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如果你在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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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那些城Where I've been (2)

某日早上,知道有个城市的土产竟然是烤乳猪,立刻买了火车票从马德里一路奔去。是个艳阳高照的日子,沿途都是干黄的草地。电线杆笔直地支撑着蓝天,耳机里是大学时代迷恋过的the doors,当然也是因为主唱是帅哥而已。一路摇滚 ,配合着火车的轰隆隆地吼叫,分贝和音符扭打在一起,从山谷之间翻滚而过,让烤乳猪这个目标变得陡然宏大起来。

火车停在山脚下的新城区,一抬头就能看见这个城市最辉煌的几个尖顶。这个古城扼住了丢勒大峡谷,是军事重镇。如今抬头,即使在和平年代依然能够让人感觉到当年兵临城下的紧张。

果然满城都是小猪的照片。还是清早,待烤的乳猪们这个时间里应该还在活蹦乱跳。美国有些洲禁止把家畜的照片印制在餐牌或者食品包装上,因为怕伤害了美国人脆弱的神经。所以我想西班牙人一定具有比较短促的联想能力,他们一定不象美国人那样,一看到盘子里的猪肉就马上想起它来自招牌上那只微笑的小胖猪。对他们而言,小胖猪是吉祥物,而盘子里的肉则是某种庄稼地里长出来的。

一路直奔Azoguejo广场,我知道最好的乳猪就在这里。好朋友告诉我那个店很好找,“看到罗马的高架水渠,它就在那下面。”这家餐厅1786年就开张了,说起来也不比全聚德名声小。难能可贵的是,纵然它今日已经被旅行团挤爆,也坚持绝无分店,光是这种不思进取的派头就让人迷醉。

走到广场上,眼角瞥到那家著名的Meson de Candido乖乖地在广场的角落里。巴掌大的地方,大门紧锁着。

我已经被马德里人教会了一个道理:在西班牙,一天有48小时。所以吃饭还早,顺带看个古迹。只需要面对乳猪店原地左转90度,就能看到高架引水渠高高地出现在眼前,巨人一样俯瞰着市区的地面建筑。在两遍街道建筑的夹道下,它看起来只有小小一段——啊哈,就是竖着的几个大柱子顶着一个横着的大柱子。这样的水道桥在土耳其太多了,在伊斯坦布尔,公共汽车每天就从下面穿过去。我在艳阳下哼着小曲,带着“历史书就是吓唬人”的轻松心情爬上旁边的斜坡。

一群高中生模样的春游小孩坐在路边叽叽喳喳,下巴才开始长一点点柔软的绒毛,已经开始旁若无人地接吻。想起《不去会死》里被传诵的一句俗话:有些事情现在不做,就一辈子都不会做了。我做少女的时候忙着学习和做好孩子,参加英语比赛,所以现在想破了头也不知道一个少年的嘴唇到底是什么味道:也许是番石榴的味道?或者青蕃茄?该死的,这件事情我永远不会知道了。万一现在硬要就这件事情探索一下,又会是《钢琴课》里情节的俗世翻版而已吧。

满脑子青蕃茄或者番石榴的想象,才停下脚步舒口气,眺望了一眼,才知道“历史书真的不是吓唬人。”

这段罗马引水渠从我眼前展开,沿着城市快速生长开来,一直蔓延到通往雪山的方向,看起来无穷无尽。它横跨了市区的地面建筑,分上下两层拱门,最高处的桥拱距离地面有10层楼高。这哪里是什么引水渠?这分明是个壮观的蕾丝,镂空的长城啊。

罗马人的无水不欢简直像丁度巴拉斯的《罗马帝国艳情史》里说的一样,所以引水工程在同年代简直傲世全世界。 它的宏伟把现代科学技术下的城市输水管道网都衬托得那么低俗,毫无美感。它不是罗马人赤裸裸的炫耀又是什么呢?炫耀对于他们当年的文明,艺术,以及穷奢极侈的享受态度。我们还在河边冲澡的时候,罗马贵族们已经耗费如此巨大的力量引水进城。再想想想想《斯巴达克斯》里面那些沐浴镜头吧,想想那些水是从怎样的管道里抵达宫殿的。

塞戈维亚的罗马水道的建造是在接近2000年前,Vespasiano 和Trajano国王在位期间,想着要把Acebeda河的水引入城,于是就修了。这一修,就从瓜达拉马山脉取了2.04万块花岗岩。让人惊叹的是它的建造没有任何的水泥,灰浆作为粘合剂,便是这样硬生生地垒起来。若是抽掉一块大石,一定就呼啦啦像骨牌一样倒掉吧?然而经历了这2000年风雨和战争,直到近代它还一直为塞戈维亚人输水进城,直到19世纪晚期才停用。它当然有资格炫耀。

