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汉知其所指,正是那日被双尾毒蝎一袖挥退之事,老脸搁不住,变成了紫茄子,讪讪地说:“小混蛋,休要调侃老子,有几位朋友在六盘山恭候大驾,还不掩埋了尸体快走。”
雷鹏遥望山下谷道,说道:“我还要会会几位朋友。”
“你还有别的朋友?”流浪汉心生戒意,举目四顾:“什么人?”
“几个倭賊。”
“什么!”流浪汉惊跳而起:“你胡说!这里是西北腹地,倭寇天胆也不敢来这里。”
“他们来了。”雷鹏遥指山下说。
谷道上,四骑若隐若现,迅速向山下接近。
“他们是倭寇?”流浪汉满脸疑云。
“千真万确,是他临死前告知我的。”雷鹏指着军爷的尸体说。
“这种些家伙惯常虚张声势,无一句实话,他的话你也信?”
“此人是一位前往长安赴任的将军,在途中与倭寇狭路相逢。倭寇要抢他的宝马宝刀,随行人马被斩杀殆尽,只有他仗着宝刀宝马杀出重围落荒而逃。这种事说出来丢人现眼,因此,他的话可信。”
“你要在此埋葬倭寇?”流浪汉心虚地问。传说中的倭寇武功十分可怕,以二敌四,胜算不大。
“你若害怕,可以趋吉避凶,钻进山林躲起来……”雷鹏初生之犊不畏虎,豪气干云。
“放屁!”流浪汉不经激,豪气勃发:“东洋野狗狗胆包天,竟敢窜入我华夏后院,如若坐视,枉为堂堂华夏男儿,干!”
“流兄用什么兵器?”雷鹏问道。
“老子向来不待兵器。”
雷鹏心念微动,砍下一根榆树枝,削去枝叶制成一根齐眉棍,交给流浪汉,道:“东洋武功与我华夏武功大相径庭,你我从未见识过,不可大意,用这个。”
“你用刀?”流浪汉接棍在手,试了试,颇为乘手。
“不,我也用棍。”雷鹏将军爷的尸体拖到树下,依树而坐,将宝刀塞入他怀中,又将遮阳帽压在他头上,遮住了眉眼,看去仿佛在依树假寐。
“你这是作甚?”流浪汉满头雾水。
“山人自有道理,走!”
*****
四名倭賊斩杀了军爷的随行亲兵,立刻跃上马背循迹赶来。军爷的枣红马脚程太快,足足落后了十多里地。
赶到山下,马儿气喘如牛,脚步越来越慢。
一名黑衣骑士喘吁吁叫:“尊主,马儿不行了,再赶会活活累死。”
“不行!”尊主乖戾地叫:“宝刀宝马都是我的,必须尽快夺回!”
“欲速则不达啊,尊主!”黑衣骑士焦灼地叫。
话音方落,一骑突然马失前蹄,一头栽倒,马儿口吐白沫,起不来了。
“下马!”尊主不敢再冒险了,在深山老林中徒步赶路,想起来便叫人心中发怵,率先下马,踏着山道徒步往上升。
拐过几道弯,突然站住了,胡狼眼中涌出浓浓的戒意。
道旁,一个黄脸汉子与一个邋遢汉字席地而坐,正在打尖,邋遢汉子抱着一只烧鸡大快朵颐,他的吃相十分不雅。
看到来人,黄脸汉子丢下手中的干粮,抓住杂木棍长身而起,含笑打招呼:“诸位才来呀?”
“你在等咱们?”尊主眼中戒意越浓,移目远处,枣红马正在道旁吃草,马主人在旁边怀抱宝刀依树假寐,一切都显得和平宁静,看不到任何凶兆。宝马宝刀皆在,他松了一口气。
“不错!”黄脸汉子直认不讳。
“有何贵干?”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地过,留下买路财!”黄脸汉子横握木棍趾高气扬地叫。
“剪径蟊贼!”尊主微微冷哂,向后打出一串手势,问道:“要多少?”
