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运动后,这伙青年学子产生了一种对社会发言的冲动。在这种冲动的驱使下,梁实秋对文学发生了兴趣,就与顾一樵、翟毅夫、齐学启等六个同学,在1920年创办了“小说研究社”。他们找了间没人住的学生宿舍,定期开展活动。闻一多得知这个社团的消息,就申请加入。随后又吸收朱湘、孙大雨、饶孟侃等人参加,壮大了力量。第二年,“小说研究社”接受闻一多的建议更名为“清华文学社”,并推举闻一多为书记,梁实秋任干事。使他们成为好朋友的因素,还有一个是他们对新文学的观点一致。对于当时出现的新诗,他们认为既然是“诗”,就应该讲究“诗的艺术、诗的想象、诗的情感”,而不能写得俗如白话。为了阐明自己的观点,闻一多写了《冬夜评论》,梁实秋写了《草儿评论》。可是这两篇长文投寄出去,却一直没有回音。这两个火气方刚的大学生耿耿于怀,激愤于没有对社会发言的机会。不久梁实秋的父亲梁咸熙知道了他们的苦衷,就赞助100元钱,将这两篇评论长文出版了。随后,他们分头开始了诗歌创作,旨在用诗的实践来体现自己的诗的美学观。闻一多将自己的新诗编为《红烛》,梁实秋将自己的新诗编为《荷花池畔》,还请闻一多为这本诗集设计了封面。闻一多本想将这两本新诗集一并推出,不料梁实秋中途变卦,被闻一多誉为“东方之义山,西方之济慈”的梁实秋,也就没有在现代新诗画廊上留下自己的芳名。
第二次是在美国。闻一多于1922年到美国芝加哥大学学习西洋绘画,而在第二年梁实秋则到了美国的科罗拉多泉大学。闻一多得知梁实秋到科罗拉多泉大学读书的消息,就马上办理了转学手续,来到“科泉”与梁实秋一起开始了同窗生涯。梁实秋攻读英文和文学理论,选修美术;闻一多学习西方绘画,选修文学。共同的爱好和兴趣,将他们连接得更为亲密。他们在学校附近租了两间房,在房东家包伙食,朝夕相伴,形影不离,共同钻研诗文和艺术,度过了近两年的“西窗剪烛、杯酒论文”的惬意生活。1924年暑假,闻一多要去纽约继续深造绘画,梁实秋要去波士顿哈佛大学研究院学习西方文化和文学理论。他们结伴东行,在芝加哥依依惜别。
第三次是在青岛。闻一多和梁实秋先后于1925年和1926年回国,分别在南京的大学教书。1927年,他们来到上海,参与了与徐志摩一起创办新月书店和《新月》期刊的工作。此后,杨振声受命筹建青岛大学,前来上海邀请闻一多和梁实秋到青岛大学分别主持国文系和外文系,他们就一同来到青岛。
在青岛他们住得相距不远,经常相约而行。青岛大学的校长杨振声喜欢饮酒,经常与闻一多、梁实秋、赵太侔、陈季超、刘康甫、邓仲存和方令孺在一起饮酒,被称作“酒中八仙”。他们每逢周末,就到学校附近的顺兴楼饭庄一起饮酒,往往是30斤一坛的绍兴花雕,不喝得见底决不罢休。有一次胡适到青岛,杨振声做东,邀请其他“酒仙”作陪。胡适见他们豁拳豪饮的架势,连忙将他太太给他的刻有“戒酒”二字的戒指戴上,宣布内人有嘱,要求免战。
一次,闻一多和梁实秋在一个教室里看到一幅漫画,画的是龟兔赛跑,题为《闻一多与梁实秋》。闻一多问梁实秋说:“你是哪一个?”梁实秋说:“你选剩下的就是我。”后来,杨振声辞职后,闻一多也离开了青岛大学。梁实秋是在1934年7月才离开青岛,回到北平的。
梁实秋与老舍
1938年3月27日,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文协”)在汉口宣布成立,老舍当选为常务理事和总务部主任。随着武汉的沦陷,“文协”迁往重庆。
