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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托尔斯泰

致屠格涅夫

伊万·谢尔盖耶维奇!

近年来在回顾我与您之间的关系的时候,我又惊奇又高兴,我感到,我现在对您毫无敌意。愿上帝保佑,希望您也同我一样有这种感受。说真话,由于知道您是个好心肠的人,我差不多完全相信,您对我的敌意一定比我还消失得更早。

如果是这样,那么请让我们彼此伸出手来,并请您彻底地原谅我从前对不起您的一切地方。

对我来说,只记得您的好处是很自然的,因为您对我的好处曾经是那样多得不可胜数。我记得,我能在文学界享有盛名完全多亏您的帮助;我也记得,您是多么喜爱我的创作和我本人。也许,您也可以找到关于我的同样良好的回忆,因为我也曾有个时候真诚地热爱过您。

我现在真诚地(如果您能原谅我的话)向您献出我所能献出的全部友谊。在我们这种年纪,唯一的幸福是——与人们和睦相处。如果我们之间建立这种关系,那我将感到非常高兴。

列夫·托尔斯泰伯爵

78年4月6日

托尔斯泰小传

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托尔斯泰(1828—1910),俄国作家、思想家,19世纪末20世纪初最伟大的文学家,19世纪俄国伟大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家,世界文学史上最杰出的作家之一,被称颂为具有“最清醒的现实主义”的“天才艺术家”。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复活》等。他的作品描写了俄国革命时的人民的顽强抗争,因此被称为“俄国十月革命的镜子”,列宁曾称赞他创作了世界文学中“第一流”的作品。

托尔斯泰自幼接受典型的贵族家庭教育。1844年考入喀山大学东方语言系,攻读土耳其、阿拉伯语,准备当外交官。因考试不及格,次年转到法律系。却不专心学业,迷恋社交生活,同时却对哲学尤其是道德哲学发生兴趣,喜爱卢梭的学说及其为人,并广泛阅读文学作品。1847年4月退学,回到亚斯纳亚·波利亚纳。这是他母亲的陪嫁产业,在兄弟析产时归他所有,他漫长的一生大部分时间在这里度过。1849年4月曾到彼得堡应法学士考试,只考了两门课就突然回家。次年秋天为农民子弟兴办学校。11月起名义上在图拉省行政管理局任职,次年12月被提升为十四品文官,实际上却周旋于亲友和莫斯科上流社会之间。但他渐渐对这种生活和环境感到厌倦,1851年4月底随同服军役的长兄尼古拉赴高加索,以志愿兵身份参加袭击山民的战役,后作为“四等炮兵下士”在高加索部队中服役两年半。晋升为准尉。1854年3月,他加入多瑙河部队。克里木战争开始后,自愿调赴塞瓦斯托波尔,曾在最危险的第四号棱堡任炮兵连长,并参加城市最后的防御战。在战役中,看到平民出身的军官和士兵的英勇精神和优秀品质,加强了他对普通人民的同情和对农奴制的批判态度。

托尔斯泰在高加索时开始创作,在《现代人》杂志上陆续发表《童年》、《少年》和《塞瓦斯托波尔故事》等小说。1855年11月,他从塞瓦斯托波尔来到彼得堡,作为知名的新作家受到屠格涅夫和涅克拉索夫等人的欢迎,并逐渐结识了冈察洛夫、费特、奥斯特洛夫斯基、德鲁日宁、安年科夫、鲍特金等作家和批评家。以不谙世故和放荡不羁而被视为怪人。

1856年底以中尉衔退役后到法国、瑞士、意大利和德国游历。这次出国扩大了他的文学艺术的视野,增强了他对俄国社会的落后的清晰认识。

对于19世纪50至60年代之交的农奴制改革以及革命形势,托尔斯泰的思想是矛盾的。早在1856年他就起草方案,准备以代役租等方法解放农民,并在自己庄园试行,但因农民不接受而未实现。他非常同情农民,厌恶农奴制;又反对以革命方法消灭农奴制,幻想寻找自己的道路。由于无法解决思想上的矛盾,曾企图在哲学、艺术中逃避现实,但很快又感到失望;1859至1862年间几乎中辍创作,先后在农村为农民子弟办了20多所学校,并曾研究俄国和西欧的教育制度,1860至1861年还到德、法、意、英和比利时等国考察各国学校。

