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皇太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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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虑久宴亲露和谐 追忆此生梦难圆

万历十二年时候,正值努尔哈赤起兵一年之后。努尔哈赤虽然已经统一了苏克素浒河部,势力日渐强盛,但是仍然会有外部是不是前来劫寨,努尔哈赤的处境可以说是仍处在危险之中。

关于宗族戚友加害,有这么一例:

“长祖、次祖、三祖、六祖之子孙同誓于庙,欲谋杀太祖。”努尔哈赤当年刚刚开始创业,虽说他本人智谋过人,英勇无敌,但创业大事仍需有人支持,有人帮助。值此重要时刻,他的族人不仅不帮他,而且还欲加害于他,这怎能不令他痛恨于心呢?所以努尔哈赤说他们“毫不利于我”是丝毫没有冤枉他们的。

至于乌拉国岳母、叶赫国岳母两位女流,虽不曾直接与他发生过什么干戈,但她们分别是两大国乌拉和叶赫的首领之女,她们虽然都有过将自己之女送与努尔哈赤为妻的举动,但努尔哈赤作为政治老手,是很理解她们的意图的,只不过当时势力强大的努尔哈赤并不承情罢了。后来,她们两国在努尔哈赤的征服过程中,都曾百般抗争过,而且,很可能两位岳母在抗争过程中也没少为她们的丈夫儿子出谋划策,以至于努尔哈赤的统一大业大大受阻,军力、财力大大受损。虽然由于努尔哈赤的勇不可挡和智谋过人,他们两国最终还是归顺了,但对她们两人的仇恨却仍在努尔哈赤心中留存着,只不过由于她们是岳母,她们的女儿又为努尔哈赤培养了智勇双全的后代,将功抵过,或者说出于礼义,努尔哈赤才留下了她们的性命,而且还给她们供给,但要努尔哈赤敬她们、对她们友好,这恐怕在那以前是办不到的。

如今,就是这么四位曾经与他作对的人物,努尔哈赤也要出于“受敬之礼不可废”,而准备召他们进宫聚会了。试想,努尔哈赤难道真是心平气和、心甘情愿吗?不然。但却正因为不然,就更应该为努尔哈赤的大义英明、高人一等而赞叹。

当努尔哈赤通知八大贝勒后,便在庆贺新春的佳节里,将他的两位族兄拜者户、胡星刚,两位岳母叶赫氏、乌拉氏,皇姨,以及叶赫贝勒占泰(曾发动乌碣岭之战,与努尔哈赤争雄,兵败后逃入叶赫,及至叶赫被收,他也归顺了努尔哈赤。努尔哈赤曾在对乌拉的政治怀柔阶段把侄女送给他为妻)、金台石(曾为叶赫山城即东城守将,是皇太极的舅父、代善的岳父。东城陷后,三次拒降,后举火自焚未死,被缚俘而缢死)两人之妻一同请入宫中。

当日,宫中隆重设宴,努尔哈赤举家欢庆,深宫大殿里第一次出现了春意融融的气氛。

努尔哈赤精心设计这次别开生面的大团圆式聚会。

他率领他的诸嫔妃,面对坐在上座的两位族兄和四位老妪,行家人礼,其诚其敬,不亚于朝拜他自己的亲生父母。

两位族兄及四位老妪何等身份、地位,见大汗如此礼拜,自是激动不已,免不了离座行君臣大礼。

于是乎,两下和好,恩怨似乎全消,宴会气氛出奇的和睦,少有的温馨。

也许,努尔哈赤老人当时真是人老心诚了,他很可能是在内心里很享用这次聚会呢。可怜那些一生为事业所困的英雄们,其实他们也有七情六欲,只是自古治国平天下者就都少有儿女情长,而儿女情长、以家庭人伦之乐为追求者也很少能治国平天下。这一矛盾曾经演绎了多少人间悲剧,努尔哈赤又如何能逃离规律呢?出于善心,让我们还是来相信他此时的真情吧。尽管他最初的意图可能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情感需要,但至少说现在,他那生之为人的温情需要是满足了。那么,他高驾于一切之上的、为帝业着想的意图,使子孙相安、江山永固的伟大理想是否也能在这么一次别开生面的宴会中实现呢?努尔哈赤当时完全沉浸在梦境中,他看到的可能是理想之光的辉煌,但是他的美梦最终也还是会破灭的。人,尽情地享受一番家庭的温暖吧。

