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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机锋篇 (3)

原来,隔着远远的距离,一群驴子叫听起来也有诵经的感觉。

“这沙弥念经恰似哭声!”这大概是最刻薄尖锐的一句话了!佛经是引人开悟的,不是给人拿来念念求功德求平安就算了。没有领悟经意,而一味念经不休,按乳源和尚说,就是找不到奶吃的小孩,整天大哭!

沙弥仰山极为聪明,一听就知道乳源和尚的意思,因而反问他念经像什么?乳源不答是对了,答了,不管说些什么,一样是哭声。别忘了哭声也有很多种,有高音、低音、长嚎、短啼,都一样是哭声。

不明经义,还以大功德大效验之企图来念经,在禅师眼中,是驴叫,是婴儿啼吧!

是一不是二

松山和尚一日命庞居士吃茶,居士举起托子云:“人人尽有分,因什么道不得?”

师云:“只为人人尽有,所以道不得。”

居士云:“阿兄为什么却道得?”

师云:“不可无言也。”

居士云:“灼然,灼然!”

师便吃茶。居士云:“阿兄吃茶何不揖客?”

师云:“谁?”

居土云:“庞翁。”

师云:“何须更揖?”

《景德传灯录》卷入八页一四○

【白话新唱】

松山和尚有天请庞蕴吃茶,庞蕴举起杯子没喝,却说:“有个东西,人人都有,为什么却不能说?”

松山和尚说:“就因为人人都有,所以有什么好说呢?”

庞蕴问:“那为什么你却可以说呢?”

松山和尚说:“是你问我,所以我不可不说;不然的话,我也懒得说。”

庞蕴说:“说得好!说得好!”

松山和尚居然举杯先把茶吃了。

庞蕴说:“大哥!你吃茶怎么没让客人先喝?”

松山问:“谁是客人?”

庞蕴说:“庞蕴。”

松山说:“自己人,这么客气就见外了!”

【分析与鉴赏】

“人人尽有分,因什么道不得?”佛性离言绝虑,非言语能表达,故道不得。

“只为人人有,故道不得。”松山和尚此语,往上超拔到证悟者的内心世界,就因为佛性人人都有,自己一清二楚,所以也不必多说了。

“你为什么可以说呢?”“不可无言也。”今天是因为庞蕴问了,有个缘起,所以松山和尚才顺这因缘开口说话,法尔自然也。如果今天无问而自说,那就是佛性不守本分,等同妄念乱飞,自己做不得主了,与凡夫无异。

“你为何不让客人先喝?”“谁是客人?”松山和尚质疑“客人”是相对概念,虚幻不实。

“庞蕴。”“自己人,何须客气?”庞蕴在此象征佛性,既然是佛性对佛性,那就是一不是二,没有主客的对立,自己需要对自己客气吗?松山和尚与庞蕴居士,是一不是二,众生都是一体。这个境界太高了,读者请慢慢玩味,这是一个禅味酿醇的上品公案。

凌行婆

有凌行婆来礼拜师,师与坐吃茶,行婆乃问云:“尽力道不得底句还吩咐阿谁?”师云:“浮杯无剩语。”

婆云:“某甲不恁么道。”师遂举前语问婆,婆敛手哭云:“苍天!中间更添冤苦。”师无语。

婆云:“不知偏正,理不识倒邪,为人即祸生也。”

后有僧举似南泉,南泉云:“苦哉!浮杯被老婆摧折。”

婆后闻南泉恁道,笑云:“王老师犹少机关在。”

《景德传灯录》卷八页一四五

【白话新唱】

凌行婆来拜访浮杯和尚,两个人一起吃茶,凌行婆就问:“尽全身力量也说不出来的那句话,你吩咐给谁了?”

浮杯说:“我无话可说。”

行婆却说:“你这么说,固然不错,可是我就不这么说。”

浮杯就把刚才那问反问她,行婆双手一收,哭声说:“苍天啊!我满心都是冤苦啊!”

浮杯无言以对。

行婆训责他说:“说话不知偏正,义理不识倒邪,这样去教人可就祸害不浅了。”

后来有人把这段话传到南泉普愿,南泉说:“苦哉!浮杯这回被老太婆凌虐了!”

凌行婆听说南泉这么讲,笑说:“王老师也不够看呢!”

【分析与鉴赏】

凌行婆,不知何许人也,不知嗣法何人,可是悟境深彻,名气再大的禅师都很难逃出她的魔掌。在《景德传灯录》中,并未为她专设一章,我想,像凌行婆这样的高人,总是卧虎藏龙于茫茫人海中,还记得那位以“三心不可得,上座点什么心”摧伏周金刚的卖饼婆吗?或许这些高人正在马路上清扫街道呢!

浮杯说“我无剩语”,已与《金刚经》所说“说法者无法可说,是名说法”契合了,但凌行婆还要再向上一步,步虚蹈空,完全不落痕迹,才看得上眼!所以她佯哭,哭这一“上士一觉一切了”的境地,几人能同游!

