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石脸色非常不好,原本只是在练画,却不小心将老人赠送的笔染上墨迹,接下来发生的事就令他很头痛了。
什么光芒突生,触笔见残魂,脑海里被强硬塞进一些不明觉厉的知识,他觉得他的心脏刺激得够大了,完全不需要再有其他的事来烦他。
结合了那本老人给的老旧笔记,穆石勉强读懂那些信息,说有多神奇,他倒也没觉得,不过就是一些前人的体悟和画界里不为人知的失传技法。他早已是谙晓世事的年纪,怎么不会知道“怀璧其罪”的道理?但他更知道如果自己不主动将消息放出去的话,等待自己的后果只会更严重。
“画界?”他默念着咀嚼着,毫无庆幸。
看不见的角落里最不缺阴私,即使不远处就是光明。一味迎头而上妄想给敌手痛击,殊不知万事都没有周全的时候。
“还有六个月,就是大赛了,这个消息放出去的话,也是很麻烦的唉。”穆石揉了揉发疼的眉头,“不过,至少我,掌握了主动权。哪里都有不安生呐。”
几天后,穆石正在“画之鬼界”打字回复私信时,突然弹送出一条陌生人消息。
“花娘严玫:你好,我是画师严玫。我代表我家老师梅老向您,穆石先生,发出诚心的邀请。希望您可以光临寒舍,我家老师对您手上那支笔非常有兴趣。”言辞坦诚,让人感觉不到逼迫侵犯,完全一付光明磊落的模样。
梅老,姓任单名溪,以工于画梅远名,当代花鸟派中的大家。他常到中州城外梅花岭赏梅、写梅,尽管随意点笔,画出的梅皆是清妙多姿。所作梅花,既有清淡秀雅的“密蕊繁枝”,又有空裹疏香的“独枝寒梅”。然而,世人赞叹的不止他的梅,还有一生如梅的风骨。
穆石看完消息,知道这无论如何也难以拒绝了,毕竟梅老的品性放在那,他绝不相信有他镇着,自己会遭受不好的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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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老居。
正值寒冬,梅老所居四周,已见梅花的花芽花苞,娇小怜人,零零散散,却能想象不久后盛开的美景。
“咚…咚咚…”穆石礼貌地敲了敲门,便静静呆在门口,神色平静,没有一丝不耐。
“吱嘎”老旧的木门尽管经常精心维护,也不免发出沉重的陈音。
“哎,你是?”一个老人戴着眼镜,布满皱纹的手搁在门上,神情略显迷茫,用着询问的口吻对着穆石说道。
“梅老!您好!”穆石恭敬地行了个礼,继续说“我叫穆石,前几天收到了您发的邀请。”
“噢,哦,你是那个小伙子啊”梅老回想起来,笑得开怀,用力拍了拍穆石的肩膀,赞道“你这小子不错,我很欣赏你在不知道那支笔的价值的情况下做出当时的选择。咳,我说那么多干啥,外面冷地很呢,你快跟我进来坐吧。”
“谢谢梅老!”穆石鞠了个躬,这才跟着进去。
跟着梅老进入屋中,穆石身体逐渐暖和起来。望向梅老的背影,始终挺直着的脊梁啊,即使身老病残,却从来没有动摇过信念。穆石扪心自问,是否能够做到那般。
“小伙子,最近是不是很多人上门啊”梅老颤颤地坐下,拿起茶几上的水壶给穆石泡了杯水。
穆石神色出现一丝尴尬,又立即恢复正常,回道“还行。”
“一支笔,也会搅动出一滩浑水啊小伙子。也不知道你是幸运还是不幸啰。不过我看你面相不错,终究没多大的祸事。说来惭愧,我这个老头儿,不过是好奇想看一眼,就劳你大老远跑来咯。”梅老友善地笑笑,眼睛眯得只剩条缝。
“没事的,是我也想见见梅老的风采,才眼巴巴地跑来,也没跟您打声招呼。”穆石解释道。
“小伙子真心善,也怪我没让徒儿留个通讯,你这一路找过来吧?”梅老对面前的年轻人越加欣赏,不只有良心善心,还很替人着想,不错不错。
“也没多大事,您老这就看那支笔还是?”穆石身子前倾,双手交叉规矩地放在膝上,语气谦恭地说道。
“是嗳,趁着我这剩下的这只眼睛还能看到点东西,我就心满意足了。”梅老叹。
穆石解下背后的包,拉开拉链,将放笔的木盒和笔记一一拿了出来,摆到了桌上。原木的盒子,带着点朴素的气息,掀开盒盖,穆石双手拿起那支笔,放到梅老的掌心。
木质的笔身,白如霜色,仿佛是细细打磨过才有的滑润。笔头是优质的棕色毫毛,却是辨不出是何种出处。放在鼻尖轻嗅,还有股淡淡的清香,梅香?桃香?梨香?…似是而非的韵味。梅老带着薄茧的手不住地摩挲着这支传世之笔,心中翻腾的满腔激动,仿佛有只择人而噬的猛兽,凡人都会有的欲望,对他而言,数息就被心底的坚守气节压灭了。
待到梅老收复好心情,便将笔还给了穆石,又看起了那本放在一边的笔记。
第一眼看下去,梅老已是有所心理准备,第二眼却超出了预期的震惊,第三眼他惊骇而热切,直至看完,他已经有所得了。对于只差一步就能突破成圣的他来说,这是非常不易的,这本笔记里的言论足以打碎他往日的认知,称得上“惊世骇俗”,但竟是又在情理之中,认真思索一番,他确信其中的技法过程基本正确,甚至可以说完全做得到,常人不会有把握,但浸淫画技许久的他可说是个中能手,只要施展一次,就能熟悉起这些“另类”画技。
盖上笔记的那一刻,梅老百感交集,如果说他有信心自己绝对不会生出夺人神笔的心思,那么这本笔记就是无价之宝,纵使是他,也有所不舍。
“小伙子,你想学画吗?”在梅老看来,穆石肯定是不懂作画,不然那支笔就应该有最近使用过的痕迹。
“我一直在学画。”穆石坚定地答道。
“啊”梅老惊讶,看了看年轻人的神色,又是没做伪,不由疑惑。
“我没有作画的‘天赋’,但是我很喜欢画画。画得不好,不过我,从没想过放弃。”穆石声音平稳有力,眼神里闪过坚持的光。
“好!好!好!”梅老鼓三声掌,“本来我还怕你在作画上没有毅力,现在,我非常高兴,也是下定了决心。”
看着面前坐如钟的穆石,梅老郑重地问道“穆石,你愿意成为我的弟子吗?”
穆石惊愕,片刻后站起身,重重跪下,向梅老磕了个头“老师!”
拜师后,穆石自然就要见过师兄弟们,梅老共有三徒,大师姐严玫,二师兄易予,三师姐梅老的干孙女韶月。梅老膝下无儿无女,更何况年至中年才开始出名,所以他对儿女的爱都给了徒儿们,只盼有人养老送终。而眼下穆石俨然就是梅老的关门弟子了,这一消息在画界里终究漏出了点风,各怀心思的人又纷纷踏上隐世祥和的梅老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