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二)
让·雅克·卢梭和他的人类不平等起源的学说普列汉诺夫让·雅党·卢梭是十八世纪法国文学最卓越的一位代表人物。他是一个天才的作家。这是大家公认的,也是在他诞生两百周年纪念的时候再一次用各种不同的方式重复过的。但是他的天才究竟表现在什么地方呢?对于这个十分自然的问题,在为今年六月的纪念庆祝活动所写的许许多多书籍、小册子、大小论文和短评中,很难找到稍微满意的回答。大多数用书面和口头论到卢棱的人都认为,我们现在不能同意他的思想,不过我们还是应该纪念他,因为这些思想叙述得非常好。这很像有个什么人说过的话:我们尊敬普希金是光辉的诗匠。但是说某某作家是光辉的诗匠,还远不等于说他是伟大的诗人。同样,承认特定时代特定的政论家是卓越的文章家,还不等于承认他是伟大的作家。作家的伟大不是用他们文章风格的美来衡量的。凡是用笔很好地叙述出伟大思想的人都是伟大的作家,正如凡是用嘴很好地叙述出伟大思想的人都是伟大的演说家一样。况且最好的风格当它不再是一种表现具有重大意义的内容的形式的时候,也会很快变成矫揉造作的东西,即成为不好的东西。这不但在文学上是正确的,而且在艺术上也是正确的,大家知道,艺术作品也有其本身的风格。为什么米开朗琪罗的学生们无论在绘画方面或者在雕塑方面都只能创造极其平庸的作品呢?原因很简单:他们掌握了自己的天才老师的风格以后,不能提高到使这种风格得以产生的那些深刻的内心感受的境界。因此这种风格在他们那里很快就变成了一种滑稽可笑的东西,虽然,毫无疑问,这种风格在米开朗琪罗本人那里是光辉灿烂的。这位天才的佛罗伦萨人大概预见到了等待着他的辉煌风格的命运。他跟同时代那些对他处理材料的技巧感到惊奇的人说过:“我的知识造成一大批无知的人。”这些话初看起来离奇古怪,却表明了对事物的深刻理解。
不过我们回头来谈卢梭吧。下面我们会看到,现今驳斥卢梭思想的绝大多数批评家和政论家,对卢梭采取否定的态度,并不是出于理论上的考虑,而是出于实践上的担忧。于是我们深信,这些批评家和政论家之所以驳斥这些思想,原因不在于思想的内容,而在于批评家和政论家本身的社会同情。这种信念当然不妨碍我们承认,就纯粹理论上的考虑说,卢梭的许多思想在我们的时代不能认为是令人满意的。它们在很多方面已经过时了。这是事实。但是只尊敬卢梭是光辉的文章家,毕竟是非常奇怪的。要知道,例如亚里士多德在自己的《政治论》中发挥的那些思想也很过时了。可是谁会因为这种无可怀疑的情况而想到要假定亚里士多德《政治论》的意义现在对我们说来只在于它的文体呢?
一切都在流动,一切都在变化。随着特定国家的社会关系的改变,体现这些关系的思想也在改变。表现那些已经不再存在的关系的思想,不能不是过时的。然而就是过时的思想,按其意义说,并不都是一样的。其中也有重大的思想、普通的思想和渺小的思想;有深刻的思想、平庸的思想和完全肤浅的思想。此外也有这样一些思想,这些思想甚至在当时就是不正确的,换句话说,刚产生出来就过时了。由此可以得出结论说,即使我们发现过去某一个历史时代的特定作家的思想是过时的,我们还不能据此确定这思想的相对重要性。为了给这些思想以正确的评价,我们必须弄清楚,使我们发生兴趣的那个作家的对他的时代来说已经过时的思想究竟是什么。那时也许会发明,这些思想在当时不但是新鲜的,而且也是很深刻的,甚至简直是天才的。那时我们就应该承认,说出这些思想的人是天才的,甚至根本不顾及他的文体。在文学作品中,文体当然是很重要的事情。但是如果这个作家说出了天才的思想,纵然用的是不很好的文体,也还得承认他是天才的。
卢梭的情况正是这样。不用说,他叙述自己的思想时具有非同凡响的才华,这使得对他抱有成见的读者感到惊异,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征服了他们,这当然是很大的优点。但是即使根本没有这个优点,即便卢梭的论文和书籍叙述得根本不出色,只要其中表现的思想是卓越的,问题仍然没有改变。如果我们不得不回答“这些思想对自己的时代来说是天才的”这个问题,那么我们就必须承认,纵令卢梭的叙述没有才华,他仍不失为一个天才的作家。
