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和肩负太多故事的人喝酒,总觉得他们雷同暴徒,干事不计后果,不顾旁人,自私自利,到第二天,还能面不改色满脸内疚说:草!昨晚喝高了,都没陪好你。
我发现刘鹏也属这类人。
那天晚上,我们在酒吧喝酒,他特耿直,一举杯,一口一个,喝的跟梁山好汉似的。
不过风度明显不足,没过三巡,就醉的满口胡言,还一个劲抽己耳光,说自己是混蛋。
我当时很诧异,觉得这丫的酒疯发的真仁慈。
别人喝醉了发酒疯,抽的是别人。
而刘鹏,喝醉了,发酒疯,抽的却是自己。
抽自己骂自己不过瘾,接着又骂别人,他含糊不清说:“那臭娘们不要脸,那臭娘们把老子骗的好惨,那臭娘们……”
当时他声音特大,几嗓门下去,震的大半个酒吧的人都朝这边看。
老子当时恨不得掉头就走。
折腾一阵后,刘鹏可能觉得一个人发疯没劲,开始不停劝我酒。
我这人也耿直,但凡是酒,来者不拒。
刘鹏问:“陈岩,你觉得酒TM到底是个啥玩意?”
我说:“应该跟猴尿马尿差不多吧!”
他笑的前俯后仰,问我:“你喝个猴尿马尿吗?”
我说:“没有!”
他问:“那你怎么知道酒是猴尿马尿?”
我说:“心猿意马,人格分裂,往往都发生在醉后。”
刘鹏一听,不停拍着大腿说:“有道理,有道理!”
我发现这个世界好多东西都是扭曲的,有时候说人话没人认可,一扯鬼话,是人是鬼都给点赞。
于是我想,酒盛行于世的根本,是不是因为它能让人暂时变成鬼呢?
我不知道,但我想应该是这样的。
后来,我又发现刘鹏喝酒多了个以前没有的习惯,他喜欢一边喝酒一边流泪,偶尔咬紧牙关重重摇头,样子就跟喝了一斤白醋一样。
我好奇,问他:“酒是酸的吗?”
他说:“就是辣的,心是酸的。”
我笑了笑,建议他找个时间去医院看看,免得整出个酸心牛肉面的新品来。
刘鹏没说话,干了一杯后,问我:“你觉得小芳怎么样?”
我问:“那个小芳?村里的姑娘吗?”
刘鹏说:“之前和我们一起喝酒的那个,我老家的,她是我的初恋女友。”
我突然想起那个脸蛋圆圆,长得非常可爱的女人,“大概,她就是你心中最美的那朵油菜花吧!”
刘鹏说:“屁!残花败柳,水性杨花。”
听刘鹏说,那女人已经嫁了五六回了,每次婚姻,都因她浪荡不羁而告终。
刘鹏本想和她好好过,再续那段曾经错过的美好。
等自己没钱了,烂漫变成挣扎了,曾经压抑的包容和恩爱,就会变成不难忍受和厌倦。
然后一句性格不和,过不下去,便轻轻松松了结一切。
刘鹏说:“那臭娘们后来又跟一个老头好上了,是退休老师。”刘鹏阴阴一笑,摇了摇头说:“真可伶,干了一辈子教育事业,最后还戴了个愧为人师的帽子!”
我不屑一笑,问:“那你愧疚个吗?”
刘鹏说:“愧个!我愧为人夫,我对不起扬琴,陈岩,你知道吗?扬琴把欠的账还了,赚的全都打在了我的卡上。”
那封信,除了简短几句离别,便是一张银行卡。
很难相像,一个女人,在青春正茂之龄,默默无闻,与油烟为伍,将一生心血凝聚在一张薄薄的银行卡上,统统赠予那个曾经最爱,却伤她最深的人。
然而这些付出,仅仅只因挺身而出做用命护花的那记耳光。
人生路漫漫,真正刻骨铭心的温暖能有几许?