我坐在炫耀的水道上俯瞰着城市,顺便监视着乳猪名店何时开门。我幻想着第一个冲进去,看见成排的烤小猪排成一排,冒着香气,然后从中选出最肥美的一只。我们平时吃的的烤乳猪温度要高达500摄氏度,据说塞戈维亚的烤乳猪之所以好吃,是因为用120摄氏度的低温,把那只抹满了香料的小乳猪缓慢烤熟,烤脆。它们所用的猪比我们在国内吃到的小,大概不过3公斤,放在泰国菜里,叫“奶猪”,说的是还在吃奶的阶段呢——这一段倘若让美国人听到,激进一点的恐怕要控诉西班牙人虐畜了——但哪怕是这样小的一只猪,也要3小时才能烤好。烤好的小猪很酥,应该骨头都会酥掉,所以听说切割的工具甚至不是刀,而是盛菜的瓷盘。切好之后,侍者会把盘子抛到空中,哐一声碎掉……靠!要我命的仪式感。我迎风咽了一下口水。

已经接近正午,水道桥在地上的阴影缩得越来越短。侍者开始懒洋洋地开门,摆椅子。”你是在等吃他们家的烤乳猪吗?身边一个老头儿问我。

“嗯。”我认真地点了点头。

“噢亲爱的,那里太多游客了,你应该到城里去,有一家小小的,那里更便宜,也更好吃,我们当地人都去吃的。”他飞快地说着,在我手里的地图上找了一条隐约的小线条。他说,从这里,到这里,拐弯,穿过一个隧道,然后下阶梯,拐弯,直走,穿过城门,上斜坡,拐弯……

亲爱的,当地人都去吃的,你也不可能抵挡这种诱惑对不对?

我跳下大石头就往城里钻。在市中心一路沿着琳琅的小商铺看过去,那个哥特式大教堂的尖顶有多少个,有意思的商铺就有多少个。那些古老的行当和现代的设计师小品通常是邻居——拥有几百年历史的钢笔世家旁边也许是个时髦前卫得吓死人的独立设计师首饰品牌。正午时分,竟然还有过半的商店没有开门。有个美丽的钢笔店,里面那支古董钢笔上简直就刻着你的名字,我甚至都能看到你用它给我写情书的样子。但它没有开门。我扒在橱窗上看啊看,希望看到一个人从里面出来,哗啦一声拉开门口的铁门,对我说:“欢迎。”可惜,没有。

三只猫次第从我面前经过,中间的一只一看就是带头大哥的模样,皱着眉头,就像刚喝了一场不爽的酒。三只猫坐在路边那辆小轿车的阴影里看着我,我回看了它们几眼,很快地明白它们真的没打算向我谄媚,正如这个店主,压根不必理会什么叫“商机”。

跟其他的旅游城市相比,塞戈维亚虽然也有不绝的游人,然而游人们还是不能左右城市的气质。尤其在那些放学以后挤成一堆坐在阶梯上叽叽咕咕笑着的小孩而言,游客不过是送上门来的西洋镜,供他们娱乐。

一个城市古老若此,早已形成一段自己的生活哲学——现代的咖啡座就座落在古老的教堂边;年轻的情侣在圣像前接吻;猫儿的首领率领着它的同伙们占据街道上阳光最和煦的位置,虎虎生威地盯着每一双走过的小腿。一切冲突都那么理所当然。

好不容易找到了老头儿嘴里说的小木门,却是紧闭的。对面卖耳环的姑娘比画着告诉我:“他们,只做晚饭。”

只好买个面包在嘴里咬着。我决定不吃任何严肃的东西,以免伤了晚餐的胃口。“每天只卖5只哦。你要早点回来。”姑娘张开五指,欢快地比画。

离开小木门没走5分钟,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城市的边缘。峭壁的尽头上,阿卡乍堡极为不真实地存在着。据说它就是迪斯尼标志上那个城堡的原型,里面住了白雪公主。又说其实睡美人就睡在这个城堡里,等王子在她脸上亲上一记。在历史上这个城堡当然承载了同等的各种浪漫,但它同时又是王室炮兵学院,甚至还做过监狱——能够被关在这里的犯人如今看来真是“幸运”,被关押在童话城堡里,小铁窗看出去是皑皑雪顶和美丽平原……好吧,西班牙人真仁慈。

这座城堡的蓝色屋顶让它在“城堡界”显得特立独行。那是城堡下方河流一种叫做FISARA的片岩,在光线下发出金属的光泽。天主教的彩绘玻璃窗配上哥特塔楼和阿拉伯的篷顶,让整个城堡好像是一个先知,等待着遥远后世的迪斯尼公司把它传播得举世俱知。