有一天,在国立编译馆任职的梁实秋到“文协”去看望朋友,听说老舍也在这里。他便在楼梯拐角处的小屋里找到老舍。他们异地邂逅,分外欣喜。交谈中得知,他们都住在北碚,相距不远,既然都是“天涯沦落”的老北京,又是志同道合者,自然很亲近,彼此的联系也很多。
他们的交往中,最为脍炙人口的是他们说相声的一段逸事。当年,由国立编译馆牵头,邀请驻在北碚的各机关团体,发起募款劳军,在北碚儿童福利试验区的大礼堂举行晚会。这个晚会共举办两场。演出的主轴戏是京剧《刺虎》,由国立礼乐馆的张充和女士与编译馆的姜作栋先生(名伶钱金福的弟子)合演。为了吸引更多的观众,在演出主轴戏之前,需要演出个“帽戏”。可是没有这类节目,老舍就自报奋勇,来个相声小段来“垫一垫”,并且要梁实秋给他做搭档。老舍是在北平的平民家长大的,喜欢曲艺,对相声很有研究。梁实秋虽说也是北平人,也听过北平相声名角儿焦德海、草上飞的相声,可是毕竟不如老舍熟悉。他本不想出演,老舍却说,你不上台,我一个人怎么演?为了劳军,梁实秋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他们商定这两场的演出,头一晚老舍“逗哏”,梁实秋“捧哏”,第二晚进行互换。在排练时,老舍告诉他说:“说相声第一要沉得住气,放出一副冷面孔,永远不许笑,而且要控制住观众的注意力,用干净利落的口齿,在说到紧要处,使出全副气力,斩钉截铁一般迸出一句俏皮话,则全场必定爆出一片喝彩声,哄堂大笑,用句术语来说,这叫做‘皮儿薄’,言其一戳即破。”梁实秋听了,觉得心里没有底,老舍就鼓励他说:“不要紧,咱们练着瞧。”他们说的相声段子是老相声《新洪羊洞》和《一家六口》。手头没有本子,老舍就凭着记忆写出本子。
到了上演的那一天,他们穿着长衫,走到台前,泥塑木雕一般,绷着脸肃立片刻,观众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他们每说一句就抖落一个包袱,观众更是笑声不断。当表演到用折扇敲头的时候,老舍一时激动忘形,竟然忘记了假打的行规,举起折扇就朝着梁实秋的头顶打来。梁实秋急忙躲闪,折扇打在梁实秋的眼镜上。幸好梁实秋反映敏捷,用手接住了眼镜。这个动作更赢得了观众的喝彩。在轮到表演梁实秋用折扇敲打老舍时,老舍担心梁实秋报复他,就有意站得远一些。梁实秋想真打他却没有打成。大家对他们说的相声很有兴趣,要求再演一次,他们答应等到抗战胜利的时候再演,遗憾的是,抗战胜利后,大家急于返回故地,没有机会演出。
后来,老舍与梁实秋天各一方,可是他们的友谊是非常真挚的。当梁实秋听说“文革”期间老舍自沉湖底的消息,非常悲伤,一连写了三篇悼念亡友老舍的文章。
梁实秋作品精选
吃相
一位外国朋友告诉我,他旅游西南某地的时候,偶于餐馆进食,忽闻壁板砰砰作响,其声清脆,密集如联珠炮,向人打听才知道是邻座食客正在大啖其糖醋排骨。这一道菜是这餐馆的拿手菜,顾客欣赏这个美味之余,顺嘴把骨头往旁边喷吐,你也吐,我也吐,所以把壁板打得叮叮响。不但顾客为之快意,店主人听了也觉得脸上光彩,认为这是大家为他捧场。这位外国朋友问我这是不是国内各地普遍的风俗,我告诉他我走过十几省还不曾遇见过这样的场面,而且当场若无壁板设备,或是顾客嘴部筋肉不够发达,此种盛况即不易发生。
可是我心中暗想,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样的事恐怕亦不无发生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