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大漠锋镝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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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天真烂漫

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幼年丧母。小天鸣小小年纪,便被迫流离失所,几乎命丧荒山,而这一切,都是他的亲生母亲贾英妮一手造成的。有母如斯,不如无母!所幸黎湘姑娘以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儿之身,不畏艰险,带着他逃出虎口,又承担起了母亲的职责,也算不幸中大幸了。

姑娘听到孩子当着雷鹏之面,不住地呼她“妈妈”,登时羞得无地自容,将发烫的面庞贴住孩子的脸蛋,羞答答地叫:“弟弟,这是小少爷自己叫的,我从来没有教过他……”

雷鹏感慨地说:“姐姐,此乃人之天性,好似羊羔出胎,便知吮乳,鸡雏出壳,便知啄米一般,何须人教?”

黎湘心中稍安,向他投来感激的一瞥,请他在桌边落座,沏上热茶,而后一边逗孩子玩耍,一边询问雷鹏半载来的经历。

雷鹏一边饮茶,一边如此这般,将自己的遭遇讲给她听。而后问道:“姐姐,自那日分手之后,你与鸣儿一路平安吧?舅父家园又被何人所毁?可知舅父下落?”

黎湘流着眼泪,哽声道:“云老爷及夫人、小姐都不知下落。云少爷与少夫人早几年去了祁连山,想必没有回来。我抵达之前,庄园已经被毁。据附近山民说,正月初一夜半时分,庄园中火光冲天,厮杀之声彻夜不绝。我到谷中之后,曾一一查看过废墟中的尸骨,没有发现老爷等人,想必是事先得到消息,逃避他乡了。”

雷鹏闻言,心中稍安,问道:“谷中尸骨,想必都是舅父家人,姐姐可知有多少人被害?”

“经粗略查看,共有五十七人被害,其中几个,是我最亲密的姐妹。”黎湘流着眼泪道:“我到谷中之后,发现附近昼夜有贼人暗桩窥探,不敢前去掩埋他们。直到半月前,贼人方始退去,但我依旧不敢冒险前往。”

雷鹏心知她是因为有鸣儿拖累,所以不敢涉险,任令姐妹们暴尸荒山,不禁心头发热,对她愈发感激了。

黎湘又道:“那日与你分手之后,我即带着小少爷奔向山村,途中突然闪出两个黑衣蒙面人,拦住了去路,出言不逊,妄图非礼,被我拔出短剑,杀了个措手不不及,而后逃进山村,伪称途中遇匪,与……与丈夫失散,请求暂避。蒙一老妪收留,躲避三日,村中常有贼人前来盘查,我不敢久留,辞别老妪赶往鹤鸣谷。一路躲躲闪闪,半月后才抵达谷中。途中曾多次遇到江湖混混,轻薄恶少,贼人路桩的纠缠盘查,都被我杀了。弟弟,我从未杀过人,这一路之上,竟然连杀了十余人,此时想来,依旧令人心惊肉跳,梦寐难安。”

雷鹏安慰道:“姐姐不必害怕。除恶即是行善,天若有知,天亦悦耳。”

“多谢弟弟安慰。”姑娘感激地道:“我来到谷中之后,不敢久留,但又舍不得离去,我知道你一定会来,便买下这座小院栖身,每日前去废墟附近打探。今日,我在半山上等待半日,正待离去,忽然听到废墟方向传来几声清啸。我虽然知道你不会武功,但我本能地感到,一定是你来了,便慌忙赶来,果然是弟弟来了。”

她的话,虽然说得轻描淡写,听起来似乎并无多少惊险,但雷鹏曾亲身经历过这一切,并且几乎送了性命。一个孤身女子,带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独自在崇山峻岭之中,与虎狼与贼人周旋达半月之久,其凶险辛苦可想而知。