新婚之后,革命转入低潮,他也逐渐克服思想上的危机。他脱离社交,安居庄园,购置产业,过着俭朴、宁静的生活。从1863年起他以6年时间写成巨著《战争与和平》。1868年秋至1869年夏,他对叔本华哲学发生兴趣,一度受到影响。从70年代初起,“乡村俄国一切‘旧基础’……的破坏”的加剧,“到民间去”等社会运动的兴起,使他开始新的思想危机和新的探索时期。他惶惶不安,怀疑生存的目的和意义,因自己所处的贵族寄生生活的“可怕地位”深感苦恼,不知“该怎么办”。他研读各种哲学和宗教书籍,不能找到答案。他甚至藏起绳子,不带猎枪,生怕为了求得解脱而自杀。这些思想情绪在当时创作的《安娜·卡列尼娜》中得到鲜明的反映。在70至80年代之交新的革命形势和全国性大饥荒的强烈影响下,完成了世界观的转变,在《忏悔录》(1879—1880)等论文里,他广泛阐述自己思想转变的过程,对国家和教会进行猛烈的抨击。然而,他却反对暴力革命,宣扬基督教的博爱和自我修身,要从宗教、伦理中寻求解决社会矛盾的道路。这是因为他不仅反映了农民对统治阶级的仇恨和愤怒,也接受了他们因政治上不成熟而产生的不以暴力抵抗邪恶的思想。

从此托尔斯泰厌弃自己及周围的贵族生活,不时从事体力劳动,自己耕地、持斋吃素。改变了文艺观,指斥自己过去的艺术作品包括《战争与和平》等巨著为“老爷式的游戏”,并把创作重点转移到论文和政论上去,以直接宣传自己的社会、哲学、宗教观点,揭露地主资产阶级社会的各种罪恶。

从19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托尔斯泰增强了对社会现实的批判态度,对自己宣传的博爱和不抗恶思想也常常感到怀疑。这在《哈泽—穆拉特》等作品中有所反映。1904年撰文反对日俄战争。他同情革命者,也曾对革命的到来表示欢迎,但却不了解并回避1905年革命。而在革命失败后,他又反对沙皇政府残酷杀害革命者,写出《我不能沉默》一文。

托尔斯泰在世界观激变后,于1882年和1884年曾一再想离家出走。这种意图在他80至90年代的创作中也有反映。在他最后的几年,他意识到农民的觉醒,因自己同他们的思想情绪有距离而不免悲观失望;对自己的地主庄园生活方式不符合信念又很感不安。与夫人之间的纠纷更使他深以为苦。最后,他于1910年10月28日秘密离家出走。在途中患肺炎,11月20日在阿斯塔波沃车站逝世。遵照他的遗言,遗体安葬在亚斯纳亚·波利亚纳的森林中,坟上没有树立墓碑和十字架。

捐道义

托尔斯泰在圣彼德堡广场上,看到一个乞丐,衣衫褴褛,托尔斯泰就给他钱,有人告诉托尔斯泰,说那人是个骗子,托尔斯泰说:“我不是捐给他钱,我是捐给道义!”