这里应当再补充一点。在分析任何理论著作时,——而我们在此地正是讨论卢梭的理论著作,——只考虑其中包含的思想和叙述这些思想的方式是不够的。在这里,还绝对必须考虑某个第三种东西,这就是研究的方法。方法,这是用来发现真理的工具。它所以重要,不在它本身,而在于利用它可以做出一些结论,正像在物质生产领域内,工具之所以重要不在工具本身,而在于利用工具可以得到一些必需的物品。而且在物质生产领域中,特定工具带来的利益,是由实际使用工具而能获得的那些物品的总和决定的,并不是由单独拿出的其中任何一种物品决定的。同样,在精神劳动领域内,特定方法的优点也取决于应用此种方法的研究者得出的所有那些正确结论的总和,并非取决于其中任何一个结论。所以我们完全可以设想这样一种情况:作家特别有力地显示出自己的天才,恰恰是在他得出错误结论的时候。这种情况,例如在俄国社会思想史上就可以找到。当别林斯基在一篇关于波罗丁周年纪念的论文中得出了不正确的结论的时候,他就表现出自己是一个特别深刻的思想像。这类事情是不值得大惊小怪的,正像射手即使使用很好的枪,也并非永远都命中目的。然而,如果用很好的枪射击可能失误,而用弓射击却很可能命中目的,那么由此完全不应该得出结论说,用任何东西射击:用完善的枪或者用太古的弓,都是一样的。和弓比较起来,枪毕竟利害得多。同样的道理:虽然掌握更现代的研究真理的方法可能犯错误,而利用比较落后的方法却可能达到正确的结论,但这还是完全证明不了方法的意义很小。和比较落后的方法相比,更现代的方法毕竟更有成效些。如果发现更现代的方法的作家本人,并非始终都善于无误地实际运用此种方法,那么这还是不会取消发现这方法的重要意义。继他而起的人们,不但会依据他的新方法改正他的失误,而且一般说来,他们对科学作出的成绩会比他们过去利用成效较少的旧方法所作出的成绩大得多。因此,发现更完善的方法的人,其功绩终究是很伟大的,尽管他有个别错误。因此我才说,分析理论著作时,只评价其中包含的思想和叙述这些思想方式是不够的,还应当考虑到作者用来得出自己思想的那个方法。方法的正确可以绰绰有余地补偿个别结论的错误以及叙述的平淡无味。
至于卢棱,则正如上文已经说过的,他的光辉的叙述才能决没有引起任何争论。长篇大论地来谈论这一点是完全无益的。而卢梭借以得出自己的那些虽然现已过时的思想的方法,却不是这样。对于这个方法,过去和现在都很少谈到,——几乎完全没有谈。而它却值得给以最大的注意。这篇文章的任务也就在于从方法论的观点评价卢梭的功绩。
要解决任何任务都必须有一定的材料。我到哪里去找材料呢?我首先是也主要是从卢梭的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学说入手。这个学说主要是在我们的作者为了回答第戎科学院1753年提出的问题而写的著作中加以叙述的,这个问题是:人类不平等的起源是什么?人类的不平等是否为自然法所认可?(Quelleest linégalitéparmi lesho-mmesetsi ellees taut oriséeparlal oinatu relle?)卢梭在自己的《忏悔录》中说明,他是怎样思考这部著作的。他上圣日耳曼去过一个星期,在那里全部时间都是在森林中度过的。
“我在那里探求过,我在那里发现了原始时代的景象,我大胆地描绘了那个时代的历史的轮廓:我揭露了人间无聊的谎言,我敢于赤裸裸地揭示人们的本性,彻底研究歪曲这本性的时间和事物的进程,并把人造的人(卢梭所说‘L’hommedel‘homme’)同自然人加以比较,指出人的所谓完善化乃是指出人类灾难的真正根源。我的灵魂被这些卓绝的默想所激发,上升到神的境界。在那种境界中,我看到,我的同类由于固执成见而走入迷途,朝着错误、不幸、罪恶的方向行进。我于是用一种微弱的声音向他们喊道:‘你们都是毫无道理的人,你们不断地埋怨自然,要知道,你们的一切苦难都来自你们自己!’”十分明显,在圣日耳曼森林里漫步和使灵魂上升到神的境界时,是不能研究原始人的。要了解原始时代人类文化的景象,只有敏感的灵魂的热情是不够的:至少需要有一些关于野蛮部落生活条件的知识。因此再没有比嘲笑卢梭和宣布他得出的结论都是最纯粹的虚构更为容易的了。其实,早从伏尔泰时代从来,很多人就是这样做的。伏尔泰就说过这样一句俏皮的话:卢梭使他产生了用四只脚跑进森林去的欲望。不过,实际上,《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Discourssurl‘origin eetles fondeme ntsdel’inegalitepar mile shommes)有可笑的东西,也有更为天才无比的思想。当然不用说,我们的作者所拥有的关于野蛮部落生活的知识总量是不大的。一般说来,十八世纪的人很少了解这些部落。不过当时对这些部落也已成知道了一些东西。近代伟大的地理发现产生了十分丰富的游记书籍,作家们说明原始文化时就从这些书籍中吸取材料。但是,当这些作家绝大多数在自己的论述中完全满足于历史唯心主义观点的时候,卢梭却是感到历史唯心主义不能令人满意的少数特出人物之一。
