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015年6月13日
（1）
某三线小城，某普通大学，大礼堂挤得水泄不通，毕业生五千多人，大三大二大一的也来了。一提到毕业，谁都不敢稀里糊涂，学生时代用父母的钱，情有可原，毕业了养活自己，理所当然。
这段时间学校每个角落，铺天盖地都是这样的海报：
毕业三年半，赚到一千万，
毕业三年半，四本书出版，
毕业三年半，记者成导演，
毕业三年半，名校当助教，
毕业三年半，九人做老板，
以上十四人，出自同一班。
还有简介：
到2014年年底，毕业三年半，净赚一千万，全小磊将介绍创业经历。
行走万里路程，观察世间百态，出版散文集两本，短篇、中篇小说集各一本。短篇小说集2014年版税收入六百万，其中三个短篇小说影视改编权收入三百万，蒋雨涵将分享创作经验。
葛天天多次深度报道民生问题，辞职去北京，现为著名编剧、导演，现场将介绍他的新作品。
乔兴阳、张宁宁被国际一流大学传播学专业录取研究生，全额奖学金，现两人都在世界顶级学府美国某大学任助教。
贾真真、都小越、邢烨、陈艺鸣、田甜、朱静、袁伟、王飙、王晖宇积极创业，取得好成绩，带来若干职位，月薪六千至一万。
07届动漫四班59人，其余同学也在岗位上创造着精彩，部分同学将讲述职场故事。
（2）
鸦雀无声，无数双眼睛热切地望着他。
全小磊：“11年7月，妹妹小婷支持我开辅导班，最开始一间店面三十平米，第一个学期招到35个学生，到12年9月107个学生。
13年6月7日，我们开始做一个新产品，到2014年12月31日，一年半销售6795万，扣除费用，净利润2672万。按照出资比例，我个人分得1068.8万，我妹妹小婷和其他两个股东每人分得534.4万。
关于创业，我想说，三思而后行，想做什么，能做什么，怎么去做，谋定而后动，想好了就不要顾虑，把计划、目标一步步落实到行动。
今天我要感谢辅导员童老师，毕业时她送我们一句话：思想决定未来，行动改变现状。最后，还有句话跟你们分享，是小婷经常说的，你想尽一切办法了吗？”
掌声热烈而持久，下面躁动起来：“我们要提问！”
主持人征询他的意见，他点点头。
“一千万你怎么用？”一个男生。
“还没想好。”他没说实话，200万在老家县城买了一个单元三套房子，最大的一套给爸妈住，两个小套给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住，前几天妈妈打电话说装潢好了，在通风透气。100万给爸妈存了定期，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各5万，剩下的700多万，倒真的没想好。
“一年半净利润2672万，今年上半年呢？能透露吗？”一个女生。
全小磊：“13年下半年销售额只有几十万，我们想方设法，14年3月开始好转，6月大幅提升，7月1500万，8月1900万，9月开始下滑，10月200万，12月40万。一开始，国内几乎没人做这产品，现在做的人越来越多，价格低了，销量少了，今年第一季度，只卖了三十多万，利润从39%降到14%。”
“你有女朋友吗？你们公司招人吗？”一个女生。
全小磊：“暂时没有招聘计划。”
（3）
一个男生：“你第一本散文集11年9月出版，七个话题10万字，关于文学、哲学、美学、艺术、思想、文化、阅读，都是你形而上的深思和冥想。这本书卖得并不好，三年只卖了几千册。14年3月第二本散文集出版，你对社会的观察和思考，一个个具体、现实的困境，以教育为主要话题，也没引起什么反响。14年7月你开始在网上写小说，一天一个短篇，每个三五千字，一瞬间吸引了巨大的人气，短短半个月，上百万次转发，超千万次阅读。紧接着，8月你写了六个中篇，每个故事两三万字，三四天就有一个新故事。9月份两本小说集同时出版，到年底四五个月时间，短篇小说集卖到了200万册，现在还是热销书。之前卖得并不好的散文集，也跟着好卖起来，卖了十几万册。这个现象是不是证明，文学艺术、文化教育、哲学思想类的深度阅读越来越少，全民阅读越来越通俗、娱乐甚至是低俗、恶俗？”
