刘演率领众兄弟赶赴营地,立刻召集八千子弟兵集合待命。大家都知道刘家主母新丧,悲哀气氛中,士气反而别样高涨。刘秀知道,这就是哀兵必胜的道理。他想,娘为他们付出的实在太多了,就连她的去世,也要为自己的事业增添一点力量。这样一想,他就忍不住要心酸。

柱天都部刘演一举令旗,应者云集,舂陵子弟兵八千人马浩浩荡荡地向长聚方向急进。在人马杂沓的急行军队伍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刘秀。众位大将都有自己的坐骑,实在没有坐骑的,便和士兵、一道徒步前进。唯有刘秀,骑着那头险些丧命,两天后又回到家中的大黄牛,夹杂在队伍中,像模像样地要冲锋上阵。

众将士见刘秀和那大黄牛在军中简直是鹤立鸡群,特别显眼,一个个都忍不住哄堂大笑起来。就连主帅刘演,见弟弟与那黄牛的“完美”结合,想起他平时也就说说,没想到竟然真的要骑牛上阵了,也禁不住地抿嘴笑起来,哀伤心情倏忽缓解许多。

刘秀见大家看着自己发笑,知道他们想什么,并不介意,爱惜地抚摸着大黄牛肥厚的脖子,等大家笑过劲了,便咳嗽一声清清嗓子,郑重其事地向大家讲述说:“诸位别笑,这黄牛来得不容易啊,辛苦耕作流了无数身汗不说,就是上次,它一高兴,冲进苏伯阿的仪仗队伍中,被御林军砍了十几刀,竟然能死里逃生,捡回这条牛命,后来又自己血淋淋地跑回了家,也算古今少有的一大奇事吧!看来这大黄牛命大必然福大,我就骑上我这个老伙计,到时候大家就知道了,它的劲头,不会亚于各位将军的火龙驹。”

刘稷听刘秀侃侃而谈,况且有些事情是自己亲眼所见,按捺不住激动,赶忙抢过话来:“文叔的话没错。当年黄飞虎骑五色牛冲锋陷阵,帮助西伯侯姬昌打下周朝天下,道家祖师李耳骑着一头青牛,得道成仙,名载汗青。如今文叔骑牛上阵,说不定也能建功立业,名留史册呢!”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哄笑,不过这次笑声里充满了善意,大家纷纷交头议论,说刘秀真是奇人奇事碰到了一起,说不定将来要做出什么更奇的事情呢!

正兴意盎然地边走边议论,走在军队前面的探马快马加鞭地赶回来,一直冲到刘演面前,拱手禀报:“禀刘将军,前面五六里发现有大队新军,人数约有一万人。”这是他们自起事以来,第一次正儿八经地遇到新军,空气顿时紧张起来,大家都不说话。刘秀催牛上前,走到一个土坡上,手搭凉棚登高而望,果然看见不远处烟尘腾起处,一片军旗高扬,黑压压的军马夹杂着尘土浪涛般涌来。

略微看看,刘秀心里疑惑起来,按计划不应这么早就和新军相遇的。难道是新市兵、平林兵追堵不利?这是舂陵汉军与新市兵、平林兵第一次配合作战,长聚又是第一战场。如果这次作战失利,将会影响全军上下的锐气,后果必将很严重。可是敌人已经出乎意料地出现在眼前,怎么办?

而当前形势已不容刘秀再作周全的规划,他急中生智,脑子里迅速转个弯,索性就把现在的突变当成原先的作战计划,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调动士气,冲锋上阵。

想到这里,刘秀调转牛头,先看一眼大哥,然后面对八千军士,大声喝令:“我们和友军已经按计划把新军围困到这里,咱们要斩灭新军,开个好头。来呀,擂鼓进军!”