“每个喘气的一千两!”黄脸汉子竖起食指狮子大张口。
“四千两,不多……”
“是八千两!”
“什么!”
“诸位连人带马共有八个喘气的。”
“混蛋!”尊主咬牙启齿,叽里咕噜,是一种从未听过的语言。
“什么?哦,是八个喘气的,不是八个野鹿。”黄脸汉子听不懂尊主的话,耐心地解释。
两名黑衣骑士移动脚步,走到道旁,蓦地窜进了丛林。
邋遢汉子大叫:“喂!朋友,付了银子再走!”飞脚赶去。
“那一位付了多少银子?”尊主遥指军爷的尸体问道。
“二千两。”
“他为何不离开?”
“他付了银子,过了这道卡,去留自便,干什么都行。”
“我若拒付银子……”
“很简单,要么强行闯关,能闯过去分文不取;要么向后转,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如此,咱们唯有闯了!”尊主眼中杀机怒涌,拔出了长刀,身后的骑士也拔出了刀。
钻进丛林的二骑士绕过关卡,奔向依树假寐的军爷。显而易见,要抢夺宝马宝刀。
邋遢汉字飞身拦住去路,横棍沉喝:“退回去!付了银子再走!”
“杀!”一骑士以行动做了回答,一声刀吟长刀出鞘,刀光光芒四射,火杂杂刀到人到,左右开弓斩腰劈颈,再来一式力劈华山,刀气森森,冷电彻体生寒,这几刀极具威力,只气势就足以压溃对方心神。
邋遢汉子是流浪汉,他从未接触过东洋武功,手忙脚乱,八方跳窜,施出全身的解数,躲过了三招快攻,一声沉叱,棍法催动,有如长江大河,攻势滚滚而来。五招之后,终于遏制住了骑士的凌厉攻势,旗鼓相当,心中大定。
另一名骑士奔到军爷尸体前,放慢了脚步。军爷左手握住刀鞘,右手握刀柄,随时可能拔刀而起。宝刀太厉害,骑士投鼠忌器,不敢鲁莽,轻轻拔出长刀,一步一步地接近。
一步、两步,再进一步便可挥刀,军爷依旧纹丝不动,这不合常规,太反常。旁边的同伴与邋遢汉子杀得难分难解,刀棍撞击声疾若骤雨,除非具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定力与气魄,否则不会无动于衷,而这位爷显然不是这种人物。
“莫非已经死了?”骑士心念一动,缓缓伸出长刀,轻轻挑开了遮阳帽。军爷双目紧闭气息全无。骑士大喜,伸手抓向宝刀,指尖触到了刀鞘,异变倏生。
说时迟,那时快,蓦然一声怒嘶,正在旁边的吃草的枣红马陡然调股,后蹄疾飞。同伴与邋遢汉子在七八步外,附近别无他人,这一蹄突如其来快如闪电,骑士毫无防备。
“啪!”一声,正中右胯,力道如山,胯骨一塌糊涂。
“啊呀……”骑士痛叫,飞出五六步,坠落尘埃,爬不起来了。
高手过招最忌分心,正在与流浪汉恶战的骑士听到同伴惨叫,眼角也瞄到同伴飞了出去,吃了一惊,心神立分,手上一慢。
机会难得,流浪汉力惯于臂,一招“横扫千军”电也似攻到。
骑士挥刀急封,晚了刹那。
“啪!”沉重的榆木棍击中左后腰,力道如山。
“唉……”骑士惨叫,脚下大乱往侧冲,腰椎重伤,腿脚不听使唤,狗吃屎嘴啃泥摔倒,滑出八尺方止,肠肚一团糟,趴在地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倒气,眼看活不成了。
雷鹏以一敌二,与二骑士恶斗二十余招。