努尔哈赤主持过家人礼拜后,众人便就序入宴。

举家饮过团圆酒后,努尔哈赤跪着斟满酒杯,无比尊敬地对两位族兄和四位老妪道:

“岳母、长兄、侄女、女儿及爱妃,请受我努尔哈赤这杯酒。我一祝你们健康长寿,寿比南山,福如东海;二祝你们和睦团结,尽释前怨;三呢,算是对多年来由于政事繁忙,不能前去探望诸位表示歉意。今日正当新春佳节,设宴请来诸位。理当礼遇诸位,且请诸位干了这杯酒,我努尔哈赤心满意足了。”

说完,令人将酒一一送到二兄与四老妪面前。二兄与四妪受宠若惊,见酒端过来,自然不敢怠慢,一个个都小心翼翼地接了酒,然后,六人齐声说道:

“我等罪臣承蒙大汗开恩,不但不记前嫌收留我们,而今又设宴款待我们,我等虽年事已高,再不能孝敬大汗,但是日后教育儿孙时,定要让他们效忠后金王朝,为保后金江山,就算过刀山、下火海,也当在所不辞,死而无悔。我等今日饮下这杯酒,就当对天盟誓,日后若有不从,但愿上天惩罚!”

六人说完,都举杯一饮而尽。努尔哈赤看着他们一个个都杯底朝天,才命人将众人搀起。他哈哈大笑。众人便一起动筷吃菜,宴会再一次显出家宴的欢乐。

宴会在欢乐祥和的气氛之中进行着。

然而他们谁都没有发觉,不管是操纵者努尔哈赤,还是就范者六位客人,他们都没有发现冥冥中那位天帝已在满脸嘲笑地向他们观望了。

他笑努尔哈赤的痴心妄想,笑六位客人的不自量力,他们太相信自己的教化作用,太忽视子孙后代的勇力、才华,也太忽视历史的造化作用。他们以为自己曾经一世英明,叱咤风云,儿女后代无非是为延续他们的人生理想而为天帝所赐。

岂不知,一个人生与不生,也许天帝有可能定夺,而至于生下来后如何行事,天帝恐怕就不能完全定夺了。

再者说,就算天帝真能定夺一切,焉知道他就不会再造世事,尽废前计呢?所以,天帝要嘲笑他们,嘲笑他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人。他们也太瞧得起天帝、太瞧得起他们自己了。

是呀,努尔哈赤何尝不是太瞧得起天帝了?他所做了的一切,不是依靠天帝帮忙实现、他自己又能实现多少呢?他只能是算尽一切办法,布置后事,为上天保佑他江山巩固多做一些实在的事务。

然而,上天要真想保佑他,又与他的做不做准备有什么关系呢?当年,上天造他做后金皇帝,他又有什么准备呢?无非是时代需要,上天造化了他而已。

他忽略了时代,忽略了历史发展,以为上天造他就是要他永世统治后金呢。

努尔哈赤虔诚地、苦苦地为实现他的“梦”里乾坤准备着一切,真所谓煞费苦心了。

然而,一切最终都成了南柯一梦。

梦是心灵的呼唤,是希望的寄托,于是,一个个壮举就都在一位位胸怀斗志的伟大人物的梦里诞生了。

他们的事业蓝图大多都是梦里设计的。当然,也是时代需要,所以,他们中不少人成功了。等到老年的时候,梦又是什么呢?梦成了安慰。

努尔哈赤戎马一生,经历过无数的刀枪剑戟,创下了千古英名。而今,他老了,将要离开他一生为之献出了无数血汗、甚至不惜牺牲亲骨肉的后金江山了。

他在短短的余生中,又怎么能不追求美好的梦境呢?