当时有一个十分流行的、用极其精练的形式表述历史唯心主义基本观点的公式,这个公式就是:c‘estl’opinionqu igouvern elemonde(意见支配世界)。何谓意见呢?修阿尔回答说:我所谓意见是指民族内部流行的全部真理和谬误的结果:这结果决定着民族的判断、民族的褒贬、民族的爱憎、民族的风尚和习惯、民族的优缺点,一言以蔽之,决定民族的性格。
正是这种意见支配着世界。“而这就是说,支配世界的意见的基础乃是”民族内部“流行的真理和谬误的一定的总和,亦即观点是人类社会中发生的一切事物的最后原因。凡是持这种观点的人,如果要设想和了解原始文化的历史,首先就应当弄清楚”自然人“的观点是什么。而卢梭懂得,假使认为人们的观点是社会发展最深刻的原因,则这些观点本身的产生还是完全不可能说明的。他说,人们在把野蛮人看成人从前,就使野蛮人变成哲学家,他又特别中肯地指出这种研究方法所固有的逻辑错误在什么地方。如果原始人因为他们有这样一些社会理想而没有别的社会理想就互相约定这样一些关系而不是别的关系,那么用卢梭的话来说,这就意味着,原始人利用了本身只是逐渐产生也只是由于社会组织才产生的那种教育来组织自己的社会。卢梭发现,研究过关于人的自然状态的种种问题的作家,完全没有从应有的角度追溯到这种状态。”有些人毫不犹豫地设想,在自然状态中的人,已有正义和非正义的观念,但他们却没有指出在自然状态中的人何从会有这种观念,甚至也没有说明这种观念对他有什么用处。另外有一些人谈到自然权利,即每个人所具有的保存属于自己的东西的权利,但却没有阐明他们对于属于一词的理解。再有一些人首先赋予强者以统治弱者的权力,因而就认为政府是由此产生的,但他们根本没有想到在人类脑筋里能够存在权力和政府等名词的意义从前,需要经过多么长的一段时间。总之,所有这些人不断地在讲人类的需要、贪婪、压迫、欲望和骄傲的时候,其实是把从社会里得来的一些观念,搬到自然状态上去了:他们论述的是野蛮人,而描绘的却是文明人。“我们很快就会看到,这个在卢梭心目中如此重要的文明人(l‘ho-mmecivil)与野蛮人(l’hommesauvage)的对立,在他那里具有怎样特殊的、而且就其本身就是极其重大的、虽然远不是始终正确的意义。不过首先我要请读者同我一起研究一下对”哲学家们的那些指摘,这些指摘再好不过地说明了卢梭方法的特点。
有一些哲学家假定,在自然状态中每一个人都有权利保持属于他的东西。但是我们的作者问道,在自然状态中属于人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特定事物之属于特定的人,是以私有制度为前提的。我们有没有权利假定自然状态中有私有制呢?要是有,那又是从哪里来的呢?有些人认为私有制的产生是由于原始人认为它有益,于是这些人任意地和错误地把原始人想象为按照自己的理论信念建立自己的生活的思想像。同时他们忘记问问自己,在私有制未产生从前,人们怎么能够相信私有制可以带来利益。在讨论自然人时硬说自然人有正义和非正义的观念的那些哲学家,也犯了同样的错误。什么是正义呢?罗马法学家们说过:所谓正义就是把属于每个人的东西还给每个人。但是这又使我们回到在自然状态中属于人的东西究竟是什么这个问题上。卢梭公正地指出:“要把各个人的东西返还给各个人,是以每个人能有一些东西为前提的”最后,体力上强者对弱者的优越是一回事,而统治者对他们所统治的那些人的政权则是另一回事。在自然状态中,一个人当然可以有比另一个人更大的体力。卢梭不想否认这种情况。但是,第一,他发现,当研究者们力图了解人们之间体力上的不平等会引起什么结果的时候,他们却描述了以财富为基础而不是以体力不平等为基础的文明社会反映出来的情景,这就是说,他们还是把文明人同自然人混为一谈了。第二,他在这里也看到,唯心主义历史观用社会政治概念发展的进程来说明社会政治关系的发展进程是毫无根据的。他指出,在人们产生政府和权力的概念以前,是需要经过很多时间的。这些概念从哪里来的呢?很清楚,要产生上面两个概念在人们中间就必须存在这种关系,而这种关系的起源不可能用这两个概念来说明。
