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也许可以演绎出各种不同的版本,但是告诉我这个故事的人拍着胸脯说他说的这个故事是真实的,而且就发生在他们那里……
汝河县何家坊村出过一个赫赫有名的人物,他叫何大官。这个穷人家出身的苦命娃3岁就没了父亲,16岁参加革命,后随大军南下去了大西南,由于上阵勇敢又有些计谋,官至营长时,在一次攻坚战中立下大功,被破格提升。后转到地方任职。由于父母早年去世,老家没有什么亲人,加上转业后,在当地找了一位在剿匪战斗中用草药救护过他的生命的苗族采药老人的女儿,何达官便在西南某地扎根安家。直到官至厅级、几十年也未曾回过老家汝河。
这年秋天,即将卸任的何厅长突然提出要回汝河老家看看。那时候,也没有现代化的通讯工具,有关部门“长途”电话左接又接,折腾了老半天才到了汝河县县委办。县委办一个电话打到接待科,科长、主任、书记、副书记连夜开会研究部署何首长回乡接待事宜。为使饭菜能合西南口味,接待科临时去省政府里找了一位会做各种口味的饭菜的厨师。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何首长果然按时到来。
县长、书记一行人从火车站接到老何后,一溜烟似的把他送到县委招待所。这天中午,招待所用多款地方特色菜款待他。看着满桌的好菜,老何奏起了眉头。
老何说,你们这么对我,我有意见呢!汝河还很穷,这一顿少说也要花上100块钱,那可是农民半年的收入啊。我到了汝河就不是外人,我这人口粗,大鱼大肉吃得下消化不了。真敬重我,就给我弄盘“马西蛋”来。
“马西蛋”是汝河地方土话,说的是汝河田间地头长着的一种学名叫马齿苋的野菜。茎杆红色、叶子细圆、味兼生涩、性温除暑。三年自然灾害时有人曾经食用过,分田上户后,大家都不吃这东西了,偶尔有小孩把它采来做猪食。
听老首长说要吃马齿苋,接待科刘科长满口答应晚上就给老首长弄一盘。
老何一听乐了。说“马西蛋”好,“马西蛋”好。出去几十年,老想吃家乡的土菜。吃“马西蛋”省钱又醉心啊。
可是,时值深秋,马齿苋到哪儿去弄呢?书记、县长发话了:何首长在外工作几十年,艰苦朴素的传统没有丢。为了减少招待费用主动提出吃野菜,我们能不满足他的要求吗?这东西我们小时候都见过,叫几个人到乡下去找就是。
饭后,刘科长带着招待所六、七位工作人员开着吉普来到五桥镇。在五桥镇镇长的提议下大家在一片荒坡地找了老半天,一棵马齿苋也没有找到。刘科长掉转车头去了离五桥镇30里地的何家坊。招待所那群娘们在那儿折腾了一个多小时,还是不见马齿苋的影子。
由于老领导回乡的和采马齿苋给老领导吃的消息一时还没有公开,村里人都不知道这一拨人找马齿苋做什么?刘科长也不便透露,只说有用。村民说,如果有人付工钱,他们可以去找。刘科长听了喜上眉梢,当即答应。
村里有个何老二,腰长人懒,庄稼地里不长庄稼就长野草。野草丛中的马齿苋又多又壮。村民有记性好的,径直往老二的荒地里走。眨眼功夫,便有人提着一蓝子的马齿苋给刘科长。
晚上,招待所的厨师按汝河乡下的习惯专门为老何红烧了一盘马齿苋。老何夹着一根马齿苋放在眼前看了半天,突然流出泪来……
半晌,老何说:我爸爸就是在财主家帮工替财主采马齿苋时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卷走的,我随解放军南下离开家门时,母亲专门为我做了一碗水煮马齿苋。西南剿匪时我三天三夜没进食,是一个老乡把我背下山,给我煮了一碗马齿苋充饥。这些年我怀念马齿苋啊。可是,我没有想到,你们为了这几碗菜投入了那么多人力物力,还让何家坊的乡亲为我折腾。我这是糟蹋人啊。我心有愧啊。不过,上了桌的菜复不了原,我吃了,钱我来付。你们若是不依我,我就要发脾气了。
听了他的话,在场的人无不感动……
马庭长“醉”了……
马庭长曾经因接受当事人吃请受到过纪律处分,可这回却因为妥善处理了一起有可能诱发恶意报复继而影响社会稳定的伤害案被邀到当事人家中喝酒受到院领导的表扬。
马庭长所在的五桥法庭管辖6个乡镇(场),人口5万多,属南乡县的偏远山区,大部分与外县、市接壤,这里民风朴实、刑事案件不多,以前就是离婚的案件也少。马庭长在法庭一呆就是16年。由于年纪大了,领导曾几次想把他调回县城,可当地的群众就是不同意。他们都说老马在这儿呆得好好的怎么要调走呢。所在地镇干部也说,老马办事公道、群众基础好、大家都信任他。老马对院领导说,算了,我还是呆在那里吧。不过,我戒酒的想法恐怕又实现不了。领导说,只要把案子办好,让群众满意,你身体没问题,我看就算了吧。就这样,老马又回到了他熟悉的五桥。
这天一大早,住山旮旯里的笼源村的李旺发老汉骑了一辆旧自行车,满头大汗的来到离县城60多里路的五桥法庭找到马庭长,说是要告状。马庭长经了解才知道,原来是邻居李加财的儿子把他老伴给劈伤了,住院2个多月,用去医疗费3万多元。因这事李旺发、李加财两家闹得鸡犬不宁,镇干部几次上门解决都无济于事。后来,李旺发老汉的一位远房亲戚叫他来五桥法庭找光头的马庭长。
这事你管吗?李旺发老汉接过马庭长递给他的一杯纯净水咕噜咕噜的喝起来。有人帮我写了个状子。
马庭长接过状子看了一下。笑了。而后习惯的摸了一下光溜溜的额头。开始认真的问老李:是不是他家的公狗咬伤了你家的母狗?你儿子持刀砍伤了他家的牛?
