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克尼碧尔
你问我是不是高兴之极,但是你要知道,我在27日那天接着你的信后,才知道我的《万尼亚舅舅》在27日那天公演。所以我每次被闹醒时还要赤脚去接电话,因此受了不少夜寒。我刚刚睡着,电话铃又响了,这是生平第一次被我自己的荣誉唤醒。第二天晚上我去睡时,我把拖鞋和睡衣放在床边预备,可是又没电报(话)了。不要忘记了我,不要让你对我的友情死了,让我们明年夏天还一同到什么地方去玩玩。现在别离一时吧!大概在四个月内我们不能见面。若是你们能在春天到那尔泰来一趟,到这里演演戏,还可以休息休息,那才是惊人的艺术呢!亲爱的女戏子,请你看在神的面上写信给我,我是多么沉闷烦燥啊!简直是在狱里。
倘若你愿意的话,那么我就跟你结婚。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凡事都得照旧:你大部分时间住在城市,从事演剧,我大部分时间住在乡下从事写作;你可以来看看我,我可以来看看你。允许我做一个奇特丈夫,因为要给我做夫人的,应该像一轮无夜都不出现在我空中的月亮。
契诃夫小传
契诃夫(1860—1904),19世纪末20世纪初俄国著名的小说家,戏剧家。出生于现在俄罗斯的罗斯托夫省塔甘罗格市。祖辈是农奴,祖父时一家赎身为自由民,1876年全家搬到莫斯科。契诃夫1879年进入莫斯科大学医学系就读。5年后毕业开始行医广泛接触社会,这对他后来从事文学创作积累了丰富的素材。他一生共创作了七百多篇短篇小说,作品大多是写普通人的平凡生活,在这些小说里契诃夫揭露了反动统治阶级的残暴,抨击了腐朽专制的沙皇制度。代表作品有短篇小说《变色龙》、《凡卡》、《套中人》、《公务员之死》等。他和法国的莫泊桑,美国的欧·亨利被誉为三大短篇小说大师。
契诃夫从大学时代起为发表作品同各种不同倾向的报刊编辑接触,称自己只“想做一个自由的艺术家”。直到80年代后半期,仍认为“没有”自己的世界观,并为此感到痛苦。1890年4月,为探索人生和深入生活,不辞辛苦千里迢迢来到政府放逐犯人的库页岛,访问了近万名囚徒和移民,了解他们的生活,倾听他们的诉说。同年12月回到莫斯科。这次8个月的远东之行丰富了他的生活知识,认识到一个作家应该多深入群众中去了解他们的生活和喜怒哀乐。不久完成长篇报告文学《库页岛》,据实揭露俄国专制统治的凶残。1890至1900年间,曾出国到米兰、威尼斯、维也纳和巴黎等地疗养和游览。1892年在莫斯科省谢尔普霍夫县购置了梅里霍沃庄园,在那里住到1898年,后因身染严重的肺结核病迁居雅尔塔。在此期间,同托尔斯泰、高尔基、布宁、库普林,以及画家列维坦、导演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交往密切,结下深厚友谊。1900年获俄国科学院名誉院士称号。1901年与莫斯科艺术剧院演员奥尔迦·克尼佩尔结婚。受19世纪末俄国革命运动高涨的影响,契诃夫积极投身于各种社会活动,1898年支持法国作家左拉为德雷福斯辩护的正义行为,1902年为伸张正义愤然放弃自己俄国科学院名誉院士的称号,1903年曾出资帮助为争取民主自由而受迫害的青年学生等等,表明他的坚定的民主主义立场。
1904年6月,契诃夫病重前往德国治疗,不久后去世,遗体运回莫斯科安葬。
名人故事
纪念章与表链坠子
一
1896年的一天,契诃夫的四幕喜剧《海鸥》首次在彼得堡公演。
剧院里座无虚席。在右首的特等座位上,一位年轻、美丽、穿着素雅大方的女士,正聚精会神地注视着舞台。她满脸绯红。看得出来,她是带着一种特别激动、紧张的心情来观看这次公演的。
第三幕开始了,女主人公妮娜与剧作家特里果林在告别,她递给他一个纪念章,接着说:“……作为临别纪念吧。我让人把你姓名的第一个字母,刻在上边了……另一面刻上了你的一本书的名字……”
“这太可贵了!”特里果林吻了吻纪念章说,“多么可爱的礼物呵!”