隆隆战鼓骤然间震天敲响,众将士在舂陵长期演练,早已是蓄势待发,浑身力气着急地要发泄出来。战鼓声响彻天宇的时候,更使他们热血奔涌,齐声呐喊着,加快脚步冲了上去。

新市兵、平林兵本是在新野抵抗新军。但甄阜、梁丘赐早已做好防备,增添许多兵力,这就使得兵力相对不足的新市兵、平林兵无隙可乘,只得另想办法。随着战争情势的推移,要和宛城,新野一带的新军决战的局面越发明朗,生死角逐一触即发。战场也由新野开始转移至长聚。长聚是战略要地,聚积着大量军用物资,所以这一战万分关键。因为时间紧迫,新野尉冯正劲临时调动新野官兵与游徼韩虎,共同增援长聚。按他的计划,要在长聚抓住叛军的主力,一举消灭掉。而令冯正劲没料到的是,他们杀奔长聚,没有和平林兵、新市军交手,倒先碰上了舂陵刘家兄弟。

两军对垒,既是武力的较量,更是斗志的拼搏。新军中的士兵,大部分都是强拉硬拽来的,大家本来就满腹怨气,又担心家中老小的安危,处处弥散着颓丧的气息。颓丧的新军在长官的威逼下,被动地挥舞着矛盾,岂可与英勇的汉军相匹敌?刚交手没多大工夫,眼看新军兵力人数虽多,却节节败退。

冯正劲本以为凭借宏大的气势定能压过汉军,不料形势突变,连他也弄不清楚,眼前这些人马,到底是平林兵还是新市军,为何比以往更加勇猛?但此时已不容他再重新调度,后备军被其他反贼军队拖着,又跟不上来,没办法,他只好硬挺着不要命地杀将过去,尽量挽回不利局面。

刘稷、朱祐对冯正劲总与舂陵刘家作对,早就怒火中烧,这次岂可放过杀敌的好机会?但刘稷和朱祐没有坐骑,而冯正劲人高马大,来往冲突动作迅速,因此很容易对付他俩,连碰几个照面,竟没占到丝毫便宜。见对冯正劲久攻不下,刘秀在旁边瞥见,暗暗发急,正想三下两下解决掉一个和自己纠缠的兵卒,冲上去来个三打一。不料,就在这关键时刻,他的大黄牛又不听使唤了。事先刘秀并没考虑到,大黄牛虽然有天生蛮力,而且和自己配合很是默契,但它并没有参加过战阵演练,在战场上没有经验。看到人山人海地聚成一堆,大喊大叫,杀声震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胆胆怯怯地有些畏缩,对冲上来的人马左闪右躲,不管刘秀如何费力地鞭打,牛的犟脾气始终如一,就是不往人群中钻。

眼看冯正劲越战越勇,手中长矛轮起来如风车一般,刘稷、朱祐二人越发不是对手。冯正劲交战中,见汉军势大,甩开二人,就要突出重围。再不上手,冯正劲就要跑掉了,若是他这次跑掉,不但以后很难有机会再对他围困攻击,而且这样一员猛将,对汉军以后肯定是个很大的威胁。焦急之下,刘秀迫不得已,对心爱的大黄牛下了狠心,咬咬牙一刀戳进黄牛尾部。大黄牛冷不丁挨了主人一刀,顿时被惹急了,哞的一声长啸,不管前方有人没人,不顾刀光剑影在眼前晃动,低下脑袋,直冲过去。

刘秀紧紧抓住大黄牛犄角,眨眼来到冯正劲跟前。冯正劲正和刘稷、朱祐厮杀得聚精会神,猛不防眼角余光中有个怪物横冲过来,吓他一大跳,还没等看仔细,刘秀已经贴到他跟前,手持大刀嘿的一声劈下来。血光迸溅中,冯正劲莫名其妙地已经身首异处。

“好啊,杀得好,简直像天神!”刘稷横刀兴奋地大喊。但刘秀来不及高兴,被大黄牛驮着依旧没命地继续向前冲,简直控制不住。这样下去,还不叫人一枪给捅下来?刘秀吓出一身冷汗,正不知所措,忽然看见前面有一匹青骊马,马背上的新军将领已经叫人拉下来杀掉。他赶紧抓住这个机会,在大黄牛即将接近青骊马时,双脚用力一蹬,纵身一跃,恰好落在那马背上。望着发疯一样跑开的大黄牛,刘秀长舒了一口气,又苦笑着摇摇头,转身向战场中心方向眺望过去。