所有这些完全正确的看法迫使我们的作者把自己的思想用到另一条路上去。他坚决否认自然人是用自己的观点指导自己的行为的聪明人。的确,他在《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中也承认,“由于人类能力的发展和人类智慧的进步”(developp emen tdenosfac ultesetde sprogresd elespr ithumaln),不平等才成长和巩固起来,但是问题正是在于智慧的进步和能力的发展在他的心目中并不是社会发展最主要的原因,即不是比其他一切原因更为深刻的原因。他认为自己研究的目的在于确定是些什么条件引起了人类智慧的进步和人类能力的发展。他在方法论上巨大的功绩也就在这里。就这方面说,在十八世纪的作家中间,他是一个稀有的例外。因为十八世纪的作家总是完全满足于这个肤浅的思想:意见支配世界、即支配人类的发展。
在这一点上,卢梭比谁都更像爱尔维修。爱尔维修也感觉到历史唯心主义的没有根据。他说过:“可能,科学和艺术的进步,与其说是天才的事业,不如说是时代和必然性的事业。这仿佛得到所有国家中同样的科学发展过程的证实。事实上,如果像休谟所指出的,所有的民族只有在他们获得善于写诗的本领以后才能学会善于写散文的话,那么我觉得,同样的人类理性发展过程就是某种共同的和隐蔽的(即爱尔维修所说‘暧昧的’[sourde])原因的结果。”爱尔维修本人就曾经企图确定至少在文化发展最初各阶段上引起人类知识进步的那些原因。这种企图是十八世纪法国唯物主义历史中一段饶有兴味的插曲。下面我们就用一点篇幅把这个企图同卢梭类似的企图作某些比较。
像我们刚才所看到的一样,爱尔维修思考过在教育发展过程中必然性的意义。卢梭则把引起知识发展的原因称为偶然的。而且他所谓偶然,意思只是这些原因不在人的内部,而在人的外部。因此卢梭在这个问题上的观点实际上和爱尔维修的观点很接近。
跟爱尔维修一样,卢梭认为,知识的进步处处都是由人的需要引起的。例如埃及科学和艺术的起源和传播应该归功于尼罗河的泛滥;在希腊,对于科学和艺术说来,阿提喀多沙多岩的土壤比斯巴达肥沃富饶的土壤更有利些。卢梭说:“北方的民族一般说来比南方的民族较为智巧,因为他们非如此不能生活下去。好像自然愿意这样调整事物以使它们趋于平等,在它拒绝把富饶给与土地的地方,便把富饶赐给了精神。”人们在自然状态中,利用自然现成的赐予就可以满足自己的需要。但是随着人类的繁殖,这些赐予相对地变得更加少了。贫困迫使人们寻找维持生命的新方法。各式各样的发明接二连三地出现。在沿海和河流的两岸,人们发明捕鱼的器具,从而变成渔民。在森林中,他们设计出弓箭,而成为猎手和战士。在寒冷的地区,他们穿着被他们杀死的野兽的皮。雷电、火山喷溢或者其他一个什么幸运的机会使他们认识了火,于是他们得到一种同冬季的寒冷作斗争的新武器。起初他们保存火,接着取得火,而最后利用火来煮食物。人对和他自己不相似而且互相间也彼此不相似的事物的这种态度,渐渐在人的头脑中产生事物相互关系的观念。于是人就有类似思考的某种东西。有了这种东西以后,人对动物的优越性就逐步增大起来。虽然一些动物具有更大的体力,另一些动物跑得更快,但是人同时成为一些动物的主人和另一些动物的祸害。最初的这些进步使人取得一种地位,在这种地位上人越来越容易进行新的事业。卢梭说:“智慧越发达,技巧便越趋于完善。”人很快就不睡在树下或洞穴中:他学会了做石斧和盖茅舍。在卢梭看来,技术的这种进步在人们的相互关系中引起了第一次伟大的变革:家庭的产生。而在这种进步之后,其他进步不能不接踵而来。现在很不容易解决的是人们怎样认识了铁和学会了使用铁。很难假定人们之知道铁是由于某种幸运的偶然性,因为铁矿通常是在没有植物的不毛之地。按照卢梭的见解,仿佛自然力图不让我们发现使用铁这个非常不幸的秘密。最后,我们的作者才又考虑到火山:某个火山突然爆发,喷出正在熔化中的金属物质,才使人的头脑第一次想到可以冶炼金属。但是即便这个假设卢梭也觉得不很可靠,因为观察火山爆发只有在智慧发达的人那里才能引起上述思想,自然人的头脑在还不认识金属时未必会有这种发达的智慧。