蒋雨涵：“书籍分三教九流，但我们不能把读者分三六九等，读者需要培养，有怎样的读者，跟作者有关系。写作的人，只要不是自娱自乐，就要意识到每一句话对别人的影响。其次，我提一个普通读者的概念，我们要尊重一个事实，绝大多数读者都是普通人，有正常生活，一般心智。作者要有为普通读者服务的意识，不要故作高深，故弄玄虚。最后，在这碎片化时代，人难免孤独、落寞、软弱，读者想从阅读中有所收获，我们的文字、文学，透过迷茫、创伤和绝望，还能不能散发出，一点光亮、爱与希望、温暖和力量？”
一个女生：“十五个短篇，租在高档小区的男人假扮高富帅佯装低调处心积虑想搭上几个富婆，一个宿舍四个女大学生被一个老男人骗财骗色，视频监控下自以为人不知鬼不觉的小偷小摸，梦到有钱人出500万请自己代孕、纠结不已的年轻妈妈，带着儿女火车上行乞的父母，好吃懒做的父母帮弱智女儿拉皮条等等深入浅出的故事，入木三分的形象，文字背后的您，热心冷眼，并非旁观，写的是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呼唤的是传统文化渐渐失去的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六个中篇，贫困山区孩子走很远的路淌很深的河一两个钟头才能到学校，拿到录取通知书的大学生为学费东奔西走，一座小庙几位老人为权利勾心斗角，读万卷书的女孩对生活的举手无措，因为失望、失落而得抑郁症的年轻女人，战胜强迫症的白领，故事和人物，有的让人忍不住破口大骂，有的让人触目惊心，啼笑皆非，也有的让人泪流满面，痛不欲生。这些人和事，真实存在着，就在我们周围，你想为他们做什么，我们能做什么？”
蒋雨涵：“写作时我在想，我是故事里的人，我会怎样，是不是跟他说同样的话，做同样的事。现在的我，此时的你们，没有困顿在这种种险境，无须逃避这种种不堪的遭遇和无奈，但生活流变着，过去、现在、未来都不确定，正如这些卑微的生命，他们从哪里来，怎么一步步变成这些样子，接下来，他们又往哪里去。难道书写、阅读他们，可怜、同情他们，就足以表示我们的善良？我们是不是有意伤害过别人，是不是无意中把他们一步步推向无助，昨天、今天，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明天呢？他们是我们，我们是他们？谁能肯定，后天的我们，绝对不会有一点点的关联？你、我、他，每个人的命运和际遇，都是我们无数种可能的人生，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做最好的自己，然后，力所能及去帮助无数个可能意义上的另外的自己。”
一个女生：“全小磊毕业三年半赚到一千万，算不算成功？权威数据说创业成功的不超过1%，像你这样出书赚钱名利双收的更少，生活中有多少人能这样？是不是非得跟你们一样，才叫成功？请你告诉我们，什么是成功，怎样才算是幸福的人生？”
蒋雨涵：“我读过一些书，走过一些路，面对现实，也曾困惑不前，是小磊妹妹小婷给我鼓励，给我启示。她让我坚信，人生最大的财富是健康的身体，快乐的心情，独立的思想，自由的灵魂，有了这些，你就是成功的，富有的，幸福的。”