这个公案颇难领会,因为老太婆提示的那一声哭,在常情领悟之外,之外,之外,又之外。

可悲可痛

有幽州澄一禅客逢见行婆,乃问云:“怎生南泉恁道犹少机关在?”

婆乃哭云:“可悲可痛!”

禅客罔措,婆乃问云:“会么?”禅客合掌而退,婆云:“伎死禅和如麻似粟。”

后澄一禅客举似赵州,赵州云:“我若见适臭老婆,问教口哑却。”

澄一问赵州云:“未审和尚怎生问她?”

赵州以棒打云:“似这个伎死汉,不打待几时?”连打数棒。

婆又闻赵州恁道,云:“赵州自合吃婆手里棒!”

后僧举似赵州,赵州哭云:“可悲可痛!”

婆闻赵州此语,合掌叹云:“赵州眼放光明,照破四天下也!”

《景德传灯录》卷八页一四五

【白话新唱】

幽州澄一禅客遇到了凌行婆,问她:“你怎么说南泉还不够看?”

行婆又哭说:“可悲可痛!”

澄一完全不懂老太婆在搞什么,只好合掌退去。行婆说:“哎!这些参禅的死人多如过江之鲫!”

澄一后来把这事讲给赵州听,赵州说:“我如果见到这臭老太婆,一定问得她有口难言。”

澄一好奇了说:“请问和尚要怎么问她?”

赵州举棒就打:“像你这种参死禅的家伙,不打更待何时!”连打数棒。

凌行婆听了这事,又放话说:“赵州这家伙,也该让我教训几棒!”

话传到赵州这里,赵州说:“可悲可痛!”

这话又传到凌行婆那里,凌行婆合掌赞叹:“赵州眼放光明,照破四天下也!”

【分析与鉴赏】

澄一就算把赵州问凌行婆的话术背得滚瓜烂热,又有何益!这般参死禅的行径,当然该痛打几棒!

由此,可以做为理解凌行婆所哭“可悲可痛”的一点点基础。这可悲可痛,不是情绪,不是负面情感,不是伤心,就只是纯然的可悲可痛。有点儿像是,走在马路上见到一位光华四射的美人,叫人惊艳万分,可是你心中既无爱恋,也无占有心,也无遗憾心,只是纯然的惊艳。

悲痛参死禅的人多,参禅得悟、悟后又不能更上一层的人也不少。

而赵州的可悲可痛,则是悲痛凌行婆太慈悲,为人露出马脚。赵州的这份眼力,凌行婆喜遇知音。

偷赵州笋

师问一婆子:“什么处去?”

曰:“偷赵州笋去。”

师曰:“忽遇赵州又作么生?”

婆便与一掌,师休去。

《五灯会元》卷四页八十二

【白话新唱】

赵州问一位阿婆:“你要去哪里?”

阿婆说:“我要去偷赵州的竹笋。”

赵州说:“如果忽然遇到赵州,你怎么办呢?”

阿婆立刻给他一掌,赵州也只好欣然接受了。

【分析与鉴赏】

很奇怪,禅语录出现的老太婆个个如狼似虎,厉害得不得了!例如凌行婆、卖点心给德山的婆子、烧掉供养二十年俗汉住处的阿婆,都是禅门高手。

现在这位阿婆说要去偷赵州笋,偷盗乃是一件秘密不可说的事,正象征了亲见佛性乃是一个不可说的现量经验。

而赵州说:“如果赵州出现了呢?”正是要逼阿婆把什么是佛性讲出来。

因为赵州要求了一个不可说的问题,所以阿婆给他一掌,赵州是自找的,只好一边摸脸一边叫好,谁叫他自己先招惹阿婆呢?

不过一掌就证明了阿婆的功夫货真价实,这个鉴定费用还是挺便宜的,赵州支付得起。

若是眼力不够锐利,耗费一生追随上师,未了才发现跟错了人,这个鉴定费用未免太贵了!

小心那些看起来仪表堂堂、一副大师气派的大师,多留心那些貌不惊人、状似平常的人。

有人问智者:“某某人为什么看来不像大师,可是与他亲近时,却备觉涵蕴深厚?”

智者说:“帝王通常把秘宝藏在两个地方,一是高墙厚壁却又金碧辉煌的皇宫内,兼有重兵把守,人人都知道里头有重宝,可偷、可盗、可抢,一旦改朝换代,立刻易主。二是藏在污泥之中,废墟之内,没有人想去那儿,秘宝乐得享受逍遥自在的悠悠岁月。”

此山无路

洞山价和尚行脚时,迷路到山,因参礼次,师问:“此山无路,阇黎向什么处来?”

洞山云:“无路且置,和尚从何而入?”师云:“我不曾云水。”

洞山云:“和尚住此山多少时?”师云:“春秋不涉。”

洞山云:“此山先住,和尚先住?”师云:“不知。”

洞山云:“为什么不知?”师云:“我不为人天来。”

《景德传灯录》卷八页一四六

【白话新唱】

洞山良价行脚参访时,曾经迷了路,竟遇到隐于山中的龙山和尚。洞山礼拜后,龙山和尚问他:

“这山是没路的,你怎么进来的呢?”