无论如何,人是学会了使用金属,而人这一新的巨大的技术进步和农耕一起,成了人类相互关系中新的伟大变革的原因,就是说产生了国家。金属的冶炼和农耕创造了文明。亚美利加的野蛮人不从事农耕,也不冶炼铁;他们仍然是野蛮人。其他某些民族知道了这些实际技能中的一种,而不知道其他技能:他们仍然是野人,“欧洲的开化,与其他各洲相比,虽不算早,但我们至少可以说它的文明在发展的过程中较少间断,因此,文明的的程度也较高:其所以如此,最主要原因之一,或许是因为欧洲不仅是产铁最多,同时也是产麦子最为丰富的地方”农耕必然会引起土地私有制的产生,而随着就会产生一系列的其他的法律制度,一直到国家制度。卢梭继格劳秀斯之后重复说,希腊人称赛丽斯女神为立法者,他们的意思是说土地之划归私人所有产生了一种新的权利,这种权利和自然权利不同。
从这一切议论中可以很好地看出,卢梭所谓知识进步的“偶然”原因,实陈上并不在人的本性,而在人的周围环境,首先是地理环境。按照他的理论,如一些部落以狩猎为生,另一些部落以捕鱼为生,这种情况就取决于地理环境的特性。同样的特性最后会引起其他的技术进步:金属冶炼、农耕等。
如果欧洲的文明程度比其他所有各洲更高更稳定,那么正如我们已经看到的,这可以用欧洲大陆的自然条件来说明。任何特定的地理环境的性质,在一定的程度上对落入这种环境的人来说是偶然的。他可能落入,——在其他场合下也真正会落入,——具有完全不同的特性的地理环境。但是,用不着说,地理环境的特性本身完全不是偶然的,——因为这些特性是特定地区地质史的必然产物,——它们对人的影响显然具有必然性的一切特征。人不能不为自己的生存进行斗争,而在生存斗争中,他不能不利用特定的地区供给他使用的那些手段。要知道,不是什么别的东西,而是地理环境的特性决定着人在一个地方成为猎人,在另一个地方成为渔人。当然这绝不是说地理环境万能,而人则毫无作用。积极的作用不属于地理环境,而属于人。但在特定的时间里,人只能在一定范围内利用他居住的地区的自然条件提供给他的那些生存手段。这个范围是由人的智慧发展的水平决定的。卢梭很好地了解和十分清楚地说明过这个道理。而且我们已经看到,人的智慧发展道路上每一个新的进步,都是由于技术上在一定程度内预先有一种成就或一些成就所引起的。按照户梭的理论,这就意味着,不是人的意识决定人的存在,而是人的存在决定人的意识。同时这也意味着人的发展过程具有合乎规律性的、即必然的而非偶然的性质。所有这些综合起来就证明,我们这位对唯心主义历史观感到不满的作家朝历史唯物主义方向走了很大的几步。在说明人类文化发展过程方面,卢梭表现出是马克思和恩格斯、而尤其是著名的《古代社会》一书作者美国人摩尔根的最卓越的前辈之一。
在哲学上他是唯物主义不可调和的敌人。只要读一读他的《萨伏依神甫的信条》(Professiond efoiduvi cairesavoy ard)就可从充分确信这一点。按其哲学观点,他无疑是一个唯心主义者,不过(正像同一部《萨伏依神甫的信条》所表明的一样),他的哲学唯心主义并不很严整,也没有趣过充分周密的考虑。对历史的唯物主义观点在这位唯心主义者那里,比在敌视他的唯物主义集团“霍尔巴赫派”那里要多得多。我请读者注意,我根本无意于断言,好像卢梭在其对历史作唯物主义解释时是完全彻底的。他有时也常常回到唯心主义。例如,他很难摆脱自由与必然的对立,这种对立在除开谢林或黑格尔这样的大家以外所有唯心主义者的言论中都起着很大的作用。虽然他“大胆地描绘的”人类发展梗概的景象把人类的发展说成是一个必然的过程,不过卢梭喜欢重复说,如果人们愿意的话,这个过程可能部分地改变自己的方向,或者至少大大地延缓下来。他在重述这种看法时,只有在很少的场合下,才对特定条件下人们不可能希望作一种和他已有的行动不同的行动这个问题加上一些不很果断的保留意见。我认为下面就是这种保留意见中最突出的一个。
我们所分析的卢梭的《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的第二部分是从这样一个著名的见解开始的:谁把一块土地从四周挖沟圈起来,然后说“这是我的”,谁就是文明社会真正的奠基者。在这个见解之后,卢梭用热情的声调疾呼:“假如有人拔掉木桩或者填平沟壕,并向他的同类大声疾呼:不要听信这个骗子的话,如果你们忘记土地的果实是大家所有的,土地是不属于任何人的,那你们就要遭殃了!这个人该会使人类免去多少罪行、战争和杀害,免去多少苦难和恐怖啊!”