女生：“没有营养保健休闲运动，哪有健康快乐？没有独立自由的经济，哪来独立的思想自由的灵魂？说白了，一切都离不开钱，现在几乎所有数据，归根结蒂，都用经济价值、货币金钱来衡量，是否可以说，没钱的人是失败的，没钱的人生是悲惨的，是不是必须要有足够多的钱，才算成功？生命的价值和意义，究竟是什么？”
主持人莞尔一笑：“这位同学，请先坐下。”
（4）
葛天天：“谁来告诉我，笑容有多少种？”
“自然的笑最美丽，发自内心的笑最真诚，甜蜜的笑最幸福，眉开眼笑最高兴，含泪而笑最动人，莫名其妙跟着别人笑最滑稽。”一个女生娓娓道来。
“苦笑假笑狂笑冷笑淫笑狞笑奸笑媚笑暗笑偷笑讥笑捧腹大笑皮笑肉不笑。”一个男生做出挤眉弄眼、龇牙咧嘴状，全场哄堂大笑。
葛天天：“今天你笑了吗？”
“你这么酷，我们很激动，笑了。”女生低头含笑，有些害羞。
葛天天：“请看大屏幕。”
旁白：一年365天，你每天都笑吗？舒心的笑容，你有没有？今天，你笑了吗？
镜头：一张张脸，或稚嫩，或苍老，或鲜活，或麻木，有的眉飞色舞喜笑颜开，有的掩面而泣后噙着泪花破涕而笑。
字幕：2015年1月1日
旁白：刘师傅做保安月工资2500，加上老婆种田的一点收入，节衣缩食供儿子念完本科。儿子在南方一家大公司做培训师，年薪十几万，年轻人高消费，工作几年没有任何积蓄，却常在电话里埋怨父母无能，他没房没车没有随心所欲的人生。结婚彩礼十八万，大部分是刘师傅向亲戚朋友借的。
镜头：这一天从早忙到晚，56岁的刘师傅没有一丝笑容，最后，他挤着笑说：“孩子成家了，我们做父母的也算完成任务了。欠的债？我们还有点力气，还能挣点钱，慢慢还吧。”
字幕：2015年1月2日
旁白：大专学历的周小秋几次考会计证，都没通过，却因为跟老板的特殊关系，在一家小企业做着现金会计。29岁，在小地方，算是大龄女青年了，她不停地相亲，最好是农历过年前把自己嫁出去。
镜头：这一天，她相亲六次，黄昏时分，她倚靠在茶座里，苦笑：“男人的心，经不起细想，女人的脸，耐不住细看。”
字幕：2015年1月3日
旁白：朱杰喜欢唱歌，研究生毕业后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在街头弹吉他、卖唱，已经好几年了。
镜头：上午半天，他收入一百多块，捧着十块钱的盒饭，看着穿梭不息的人群，30岁的他，坦然一笑：“就算遇到熟人，我也不怕了。”
字幕：2015年1月4日
旁白：三天小长假结束，紧张忙碌的工作和学习，又开始了。
镜头：13岁的魏龙龙赖在床上哭着说：“我不想上学，学校是监狱，我不是犯人，我不想坐牢！”奶奶赔笑：“熬一熬，五天，一眨眼就过去了。”魏龙龙爸爸冷笑：“上学这么苦，上班这么累，是人过的日子吗？”
字幕：2015年1月5日
旁白：再过几天期末考试了，大学校园静悄悄的，宿舍里更是安静，男生们戴着耳机打游戏，女生们忙着网购。
镜头：一个男生嬉笑着：“考试前一夜通宵不睡，背几个小时，肯定能及格。几年了，都是这么过来的！”一个女生无所谓地笑着：“老师把要考的内容，八九不离十，都告诉我们了，多背背知识点，记住了大概，不怕！大不了补考呗。”
葛天天：“视频里每个人只有短短几分钟，记录的只是生活的一刹那，转瞬即逝，但又是那么真实，那么生动。我的初衷是，笑容是最美的花，我想记录下生命绽放的美丽瞬间，但现实生活中，能拥有舒心笑容的人，真的很少很少。谁能告诉我，我们的快乐，去哪儿了？我们发自内心的笑容，为什么越来越少？”
（5）
大屏幕上，张宁宁青春洋溢明媚地笑，乔兴阳很严肃：“5月26日美国教育机构发布《2015留美中国学生现状白皮书》，去年数千名留美中国学生因学术表现差或学术操守问题被开除。《纽约时报》曾发表对中国留学生的调查，被调查的250名留学生90%考试作弊、抄袭、成绩造假。美国校园不少二十岁左右的中国学生，开着玛莎拉蒂、兰博基尼招摇过市。我想说的是，国外大学宽进严出，要想顺利完成学业，还得靠自己脚踏实地。留学生在国外，不仅代表个人和家庭，更代表国家和民族，时时刻刻要慎言慎行，维护国家形象和尊严。”
