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欢迎孟子师徒的到来,王举行了盛大的接风洗尘宴会。宴会的安排超尘脱俗,每三人为一席,三人中一位孟门弟子,一位盖邑官吏,一位四方百姓的代表,他在以此向孟子显示自己与百姓的鱼水深情,这是他在盖行仁政的根据和基础。首席自然是孟子、王和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宴会的规格很高,鸡鸭鱼肉之外,还有熊掌、驼蹄、龙胆、凤肝,且一个厨师做一个菜,自然全都是厨师们的拿手好菜。这些厨师来自诸侯各国,派系不同,风味不同,特色不同。喝的是即墨陈酿老黄酒,一律盛在桑条编制的朱漆酒篓之内,官衙府役先以红丝绳系酒篓,二人抬着在宴会厅内穿行席间,以表示酒的名牌和质地,然后抬至后厅,装于锡做的燎壶之内,以麻杆烧之。烧开之后,倒于锡做的精制的接壶之内,然后以银盘托之,喊一声“酒来”,飘然而上,分别置于各个餐桌。陪客的官吏提壶在手,斟于杯内。由于那酒的质地极浓,极淳,落杯时,竟然呱哒有声,杯满之后,杯口上边还戴一个酱紫色透明的蘑菇圆顶,酒汽蒸腾,散发着醉人的异香。
这里的劝酒也很有些学问,举杯连满三个,谓之“三星高照”;然后是双桥好过,独木难行,喝两杯;四红四喜,喝四杯;五魁手,五子登科,喝五杯;六六大顺,喝六杯;七巧,七仙女下凡人间,喝七杯;八匹马,八大仙,喝八杯;全家福禄,满堂红,喝十杯。另外还有猜拳行令,输者喝酒;作诗打对,赢者赏酒。如此饮酒,哪怕你有海量,也必喝得酩酊大醉,丑态百出,弄得狼藉不堪。
酒过五巡,菜上八道之后,王命女乐献歌献舞,以助雅兴。于是两队艳丽女子分别从宴会厅的左右飘然而上,且歌且舞——柳眉轻扬,桃口微启,蜂腰舒展,广袖飘飘,歌喉甜甜,搔首弄姿,眉来眼去,挑风逗情,极尽狐媚之能事。歌舞之外,她们还到席上去敬酒,被敬的自然都是客人,亦即孟门弟子。她们将酒斟于杯内,双手端起,递于客人嘴边。倘有谁拒而不喝,她们便右手端杯,左臂搂其脖,将酒倒于口中。这与其说是“敬”,倒不如说是“灌”。有的还趁势在被敬者的腮帮、额头、嘴唇来一个飞吻,留下了温热、湿润和口红。孟门弟子长期飘零在外,远离妻室,虽说深受儒家礼教的熏陶教化,知道该如何行事,该怎样为人,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事业和理想的追求上,但他们毕竟都是父母所生,骨肉之躯,所以,十杯热酒下肚未醉,一个热吻却令其魂飞魄荡,意猿神驰……
孟子办事,向来是有明确的主见,有坚强意志,既不吃软,也不吃硬,在今天的宴会上,任王怎样软硬兼施地苦劝,他却执意不肯多喝,最后以尽兴而告终。弟子们身份不同,经历各别,表现得却不像孟子这拘谨有节。
王是一个糊涂虫,他没有研究孟子,没有研究儒家思想,以这样一个代价昂贵的接风宴会,本欲讨孟子师徒的欢心,结果却适得其反,给孟子留下了很坏的印象。社会上在闹灾荒,民有饥色,野有饿殍,他却如此挥金如土。特别是他的女乐,令孟子深恶痛绝,给孟子留下了不少的麻烦。
倘说王根本未研究过孟子,未研究过儒家思想,那是天大的冤枉。岂止是孟子,连孟门弟子他也逐一进行过深入细致的研究。例如这苟矢弗如,王知道他是孟门弟子中最年轻的一个,最聪明的一个,最好色的一个,最没有血性的一个。尽管如此,但因孟子爱才如命,所以颇得孟子的钟爱与赏识。他认为,征服控制苟矢弗如,是征服控制孟子的突破口,是必要的途径和手段,因此决定略施小计,先让苟矢弗如堕入他的“温柔之乡”。千里长堤,溃于蚁穴,只要能征服控制其中的一个,下边的文章便好作了。
酒醉之后,孟门弟子大都度过了一个朦胧的、轻纱笼罩着的、玫瑰色的、轻柔的、温馨的、甜蜜的夜晚……
按下别的弟子不表,单说这苟矢弗如。
两名歌妓搀扶着他步入了碧玉的闺房。时令虽已进入初冬,但碧玉的闺房内却温暖如春,大约暖墙内正烧得烈火熊熊。进了门是一个宽阔的厅堂,厅堂的四角各置一个二龙戏珠的精制铜盆,盆内青烟袅袅,火光灼灼,燃烧着兰、椒、艾、芍、芷、茴、茱、荃、蕙、荏等诸多香草;室内弥漫着醉人的异香,令人神魂颠倒,骨酥肉麻。雅致的陈设,名贵的珠宝,柔和多情的色调,迷离朦胧的光线,闪烁缭绕的烛焰,轻柔婉转、时隐时现的乐声……这一切织成了一张网,一张温馨的网、情爱的网、幸福的网,一张足以融化任何男人钢铁意志的网。歌妓搀扶着苟矢弗如坐在一个锦绣团垫上,给他解开纽扣,脱去外衣;他的身后是低垂着的粉红色纱帐,高悬着的火红色宫灯,这纱帐、这宫灯将苟矢弗如烘托得更加文雅、英俊,映衬成一个洞房新郎。他麻木似地呆坐着,任人摆布,并不抗争。歌妓向纱帐内微笑着点点头,然后离去了。于是纱帐内传出了叮当的环佩声,继而是窸的衣裙声,纱帐挑处,一个绝色美女手托铜盘,蜂腰若柳,裙幅似波,行走如流水,纤纤细步,款款来到苟矢弗如面前。这位绝代佳丽正是这闺房中的主人碧玉小姐,她上前深施一礼,娇滴滴地说:“夫君在上,贱妾这厢有礼了!”她将铜盘置于几案之上,斟满一杯浓茶,双手捧着递与苟矢弗如,慢言细语地说:“夫君辛劳,请用杯热茶解解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