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戈尔一生共创作了50多部诗集,12部中、长篇小说,100余篇短篇小说,20余种戏剧,还有大量有关文学、哲学、政治的论著和游记、书简等。此外,他还是位造诣颇深的音乐家和画家,曾创作2000余首歌曲和1500余帧画,其中歌曲《人民的意志》已被定为印度国歌。
在60余年的艺术生涯中,他继承了古典和民间文学的优秀传统,吸收了欧洲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文学的丰富营养,在创作上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取得了辉煌成就,成为一代文化巨人。1913年,“由于他那至为敏锐、清新与优美的诗;这诗出之以高超的技巧,并由他自己用英文表达出来,使他那充满诗意的思想业已为西方文学的一部分”,获诺贝尔文学奖。英国政府封他为爵士。
1941年4月,这位旷世奇才,印度近代文学的奠基人写下最后的遗言《文明的危机》。同年8月7日,泰戈尔于加尔各答祖宅去世,享年80岁。
泰戈尔的中国名字
印度著名诗人泰戈尔曾有过一个中国名字,叫“竺震旦”。1924年泰戈尔访问中国,那年的5月8日正是他的64岁生日。北京“讲学社”为在京的泰戈尔举行了一次别开生面的祝寿活动。
祝寿活动在天坛草坪召开,胡适主持,其中一个特别的节目,是梁启超主持献赠给泰戈尔一个中国名字。
梁启超在揭开这个名字之前,引经据典,说明这三个字的出处。梁氏称,“罗宾德罗纳特”有“太阳”、“雷”的含义,可引申为“如日之升”、“如雷之震”,所以中译时意译为“震旦”。梁氏又称,古印度曾称中华为“震旦”,而中国人也称印度为“天竺”。最后梁氏归结道:“按中国习惯姓名的称谓,前姓后名,那么若以国名为姓氏,以本名为名,泰戈尔先生的中国姓名不就是‘竺震旦’吗?”
梁氏这一番博古通今、融汇中外的解释,博得全场的掌声。
泰戈尔本人也高兴得笑逐颜开,欣然接受祝寿会赠予的,由名家篆刻的“竺震旦”的大印章。
泰戈尔作品精选
第一次的茉莉
呵,这些茉莉花,这些白的茉莉花!
我仿佛记得我第一次双手满捧着这些茉莉花,
这些白的茉莉花的时候。
我喜爱那阳光,那天空,那绿色的大地;
我听见那河水淙淙的流声,在黑漆的午夜里传过来;
秋天的夕阳,在荒原上大路转角处迎我,
如新妇揭起她的面纱迎接她的爱人。
当我想起孩提时第一次捧在手里的白茉莉,
心里充满着甜蜜的回忆。
我生平有过许多快活的日子,在节日宴会的晚上,
我曾跟着说笑话的人大笑。
在灰暗的雨天的早晨,我吟唱过许多飘逸的诗篇。
我颈上戴过爱人手织的醉人的花环,作为晚装。
当我想起孩提时第一次捧在手里的白茉莉,
心里充满意着甜蜜的回忆。
溺死的男孩
村里一个十来岁的男孩,颇像残壁下一棵野草——没有园丁照料;既领受阳光、空气、雨露的爱抚,也忍受尘埃、虫豸的骚扰;山羊啃一口,黄牛踩一脚,非但不甘心死,反而长得茎秆粗壮。
他爬树打酸枣,掉下来摔断了骨头。
他误吃了含毒的野果,头晕目眩。
祭神节他去看彩车,彩车不曾看见,自己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
他又累又饿,倒在地上,昏死了又活过来。他迷了路,衣服撕破,满面灰尘,最后回来了。
他被人打,被人骂,人家一松手,他撒腿跑得远远的。
浮萍拥挤的水泽边,单腿立着一只丹顶鹤,黑乌鸦在棘条上颤悠,白鸢凌空翱翔。渔民把竹杆插入河里,布网捕鱼。鱼鹰惊觉地蹲在竹杆顶端,鸭子潜水觅食螺蛳。
下午,粼粼碧波分外迷人。绿藻荡漾,鱼儿追逐嬉戏。更深的水下住着龙女么?听说她用金梳梳理曼长的黑发,波光现映出她妖娆的身姿。
他起了潜水的念头,那透明的绿水,多像龙女细腻的肢体!他对一切感兴趣,不管里面究竟是什么。
他纵身入水。水草缠住他的手脚。他呼喊,呛水,沉入水底。
听见水边放牛的孩子惊叫,渔民急忙撑船过来营救。把他打捞上来时,他直挺挺地不动了。
此后好几年,一想起他,我眼前就金星闪烁,四周一片昏黑。心里却清楚地看见那个自幼丧母的男孩。
有趣的是,他说的话至今不死!
