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人是有限的,这种冲动的领域就会扩展;而且,因为一切形式只能在一种质料上显现出来,一切绝对的东西只有通过限制作媒介才显现出来,所以,人性的全部现象表现最后当然会固定在这种感性冲动之上。但是,虽然只有感性冲动才会唤醒人性的天赋,并使它发挥出来,然而,也仅仅是这种感性冲动才使人性不可能达到完善。感性冲动用不可撕裂的纽带把奋发向上的精神束缚在感性世界上,并把抽象从它向无限的最自由漫游之中召唤回到现时的界限之内。虽然思想可以暂时逃脱这种冲动,而且一个坚强的意志也可以胜利地反抗它的要求,但是,这被压制下去的自然本性不久就重新恢复了它的权利,要求存在的实在性,要求我们的认识有一个内容,要求我们的行动有一个目的。
那两种冲动中的第二种,可以称为形式冲动,它来自人的绝对存在或人的理性本性,它竭力使人得到自由,使人的各种不同表现达到和谐,在状态千变万化的情况下保持住他的人格。因为人格,作为绝对的和不可分割的统一体是绝对不能与自身相矛盾的,因为我们永恒地就是我们,所以这种要求保持人格性的冲动,除了它必须永恒地要求的东西以外,没有任何其他要求;那么,它现在所作的决定也就是永远适用的决定,它为永恒而下的命令也就是现在适用的命令。因此,它包括了时间的全部序列,这就是说,它扬弃了时间,扬弃了变化;它要使现实的事物都会是必然的和永恒的,并要使永恒的和必然的事物也都会是现实的;换句话说,它要求真理和合理性。
如果说第一种冲动仅仅造成各种情况,那么,第二种冲动就在提供法则———当涉及认识时,就是关于各种判断的法则;当涉及行动时,就是关于各种意志的法则。不论是我们认识一个对象,使我们的主体的一种状态具有客观的有效性,还是我们从认识出发进行行动,把客体当做我们状态的规定根据———在这两种情况下,我们都是把这种状态从时间的裁决权中夺回来,并承认它对一切人和一切时间都具有实在性,就是说,承认它具有普遍性和必然性。感觉只能说,“对这个主体和在这个瞬间,这是真实的”,但另一个主体,另一个瞬间来到时,它就收回当前感觉这种陈述。但是,如果思维有一次宣布,“这是存在的”,那么它就是作出永恒的决断,它的判断的有效性是由抗拒一切变化的人格性本身来担保的。爱好只能说,“对你的个体和你现在的需要,这是好的”,但是你的个体和你现在的需要会随着变化而消失,而你现在急切渴求的东西以后也会变成你厌恶的对象。但是,如果道德感情说,“这是应该的”,那么,它是作出了永恒的决断———如果你因为这是真理而认识了真理,并且因为这是正义而履行了正义,那么,你就已经把一个个别情况当做了适用于一切情况的法则,把你生活中的一个瞬间当做永恒来对待。
因此,在形式冲动进行统治、纯粹的客体在我们心中活动的地方,存在就得到最高程度的扩展,一切限制都在消失,人就由受贫乏感性限制的数量统一体上升为容纳整个现象领域的观念统一体。在这种程序之中,我们不再在时间中,倒是时间连同它的全部永不终结的序列在我们之中。我们不再是个体,而是族类;一切精神的判断通过我们的判断表达出来,一切心灵的选择通过我们的行动来体现。
第十三封信
乍看起来,好像再也没有什么比这两种冲动的倾向更相互对立的了,因为一个要求变化,另一个要求不变。然而,这两种冲动已经概括尽人性的概念,而能够调解这两种冲动的第三种基本冲动完全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概念。因此,人性的统一性似乎完全被这种本原的根本对立取消了,我们怎样才能把这种人性的统一性恢复过来呢?