努尔哈赤可谓儿孙满堂、后继有人了,所以,他渴望有人能代他管理政事,自己好享受一下人生的真正安乐。他有时想,那些平民百姓们多幸福啊,他们不因为江山社稷操心,不用为子孙后代操心,老来自有儿孙孝顺,自己又轻松安逸,那生活多自由啊!而我……

努尔哈赤失望了。他不能从现实中获得安宁与欢乐。他的帝位候选人屡换屡让他失望,他的子孙们在他面前和善团结,而背转他,却又勾心斗角,他又怎么能“使我不预国事,得坐观尔等作为,以舒其怀”呢?

努尔哈赤只有寄希望于那些虚幻的梦了。

联想人生,忽觉得这人生也真如一场梦。年轻时,为未来梦幻,当然,这梦也不是完全能实现了的;年老时,为过去和后世梦幻,梦过去是为了求得现实的安慰,梦后世则是为了子孙的平安。然而,这后世的梦,又有几多能实现的呢?也就是梦梦过去辉煌,为自己的晚年添些欣慰,这一点还较为容易办到罢了。

三国时代,曾有同努尔哈赤晚境相似的一大军事家、大政治家曹操有感而发,写过《步出夏门行》这么一首诗:“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诗中,曹操抒发了一代枭雄的不朽斗志,但也隐约可以读出人寿无常的些许无奈。因了这首诗的形成简单,思想内涵深刻与抒志直接明了,所以,千百年来,许多仁人志士都在暮年时于各种情况下出于不同思想吟诵过这首诗,他们借用曹操的诗意,抒发着各自不同的人生感慨。然而,有谁又像努尔哈赤一样与曹操晚境如此相似呢?有谁能比努尔哈赤更适合吟诵曹操的《步出夏门行》呢?

“知音哪,曹操,可惜我没有你那样的文采,写不出你那样的流传千古的名诗,但你我心境相同!真想能有幸与你谈谈,或许,我心中的郁闷会多少减退些。”努尔哈赤想到曹操,不免做了如是之想。

然而,这也无非是个梦罢了。曹操人土千年,又怎样出土与他闲谈,为他排忧解难呢?倒是让我们忽然又从他们的相似中看出点什么来。曹操作为一代枭雄,晚年肯定也不少梦幻,梦想江山千古,无论哪个帝王都肯定会想,野心勃勃的曹操一定是更不例外,然而结果又是如何呢?曹丕做了一代帝王后不久,曹氏天下便灭了,又如何能干古呢?努尔哈赤此时想到曹操,是不是在梦想之余,也很有江山不古的担忧呢?难断啊,帝王之心,恐怕连他们自己当时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心理。

努尔哈赤梦醒时分,好像有所发现,发现他的梦都不可能好好实现,于是,他又转向现实寻找安慰,于是就有了辽沈之治。

努尔哈赤从小就英勇好战,及至含恨起兵后,更是战事连绵,其中,大多都以获胜为终,因此,努尔哈赤向来也是以英勇无敌而自豪的。

然而,自进入辽沈后,这位用兵如神、在战场上叱咤风云、游刃有余的征服者,却在被他征服的土地上陷入了困境。他不知该如何实行对辽民的统治,不知该如何征服众多汉人。

明天启元年,后金天命六年七月十四日,努尔哈赤综合明辽东封建军事屯田制和后金八旗牛录田制,颁布“计丁授田”令。

他命将收取海州地方田十万亩,辽阳地方田二十万亩,共计三十万亩,给予在该处驻居的兵丁,如不敷用,再将松山堡以东之田耕种。如仍不足,则可出境耕种。努尔哈赤下“汗谕”:“凡今年种植的庄稼,均各自收获。我今天计田,按每一男丁,种粮田五亩,种棉田一亩,均平分给你们。你们不要隐匿男丁,如有隐匿者,便得不到田亩。原来的乞丐,不得再讨饭。乞丐、和尚都有权分田。你们都要勤劳地耕种自己的土地,每三男丁种官田一亩,每二十男丁中,征一丁当兵,以一丁应公差。”

天命六年十月初一日,后金汗努尔哈赤又令辽东五卫的人,交出无主田地二十万亩,满洲、盖州、复州、金州四卫的人,也交出无主田地十万亩,共三十万亩,实行“计丁授田”政策。

