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鹏不知他所说的金老鬼是何许人,正要开口,赤龙飞奔而至,看到主人被制,登时鬃尾俱张,一声怒嘶,张口便咬,十分凶猛。
“咦!”老怪惊叫,身形一晃躲到雷鹏身后,怪叫:“孽畜,你敢欺师灭祖咬你主人恩师,错非看在小怪面上,老怪掌毙了你!小怪,快快随我回山拜师!”
“赤龙,站住!”雷鹏唯恐老怪老羞成怒伤了赤龙,疾声喝止。
赤龙闻声站住,依旧怒视老怪,低沉咆哮不已。
“前辈,小可委实有事在身,不遑拜师,请错过今日,待我事了,即刻前来拜你老人家为师……”
老怪哪里肯依,喝道:“不成!我老怪再不上当,今日非去不可!”
眼看天色已经黑透,老怪夹缠不清,说什么也不放他走。他急中生智,忽然惊叫:“前辈,小心身后!”
老怪在江湖上仇家甚多,做贼心虚,闻言大惊,松开雷鹏骤然拔高三丈,凌空旋身,杖随身转一杖挥出,一气呵成。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雷鹏纵身跃上马背,两腿一夹绝尘而去。
老怪一击落空,情知不妙,急施千斤坠落地,爱徒踪影俱无,马蹄声迅速远去。
“小王八蛋,够机警,不错不错,是我老怪的徒弟!”老怪“哈哈”大笑,施展轻功循声便追。老怪的轻功独步武林,一晃便是十余丈。赶出里许,蹄声越来越近。正在这时,道旁蓦然响起一声沉喝:“老狗,站住!”
老怪收住身形,抬首望去,目中神光爆射,杀机怒涌。
影影绰绰,山林中抢出四条身影,拦住了去路,是四名红衣劲装大汉,一看便知是龙虎门下。
雷夫人下落不明,神秘道士如神龙不见首尾,龙虎门在山中布下天罗地网,继续大索天下。白发老怪曾在途中管闲事阻拦龙虎门追兵,犯了大忌,也成为其必杀目标。
这一带是进入崆峒山的必经之地,四名红衣人在此设伏,被蹄声惊动,赶来查看,看到老怪,如获至宝,蜂涌而出,拦住了去路。
“兔崽子,屡屡坏我好事,可恨!”老怪恨声不绝大步往前走:“我老怪今日心情颇佳,不想杀人,识相的快滚!”
“老家伙,你不想杀人,咱们可是奉命要摘下你的人头。”一名红衣人拒绝识相,剑出鞘扬剑沉喝:“列阵!”
“不知死活的东西,是尔等一心赶着要去投胎,怨不得我,杀!”老怪一声沉叱,杖影如山,闯入贼群摧枯拉朽。
*****
天下任何一个城镇,几乎都有一二处龙蛇混杂的地段,供牛鬼蛇神活动。平凉城的西关和东关,都是这种地方。
西关的猪羊市,规模不大,每逢三六九是集日,附近的牛羊骡马猪都在这里交易。府城周围有不少这样的集市,因此,来西关交易的不太多。
西关地处要道,龙蛇混杂,也是当地蛇鼠的猎食场,主要买卖各种消息,据说,只要出得起价,甚至连皇帝老儿昨夜与哪位妃子睡觉,都能打听到。但要付银子,少则一两半两,多则数十两、上百两。消息越重要,要价越高。
也收购各种各样的消息,然后转手出售。
顾泽成顾大爷是猪羊市的牙行掌柜,一切交易必须经过他的手才能成交。
今天是十月初六,夕阳西下,集市散去,顾掌柜打发走了伙计,准备离开。今天的收入不错,回去打壶酒一醉方休。
夹起钱袋正要走,眼前一黑,走入一名黄脸中年汉子。
“朋友,有事吗?”顾掌柜眼睛里充满了戒意,顺手将钱袋放在桌下。
“在下有事请教。”黄脸汉子在桌边落座。
“不敢,请吩咐。”顾掌柜在他面前落座。
“买消息。”黄脸汉子开门见山。
“朋友走错门了,这里是牙行,朋友若是打听牲口行情,在下乐于相助。”
“在下买的不是牲口行情,而是野兽的行情,我要买一张虎皮,一张龙皮……”
“这里不做皮货交易,朋友,你请!”顾掌柜脸色一变,站起身来伸掌虚引,下逐客令了。
黄脸汉子淡淡一笑,纹丝未动,说道:“顾掌柜表面上是正经生意人,暗中却是平凉城蛇鼠之首,江湖朋友常来这里买消息,有求必应来者不拒,却为何将在下拒之门外?”