城堡峭壁下方是一片小森林,河流缓缓而过。河边的草坪是当地人的游戏场。男孩呼啸着踢球,他们的姐姐正在练习校庆时候要表演的小杂技。男孩的狗一会儿追逐足球,一会儿跳起来捕捉姐姐手里飞舞的彩棒,在草地上来回奔跑得气喘吁吁。他们倒是不在乎头等上方的白雪公主到底有没有吃掉毒苹果,也不在乎吵醒了睡美人。

河边上,年轻的母亲推着襁褓车里的宝宝。宝宝的眼睛像星期五的天空一样湛蓝清澈,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城堡的蓝色屋顶,一会儿笑一个,一会儿再笑一个。他也许是所有人里最谙魔法和童话的人,这个古老城堡的所有秘密被往来的游人掩盖着,偶尔飘下一星半点,被花瓣盛了,轻轻落在小宝宝的软枕旁。

穿过城堡又看到一条丝带一样的小路通向远方,隐隐的小山包上有个罗马小教堂,静默而质朴,却是满肚子故事的样子。走过村庄,里面有古老的泉眼,常春藤爬在西班牙的黄墙上。

一路一路走过去,当我最后坐在大石头上看星星升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距离城市已远,那只想象中的烤乳猪,是伸手再难及了。

耸着鼻子企图在晚风里嗅到一星半点的肉香,我决定自己并没有来过塞戈维亚。

Tips

1.Church of San Millán 在Fernández Ladreda步行街的起始处。12世纪建造,与在segovia的其它罗马式建筑相比它是最好的一个。楼塔是Mozarab风格,比别的部分都早建。走廊、四个半圆形后殿都非常有趣。免费开放。

2.Monastery of San Antonio el Real 这个修道院是国王Enrique IV夏季居住的地方,拥有最壮观的的格子平顶,15世纪的佛兰德油画、家具、书籍、衣服、雕塑。

3.Church of San Martín 是一个华丽的罗马式的教堂,在建筑上参合了不同的建筑元素还有个教区博物馆。

4.CATHEDRAL(大教堂):西班牙晚期的哥德式教堂,1525年在Juan Gil de Honta ón的指导下保留了后哥特式风格,并按在Comuneros起义中被毁坏的老教堂的优点上建造而成。在教堂里可以找到很多老教堂的痕迹,如Juan Guas西班牙-佛兰德哥特式的回廊,华丽的唱诗庭。已有四百年历史,是西班牙最后一座哥特式大教堂。其外观并不大,但有高达88公尺的塔,最大的圆顶高33公尺,全长105公尺,左右宽48公尺,由于造形精简而有“大教堂贵妇”之称。礼拜堂内的雕刻具有极高的艺术性。

格拉纳达,为了谁把心撕碎了歌唱

“亲爱的,今天可真冷不是吗?快快快,快上楼,噢我的宝贝,瞧你给冻的。”

小旅馆的房东老太太的灰色眼睛把凝在我身上的水汽拍拍干净,用西班牙式的热情把我送上旋转的楼梯。推开房门,床单很白,暖气很热。你曾经在我耳边心心念念的的格拉纳达在一个黑夜里毫无姿色地到来。我只依稀记得火车窗外终于开始掠过银灰色与墨绿色交杂的橄榄树林。安达卢西亚平原在铁轨外沉默地展开。是冬天,穿过橄榄树林的风比洛尔加所言的悲风更坚硬。

夜里走在鹅卵石拼花的街道上。街道两边的小餐馆已经关了一大半。不过是晚上八九点,看起来却有夜深的样子。那些还开着的小餐馆都有着黄色的灯光,散发着啤酒和香肠的味道。并不是一个热闹的季节。

“要喝点儿西红柿冷汤吗?”长得有点帅得过分的侍者问。而我当然不想已经被冬雨冻僵的肠胃再遭遇一次过低的温度。它需要一点儿红肉,一点儿酒,甚至哪怕一根香烟都是好的。侍者笑容完美,他耐心地等我的脑子回复正常转速,记录,转身,灯光下他无名指上的婚戒模糊地一闪。

街角暴怒争吵的情侣把一只啤酒罐子踢出了剧烈的响声,响声落到小巷子的深处,当然,已经不会惊醒任何一个带刀的摩尔人。

欧洲小城的品格往往在于不事声张,暗处动人;而格拉纳达是个异类,横亘三座山脉的这个小城的筋骨有天然的帝都之相,还是守住了历史余波,把日子过得波澜不惊。这个城市在青铜年代就有居民居住,到了公元七世纪,外敌入侵,然后开始了长达近800年的统治。我有点没有准备好,进入异域的异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