（6）
主持人：“请07届动漫四班辅导员童欣欣老师发言！”
童欣欣：“蒋雨涵全小磊葛天天毕业时，我三十岁，古人说三十而立，那时的我却很苦闷，工资两千多一点，生活还要靠父母接济，我问自己，难道一直这样下去吗？我烦恼、焦虑，却没有好好想一想，怎样去改变。偶然看到一行字：思想决定未来，行动改变现状，我并没有领会多少涵义，只是把这句话送给毕业时的他们，想不到，这竟然成了鼓励他们当中一些人前行的动力。惭愧的是，四年过去，又一届学生毕业了，而我，还是老样子，还是一个工资两三千的辅导员，还是一个不仅不能在物质上孝敬父母反而需要父母贴补的没出息的女儿。为什么他们能成功，而我，比他们更有阅历、经验，却没有一点点进步？最大的原因，就是他们年轻，有的是时间，敢想敢做。我，三十多了，自以为懂的东西多了，反而畏手畏脚，不敢想，不敢做。今天我要说，趁年轻，赶紧努力奋斗吧，二十几岁，是人生中最最美好的一段时光，用思想来照亮梦想，用行动来实现梦想吧！”
（7）
主持人：“下面，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校长邓茵女士，给我们做毕业总动员！”
邓茵：“一提到大学生，不是就业，就是创业，的确，没有事业，拿什么养活自己？没有一份有前途的事业，拿什么来实现生活的种种梦想？怎样才能拥有一份事业，一份让自己满意的好事业？我要说的是，大学生，更重要的是学业！寒窗苦读十几年，终于进了大学，父母含辛茹苦盼着你们学有所成，业精于勤荒于嬉，术业有专攻，不专心学习，不专注学业，你来大学做什么？无知者无畏的时代过去了，知识无用的时代过去了，将来，你们凭什么去就业，去创业？你的专业化程度，决定了你将来事业发展的高度，和人生道路的宽度。我们的大学生，不应该及格万岁，不应该毕业即失业，不应该蹭老、啃老，不应该稀里糊涂混日子。大学时代最重要的是，学会思考，想一想，你是谁，你想要怎样的生活，怎样的人生，想清楚了，毕业时，你的行动，会更有力，更精彩！全国在校大学生两千多万，每年毕业生六七百万，你们是国家、民族的希望，你们是父母和家庭的未来。做最好的自己，学会思考，学会行动，前提是，热爱所学专业，学好专业知识，为将来做好充足的准备！”
一个男生：“全小磊蒋雨涵葛天天的成功，完全是他们自己努力的结果，跟学校有什么关系？他们成功了，学校就到处宣传，还有更多没成功的，甚至失败的，学校关注过那些人吗？”
一个男生：“很多人说，大学是最不负责任的加工厂、流水线，我们是大学制造出来的不合格产品，不合格人才。校长，请您回答，我们的大学，合格吗？我们的专业、教材、教授，都真的合格，真的称职吗？校长，请您告诉我们，大学，究竟是什么？教育，到底有什么用？”
一个女生：“明明我们很多人没有找到工作，为什么要我们弄虚作假，百分之百的就业率学校是怎么统计出来的？”
几个女生站起来：“我们毕业即失业，学校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一个男生站到座位上：“你是校长，一张毕业证，就算是货款两清，互不相欠了吗？”
主持人大惊失色：“同学们请坐下！同学们，说话要注意场合！”
女校长：“同学们，请安静！刚才一位男同学问得非常好，大学究竟是什么，教育到底有什么用？这些天，看着高考的孩子们，看着即将走入社会的你们，我也在想，教育对人的一生到底有什么样的影响，好的教育，应该是怎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