这两种倾向的确是相互矛盾的,但是,终究可以看到,它们并不在同一个客体中相互矛盾,而并不相互遇见的东西是不可能相互碰撞的。感性冲动虽然要求变化,但是它并不要求变化也要扩展到人格及其领域,它并不要求改变原则。形式冲动要求统一和保持恒定,但是它并不要求状态也同人格一起固定不变,它并不要求感觉的同一。因此,这两种冲动从本性上并不是相互对立的;如果它们无视这点而依然显得相互对立,那么只是由于它们本身误解了自己,并搞乱了各自的范围,因而任意违背了本性才出现这种情况的[16]。这样,维护这些范围,并给这两种冲动的每一种确定各自的界限,这便是文化的任务;文化应该给予两者同样的权利,它不仅要面对感性冲动维护理性冲动,而且要面对理性冲动维护感性冲动。因此,文化的职责是双重的:第一,防备感性受到自由的干涉;第二,面对感觉的强制力而确保人格性。它通过培养感觉能力来实现第一项职责,通过培养理性能力来实现第二项职责。
因为世界是在时间中伸展的,是变化的,所以,那种使人同世界联结的能力的完善性,就必须具有最大可能的变化性和伸展性。因为人格是在变化中固定不变的东西,所以那种抵抗变化的能力的完善性,就必须具有最大可能的独立性和紧张性。感受性越是得到多方面的培养,越是灵活,它给各种现象提供的表现面越多,就越多地把握世界,就越多地在他自身之内发展天赋;人格性的力量和深度越大,理性获得的自由越多,就越多地理解世界,就越多地在他自身之外创造形式。因此,人的文化就在于,第一,使接受能力与世界得到最多样化的接触,在感觉方面把被动性推向最高程度;第二,使规定能力获得不依赖于接受能力的最大的独立性,在理性方面把主动性推向最高程度。在这两种特性结合起来的地方,人也就把最大的独立和自由与存在的最大丰富性结合在一起,而且,人并不是因此而消失于世界之中,而是相反把世界连同它的现象的全部无限性引入自身之中,并使它们服从于他的理性的统一体。
人也可能颠倒这种关系,因此他也有两种方式达不到他的规定。他可能把主动力量所必需的紧张性放在被动力量之上,由质料冲动比形式冲动抢先采取行动,并把接受能力变成规定能力。他也可能把应当归于被动力量的伸展性分配给主动力量,由形式冲动抢在质料冲动之先采取行动,并把规定能力暗地里调换成接受能力。在第一种情况下,人将永远不是他自己,在第二种情况下,人将永远不是某种别的东西;正因为如此,在这两种情况下,他两者都不是,所以,他就是零[17]。
因为如果感性冲动成为起决定作用的冲动,感性就成为立法者,而世界也就会压抑人格,所以,当世界成了力量时,它在这种关系中就不再会是客体。只要人仅仅是时间的内容,那么他就不存在,因而他也就没有内容。他的状态也就随着他的人格性一起被扬弃,因为这两者是相互关联的概念———因为变化要求有一个保持恒定的东西,而被限制的实在要求有一个无限的实在。如果形式冲动成了接受着的冲动,也就是说,思维力抢先在感觉之前出现,而人格暗地里使自己调换了世界,那么,当人格挤占了客体的位置时,人格在这种关系中就不会再是独立的力量和独立的主体,因为保持恒定的东西要求变化,而绝对的实在为了显示自己则要求限制。只要人仅仅是形式,那他就没有形式,因而人格也随着状态一起被扬弃。总而言之,只有人是独立的,实在才处于他身外,他才是敏于接受的;只有人是敏于接受的,实在才在他身内,他才是一种思维的力量。
因此,两种冲动都需要有限制,并且只要它们被设想为力量,那它们就都需要放松;为的是不让前者侵入立法的范围,不让后者侵入感觉的领域。但是,感性冲动的那种放松,决不可是肉体上的无能和感觉迟钝的结果,这种结果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只应受到鄙视;感性冲动的放松必须是一种自由的行动,一种人格的活动,它通过自己精神的紧张性来缓和那种感性的紧张性,并通过控制印象来使印象不能向深处发展,以便让它向平面上发展。性格必须给气质规定界限,因为感性只能由于精神而消失。形式冲动的那种放松,同样也决不可是精神上的无能和思维力或意志力衰弱的结果,这种结果会贬低人性。感觉的丰富性必须是它的光荣源泉,感性本身必须以必胜的力量维护自己的领域,并抗拒精神通过其抢先活动而意欲强加于自己的暴力。总而言之,人格性必须使质料冲动保持在属于它的范围之内,而敏感性或自然必须使形式冲动保持在属于它的范围之内。
第十四封信