是这样的,我也不撒谎。李老汉说。可他儿子不该拿刀砍我们的人啊!
马庭长又笑了。问老李:老李,你先说,你有没有错?
李老汉犹豫了一下。他不该砍人啊。
马庭长又问:那你为什么要砍人家的牛呢?
他家的狗把我家的狗咬伤了,一条腿到现在还耷拉着呢?
马庭长说,你回去。明天我去你们村了解情况。
行、行、行。我就相信你。生死……不!官司赢输由你决定。我老伴的住院费用和医疗费发票都在这里。李老汉说完就走了。
第二天上午,他带着书记员正准备骑那辆跟了他十几年的旧摩托去20多里外的笼源村,刚出门就被一位胖乎乎的中年妇女拦住了去路。
我看你是个光头,应该就是老马吧?中年妇女说。你别走,我要告状!
马庭长来了个急刹车。下车后,他一边摸脑门一边开玩笑说。我这光头倒成广告了。这位大嫂,你要告谁啊?
我要告李拐子!中年妇女气呼呼的。我要他赔我家的牛,我家的牛比人还珍贵。现在伤了一条腿不能耕田了。眼下正是用牛的时候,我只得花高价租牛干活。两头的损失他得赔我。
哦。老嫂子你要告的是李旺发吧?马庭长问:你有状子吗?
我把牛牵来不就是状子。马庭长,人家都说你办事公道,这回我看你怎么断案?中年妇女掀起衣衫擦汗。我知道他告了我,也知道他准备动员在外打工的亲戚都回来跟我们家拼命,不过我不怕,我七大姑八大姨也不少。马庭长,我们初次见面,告诉你我是个直肠子。我们这个案子断得公,费用我照出,还请你吃饭。若是有偏袒,我脾气不好哦!中年妇女显然有些激动,说话时脸红到脖子根。
你是桂花大嫂吧?正好,我准备去你村里。上摩托我们一起走吧!马庭长对她说。
路上,马庭长问:嫂子,你没吃早饭吧?要不先找吃的?
桂花说,我气都吃饱了。为这事我几次到村里、到镇里,嗓子都吵哑了。我就不服他那个拐子。
那我问你,你家的狗咬了他家的狗为什么还拿刀砍人呢?马庭长问桂花。
他不该拿木棒劈我家的牛!一条腿到现在还是拐的。桂花说。是他不赔我家的牛,我才找他报复的。
你们两家过去有过矛盾吗?马庭长问。
没有。我和他老婆还是一个村嫁过来的,七拐八弯算起来沾点远亲呢?
这就好。你这个案子我尽可能帮你们调解。不过如果一点钟以后还解决不了,我和小郑得在你家吃中饭,饭钱我给你。
哎,就怕你法官大人不敢吃我家的饭,你肯吃了我家的饭,我就相信你会秉公而断。到时候,我什么都听你的。我这人脾气不好,就怕人家说好话。说良心话,他老婆住院是花了不少钱,他肯认个错,补我这些日子租牛的钱,住院的费用好商量。
俗话说聪明人都有脾气。马庭长说。我知道你是通情达理的人,过去又是一个村子嫁过来的,出门脸相逢。若是成永久的冤家岂不让人笑话。这样吧,进村后,你在家等我们,我先了解一下情况。
摩托像头醉马在凹凸不平的崎岖的山间小道颠簸了几个小时总算进了四面都是山的笼源村。进村后,马庭长和书记员小郑分头找了几个村民了解情况。最后两人一起去了李旺发家。李老汉见了马庭长非常高兴,急忙从屋里捧着个大西瓜一摇一晃的出来了,李庭长仔细一看,李旺发老汉的脚还真有点跛。马庭长招呼他两夫妻坐下,把了解到的情况和他的想法对李老汉说了。期间,李老汉几次情绪激动地站起来,都被马庭长给按下了。马庭长说,我是个光头,火气重,看来你比我脾气还差?老汉坐下后,马庭长耐着性子说法律、讲道理、论情理。
最后,李老汉带上200块钱、牵着自家的牛一颠一簸的跟着马庭长来到桂花的家。桂花从厨房出来,李老汉说妹子我错了,这是给你租牛的钱,牛我牵来了,你用几天吧。桂花听了觉得意外。桂花的男人说,兄弟,钱你拿回去,牛我还真得用几天。
桂花却说:这200块钱我要收下。马庭长在这里。我这人就牛脾气,该得的要,该给的只要合理我要给。现在已经一点了,究竟怎么赔吃了饭再说。说到底我们是一个村嫁过来的,他这样做,给了我面子,我错了也受罚。住院的钱我赔。
就这样,马庭长在桂花家中吃饭。乡下人热情淳朴、上桌就要喝酒。马庭长不好推脱,只得也跟他们喝起酒来,桂花的男人和旺发两个轮流敬酒,不一会儿马庭长就感觉有些醉了。
临出门,显然醉了的旺发老汉对马庭长说:“兄弟,你还得上我家,我老婆炆了一锅土鸡。我和家财两个还得敬你,不搞醉你,我们决不罢休!”
说完,三人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