“不错,在下有时候会做一些行外生意补贴家用,但不会甘冒风险拿自己的老命过不去。”顾掌柜依旧拒人千里。
“我要的消息不会要你冒风险,十两银子,只要一句话。”黄脸汉子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顾掌柜“砰”然心动,十两银子,是他今天全天的收入。除去各种开销,实际收入不足三两。
“说来听听。”他心动地说。
黄脸汉子压低嗓音说:“我要龙虎门平凉分坛的消息……”
顾掌柜怵然站起,低叫:“朋友,我适才说过,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过不去……”
“一百两!”黄脸汉子拿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
“不不!我若接了这桩买卖,就必须连夜离开平凉避祸……”
“二百两!”
“这……可是……”
“三百两!这是最后的价码。若不答应,我去找其他蛇鼠。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总有人会愿意交易的。不过,我担心,如果走漏了风声,你老兄仍然要全部兜着。”
三百两银子,是座金山。顾掌柜执掌平凉蛇鼠廿余载,最大的一笔买卖是六十两,这诱惑太大了,很难相信他手下喽啰不会见财起意。
他吞咽了一下发干的喉咙,顿足道:“成交!但有条件。”
“说来听听。”
“按规矩,我不问你的身份来历,也不问你要干什么,但无论你要干什么,必须给我三天时间善后,而且,不能向任何人泄露消息来源,这也是这一行的规矩。”
“君子一言,我答应你。”
三天后,黄脸汉子出现在东关四海客栈。
这里是东西交通要道,向西可以抵达金城、河西、回疆。向东可以进入关中西安,直至中原内地。向北可以取道兴庆府、贺兰山,进入蒙古。
东关店铺林立,形成一条街,有客店、酒店、赌坊,货栈、半开门的土娼……天下任何一座城,都有人经营这种行业,不足为奇。
通常,过往旅客,宁可在城外的客栈落脚,也不进城。在城外比较不受约束,有事进城也方便,过了护城河便是城门。
四海客栈是东关大店,天一黑便客满。黄脸汉子午后住进客栈。稍事梳洗,走出了店门。客栈对面是兴隆货栈,他信马由缰,在货栈周围游逛了一圈,将货栈的地形与周围环境牢记心间。这便是江湖朋友所谓的的探道。准备工作必须事先办妥,办起事来才能进退自如。
黄脸汉子是雷鹏,这些日子,他捕捉了不少龙虎门下问口供,但始终未能问出龙虎门平凉分坛的所在地,连分坛派往各地发号施令的头目,也不知道分坛堂口的具体地址。所有上报分坛的消息,都由专人负责收集,而后以飞鸽传信的方式送出。信鸽飞往何处,放飞鸽的人根本不知道。
龙虎门软硬兼施,威逼利诱,大肆扩张势力,结下了不少仇家。因此,它虽然已经公开号令江湖,但它在各地的分坛仍然是保持着秘密,要找到它极为困难,要寻找到该门的总坛和该门的主脑人物,更是难如上青天。
因此,他不得不找当地的蛇鼠高价买消息。按顾掌柜提供的消息,这家货栈,是龙虎门平凉分坛的秘密坛口。
黄脸汉子走到货栈前,举步进了店门。
货栈不大不小,经营日用百货,货架上琳琅满目,应有尽有,生意兴隆,是东关最大的杂货店。
“伙计,可有杏花村老汾酒?”雷鹏操着当地口音问道。
“有!”伙计殷勤地说:“大坛二十斤五,十两银子,中坛十五斤,八两银子。小坛二斤半,一两银子,最适合单身客人饮用,客官要哪种?”