最初,倭賊凶猛狂野泼辣的刀法,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完全主宰了局面,将他圈入刀网险象横生。他不接招,八方游走全力防守躲避,纵跃间轻灵迅疾宛若幽灵幻影,在漫天刀网中吃力地游走。倭賊都是一流高手,但一时间也奈何不了一个武功相若不接招的高手。
恶战十余招,雷鹏渐渐稳住了阵脚。
之前,他对付的都是二三流角色,从未与真正的高手放手拼搏过,也无从考验自己的武功究竟到了何种地步。今日棋逢对手将遇良材,而且是以一敌二,压力奇大奇猛,手忙脚乱。十招一过,倭賊的气势渐衰,他也对二贼胆刀法有了初步的了解。
倭賊的刀法诡奇辛辣凌厉凶猛,一出刀便以气吞山河的气势狂野地压上,如果经验不足定力不够,很容易在第一波的攻势下被压溃心神任其宰割。十招一过,便会再鼓而竭,接下来是三鼓而衰。只要能接住前十招,便有了反击的机会。
他开始出招了,但依然是守多攻少。一对旗鼓相当的高手,除非有一方犯错,否则,双方极有可能会战成平手,或者双方都不肯罢手,结果是两败俱伤活活累死。如果是以一敌二,能够保持不败保住性命便是胜利。
二十招,杂木棍一记“横扫千军”迫退了二贼。
尊主久战无功心火直蹿顶门,吸口气正欲攻上,惨叫声入耳,前去抢劫宝刀宝马的同伴莫名其妙地飞出丈外倒地不起,接着,第二名同伴也被邋遢汉子打倒在地,倒下便不再起来,估计是凶多吉少。
他叽哩哇啦一声怪吼。
雷鹏突然心生警兆,火速伏倒。这瞬间,两枚“卐”字形暗器交叉疾射而至,擦背而过,飞入丛林之中。
“轰”然一声爆震,眼前黑雾弥漫。
“小心有毒!”流浪汉高叫,飞奔而来。
雷鹏一跃而起,窜出黑雾举目四顾,二贼鸿飞杳杳踪影俱无。
“朝那边走了,追!”流浪汉看到雷鹏安然无恙,转身欲追。
“穷寇莫追!”雷鹏疾声喝止。
流浪汉折身奔回,问道:“小子,有无负伤?”
“毫发无损!”雷鹏喘吁吁道:“你连杀二贼?”
“还没死!”流浪汉转身便跑,奔到二贼身边一看,都死了。
“他们明明没死……”流浪汉满面疑惑。
“是服毒身亡。”雷鹏查看之后说:“搜搜看。”
智顺和尚曾言,二十年前,中原武林朋友曾活捉过几名日向会成员,但很快便服毒身亡,没留下一个活口,也无从得知该会的任何秘密。
流浪汉从贼人身上搜出数十两碎银,一枚圆形铜牌,铜牌中央有一轮涂了红漆光芒四射的太阳,马鞑中除了换洗衣物,别无他物。
军爷的怀中藏了数千两银票。
“这是何物?”流浪汉拈起铜牌问道。
“大概是身份信物,留下它,官府可以以此断定倭寇的身份。”雷鹏说。
流浪汉将铜牌塞入死尸怀中,将银票交给雷鹏,道:“碎银归我,银票归你。”
雷鹏道:“我有银子,都归你。”
“唔,这还像个朋友。”流浪汉眉开眼笑,毫不客气地将银票塞入怀中,道:“此地不可久留,快快掩埋尸首走人!”
“不能埋。”雷鹏道:“朝廷失踪了一名将军,一定会沿途大索天下,查不出原因,沿途的百姓便要遭殃。留着他,与倭賊尸体在一起,便与百姓无关。”
“高见!这厮浑身无伤,我补他一刀。”
“不可!”雷鹏疾声阻拦:“尸体已冷,血液也已凝结,有经验的仵作,一眼便可看出尸体被做了手脚,不可画蛇添足。”
说罢,上前拿起宝刀,砍下二贼的头颅,再将血液淋在军爷身上,做出一幅浴血奋战之后身亡的假象。
“你小子,简直是诡计多端。”流浪汉赞叹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