“姐姐,鸣儿能活到今日,全赖姐姐的悉心呵护。令姐姐受了许多苦难,真令小弟愧疚难安,请受小弟一拜!”雷鹏起身便拜。

“啊呀!使不得!”姑娘闪至一侧,惶急地叫:“弟弟,快莫如此!我虽为雷家奴婢,但老爷、夫人待我亲如己出,恩重如山,能保得小少爷安然无恙,我死也无憾了。”

雷鹏那里肯依,不由分说,将她按在长凳上,深深拜了一拜。姑娘躲避不及,唯有生受了。

雷鹏拜毕,笑问道:“姐姐可有充饥之物?饿杀小弟了……”

黎湘“啊呀”一声,忙将孩子递给雷鹏,下厨做炊,不消半个时辰,便将饭菜做好了。无非是馒头蔬菜豆腐而已。虽然简单,但很丰盛。

雷鹏道:“姐姐,请同坐进餐。”

黎湘推辞道:“请弟弟先用,我在厨下留有饭菜,待喂完小少爷后再吃不迟。”

雷鹏已经饿了大半日,信以为真,放开肚腹大快朵颐,不消一刻功夫,便将桌上饭菜风扫残云一扫而空。

姑娘一边喂着孩子,一边含情脉脉地看着雷鹏,后来竟忘了喂孩子,直到孩子拉住她的手,不满地叫“妈妈”,她才醒悟。

雷鹏食毕,置箸而起,道:“姐姐请去就餐,我来照看鸣儿。”

姑娘笑问孩子:“鸣儿,吃饱了吗?”

小家伙忒聪明,拍着肚皮说:“妈妈,饱饱。”

姑娘“噗哧”一笑,说:“吃饱了且去和爹爹玩耍,妈去……”

忽觉失言,登时丹霞漫耳,忙不迭地将孩子塞给雷鹏,飞也似走了。

雷鹏接过孩子,望着姑娘的背影若有所思。

小天鸣终于记起了父亲,牛皮糖一般腻在他怀中,伸出小手揪揪他的耳朵,捏捏他的鼻尖,“咯咯”欢笑天真烂漫。

雷鹏“哈哈”大笑,沉浸在幸福的温馨之中。他问孩子道:“鸣儿,妈妈好吗?”

小天鸣聪慧过人,接言道:“爹好,妈好……”

雷鹏闻言,又是一阵开怀大笑。他抱着孩子来到院中,将他放在马背上,玩耍一阵,又信步走进了厨房。

“弟弟,请与小少爷在院中玩耍,我已吃完,待收拾完锅灶之后,再来陪你说话。”

黎湘正在进食,看到雷鹏进来,慌忙将饭碗藏到身后,惶惶不安,连声催促。

雷鹏目光锐利,一眼便看清她的碗中乃是粗糙杂粮,再看案上,半碗野菜而已。

山中地广人稀,土地贫瘠,山民们一年四季大多以杂粮为主,且半饱半饥,勉强度日。要吃细粮,必须前往数十里外的集镇去买。黎湘一个孤身女子,又有孩子拖累,贼人眼线满天下,她如何敢去?

雷鹏见状,不禁潸然泪下,道:“姐姐,不必遮掩了,唉!令姐姐身居蛮荒之地,受此清苦,小弟之罪也!”

黎湘强笑道:“弟弟,请勿乱猜测,今日吃点杂粮野蔬,不过是换换口味而已,并非每天如此。”

“姐姐不必瞒我,小弟适才已经看过,罐中存粮,皆是五色杂粮,小弟适才所食,必是你留与鸣儿的存粮。姐姐,小弟已带来千两纹银,全部留给你,日后切莫如此了。”

黎湘推辞道:“我不要,家中尚有百余两银子,只是……”

雷鹏在知道她向来十分俭朴,截言道:“姐姐,钱财乃身外之物,不必吝惜,尽管去用。此地居住已久,不可再留。我明日便下山,一边购买粮食用品,一边寻找隐秘之地,安顿你与鸣儿。”

“你……要走?”姑娘颤声问道。

雷鹏神情黯然,说道:“母亲与舅父一家下落不明,小弟必须前去寻找。再者,小弟还有其他事要办,本待携你同往,但前途险恶,吉凶难测,以故小弟之意,寻找一个隐秘之地,安顿姐姐与鸣儿,待寻得母亲之后,再来接你。”

黎湘目中含泪,幽幽地问:“弟弟此去,何时才能归来?”