在这一段可以使人因之认为卢梭不是社会主义者就一定是无政府主义者的热烈的话中,鲜明地表现出他把必然和自由对立起来的那种倾向。我们已经知道,按照他的学说,私有权是作为人的生产力发展(金属的冶炼和农耕)的必然结果出现的。我们记得,卢梭怎样继格劳秀斯之后重复说,希腊人不无原因地把赛丽斯女神称为立法者。而现在他却想到,如果某个用心善良的人希望反对私有制度,即如果自由的力量起来反对必然的力量,事情就完全会朝另一个方向发展,赛丽斯女神也没有理由颁布自己的法律了。但是接着卢梭对一种力量起来反对另一种力量的可能性立即发生怀疑。他继续说道:
“但是,想必那时一切事物已经发展到不能再像从前那样继续下去的地步了”,等等。换句话说,想必在当时的条件下,谁也不会想到要反对私有制度,而要是有人想反对它,或事实上有人想反对它,那他也没有足够的力量可以战胜它的拥护者。这种观点也许还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来表示:想必在当时的条件下,人们自然会希望建立私有制,这就是说,想必当时人们意志的倾向恰好表现了当时的必然性的力量。同一个思想的这种新的表达方式会具有很大的优点,可以解决自由与必然的二律背反。伟大的唯心主义者谢林和黑格众(还有莱布尼茨)正是这样解决自由和必然的二律背反的。不过卢梭并没有解决这个二律背反。他只是有了可能解决它的预感。而且就是这个在刚才指出的保留意见中如此明白地表露出来的预感,在他那里也是很少见的。大体上说,他不仅保留着尚未解决的自由和必然的二律背反,而且是在这种二律背反的基础上建立其关于社会继续发展合乎愿望的进程的见解的。
在纯哲学问题上,他无论如何不能超出肤浅的唯心主义者之上。但是,当这位肤浅的唯心主义者思索到文化发展的动力时,尽管有个别唯心主义偏向,却是像一个唯物主义者那样进行推理的,而且在自己的推理中,往往表现出他是一个真正有天才的人。在这方面,十八世纪所有的唯物主义老中间,只有爱尔维修才能同卢梭并驾齐驱,而在思想的力量方面还逊于户梭一等。
Ⅳ唯心主义的偏向,在卢梭的《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中,当然破坏了他的唯物主义见解的严整性。他不善于克服自由和必然的二律背反,这使得这些见解带有不彻底性的因素。上文引述的关于私有制产生问题的保留意见证明,有的时候他并不是没有模糊地意识到这种因素的存在,也不是没有即使排除不了这个因素,至少得削弱这个因素的朦胧的希望。不过使我们的作者在他关于“自然人”的错误观念中最感到麻烦的那个主要困难根本不在这里。
他的“自然人”是最极端的个人主义者。他“独自一个人”(seul)过活,因此他没有丝毫关于任何社会联合的概念。家庭和国家在自然状态中都是不存在的。卢梭对自然人的这种观点,在当时绝对不是仅有的看法。十八世纪的作家们继承看十七世纪前辈们的先例,经常总是把极端的个人主义者看作文化发展中的出发点。这在极大的程度上可以说明那个大家都知道的事实:他们在自己的推理中喜欢援引人的自然状态。既然在这种状态中,按照他们的假定,不存在任何一种社会联合,于是他们以为只要拿这种状态同“文明”的生活方式加以比较,他们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确定社会关系在人类本性的种种特性的发展中所起的那个使他们发生强烈兴趣的作用。有个著名的查理·波恩就《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写过若干批评意见,同时还说,社会生活是人类本性的必然结果。卢梭在回答查理·波恩的时候说道:“我请您不要忘记,在我看来,生活在社会中对人类说是十分自然的,正像老年衰颓对个人说是自然的一样不同的地方只在于,年老唯一的来源是人的本性,而社会生活方式则不是直接来自人类的本性,像您断定的那样,而只是由于某些可能如此也可能不如此的外部情况,如我所证明的。”这就再明显不过地表明一种信念:人完全不是一生下来就只过社会生活的,因为社会仅仅在人类的老年期才产生。然而正是这个信念使卢梭陷于种种不可克服的理论窘境中。下面就是其中的一种。
语言是人类理性进步虽不充分、但是必要的条件。然而正像卢梭告诉我们的,“自然人”过着孤独的生活,他和自己的同类没有任何往来。因此,他既没有语言的需要,也绝不可能进而掌握分节语。然则他从哪里获得这种语言呢?语言的产生是由什么原因引起的呢?