托尔斯泰名言集录

理想是指路明灯,没有理想,就没有坚定的方向;没有方向,就没有生活。

正确的道路是这样:吸取你前辈所做的一切,然后再往前走。

心灵纯洁的人,生活充满甜蜜和喜悦。

一切使人团结的是善与美,一切使人分裂的是恶与丑。

有生活的时候就有幸福。

被人爱和爱别人是同样的幸福,而且一旦得到它,就够受用一辈子。

爱和善就是真实和幸福,而且是世界上真实存在和唯一可能的幸福。

不错,达到生活中真实幸福的最好手段,是像蜘蛛那样,漫无限制地从自身向四面八方撒放有粘力的爱的蛛网,从中随便捕捉落到网上的一切。

幸福不表现为造成别人的哪怕是极小的一点痛苦,而表现为直接促成别人的快乐和幸福。照我看来,它在这一方面可以最为简明地表达为:幸福在于勿恶、宽恕和热爱他人。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在富有、权力、荣誉和独占的爱当中去探求幸福,不但不会得到幸福,而且还一定会失去幸福。

托尔斯泰作品精选

我不能沉默

我知道,一切人都是人,我们大家都是弱者,我们大家都怀有谬见。一个人不能责备另一个人,我和我的感情作了长久的斗争,我这感情是这些可怕罪行的肇始者过去和现在激发起来的,而这些人在社会的阶梯上爬得越高,就激发得越加厉害。但现在我再也不能,再也不愿向这种感情斗争了。

我之所以不能和不愿,第一,这是因为这些看不见自己罪孽的人需要揭发,他们自身需要揭发,在这些人表面的奖励和颂扬影响之下赞助他们骇人听闻的勾当,甚而还竭力仿效他们的无数庶民百姓,也需要这种揭发。第二,我之所以不能和不愿再作斗争,这是因为(我公开承认这点)我希望我对这些人的揭发,能引起我非常希望的通过某种方式把我从他们那些人的圈子中革除出来,我现在生活在他们当中,不能不感觉到自己是发生在我周围的罪行的参加者。

要知道,现在在俄国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共同的幸福,为生活在俄国的人生活温饱、太平安宁而做的。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一切也是为了生活在俄国的我而做的了。然而,为了我,这却是人民贫困;被剥夺了起码的、天赋的人的权利——使用他们所诞生的土地。为了我,这是数十万穿上制服,被训练来杀人的失去幸福生活的庄稼;为了我,这是负着歪曲和隐瞒真正基督教的主要职责的冒称宗教界的人们。为了我,这是把人们从此地驱赶到彼地;为了我,这是千千万万彷徨在俄国的饥饿的工人;为了我,这是千千万万在不够大家使用的要塞和监狱中死于伤寒和瘟疫的不幸的人。为了我,这是被逐放、被监禁、被绞死者们的,父母和妻子的痛苦。为了我,就是这些特务侦探和阴谋暗害,是这些杀人的警士,因杀人得到奖赏的人。为了我,这是掩埋成十、成百遭枪杀的人;为了我,这是以前很难找到,而现在却不那么厌恶这种事情的刽子手的可怕工作。为了我,是这些绞架和吊在上面的妇女、儿童和男人;为了我,这是人们相互间可怕的愤恨。

说所有这一切都是为我而做,我是这些可怕事情的参与者,这样的断言不管多么荒唐,我还是不能不感觉到。我宽敞的房间、我的午餐、我的衣服、我的余暇和为了铲除想要夺取我享用之物的那些人而造成的可怕罪行之间,有着毫无疑义的依附关系。虽然我知道,如果没有政府的威胁,会把我所享用之物夺走的所有这些无家可归、满腔愤恨、堕落败坏的人,都是政府自己制造出来的,但我还是不能不感觉到,我今天的安宁实际上是政府现在制造的恐怖造成的。

当我认识到这一点,我再也不能忍受了,我不能,我应当从这种痛苦的处境里解脱出来。

不能这样生活。至少是我不能这样生活,我不能,也不会。

因此我写下这篇东西,我将全力以赴把我写下的东西在俄国内外传布,以便二者取其一:或者结束这些非人的事件,或毁掉我同这些事的联系,以便达到或者把我关进监牢,在那里我会明确意识到,所有这些恐怖都不是为我制造的,或者最好是(好到我不敢希望有这样的幸福)像对待那二十个或十二个农民似的,也给我穿上尸衣,戴上软圆帽,踢开凳子,让我全身的重量勒紧套在我这衰老喉管上抹了肥皂的套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