形势对汉军越来越有利。刘家汉军虽然人数相对较少,但是个个如初见世面的牛犊,毫不畏惧,让硬着头皮应战的新军疲于应付,节节败退。就在这时,忽听不远处吼声震天,继而地平线上人头攒动,战鼓敲击声震耳欲聋,仔细望去,分明是平林兵和新市军的旗帜。

游徼韩虎见状大惊,不想原先被压制住的新市兵、平林兵怎么会突破围击,合拢了过来,这就完全打乱了自己和甄阜、梁丘赐合计好的各个击破的作战计划。一个汉军尚且对付不了,他们三家要是一合围,那还有自己的活路?眼看战败已成定局,韩虎转过一个念头,还是先逃命要紧,于是调过马头就要逃跑。

然而堂堂将军,甲胄分外显眼,在万众瞩目下,逃跑谈何容易?韩虎略一有动作,他的想法立刻被刘演看出来。机不可失,刘演策马奔至韩虎面前,横刀立马,挡住去路。

“韩虎,现在你应该明白,你已难逃我汉军掌心。若早日投降,念你也是一条汉子,尚有条活路!”不等刘演说完,韩虎火冒金星,络腮胡须简直要倒竖起来,呀呀怪叫着。他嗤的冷笑一声:“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堂堂淮阴侯的后人,岂是你们破落子弟如今又是反贼之人所能比的?你们哪有资格和爷爷讨价还价,爷爷我今日宁可战死沙场,好歹总是正统朝廷的战将,也不会上你这贼船与你同为反贼!”

韩虎粗着嗓门,一口一个贼,刘演也是火暴脾气,怒吼一声:“你这不知死活的蛮货,那就别怪我不给你活路!死去吧你!”两人叫嚷着打马互相杀将过来,叮叮当当刀枪撞击,转眼一盏茶工夫,已经杀过了几个回合。韩虎除了蛮力大些,论武艺本来就不如刘演精湛,特别是此刻兵败如山倒,人心惶惶不安,韩虎难免分心,一不留神,挨了刘演一枪,扑通掉下马来。没等他翻身爬起,早被败退下来的自己人踩踏在脚下,眨眼间,堂堂新军大将成了一摊肉泥。

主帅接连战死,又被两股势力夹在中间,新军逃无可逃,大家正好乐得解脱,纷纷扔下刀枪投降,归顺了义军。战事很快宣告结束。

这次攻占长聚,既快又狠,给了新军一记重创,同时,也使汉军势力大振,一扫先前犹豫彷徨局面,将领和士卒的战斗激情可谓如日中天。战斗告捷后,汉兵首领刘演和平林兵主帅陈牧、廖湛,新市兵主帅王匡、王凤、朱鲔、马武等人,在刘秀介绍下,相互抱拳相见,大家谦让着走进临时搭建起来的营帐中,商议下一步进军计划。

论起长聚之战中的功劳,刘演要算东道主了,他黑红色大脸庞上带着微笑,掩饰不住兴奋,目光炯炯地环视半周,满眼看到的各路将军,都是自己久闻大名仰慕已久的江湖豪杰,素爱结交朋友的他更是激动万分,也不客气,放开嗓门大声说:“好,这回弄得好!早就听说平林兵和新市军两军势力威猛,果然是强将手下没有孬种!别的大道理咱先不讲,如今咱们能共同抗敌,我刘演万分荣幸,希望将来合作愉快,狠狠猛揍王莽狗贼!”

王匡忙起身客气地回答:“哪里,哪里,将军言过了,我们这等无名小辈,还指望您多多关照。”其余众将领也纷纷附和着说:“就是,就是,俺们说到底也是草民出身,比不上将军文韬武略,有什么指教,尽管下命令就是!”