卢梭长期劳而无功地纠在这个问题上。最后他几乎想承认自己对付不了它,他宣称:语言单凭人类的智能就可以产生并建立起来(naitreets etablir parde smoyen spuremen thumains),这几乎已被证明是不可能的事“这使人想起德·鲍纳利,他后来(在复辟时代)教导说,语言是神给予人的。如果说,我们的作者在暗示语言起源的某些非”纯粹“人类的原因时指的是和后来德·鲍纳利所作的那种解释相似的某种东西,那么,他由于有敏锐的智慧就不能不意识到,实质上这等于什么也没有解释。大概就是这种意识曾经迫使他让其他的研究者去解决哪一个更必要:是社会的存在对”语言的建立“lins titutiondes langues)更必要呢,还是语言的存在对社会的产生更必要。有某个时候根本不可能解决谁先谁后的问题:鸡在蛋先呢,还是蛋在鸡先。只有当生物学掌握了发展的观点以后,这个问题才是可以解决的,而且是非常容易解决的。但是,卢梭采取的”自然人是极端个人主义者的假设,有时使他根本不错了解这个观点。
如果我们记得,正是在发展问题上,即实质上是在决定人类社会发展过程的原因问题上,特别有力地说明了我们作者的天才,那么我们应当承认,上面这个假设给他造成了许多很大的不幸。
请注意他究竟得出什么结论。他以惊人的明确性论述社会发展的原因,却不预先说明这些原因怎么能发生作用。这似乎奇怪,但的确如此。他没有说明“自然人”怎么能够在文化领域内迈进任何最小的几步。而且只要认为自然人是象卢梭描绘出来的那种极端的个人主义者的话,也就不可能说明这个道理。
非常清楚,在沿海,人们会变成渔人,在森林里,人们会变成猎人。但是当我们现在谈到野蛮的猎人或渔人的时候,我们一定是以为他们过着社会生活。
在我们看来,问题可能只在于人们的原始社会结构是怎样的,以及作为人们固有的获得食物的方式的结果,这种社会结构是怎样出现的。而在卢梭的心目中,社会的产生是人类年老衰颓的一个特征。因此,只有在我们谈到人类老年期的时候,猎人和渔人的部落才能成为我们研究的对象,虽然他们的文化水平极其低下。这个意见尤其适用于卢梭那个完全正确的猜测:调节尼罗河定期泛滥的必要性引起了埃及科学技术的进步。事情很明显,尼罗河的泛滥不是由“自然人”调节的,因为按照卢梭的假设,自然人过着完全孤独的生活,他们同其他的人们没有任何往来,也不感到有任何必要进行这样的交往。这种泛滥是由“文明人”来调节的,尤其是由从事农耕的“文明人”来调节的。因此,无论卢梭关于推动文化进步的原因的见解多么富于天才,这些天才见解中任何一个见解都排除不掉最主要的困难,即解决不了在人独自过活的时候文化的进步一般说来究竟是如何开始的根本问题。卢梭本人说,即使这时有所发明,除了发明者以外仍然是没有人知道的,并且会随着发明者的死亡而消灭。“在这种状态中,既无所谓教育,也无所谓进步,一代一代毫无进益地繁衍下去,每一代都从同样的起点开始。许多世纪都在原始时代的极其粗野的状态中度过去;人类已经古老了,但人始终还是幼稚的。”如果自然状态的确是如此,如果它的特征真是既无所谓“教育”,也无所谓“进步”,那么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这种状态中断了,换言之,即使是最缓慢的、勉强可以觉察得到的进步是如何开始的。按照卢梭的理论,技术的进步,——而且还是很大的技术进步,——乃是产生社会的必要前提。
因之,如果不可能有技术进步,也就不可能有社会。人类只有在年代学的意义上才会衰老。在文化方面他应该永远是年轻的,这是因为正像我们刚才看到卢梭说的那样,每一代都是从同样的起点出发的。
Ⅴ也许可以认为,由于暴力才朝着走出自然状态的方向迈进了最初的儿步。即使“自然”人没有任何相互的往来,但有时毕竟不能不互相接触。当强者偶然碰到弱者时,他可以使弱者服从自己,因而为存在着压迫者阶级和被压迫者阶级、统治者阶级和被统治者阶级的社会的建筑物奠定下第一块基石。大家知道,在很多历史哲学学说中,暴力起着钥匙的作用,拿着这把钥匙几乎打得开一切理论的大门。然而卢梭的眼光十分敏锐,正如我们已经看到的,他不能满意于援引暴力。他非常细致地分析暴力概念,而且得出结论说,许多理论家由于想说明一定社会关系的产生而援引暴力,但暴力本身只有在这些关系已经存在的时候才会出现。人们之间体力上和精神上的差别,在自然状态中无疑是存在的。但是用卢梭的话来讲,这些差别远不如在文明生活方式中那么大。