一两银子买一坛酒,价格不菲,但这种酒要经过长途跋涉,从山西运来,费用也不低。
“我要小坛。”黄脸汉子取出一块碎银,盯盯货架旁的后门,拎起酒坛回到了客栈。
二更将尽,嘈杂喧闹的客栈终于安静下来。
二进院的一间上房门无声无息地打开内,闪出一条黑影跃上房脊消失了。
夜色下,一条若有若无的黑影幻现不定,出现在对面兴隆货栈后方的高墙下。
兴隆货栈门面不大,却有三进,前面是店铺,第二进是众伙计和帐房的安身之地,第三进高墙大院,是店主洪掌柜一家的住地,常有女眷出入,据说是洪掌柜的家眷。这些,都是顾掌柜提供的消息。
进入第三进,必须通过前面的店铺与第二进。洪掌柜深居简出,与周围的邻居往来甚稀,因此,也没有邻居前去造访。即是说,除了本店伙计,没有人能够进入货栈后院。
夜深人静,二进院的伙计已经进入了梦乡。二名警哨,一名伫立在房屋的拐角处纹丝不动,警惕地扫视着院内的每一个角落。另一个隐身在门洞内,巡视着每一间屋的房顶,两名警哨一管下,一管上,控制了全院的每一个角落,老鼠也休想溜进来。
天空掠过一颗流星,拐角处的仁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掠过苍穹的闪光。这瞬间,他隐约感到有轻微的气流扰动,眼角也瞄到有朦胧幻影在闪动,他没想到会是人,人不可能无声无息地接近,不经意地收回目光,顺着幻影消失的方向移动。身后突然伸出一只铁钳一般的大手,扣住喉咙向后带。他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右脚猛然向上踢,希望弄出动静,引起门洞内同伴的注意。意动脚未动,脑门挨了一击,蓦尔昏厥。
门洞内的仁兄毫无察觉,看到拐角处走出一条黑影,以为同伴要去方便,也不在意
果然不错,同伴走到墙根下,解完手,径直朝门洞走来。
“叶兄,回去,别找骂挨。”门洞内的仁兄好意地低叫。
“嘘!别吱声!”黑影压低嗓门说:“我有话要说……”
“叶兄,快回去,有话明天……咦!你不是……”
黑影突然一闪即至,大手一伸扣住了喉咙,将他压倒在地,耳边响起一个凶狠的声音:“想死想活?”
门洞内的仁兄喉咙被扣,呼吸不畅,肺部憋闷欲裂,说不出话来,连连点头。
铁掌略略一松,他急吸一口气,张口欲叫,铁掌重新收紧,膝盖顶住了小腹,五脏六腑向外挤。凶恶的声音在耳边说:“你的同伴拒绝配合,被我拧断了脖颈,你若想死,我不在乎,这院里有的是人,拧断你的脖子,再去捉一个来问,总会有人愿意配合的。”
门洞内的仁兄腹痛欲裂,想叫叫不出声来,用力点头。
铁掌略松,黑影说:“我问你答,多说一个字,杀无赦!”
“我说……”门洞内的仁兄嘎声叫。
三进院的厅房内灯火通明,房门虚掩。
屋内,三名大汉正在秉烛夜饮,桌上摆满了酒菜。主位上是个中年男人,仪表堂堂相貌不俗,腿上横架着一把连鞘长剑。左右的大汉子都是三十余岁,脚旁都立着一把单刀。
分坛内夜间禁止猜拳行令,禁止大声喧闹,三位爷只能大压小,拇指压食指,食指压中指以此类推,小指压拇指轮圈儿转,每出一拳,口中发出一声轻“嘘”输者喝酒,聊胜于喝闷酒。
喝了半夜,三人皆有了六七分酒意,差不多了,主位上的男子站起身来,正要开口,房门推开,走进身着灰色夜行衣的雷鹏,泰然自若,仿佛是此地的主人,脸色平和毫无敌意。他笑吟吟走到桌前,抓起酒壶摇了摇,说:“唔,还有酒,我敬诸位一杯杯,请坐!”
“咦!你……”中年男子指着他讶然叫。
酒壶突然出手,一闪即至。
“啪!”一声,击中男子门面,满面开花向后倒。
这瞬间,铁掌左右开弓往下落,劈在二大汉的后颈之上,力道如山。二大汉“嗯”了一声,向前一伏,趴在桌上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