现在,我们就被引到了两种冲动之间相互作用的那样一个概念,在这个概念中,一种冲动的作用同时就给另一种冲动的作用奠定了基础,并做了限定;每一种冲动正是通过另一种冲动的积极活动才达到它最高程度的显示。
两种冲动的这种相互关系,当然只是理性的一个任务,人只有在他的存在达到完善的高度上才能完全解决这个任务。因此,这是在词语的本义上的人的人性的观念,是一种无限的东西,人在时间的过程中能够越来越接近这个无限的东西,但永远不会达到它。“人不应该靠牺牲他的实在去追求形式,也不应该靠牺牲形式去追求实在;相反,他应该通过一种确定的存在去寻求绝对的存在,并通过一种无限的存在去寻求确定的存在。他应该面对一个世界,因为他是人格;他应该是人格,因为他面对着一个世界。他应该感觉,因为他意识到自己;他应该意识到自己,因为他在感觉。”———只要人仅仅单独地满足这两种冲动中的一种,或者只是一个接一个地满足这两种冲动,那么,真正符合这个观念的,因而也就是完全意义上的人,在经验中就不可能造成;因为,只要人仅仅在感觉,他的人格或他的绝对存在对于他就永远是个秘密;而且,只要人仅仅在思维,他在时间中的存在或他的状态对于他也就永远是个秘密。但是,假如有这样的情况:人同时形成这双重的经验,他同时意识到自己的自由和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他同时感到自己是质料和认识到自己是精神,在这样的情况下,而且绝对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人才会得到对他的人性的完全的直观,而且那个使他得到这种直观的对象,也才会对他成为他那已经实现的规定的一个象征(因为这种规定只有在时间的总体中才能达到),因而也就成为无限事物的一种表现。
假设这类情况能够在经验中出现,那么这类情况将会在人的身内唤起一种新的冲动,而且正因为另外两种冲动在它之中一起发生作用,所以单独来看,它同那两种冲动中的每一种都是对立的,也就有理由称它为一种新的冲动。感性冲动要求有变化,要求时间有一个内容;形式冲动要求取消时间,要求没有变化。因此,这两种冲动在其中结合起来发生作用的那种冲动(请允许我暂时称它为游戏冲动,直到我论证这个名称),这种游戏冲动所指向的目标就是,在时间中取消时间,使生成与绝对存在相协调,使变化与同一性相协调。
感性冲动要求被规定,它要求接受它的对象;形式冲动要求自己来规定,它要求创造它的对象;游戏冲动则将力图像他自己要创造那样去接受,力图像感官追求接受那样去创造。
感性冲动从它的主体之中排除一切主动性和自由,形式冲动从它的主体之中排除一切依附性和一切受动。但是,排除自由是自然的必然性,排除受动是道德的必然性。因此,两种冲动都强制心灵,前者通过自然法则,后者通过理性的法则。因此,在其中两种冲动结合起来发生作用的游戏冲动,就会同时从道德上和自然上强制心灵;而且因为游戏冲动扬弃了一切偶然性,因而它也就扬弃了一切强制,从而使人不仅在自然方面而且在道德方面都达到自由。当我们满怀激情去拥抱一个我们理应鄙视的人时,我们就会痛苦地感到自然的强制。当我们敌视一个我们不得不尊敬的人时,我们就会痛苦地感到理性的强制。但是,如果一个人同时赢得了我们的爱慕和博得了我们的尊敬,那么不仅感觉的强迫而且理性的强迫都消失了,我们就开始爱他,也就是说,开始同时既与我们的爱慕又与我们的尊敬一起游戏。
此外,当感性冲动从肉体上强制我们而形式冲动从道德上强制我们的时候,前者就会使我们的形式特性成为偶然的,后者就会使我们的质料特性成为偶然的;这就是说,我们的幸福与我们的完善是否相一致,或者我们的完善与我们的幸福是否相一致,都是偶然的。因此,在其中两种冲动结合起来发生作用的游戏冲动,将同时使我们的形式特性和我们的质料特性都成为偶然的,将同时使我们的完善和我们的幸福都成为偶然的;正因为它使两者都成为偶然的,又因为偶然性还会同必然性一起消失,所以,游戏冲动在两者之中又会扬弃偶然性,因而把形式带进质料之中,并把实在带进形式之中。当它适度地取消了感觉和激情的那种强有力的影响,它就会使它们与理性的观念相一致,而当它适度地消除了理性法则的那种道德的强制,它就会使它与感性的兴趣相调和。
第十五封信
在一条很少令人振奋的小径上,我把您引向一个目标,这个目标离我越来越近了。请您赐恩,再跟我往前走几步,这样,一个更加自由的视野就会展现出来,一片令人心旷神怡的远景也许会酬报行路的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