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月
孩子们,没有哪天比今天更合适去田野散步了。真是个温暖明媚的好日子,鸟儿欢唱着,尽情享受着阳光;小羊儿四处撒欢,你追我赶。那就放下功课吧,让我们放个假。
“噢,”威利说,“真是太好了,我要带一两个瓶子,还有我的纱网,我们准能带些好玩的东西回家。我们去哪儿呢?”
“去哪儿并不重要。在乡村闲逛,总会有许多东西可以观察,总会有许多东西让人赞叹的。”我说。
“那我们去湿地吧,”杰克说,“爸爸,你知道,村里一个小男孩说他前不久在那儿找到了一个田凫窝,里面有四颗蛋呢,我也想试试。”
于是我们就来到了湿地——一路上,我们必须得跃过一两个排水沟,沟沿的土十分松软,所以得特别当心,不然就会跌进沟里。
啊,你们看到了吗?是两只崖沙燕,我今年还是头一次见崖沙燕。瞧它们飞得多快啊。它们时而在空中飞翔,时而掠过地面。我们还没见到家燕和毛脚燕,但过不了几天它们就会出现了。
“它们是从哪儿来的,爸爸?”玫问我,“我们在冬天从没见过燕子,你常常说,它们春天来这里,夏天结束的时候就飞走了。”
好吧,孩子们,让我们在这块木头上坐下来,我给你们讲讲燕子的事。
每年,都会有四种燕子从非洲飞来这里。它们分别是崖沙燕——我们刚才已经见过两只了——家燕、毛脚燕和雨燕。只要稍加留意你们就可以将它们区分开来。在燕子家族里,要数崖沙燕的个头最小,它们飞起来的时候,你们会发现它们的背部是褐色或灰褐色的,腹部是白色的。毛脚燕的背部是油黑发亮的,也有黑褐色的,腹部也是白色的。家燕和毛脚燕一样背部有光泽,可它的腹部多少有点皮革黄。另外,个头也要比前面两种大。
瞧,说到这儿,恰巧有一只家燕从我们身旁飞过。今天是4月12日,差不多是它们回来的时候了。现在你们能看清它的颜色,还会留意到它尾巴的形状,瞧,它尾巴的分叉要比崖沙燕的多一些。尾巴看起来分叉是因为最外面的尾羽比别的羽毛都长。现在,我希望你们能注意到这些区别,并且能叫对它们的名字,而不是把它们一股脑儿都叫成燕子。对了,我还没说五月才会回来的雨燕。它是燕子家族里体形最大的,除了颌下有一小块脏兮兮的白斑,全身上下都是黑褐色的。
“可是爸爸,”杰克说,“这四种燕子真是从非洲来的吗?它们在非洲和我们这个乡下之间飞来飞去,还能找得到路,可真奇怪啊,它们怎么才能找到去年来过的地方呢?”
的确很让人纳闷,不过从做过的实验来看,这些鸟儿每年都会返回原地。许多年前,琴纳医生在格鲁斯特的农舍找到了一些雨燕。他切掉了它们的两个脚趾甲(雨燕一共有十二个脚趾甲)作为记号。第二年,晚上鸟儿回巢后,琴纳医生检查了它们的藏身之处,发现了许多被自己做过记号的鸟。连着两三年,他检查鸟巢时都会发现一些被做了记号的鸟。七年快过去了,有一天,一只猫叼着一只雨燕钻进了农夫的厨房,这正是一只被医生切了趾甲的雨燕!
威利,现在我要问你一个地理问题。既然燕子家族是从非洲来到这个国家(英国)的,那么它们必须飞越哪个海呢?
“地中海,爸爸。”
完全正确。你能告诉我地中海中最狭窄的部分是哪里吗?
“直布罗陀海峡。”
又答对了。那儿的水道大约有8000米宽。在直布罗陀,人们见到过家燕、雨燕、沙燕和其他飞来我们这里的鸟。船上的人们常能见到在欧洲和非洲之间长途跋涉的雨燕。有时候,这些可怜的鸟儿实在太累了,就在桅杆、甲板或桅索上歇歇脚。这种情形在薄雾天气时有发生。
喂,杰克,六米外的地方是什么东西蹿进水里了?安静点,让我们瞧瞧那是什么。啊!原来是我的一个朋友——水田鼠。我看到这个游手好闲的家伙了,它长着大大的黄牙,眼睛黑溜溜的。看到了吗?它就在水沟另一边。人们通常叫它水老鼠,但它和老鼠没有关系,而且对人没有害处。”
“喔,爸爸,”威利说,“村里的男孩子经常捕杀这种他们叫做水老鼠的东西,一逮着机会就会杀了它们。我想他们是把它当成普通田鼠了。它们真是没有害处吗?”