他说:“我们很容易理解,在那些区分人与人之间的各种差别中,有许多被认为是天然的差别,其实这些差别完全是习惯和人们在社会中所采取的各种不同的生活方式的产物。因此,一个人体质的强弱以及依存于体质的体力的大小,往往取决于他是在艰苦环境中成长起来的,还是在娇生惯养中成长起来的,而不是取决于他的先天体质。智力的强弱,也是一样。教育不仅能在受过教育的人和没受过教育的人之间造成差别,而且还随着所受教育程度的不同而增大存在于前者之间的差别。因为一个互人和一个矮人,在同一道路上行走,二人每走一步,彼此之间的距离必更为增大。假如我们把流行于文明社会各种不同等极之中的教育和生活方式上的不可思议的多样性,来和吃同样食物,过同样生活,行动完全一样的动物和野蛮人的生活的单纯一致比较一下,便会了解人与人之间在自然状态中的差别,应当是如何小于在社会状态中的差别,同时也会了解,自然的不平等在人类中是如何由于人为的不平等而加深了。”弱者受强者压迫,这种现象自然状态中有,在社会生活方式中更多得无比。压迫一词表示,一些人进行暴力统治,而另一些人则可怜地认为自己不得不服从他们的一切古怪观念。卢梭说:“一些人使用暴力来统治另一些人,后者呻吟于前者为所欲为的奴役之下,这正是在我们之间我所观察到的情形!但是我不理解如何能据此推断野蛮人也是这样,因为甚至使他们了解什么是奴役和统治都颇有困难。一个人很可能夺取别人摘到的果实、打死的禽兽,或者侵占别人用作躲避风雨的洞穴:但他怎样能够做到强使别人服从他呢?在一无所有的人们之间从属关系的锁链究竟是怎样形成的呢?如果有人要从一棵树上把我赶走,我可以离开这棵树到另一棵树上去:如果在某一个地方有人搅扰我,那有谁会阻挡我到别处去呢?有没有这样一个人,因为他不但力量比我大,而且还相当腐化、懒惰、凶恶,竟至强迫我替他觅取食物,而他自己却无所事事呢?那么,这个人就必须下定决心时时刻刻注意着我,在他要睡觉的时候,还得十分小心地把我捆绑起来,免得我会逃掉,或者把他杀死,也就是说,他必须甘愿给自己增加一种负担,而这种负担远比他自己想避免的和他所给我的还要大得多。除此之外,他的戒备会不会稍微松懈一下呢?一个意外的声音会不会使他回一下头呢?我走进树林二十步远,我的束缚就解除了,他一生再也不会看见我了。”
卢梭列举自然状态中一个人很难奴役另一个人的原因时,忘记了最重要的事情:处在野蛮时期低级阶段的人的劳动,其生产能力是十分小的,仅这一点就使得对人的奴役成为经济上毫无意义因而也是不可能的事。人剥削人的现象只有在人们拥有的生产力达到某种水平的时候才是可能的。所以,在所谓低级猎人那里是没有奴役关系的。譬如说他们奴役战俘,就意味着强迫战俘加入他与之战斗的那个血亲联盟。一旦战俘加入(虽然是被迫的加入)新的、从前敌视他的血亲联盟,他就成为这个联盟的平等的成员。因此,在那个阶段上,还谈不到奴役关系,而只能说强迫的合作关系。但是无论如何,卢梭是表露了惊人明确的眼光,他证明,强者对弱者的奴役是以一定的社会关系的存在为前提的,或者说,“如不先使一个人陷于不能脱离另一个人而生活的状态,便不可能奴役这个人”在这里,他的眼光深刻地洞察到一个社会阶级剥削另一个社会阶级的秘密。但是,卢梭的眼光越是深刻地洞察到这个秘密,他越是明白地理解到流行的暴力理论的毫无根据,说明最初的社会联合的产生问题,对他就变得越发困难。不错,他引证社会契约,借以弄清处处掩盖这个问题的那些理论上的困难的症结点。但是,第一,这种引证本身就违反我们的作者希望用来分析人类不平等起源问题的那个方法。它假定了原始人的行为是很自觉的,因此也就重复了卢梭如此中肯地指出过的和如此辛辣地嘲笑过的“启蒙派”的错误,就是说,把野蛮人变成了过去并不存在也不可能存在的“哲学家”第二,在我们的作者那里,社会契约只是说明政治联盟的产生,而政治联盟的产生,按照他的理论,是以家庭的出现为前提的。可是家庭从何而来呢?
卢梭详细地驳斥洛克的意见,在洛克看来,子女离开父母就不能生活,这使得男人和女人必需长期同居,从而奠定下家庭的基础。按照我们的作者的意见,男人在自然状态中完全不关心自己后代的命运,而且也不可能关怀到这点,因为男人根本不考虑未来。同时在没有婚姻的地方,也不可能决定谁是这个孩子的父亲。因此男人根本不会想和一个女人长期同居,而女人同样也不会想和一个男人长期同居。卢梭说,洛克的全部辩证法没有能够使他避免霍布斯和其他某些研究者所犯的错误。他们所应说明的是“自然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