另外,又将“辽东地区”无主之田,按丁授与满、汉人户。

就其土地所有制来说,后金国家是土地的最高所有者,把土地分为官田和份地,直接生产者除以无偿劳役耕种规定的官田外,便在所得份地上经营自己的经济,而并无真正的土地所有权。就其直接生产者的地位来说,直接生产者虽不像奴隶那种人身隶属关系一样,但不许隐匿人丁。他们被钉附在土地上,成为八旗封建主的依附土地的农奴。就其分配形式来说,生产者耕种规定田作为劳役地租,份地则为“一家衣食,凡百差徭,皆从此出”。

“计丁授田”制度的颁布,表明了土地所有制、直接生产者地位和产品分配形式,都属于封建生产关系的范畴,而其基础则是满洲八旗封建土地所有制。努尔哈赤继牛录屯田之后,又颁布“计丁授田”之令,进一步从法律上确立封建土地所有制在经济基础上的统治地位,标志着我国东北地区满洲社会已用封建制取代了奴隶制。

“计丁授田”令是他在进入辽沈后的第一个经济改革。改革扩大了统治者的利益,而使百姓权益大大受损,这就为农民起义埋下了一颗种子。努尔哈赤统治自己的族人没出现过什么差错,而这一涉及汉人的经济政策颁布后,汉人的骚乱曾经一度使他不知所措,不过,民还是小民,最终,努尔哈赤还是镇压了他们。

“计丁授田”令颁布之后,努尔哈赤又颁布了“按丁编庄”令。他下令将奴隶制拖克索转变为封建制拖克索。建州的拖克索有一个变化的历史过程。它先为奴隶制田庄,努尔哈赤起兵后不久,在奴隶反抗斗争冲击下,逐渐废弃。尔后,奴隶制田庄仍继续存在着。八旗军进入辽沈地区之后,将大量俘获汉人降为奴隶,编入奴隶制田庄。但田庄的奴隶无法为生,叛之殆尽。努尔哈赤鉴于田庄奴隶的反抗,辽东封建经济的影响,奴隶田庄濒临瓦解的原因,便发布了“按丁编庄”令,将奴隶制田庄过渡为封建制田庄。

从此,拖克索发生了质变。

明天启五年,后金天命十年十月初三日,后金汗努尔哈赤发布“按丁编庄”谕:

“男丁十三人,牛七头,编成一庄。将庄头的兄弟列入于十三丁之数。庄头自己到沈阳,住在牛录额真家的附近,使两庄头要住在一处。如果逢上役使,这两个庄头轮流前往督催,诸申不要参与。把庄头之名,庄中十二男丁之名,牛、驴之毛色,都写上,交给村领催,由去的大臣书写带来。”

“若收养的人,置于公中,会被诸申侵害,全部编入汗、诸贝勒田庄。一庄男丁十三人,牛七头,田百亩。其中二十亩纳官粮,八十亩供自己食用。”

“每男丁十三人,牛七头编为一庄,总兵官以下、备御以上,每备御给予一庄。”

以上就是后金“按丁编庄”的基本内容。这是大规模地用划一标准建立起来的田庄。

“按丁编庄”涉及的问题很多,但就其生产关系来说,田庄的土地,分为纳粮和自食两个部分:纳粮部分,壮丁用自己的劳动、耕牛和工具,耕种农奴主的土地,产品作为劳役地租,归农奴占有;自食部分,对壮丁来说,它提供生活资料,对农奴主来说它提供劳动力。田庄的壮丁,有自己的经济,其身份已不是隶属于主人的奴隶,而是附着在土地上,为封建主服徭役、纳租赋的农奴。这表明奴隶制田庄已转化为农奴制田庄,奴隶制拖克索已转变为封建制拖克索。

田庄的数目,虽限定每备御给予一庄,但实际上远不是这样的。据《建州闻见录》所载,后金的田庄,“将胡则多至五十余所”,田庄如云,遍布沃野。田庄中,“奴婢耕作,以输其主”。在按丁编庄之后,“奴婢”也就是农奴。