几乎没什么害处。水田鼠不吃小鸡小鸭,不在堆垛里钻洞,也不偷吃玉米。它们只吃植物,像水草的根茎之类的。不过,我觉得水田鼠一定喜欢豆类,因为它们有时候会在河边和溪水边刚下了豆种的地里搞点恶作剧,要知道,它们的洞可就在堤岸上。
我拍了拍手,这个穿着深灰色衣服的“小朋友”就潜入了水里。它们从水里出来后,很可能会逃到沟沿的洞穴里。改天我会让你们看看水田鼠和田鼠的颅骨,你们会发现它们牙齿的形状和排列完全不同。就像我说过的,这种熟悉的小动物和田鼠没有关系,反而是你们知道的另一种动物的亲戚——那就是水獭。
“唔,爸爸,”杰克说,“我坐烦了,我们去找田凫蛋吧。”
“好吧,杰克。如果你找到了,早餐时你们每人就能有一个田凫蛋吃了。连壳煮熟放凉后的田凫蛋可真是美味。可是,田凫是种很有价值的鸟,做了很多好事,我不能取走它太多的蛋。我们分头行动吧,这样更有机会找到鸟巢。”
不久就传来了杰克的叫喊声,眼尖的他已经找到了一个有四个蛋的鸟巢。我们都朝他奔去。就在这时,一只成鸟尖叫着飞起来,离我们非常近。它知道自己的窝被发现了,想引开我们,所以假装翅膀受伤,好引诱我们去抓她。杰克果然去追那只成鸟了,其他几个孩子也跟着去了,而我要帮田凫来对付杰克。
你们不追那只鸟了?好吧,那就再休息会儿,长长吸口气吧。
就像你们见到的那样,田凫的巢很简陋,它们只是在地上掏个洞,里面也许会填点儿干草。田凫懂得误导接近它的卵或幼鸟的人,这种特殊的本能真是令人称奇。
一位善于洞察的博物学家说过:“一有人出现在鸟巢附近的地里,这种鸟就会悄悄跑开,弓着背快跑到较远处,然后大声尖叫着腾空而起,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仿佛鸟巢就在它飞起的地方。同样,等到雏鸟孵化出来后,如果想找到它们,也别在大鸟拍着翅膀嘶鸣的地方找,而应该去稍远处。一旦你真正进入了幼鸟所在的区域,大鸟就会落在离你一百米左右的地方,注视着你的一举一动。而假如你抓了其中一只幼鸟,雄鸟和雌鸟马上会丢掉所有伪装,绕着你的脑袋盘旋尖叫,仿佛要飞扑到你的脸上。”当自己的幼鸟身处险境时,田凫的表现实在是勇敢极了。
查理·圣约翰先生说,他常常见到灰鸦像短毛猎犬一样在田凫周围觅食,在距离地面几米的地方飞着寻找鸟蛋。狡猾的灰鸦总是趁着成鸟飞去海边时候下手。然而,只要田凫有所察觉,它们就会联起手来把它赶走。据说,对于任何在它们的繁育地附近铤而走险的食肉鸟,田凫都会出手攻击。它们还非常喜欢吵嘴,如彼此距离太近,雄田凫之间也会发生打斗。有一天,一只雄鸟向另一只来到自己巢穴附近的受了伤的雄鸟发起了攻击:这个好斗的小家伙向入侵者冲过去,欺负对方受伤体弱,跳到对方背上啄它的脑袋,像斗鸡一样凶悍地在地上拖着受伤的对手走。圣约翰先生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我听过田凫的怪叫声,”威利说,“是在夜深的时候。它们吃什么呢?我真想养一只驯化了的小田凫。”
田凫吃昆虫、蠕虫、蜗牛、鼻涕虫和各种昆虫的幼虫。我很肯定,它们消灭了很多害虫,为农民们做了不少好事。
“噢,爸爸,”玫惊叫道,“过来啊,沟沿上有一丛很漂亮的花,金灿灿的!”
是的,这一丛花的确非常美丽。这是沼泽金盏,看上去像巨大的毛茛(金凤花)。有时刚到五月它就开花了,花期要持续3个月甚至更长时间。乡民们常叫它五月花,因为它是制作五月花环的花材之一,我敢说你们一定见到过挂在屋舍门上的花环。有些人给这种很耀眼的植物取了很难听的名字,比如马泡和水团。
“坡岸僻静处的下面,马泡鼓胀着它金色的球。”
我曾读到过人们有时用腌制的沼泽金盏的花苞来代替刺山柑,我可不想尝它的滋味。
“这是什么?”玫问道,“水下有一缕缕嫩绿色的像羽毛的东西,很漂亮,可是上面一朵花也没有。”
虽然它现在还没有花,但差不多一个月内,你就会看到好多好多花。从这些一缕缕的东西的中段会向上长出一支长长的茎,上面不时会开出一簇簇淡紫色的花,每一个花簇有四到六朵花。它的英文名叫“水紫罗兰”——这个名字并不恰当,因为这种植物跟紫罗兰族植物毫无关系,反倒是月见草(也叫报春花、樱草)族的一员,所以我们该叫它水月见草(译注:即水龙)。它的拉丁文名字是 “Hottonia palustris”,其中的“Hottonia”是为了纪念一位德国的植物学家——莱登的赫顿教授。威利会告诉我们“palustris”的意思是“泥泞”,在这个词里是指水月见草生长的地方。水月见草在这儿的沟渠和湿地里很常见,等它开花的时候,我会留心让你看看它漂亮的长茎。
就在我和玫谈论“水月见草”的时候,杰克看到远处有一只硫黄色的蝴蝶,连忙拔脚去追,最终却没能追上,因为他被鼹鼠刨起的土堆绊倒在地,而那只美丽的硫黄色蝴蝶则飞过一条宽渠,逃之夭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