我听见他在怂恿他的伙伴:“下水看看,腰里结根绳子,一下水就把你拽上来。”
他极想体验跳水的滋味。
他的伙伴不敢。他鄙夷地骂:“胆小鬼,胆小鬼!”
他像动物似地潜入帐房先生的果园。是的,他挨了几拳头,但远比不上他吃的黑浆果的数目。
这家人骂他:“不知羞耻的野猴!”
有什么可羞耻的!
帐房先生的瘸腿儿子抡起拐杖打黑浆果,捡了一篮,放开肚皮吃。他打断树枝,打烂果子,他知不知羞耻!
有一天,帕克拉斯家的二小子拿着万花筒对他说:“你看里面是什么。”
他看见斑驳的颜色,晃一晃,又一个花样。
“大哥,咱俩换吧。”他提议说,“我给你一个磨光的贝壳,削生芒果皮,可快了,另外再送你一个芒果核做的哨子。”
万花筒没有给他。
他不得不采取偷的办法。
他不是贪心。他不想永远占为己有,只想看看里面的缤纷世界。
枯登哥哥拧着他的耳朵审问:“你为什么偷?”
“他干吗不给我?”倒霉鬼反问,那口气分明要帕克拉斯家的二小子承担他偷万花筒的责任。
他心里没有恐惧,没有仇恨。
他嗖地捉住一只大青蛙,扔进果园埋木桩的深坑里,逮虫子喂养。
他把甲虫放在纸盒里,喂牛粪末儿,别人想扔而不敢下手。
他上学口袋里装着一只松鼠。
有一天他把一条水蛇塞进先生的抽屉,心里说,看看先生见了水蛇是啥样子。
先生打开抽屉,魂飞魄散,狼狈逃窜。值得一看的逃窜!
他养的狗不是名门出身,是纯孟加拉种,神态、举止跟主人相似,经常食不果腹,除了偷窃别无他法。头一回偷就被打断一条腿。大概是报应,打手家的黄瓜竹架同一天被打得稀里哗啦。
这只狗夜里不躺在主人的床上睡不着觉,主人不抱着它也难以入眠。
一天它伸嘴去吃邻居家摆好的饭菜,灵魂踏上了黄泉路。
他满怀悼念的悲拗,人前却不掉一滴泪。他偷偷地哭了两天,从此茶饭不香,再没有偷吃帐房先生家果园里熟酸果的兴致。
他把一只破锅扣在邻居七岁外甥的头上。头顶破锅,那小孩的哭叫听上去像榨油厂的汽笛声。
他走进有钱人家总被轰出门。只有养奶牛的女人希杜招呼他进屋喝碗牛奶。她儿子已死了七年,年龄同他只差三天,和他一样皮肤黝黑,一样的塌鼻头。
他也和希杜阿姨捣蛋——剪断牛绳,藏茶壶,把她的衣服弄得黑不溜秋。他要看各种试验的结果。旁人看不过,代她管教,她反倒为他辩解。他的顽皮激起她慈爱的波浪。
阿姆比格先生沮丧地对我说:“他是块榆木疙瘩。小学课本上您的诗,他一点也不喜欢读。淘气地把那几页撕了,还说是耗子咬掉的。真是只不可教化的野猴子!”
“责任在我。”我说,“假如有一位他的世界的诗人,这位诗人写的诗歌的旋律必定融和甲虫的鸣声,他读起来就津津有味了。我何曾写过货真价实的青蛙的故事和他那只秃顶狗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