看大家热情地七嘴八舌,刘演思忖一下,忽然面露难色,欲言又止。刘演知道,刚经过一场激战,应该趁此机会休息休息,养精蓄锐。但他又有个心思,眼下的情形是,战火还远远未尽,不过刚刚开始。新军虽然受了损失,其实并没消耗掉多少元气,他们说不定正组织更大规模兵力,前来四处围攻。而且,湖阳离长聚不过三十里地,既已攻下长聚,湖阳便是小菜一碟,自己放着娘的丧礼都不能在家,李通满门惨死,对王莽军恨之入骨,恨不得立刻将王莽身首异处。现在新军初战失利,应当给他一个措手不及,正是主动进攻湖阳的大好时机,刘演打心眼里不想错过。可是,自己毕竟刚和这帮义军朋友结识,客气话虽然说的好听,人家真能听从自己的意见吗?

正当刘演犹豫不定时,就听旁边一个声音说:“刘兄的心思不用说我就明白。俗话说,救人救活,杀人杀死。要干就干个彻底,干个痛快。现在我看最要紧的还是再接着杀下去,一鼓作气,拿下湖阳,给咱们找个喘气的地方。再说,多杀几个新兵,比喝酒痛快得多!”

大家扭头看去,原来是一向心直口快的陈牧,他说着腾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挥舞着双手似乎立刻就要出发。众人听后略微一想,也纷纷点头称是。刘演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暗想,文叔见解果然不差,这帮兄弟们个个爽直,还真是值得交往的朋友。这样想着,也就不再客气,站起身来胸有成竹地宣布说:“那好,既然大家一致同意立即冲锋上阵,我们就来部署下步的作战策略!”

得知接下来还有好仗要打,聚集在帐外的士兵们无不摩拳擦掌,赶紧动手开始紧张的筹备,谈及将来推翻新朝后,自己当家做主的日子,人人无不欣慰振奋,愁苦了多少年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在这样的好心情下,干什么都有劲。帐篷旁边,来回穿梭着急步前行的士兵,有搬运粮草的,也有收拢马匹的,大家虽已疲惫不堪,但必胜的信心鼓舞着他们,就连平素最胆小的人都意识到,要活下去,只有就此拼出一条血路。有人边干活边哼唱着:“漫漫烽火路,怎堪英雄回顾?好男双手握乾坤,扶摇直上轩辕台!”

帐内气氛热烈而紧张,三路军马将领头一次围坐桌旁,指指点点地分析地形、地势,讨论着各条进军路线的利弊。

就在基本讨论妥当,只待发令时,只见一个小队长模样的士兵,满面通红地进到大帐里来,小跑几步,来到新市军渠帅朱鲔身旁,俯在他耳旁低语几句,然后起身,略带歉意地向其他将领深鞠一躬,退出帐外。

听他士兵说完话,朱鲔神情明显地咯噔一愣,却随即恢复平静,故作不慌不忙地笑看刘演,语气似乎淡淡而分明又满是不平地说:“刘演兄,听说这次长聚之战,你们出力最多,所以所缴获的财物统归你们舂陵军所有,这是怎么回事?”

刘演大吃一惊,大战在即,最忌讳离德离心,朱鲔这话言辞虽不激烈,但处理不好,就会弄出尴尬局面。而战利品的分配,大家都还没顾上安排,这话从何说起?飞快地一想,刘演立刻猜测出来,一定是舂陵汉军不明大体,在下面私自吵嚷,结果搞出不大不小的内讧。

场面立刻静冷下来,大家的目光立刻集中到刘演身上,刘演极力保持镇定,正要对众人解释,身旁刘秀忽然慢条斯理地开口说:“朱将军这话就见外了,咱们三军既已合兵,就不必再分彼此,哪有什么你们我们的?事情是这样,只因为了准备应战,舂陵军提前设营地于此,地方比较宽绰,所以暂时保管,横竖咱们有个宗旨,有粮食大家一起吃,有银子大家一起花,各位将军不必担心。要不这样,舂陵军要全体出动,全力进攻湖阳,那些战利物资就由新市军和平林兵的弟兄看管,咱们省得操心,也正好方便集中精力攻打湖阳,哥哥你看如何?”