刘鹏是幸福的,至少,有个女人曾经深深爱过他。
那天,突然接到刘鹏电话,他说要请我吃饭,地点是老地方。
去了之后,眼睛突然一亮,我看见那幅熟悉的招牌再次挂上门头,也看到那个热情备至,忙前忙后游手好闲的弥勒佛。
刘鹏说:“这是我和扬琴开始的地方,我舍不得。”
说着说着,伤心哭了起来,样子凄凉,无力。
刘鹏用扬琴留给他的钱和变卖老家房子的钱,买下来这个门面。
他说:“这里才是我的命,不管怎样,我都会等她,哪怕一辈子。”
我不禁感慨,人生爱情,宛如盘路,没有柳暗,又哪知花明。
爱情,亦如锻造,千锤百炼,百炼成钢。
只是,有些千锤,有些百炼,却会错失永远。
人生最难,莫过于抉择,人生最贵,莫过于坚持。
造的孽,欠的情,大多都只有用良心偿还。
我真心希望刘鹏的浪子回头,能换回他和扬琴的百年好合,然而,这些,扬琴知道吗?
离开餐馆时,刘鹏双目依旧红肿,他滴酒未沾,说要保持清醒,要把餐馆经验的有声有色,好等扬琴归来那天,能看到自己的努力。
两个礼拜后,我再次去了刘鹏的餐馆,他为人热情,喜好交友,所以餐馆生意还是不错。
我点了两个小菜,要了两瓶啤酒,酒还是以前的味,但菜却不再是以前的菜。
刘鹏无奈摇了摇头,说:“换来两个厨师,但家常小炒都不上手,远远比不过她。”
我说:“为啥不搞重庆火锅辣他个底朝天?”
刘鹏说:“她不喜欢川菜,嫌辣!”
我说:“她都走了。”
刘鹏说:“她没走。”
我突然哑口,不知道该可伶他还是该同情他,又或者五体投地似的的佩服他。
刘胖子是个感性人,痴情种,曾为了一个初恋,能抛妻弃业,能断恩斩情。
如今,浪子回头,心中三分愧疚七分思,搞些异于正常人的事来,倒也正常。
一晃眼,又到了岁末。
背井离乡两年,突然归心似箭。
走前,刘鹏为我践行,地点是他的餐馆。
十几个菜,五六个人,先喝白酒,再加啤酒,一杯一声叹,一叹一声情。
刘鹏骂着:“回家过年,正常,干嘛要辞工啊!你走来,以后找谁喝酒啊?”
我反问:“你不是改邪归正了吗?”
刘鹏说:“改个屁,烟酒都是路,断了,怎么交朋友啊!”
我说:“酒肉穿肠过,朋友靠心留,真正友谊,无关酒量深浅。”
刘鹏说:“老子懒得跟你扯之乎者也,来!喝酒!”
一群人举杯共饮,完毕,刘鹏又说:“酒肉穿肠过,朋友真心留,说得好!说得好!”
我不喜欢离别,不喜欢类似酒席。
有些朋友,一旦说再见,可能就再以不相见。
QQ上,就有许多以前的好友,偶尔会想起,但每当点开QQ,却终究没有发起对话。
有时会想,对方是否还记得我?如若不记得,多尴尬,多灰心。
当然,更多的陌生还是来源于话题。
生活环境不同,从事工作不同,能聊到一起话题的就不多,常常几句毫无涵养的“兄弟,在哪里发财”、“最近过得怎么样”,尔尔,清淡无味,尴尬百出,聊着聊着,你就发现友谊真的淡了。
因此,还不如不聊。
那天晚上,一群人喝的东倒西歪,毫无人形。刘鹏病发,又哭得稀里哗啦。
还拉着一群同样“不是人”的伙伴讲故事。
小到一个杯子,大到整个餐馆,点点滴滴,刘鹏都要道个仔细。
他说:“我一生错的最大的一件事,就是错失了扬琴。”
说着说着,一头栽倒在桌上,呼呼大气,抽的吓人。
这时候,一个女人提着皮箱走来,泪雨梨花,也哭得不成人样。
她默默无声,将外套披在刘鹏身上,幽幽说着:“其实我一直没走。”
扬琴回来了,我不知道这是老天有眼,还是真心相应,总之,我替这个朋友高兴。
珍惜,是维系情感最牢的连线,既然深爱了,就用珍惜包容吧!
人生光景,走马观花,缤纷世界,过往云烟,守得住的,只有内心的爱,带的走的,只有过往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