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格拉斯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此刻已是春末夏初,幽寒的月光从窗外射进屋中,铺在地面上,屋里因此添了几分清冷,道格拉斯在为以后思索。
经过这次和狮人战士的冲突之后,他充分认识到,想要加入军队的想法是不现实的,无论他怎么努力,在别的兽人眼中,他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兽人士兵。这种情形让他感到气馁,是的,现在的道格拉斯完全看不到自己的路在哪里。虽然他曾经很坚定地要走一条通向传奇的不朽之路,但是他的心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坚定,外在不利的环境很容易就会让他感到沮丧。
不过当他一想到在幻境中看到的神的国度,心中便一阵火热。
第二天出门时,道格拉斯看到院子中十几个商队的人正在欢快地往牛车上补充货物。
纽曼在一边指挥着众人,他看见道格拉斯,笑着招呼道:“道格拉斯,我的朋友,昨晚休息得好吗?”
道格拉斯道:“很好。”
纽曼笑道:“我已经让旅馆准备了早餐,吃过早餐我们就出发,今天准备了更多更丰富的货物。我们能够如此顺利地与兽人部落进行交易,你出了很大的力,我和我的朋友决定送你一些银币作为报酬,在我们货物交易完后,会另外再送给你一份更丰厚的报酬。”
道格拉斯推辞道:“不,不,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报答你救我的恩情。”
纽曼强行将厚厚的一袋银币塞进了道格拉斯的怀里。看着道格拉斯手足无措的样子,纽曼心中冷笑,果然是愚蠢、没有见过世面的兽人。只是他掩饰得极好,道格拉斯并没有看见。
道格拉斯没想到自己只不过领个路而已,就能获得这么大一袋银币,大概有两百多个银币那么多。心地十分淳朴的道格拉斯因此觉得有些羞愧,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出什么力,而对方还救了自己,并让商队的药剂师免费给自己疗伤。
就这样,道格拉斯怀着感激和羞愧的心情,十分热心地领着商队一天又走了三个兽人部落,都在哈茵城堡附近。最后一个部落是离哈茵城堡十公里远的一个中型兽人部落,因为战争的关系,兽人部落已经很久没有商队前来交易了,所以他们存了很多好皮子,还有一些稀罕的香料。
这让纽曼和商队的人都大喜过望,而且他们还从这个中型兽人部落的一个附属部落瑞贝特族兔人手中交换到了很多珍贵的药草,还有一些制成品的药剂。瑞贝特族兔人向来在制造药剂方面很有一手,在兽人帝国,有很多的兔人药剂师。
这些很珍贵的东西,商队只花了很少的代价就换来了。这一次的大收获,几乎让纽曼笑得合不拢嘴。这种占大便宜的交换,可是很少能够遇到的。
交易一直在火热地进行着,中型部落的几个附属兽人部落也都闻讯赶来,直到天色已经黑了,兽人也没有散开的迹象,而牛车上的东西已经所剩无几了,但是纽曼看着满车堆着的交换来的珍贵货物,几乎不愿意离开。直到他的一个侍从提醒他天色已经黑了,再不回去路上可能会遇到危险,纽曼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并答应兽人们明天还会带更多的货物来。
这个中型兽人部落离哈茵城堡有十公里,估计赶不到哈茵城堡天色就会完全黑下来。
纽曼借着最后的一丝光亮,在细细地对着草纸上的货物记录,每看一笔交易,纽曼都会忍不住偷笑。实在是太划算了,果然风险高收益就高,那些胆小鬼不敢来兽人帝国进行贸易,如果他们要是知道自己这一次的收益,一定会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就在纽曼心中暗自得意的时候,突然一个镖师骑着马来到牛车旁道:“大人,前面好像有兽人。”
道格拉斯奇怪地望向有些紧张的镖师,不过是几个兽人罢了,有什么好紧张的?