雷鹏沉吟地道:“少则一年半载,至多三年,小弟一定接姐姐重返家园,与母亲团聚。”

“弟弟,寻找夫人,至关重要,我不能拦你。除此之外,你还有何事要办?”

“报仇!”雷鹏恨恨地道。

黎湘面色微变,情不自禁,抱住雷鹏手臂,惶急地道:“弟弟,贼人势大,皆是虎狼之辈,你孤身一人,单枪匹马……弟弟,假若贼人不再前来滋事,请你暂且莫去冒险,待找到夫人,再找个隐秘之地安居乐业,有何不好?非要前去与人拼命?”

雷鹏知道她在为自己的安危担忧,但他早已对天盟誓,不灭了龙虎门,誓不为人,岂能半途而废?

他决绝地道:“姐姐所言极是,但小弟经过这半年的遭遇,明白了一个道理,那便是面对困难凶险,不能一味地逃避,一旦你一开始逃避,你将永远要逃避,一生一世在逃避中苟活。是以惟一的办法是面对它、击溃它,别无他途。假如逃避,所有的狐群狗党必定不断地穷追猛打,永远休想安宁。龙虎门对我志在必得,不达目的绝不罢休,便是逃进老鼠洞,它掘地三尺也要将你挖出来,所以,我必须去面对它,在风险中锤炼自己,同时寻找那位白老前辈,拜师学艺,以强者的身份面对强者,击溃他们,剿灭他们!此外,还有一个人,孤身投入江湖,小弟委实放心不下,一定要去寻找她……”

他将亡命深山,与媚娘邂逅,以及她的遭遇,二人结为兄妹之事讲给黎湘姑娘。黎湘姑娘听罢,不觉峨眉倒竖,连呼“可恶!”诸多忧虑之中,又添新忧。

她眼含热泪,说道:“可怜她小小年纪,竟遭贼子如此摧残!弟弟,你去吧,我不拦你。”

“多谢姐姐,另外……”雷鹏俊面微红,迟迟疑疑地道“小弟还有一事相求,只是……小弟实在难以启口,担心说出来姐姐要责怪我……”

姑娘似乎意识到他要说什么,霎时粉面酡红,低垂螓首,轻柔若水,颤声说道:“弟弟但说无妨,无论你说什么,姐姐绝不怪你。”

雷鹏踌躇片刻,鼓起勇气道:“鸣儿已将你视作母亲一般,姐姐若不嫌弃,请姐姐应允做他的母亲,待我寻到母亲,向她老人家禀明此事,即行婚娶大礼,姐姐意下如何?”

此事虽在意料之中,但姑娘仍然感到百感交集。

被人爱是一种莫大的幸福,何况这正是她向往已久,渴望得到的。否则,一个二十岁的大姑娘,在当时已经是已经是被人说闲话的老处女了,绝不会依旧小姑独处。像她这样一位天生丽质,美丽温婉的女孩子,希望将她娶回家的人太多了,但都被她拒绝了。

三年前,她隐约听到,云老爷有意将她许配与雷家,从那时起,她便觉得,自己生是雷家之人,死是雷家之鬼,此生此世,决不离开雷家半步。

后来,雷鹏娶了贾英妮为妻,但冥冥之中,她仍然感觉到,自己最终仍然会成为雷鹏之妻。所以,她默默地、执着地等待着。

终于,这一天来到了,她的心中,反而慌乱起来。毕竟婚姻大事,并非他与她一句话便能决定的,何况他还是个有妇之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