总之,后金汗努尔哈赤进入辽沈地区之后,控制了其辖区的所有土地。他通过后金政权,一面使牛录屯田发展为“计丁授田”,将是将其中一部分土地,授给后金诸申和汉族民户,从而使屯田转变为旗地;另一方面使奴隶制拖克索转变为封建制拖克索,就是将其中的另一部分土地,分给大小军事封建主。

努尔哈赤实行“计丁授田”和“按丁编庄”,都是封建主占有土地,农奴分得份地,依附于土地,为地主纳税、服徭役,并受其超经济的强制。奴隶制已基本不再是后金社会的主要经济形态,而仅仅是保留在封建制中严重的奴隶制残余了。

后金汗努尔哈赤的“计丁授田”和“按丁编庄”,对于满洲社会完成由奴隶制向封建制的过渡,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进步,但对于辽东地区相当发达的封建经济,则又是一个历史的洄漩。他在辽东地区的经济政策及其实施,主要引起三种人的不满:一是后金诸申的不满。在计丁授田时,上等肥沃土地,有的被本管官占种,有的被豪富占据,剩下的一些贫薄之地被众人分割,名义上是人五亩,实在分到手的不过只二三亩而已。而且,他们除纳劳役地租外,还应公差、服兵役。后金连年战争频繁,他们马不卸鞍,常年服兵役不说,还得自己卖牛典衣,买檄制装,若丧身疆场,妻子无依,家小无靠,其生活是苦不堪言的。

另一种不满的人是汉族地主。努尔哈赤征发“无主之田”和实行“按丁贡赋”的政策,直接损害辽东汉族地主的利益。因为“无主之田”原来其实是有主的,只不过其主人多是辽东官僚地主、缙绅豪富,他们或死或逃,受后金贵族排挤,与后金贵族之间形成了尖锐的利益冲突。“按丁贡赋”对辽东汉族地主也是一个打击。如努尔哈赤向辽东汉族地主下达文书说:

“我来辽东之后,见各种贡赋都不以男丁计,而是按门户计。按门户计,有的门户有四五十男丁,有的门户有一百男丁,有的门户只有一二男丁。如果按门户计,富者可以财物免役,穷人则没有财物,须经常应差,他们一来会有不满,二来又因饥饱不均,难以强壮的体魄,这于军队是不利的。我不执行你们的制度,还用我原来的制度。我不准诸贝勒大臣向底下人索取财物。贫富都公平地以男丁计。”

这项政策尽管没能真正执行,但仍在不同程度上打击了隐匿人丁数量的辽东汉族地主。

再一种不满的人是辽东的汉族普通人。辽东的汉人,无论是“按丁授田”的民户,还是按丁编庄的壮丁,其身份都被降作后金汗、贝勒、额真的农奴,他们不但没有因田而生活有所好转,而且还因民族歧视及农奴身份而遭受更严重的奴役。

后金汗努尔哈赤的经济政策给辽东地区的汉族人民,捆上了阶段压迫和民族压迫的绳索,使他们不堪重负,终于激起了他们的反抗。努尔哈赤本欲改革经济制度后能安抚辽东汉人,没曾想,他们不仅不领情,甚至还起义反抗他。这使他非常恼火。他强烈地镇压了农民起义,才使得他的统治巩固下来。但由于内乱毕竟不利国政,所以,为了安抚民心,努尔哈赤又制定了一系列政策,一方面谕令收养汉人、勿妄杀掠,一方面又经常滥施淫威、举措失当,他所制定的一系列政策其实是更加激怒了汉人。

努尔哈赤究竟制定了什么政策而使民众更加不满于他呢?且看努尔哈赤的喋血政策及辽东汉人对他的反抗斗争——“蛰伏”辽沈。

努尔哈赤面对汉人的反抗,陷入了极度的混乱与矛盾。他集中精力、费尽心思地想管理好自己征战得来的土地,然而,事情往往出其意外,他越是想安定政治,安抚民心,却越是政治混乱、民心动荡。努尔哈赤非常苦恼,他没想到保江山竟比打江山难这么多。他是马上皇帝,但却并非有勇无谋,他曾准确地判断形势,赢得过无数次战争,也曾迂回地运用手段,征服过好几个民族,但值此治国之际,他怎么就没主意了呢?是他年老智弱,聪明不如当年了吗?不得而知。但政策总得制订,否则局面失去控制,其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