刘演立刻点头:“那好,就这样办。把所有东西都交给平林兵和新市兵弟兄们,反正大家的东西,谁保管都一样。”

朱鲔听刘秀和刘演一问一答,从容自然,不觉赧然,羞愧地低下头来。王匡心机灵活,忙站起来推辞说:“刘兄误会了,其实我们别无他意,不过下边有人提出来,随便问问而已。既然如此,别的话也不多说,平林兵和新市军也会全力以赴,尽快攻下湖阳,再打他个漂亮仗。至于什么军粮银饷,些许身外之物,不必管它。”

刘秀立刻拍手叫好:“王将军说得好!贪他一斗米,失却半年粮;争他一脚豚,反失一头羊。为了一点小误会而叫王莽偷笑,这样的蠢事咱们断然不会做。王将军做事情从小处着手,大处着眼,真是英明!”

听他说得这么利落,王匡高兴地笑了。

刘演拍案而起:“好,那我们即刻发兵,进军湖阳!诸位多保重,咱们齐头并进,争取尽早凯旋!”

根据安排,刘秀和刘稷、朱祐为一路,率领一部汉兵,从侧面进攻湖阳。按照计划,他们的任务是先占领新军的粮仓,阻断其粮食供给,从而给其他进攻将领创造条件。此时三人领兵在前,身披锐甲,各骑威猛的坐骑,气势比长聚之战前,顿时又浩大几分。

三人并排策马而行。刘稷在朱祐旁耳语:“怎么样?看我们家文叔,当初他在田地里摆弄庄稼时,你还笑话过他呢!现在你看看,人家凭着实力,不但千军丛中手刃敌军大将,还用一头大黄牛换来一匹上好坐骑,比你这大胡子还要强几分吧!”

朱祐本是个粗鲁人,听完后信以为真,顿时面红耳赤,怒冲冲地大声说:“好小子,你小看我!咱们走着瞧!”

刘秀就在旁边,见朱祐如此忠诚恳切,朴实得可爱,会心地一笑。但他忽然:想到,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万不可鲁莽,莽撞只会坏事。于是他佯作无意地悠然说:“朱祐兄,你这口气,让我想起了当年跟着高祖打天下的樊哙,果然豪壮。不过现实情形却要胆大心细,虽然刚打一场胜仗,但咱们毕竟处于弱势,遇到事情一定要考虑全面,不能意气用事。如果真想证明自己,就来他个君子斗智不斗力,又何必冒那么大危险去非得拼命呢?”

朱祐虽然听得不是特别懂,他知道刘秀肚里道道多,说出话来肯定有理,庄重了脸色点点头。

再行进一段,湖阳已经遥遥在望了。前去打探消息的士兵回来禀报,说湖阳已经有很多戒备,似乎如临大敌,气氛很是紧张。刘秀不禁皱一下眉头,本想快刀斩乱麻,打他个措手不及,但现在人家既然已经防备,如何实施作战计划,就成了一个问题。是临时见机行事,还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按原先商议好的死打猛冲?他一时拿不定主意。

见刘秀踌躇,刘稷忽然诡秘地一笑:“文叔,碰到难题了吧?嘿嘿,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你别说,这话还真有道理。湖阳有所警觉,我在出发时就料想到了。长聚一战,杀声震天,再说难免有漏网的逃亡士兵到湖阳报信,人家能不知道吗?不过也不要紧,你瞧,我已经想好了个对策。”说着附在刘秀耳边,说出自己的计划。

刘秀仔细听罢刘稷的计策,当即表示认可,可是又摇摇头叹口气。刘稷知道他是对自己的安全不放心,一拍胸脯,满是英勇气概地向刘秀承诺“没事,我知道怎样保护自己。还不是你教给我的,遇到危急时刻,不管有天大的事情,保命是头一条。命都没有了,还能做什么?放心吧,我都记住了。你们就等着看一场好戏上演吧!”

刘秀这才勉强同意。刘稷得令,信心满怀,立刻把预先准备好的衣服从囊中取出来,迅速换上,黑衣帽红扎裤,俨然一新朝小吏,不仔细看,还真认不出真假来。临走时,刘秀递给他一把短柄利刃,让他藏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刘稷准备停当,冲大家挥挥手:“你们也赶紧做好准备,听我给你们发暗号,到时候叫你们知道什么是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