妮娜走了,特里果林拿着纪念章翻来翻去地爱抚着,清清楚楚地读道:“……121面,第11和第12行。”然后走到一边,又把这些数字读了一遍,问刚刚走进来的女主人:“这里有我的什么作品吗?”接着又读道:“121面……”
他拿到了那本书,找到了那几行,然后一字一句地读着:“要是你什么时候需要我的生命,来,拿去就是。”
他走到一边,把这句话又重读了一遍。
这样一个并不特别显眼的情节,却在这位年轻的女士身上,产生了意想不到的艺术效果。她一下子呆住了,好像透不过气来,脑子嗡嗡直叫。但她还是强自镇定,努力地记住了那几个数字,在心里默默地念了好几遍:121面,第11和12行……演出结束后,她心慌意乱地坐上马车,向家里驰去。
二
那是1895年2月的一天,契诃夫收到了高尔采夫(《俄罗斯思想》杂志主编)转给他的一个精致的小包裹。里面是一个漂亮的小盒子,盒子里装着一个金质的表链坠子,样式很特别,也很有趣,既不是通常的圆形、菱形,或长方形,也不是那种俗气的象征爱情的心形,而是一本书的模型。书的一面刻着:《安·契诃夫小说集》,另一面刻着:“第267页,第6行和第7行。”
按照这个页码翻开《契诃夫小说集》,就会在《邻居》这篇作品里,找到我们已经从特里果林嘴里读到过的这样两行文字:“要是你什么时候需要我的生命,来,拿去就是。”
多么新奇的礼物,多么真诚的爱的表白!从这简短的一句话里,似乎可以感受到一颗充满着矛盾、痛苦,并与这种复杂感情进行搏斗的灵魂的轻微的颤栗。
这,到底是谁的赠品?契诃夫立刻就明白了,完完全全地明白了:这是28岁的女作家阿维诺娃的礼物。
契诃夫仔细地把礼物珍臧起来,他一声也不响,既不回信,也不去看望。这是明明白白的,他们相爱几年了,已经达到心心相印,灵犀互通的程度,爱得热烈而又深沉,纯洁而又高尚……但他们又都明白,结合在一起,那是绝对办不到的——阿维诺娃不仅有一个热爱自己的丈夫,而且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如果她要交出自己的生命的话,那绝不是一个,不是,而是四个,连孩子们在内。
记得有一回,他们和几个朋友在一起闲谈。有人谈到:因为选错了丈夫或妻子而不得不破坏夫妇生活,这样做对不对?有的说,这里根本不存在什么对不对的问题,既在教堂里证过婚,就不能变动;有的举出了种种理由来激烈地反对。契诃夫听着,一语不发,但突然向阿维诺娃小声问道:“您的看法呢?”阿维诺娃不假思索地说:“先得断定这样做值不值得。”“我不明白,怎样叫值不值得?”“值不值得为了新的感情而有所牺牲……要知道,牺牲是不可避免的,首先是孩子们。应该想到牺牲,而不是想到自己。这样一来,值不值得就很清楚了。”
这就很清楚了,他还不能作任何答复,但又必须有所答复……一年后,他们意外地相会了。在一个作家举办的假面舞会上,阿维诺娃化了装,她戴着假面,嘴里含着一枚黑桃,改变了自己原有的嗓音,径直走到契诃夫的面前,站住了。
“看见了你,我真高兴!”她说。
“我不认识你,假面人。”契诃夫仔细地瞧着她,回答道。
真的不认识吗?不,契诃夫一眼就把她认出来了。契诃夫挽住她的胳膊,带到一个空无一人的走廊上。
“你知道,我的戏不久就要上演了。”
“我知道,《海鸥》。”
“那就很仔细地看吧。我要在戏里答复你。可是务必要仔细听,别忘了。”
“你要回答我的什么问题呢?”
“回答许多问题,务必细心听戏,都记住。”
阿维诺娃等待着契诃夫的这个许诺,她不安地等待着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