洞山反问:“暂且不提有路没路,和尚又是怎么进来的呢?”

龙山说:“我从没行走过呢!”

洞山又问:“和尚在山中住多久了?”

龙山说:“与时间长短毫不相干。”

洞山又问:“这座山先住在这里,还是和尚先在这里?”

龙山说:“不知道。”

洞山问:“为什么不知道?”

龙山说:“我不是为了人天福报而来的。”

【分析与鉴赏】

看禅语录中,禅师似乎到处都是,仿佛高楼招牌掉落时,随便也能砸到一两位禅师似的。你瞧!洞山良价在山中迷了路,居然就给他撞到了隐居多年的老禅师。

山,在对话中成了佛性的象征。

象征式的表达法,是禅师以指见月的手法,其实所有的灵性宗派、神秘主义,莫不用象征手法来表达最高真理。

此山无路,即佛性无方法可以进入,所谓“无门关”是也。天下没有一种技巧可以保证学人一定可以亲见佛性,也不能靠修行可以保证一定开悟成功。有时,甚至越想努力修行来求开悟,开悟反而越遥遥无期。

洞山反问:“你是怎么进来的?”龙山的回答,连行走都不曾,哪有进来不进来的问题呢?

此山先住?和尚先住?问的是佛性与无明何者先存在的形而上疑难,龙山直接说不知道来否决这个无中生有的问题。

时间是我们凡人的观念,对佛性来说,没有时间的现象。你说佛性常存不变,历久弥新,这都是越描越黑的说法。常、存、变、久、新,通通都是相对概念,以相对概念来描述绝对,真是荒唐。

洞山与龙山还有一些对话,未被列入本则中,读者可以自行披阅原典。不过有一语一颂,必须在此献宝才是!

洞山问:“和尚见个什么道理便住此山?”

师云:“我见两个泥牛斗入海,直至如今无消息。”

师因有颂云:“三间茅屋从来住,一道神光万境开,莫作是非来辨我,浮生穿凿不相关。”

另外,据《指月录》记载,龙山和尚在被洞山撞见之后,就把茅屋给烧了,向深山更深处行去,从此行踪杳然,追求人生更完全的自由去了,并留下一偈:

一池荷叶衣无数,满地松花食有余,刚被世人知住处,又移茅屋入深居。

所以,人们又称他“隐山和尚”。

好雪片片

(庞居士)至药山,山命十禅客相送,至门首,士乃指空中雪曰:“好雪片片,不落别处。”

有全禅客曰:“落在什处?”

士遂与一掌,全曰:“也不得草草。”

士曰:“恁么称禅客?阎王老子未放你在。”

全曰:“居士作么生?”

士又掌曰:“眼见如盲,口说如哑。”

《指月录》卷九页一七○

禅客:禅林中,预择辩才佳者,在应在家人请升座说法时,令其与升座之人问答,称为禅客。

【白话新唱】

庞蕴去拜访药山惟俨,临走时,药山要十位禅客送行。

当时雪花纷纷飘下,庞蕴走到门口,就指着落雪说:“好雪片片,不落别处。”

其中有位全禅客问说:“落在什么地方?”

庞蕴立刻给他一掌,全禅客说:“你怎么乱打人?”

庞蕴说:“你这样也叫禅客吗?阎王老子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全禅客说:“你干嘛这么说?”

庞蕴叹气说:“唉!大道就在身边,可是你眼睛虽然明亮却像瞎子一样看不见,嘴巴虽然会讲话可是吐出来的都是噪音。”

【分析与鉴赏】

记得小时候,父母曾带我去看一部日本武侠片,从头到尾刀光剑影,拼杀得热闹万分。结局时,满地鲜红血泊,不论好人、坏人、主角、配角,全都死光了!电影里曾出现过的每一个人通通都死了!

如依现在的电影分级制度,这样的血腥等级应该不是当年幼小的我得以目睹的。

可是我一直记得那个抽象的感觉,通通都死了,生命像樱花一样灿烂开过,一场血红黄昏的大决斗,通通都死了,像樱花一夕之间通通都萎谢了,死得真艳美!

死得真艳美!死得真好!死,可以是一件真好的事……

“好雪片片,不落别处”,一直是我极为喜爱的禅语。每一片雪花都是最好最美丽的,在那白茫茫真干净的大地上,每一片雪花都落在最恰当的所在。

不必问雪花落在何处,凡是雪花落下之处,就是最恰当的所在。

不必问人生际遇的穷通祸福,不必问恋爱是否酸甜苦辣,任何一个事件,都是最好的事件。

不必问电影里,好人、坏人通通都死了,是否符合正义原则、伦理教化意义。每个人,都死得恰得其时,死在最适宜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