不管剃发也好,迁民也好,查粮也好,征役也好,这一切似乎并没给努尔哈赤带来什么好处,带来的只是辽东人民一浪高过一浪的反抗。

努尔哈赤自以为聪明制定了对辽政策,但这一政策大大削弱了他的统治力量。然而,侵略成性的努尔哈赤心中只有江山社稷,尽管国内政治不稳定,他却又欲挑起新的战争,这说明什么呢?恐怕只能表明努尔哈赤嗜战,且野心勃勃,太有创业欲望罢了。

但努尔哈赤的兴盛期好像已过去了,正如他晚年的一切梦幻都是破灭的一样,他在蜇伏辽沈三年后挑起的宁远战争最终也是以失败告终。

努尔哈赤平定了国内的叛乱,紧接着便又挑起了对宁远的战争。

战争,对某些人来说,它是死亡的象征,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象征,然而对于发动战争的人而言,它却是权势的象征,是威武的象征。对发动者来说,战争就像一餐饭,人少了一餐饭,身体就会受损,而国家少了战争,可能江山就会受损。

努尔哈赤现在倒不是江山受损不受损的问题,而是江山够不够壮美的问题。

努尔哈赤自从起兵后,先后发动过那么多的战争,而战争又给他带来了那么多的收获,建州、海西、“野人”等女真部落的统一,蒙古、乌拉、叶赫等的降顺,哪个不是战争帮他得来的呢?如此看,努尔哈赤又怎能离得了战争呢?他以战争称雄,而且他还要通过战争来与明朝抗争,这是他少年时就曾梦过、老年时仍在梦着的一项伟大工程。

而今,努尔哈赤为内政操劳得心力交瘁,而操劳的结果却又是令他那么的失望,这是很令他难以忍受的。他需要发动一场战争来安慰一下自己的心灵,他需要发动一场战争来鼓励自己的自信。几经失败后,他觉得,只有在战争中,自己的聪明才智与勇力才能得以发挥,自己的信心之帆才能再度鼓张起来。于是,在辽民此起彼伏的叛乱声中,努尔哈赤毅然决定向宁远进攻。

然而,宁远一役,后金惨败。多少年以来的第一次惨败。

宁远之败给努尔哈赤留下了终生遗憾,但他从明人手中夺取帝业的夙愿却仍没更改。努尔哈赤追寻着、期待着军威再振。而今,他需要暂且恢复一番。但没用多久,他就又精神抖擞地踏上征程了,这次是——讨伐巴林部。

努尔哈赤自宁远兵败后,便陷入了不可名状的苦闷中。愤恨、懊丧、痛心和失望,交相袭扰着他,使他本就烦闷不安的心更无片刻宁静。而心情的沮丧,更使努尔哈赤的思索无休止地进行下去……

努尔哈赤在自己的脑海里寻找着、探索着,时而反省自责,时而感慨嗟叹。想不到,宁远之败竟像个不散的阴魂紧紧地缠住了他,摧毁了他那从未失去过的自信,他第一次感到人生的困惑。

努尔哈赤一向是沉默寡言的,而如今却也变得唠叨起来了。他以前喜欢独处,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思索事情,而今,他竟害怕起了孤独,他强烈地想与人攀谈。他不厌其烦地问身边的大臣:

“难道是我身心倦惰,不留心治道吗?难道是我对国家的安危、民情的甘苦不问不查吗?难道是我对那些立过功勋、为人正直的人没有重用吗?不然,我何以会打了败仗呢?”

大臣们自然会前来安慰,虽然是阿谀奉承之词,但是他仍然百思不得其解,由此而产生的联想更是让他找不找方向,他经常问自己:

“我的儿子们真的会和我一样尽心为国吗?大臣们都是勤于政事吗?面对的明国,真实的现象又是什么样的呢?像袁崇焕这样的将军明国还有吗?”

诸事萦怀,努尔哈赤觉得自己真的是一个啰嗦的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