“嗯?怎么回事?”纽曼心中一惊,沉声问道。
镖师道:“前面有十几个兽人用树木把路挡上了,恐怕……”他看了看道格拉斯,低声道:“恐怕是劫道的。”
纽曼心中镇定下来,只有十几个兽人还威胁不到自己,然而若是把这些兽人杀了,恐怕也会给自己带来很大的麻烦。不过,反正只要把今天换回来的货物带回人类国家,就能卖很大一笔钱,倒也不怕。
镖师骑在马上等纽曼的指示。
纽曼看了看坐在牛车另一边的道格拉斯道:“也许是个误会。”然后他转头对镖师低声吩咐道:“看看他们要干什么。如果只是要钱,就给一点打发了;若是想要打劫我们的货物,就全杀了,让所有人做好战斗的准备。”
纽曼在半兽荒原被打劫,损失了一部分货物,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现在又有兽人想要来打劫,正好借此机会把火发出来。
商队一行放慢了速度,缓缓地向前面拦路的十几个兽人行去。
为首的是一个拎着长柄斧看起来格外粗壮的牛头人,神色不善地盯着正在靠近的牛车。
道格拉斯注意到在牛头人身后竟然还有几个犬人,几个狼人,几个羊人,似乎是一群由流浪的兽人战士组成的小群体。
“站住!”牛头人用斧子一指商队,叫喝道。
道格拉斯很奇怪,这些兽人晚上不回部落拦在路上做什么?打劫他还是头一次遇到,所以他根本没想到他们会是打劫的。纽曼并不想和兽人战士发生争执,旅馆中还有不少的货物需要和兽人进行交易呢,所以他站在牛车上用兽人通用语向拦路的兽人道:“我们并无恶意,我们是商队,并且我们受到哈茵城堡城主的保护。”
一个狼人叫嚣道:“狡猾的人类,谁能作证?我们不相信兽人的领主会保护你们人类。”
纽曼向道格拉斯道:“道格拉斯,请你和他们解释一下吧。”
十几个兽人排成一排,挡在商队前,看起来很凶恶的样子。道格拉斯道:“我可以向监督和审判之神忽而特起誓,这支人类商队是受到哈茵城堡的保护的。”
纽曼可以看到十几个兽人明显露出惶恐之色。
一个狼人战士忽然嚎叫道:“他们车上有很多好东西,杀了他们,我们就再也不用流浪了。”
在兽人帝国中,总有一些特殊的兽人不为自己的部落所容,这些兽人四处流浪。有的时候流浪的兽人会聚集起来,数量越来越多,这时他们就会打劫一些武力不强的兽人部落。小股的流浪兽人有时候也会以雇佣军的形式投奔军队,赚取一些费用,这与人类国家的雇佣兵有些相像,但是规模不够,也没有组织。
纽曼等人遇到的这股兽人就是从别的地方流浪过来的兽人战士,其中有几个狼人战士是在沃尔夫族内战时部落被完全消灭而侥幸活下来的。他们因为人数较少,不敢掠夺兽人部落,平时只靠捕捉野兽、采集野菜浆果果腹,所以看起来面有菜色,衣不蔽体。
他们流浪到这有几天了,本打算去投靠哈茵城堡的狮人军队,但是没想到遇见了纽曼商队。
经过两天的观察,他们发现这支商队中除了一个犬人外,其他全是人类,而且牛车中装满了价值丰厚的货物,因此他们动了念头,决定要把这批货物给抢下来。不过是几个人类男子,在兽人帝国死几个人类男子又算得了什么?按照兽人的思维,人类死得越多越好。
又一个狼人在一旁道:“杀光他们,哈茵城堡的雷因族狮人肯定不会发现的。我们抢了货物就走,到南方去,投靠王子殿下的军队。”
纽曼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这些该死的兽人果然是想抢他的货,实在没办法了,只有杀死他们。
就在纽曼打出手势攻击前面的兽人时,兽人们同时也作势准备攻击了,领头的牛头人战士瞪着道格拉斯道:“被人类收买了的兽人,我向格努须发誓,一定要杀了你。”
随即兽人就向商队发起了冲锋,六个骑在马上的镖师也率先发起了冲锋,剩下三十多个人类士兵动作利落地紧跟在镖师的身后。
道格拉斯震惊地看着双方瞬间就冲杀到了一起。理论上来说他是兽人一方的,但是人类商队又救过他。道格拉斯呆站在牛车上,不知道该怎么做。
纽曼看着道格拉斯惊愕的表情,心中松了口气,暗暗地将扣在手里的那柄涂着剧毒的匕首又送回袖子中的暗袋中。
兽人一方的牛头人最为凶猛,就在商队的镖师刚发起冲锋时,他狂吼一声,将手中的斧头扔了出去。斧头在空中迅速地旋转前进,一瞬间的工夫就击中了其中一个镖师。
“砰”的一声巨响,那个镖师从马背上被撞飞了出去,斧头深深地嵌入他的胸膛。他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手伸了出去,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嘴中吐出的都是血沫。
纽曼眼睛蓦地一缩,他来往兽人帝国多次,也打劫过几次兽人部落,却从未遇到过这么强悍的兽人,他忍不住有些战栗。
牛头人的这一击点燃了兽人们的激情,他们齐声狂吼着,冲上去厮杀。
失去了斧头的牛头人被随后而至的一个镖师撞倒,但是马上若无其事地爬了起来,直接抡起拳头冲进人类士兵当中厮杀起来。
另有两个兽人被镖师手中的剑击中,虽然有鲜血流出来,但似乎并未影响到他们作战,反而更激发了这些流浪兽人的狂野本性,十几个兽人转眼之间就冲进了随后而至的人类士兵中。
甫一接触,就有两个人类士兵轻易地被兽人杀死。
冷汗悄然从纽曼的脸上滑下,他后悔没有动用随身携带的一个魔法卷轴。魔法卷轴是一个“火球术”,只要激活,就会马上射出一个火球,威力惊人,尤其在对付没有抗魔装备的士兵,更是具有强大的杀伤力,兼有爆炸和火焰燃烧的效果。
但是这样一个卷轴要上百个金币,他刚才在犹豫要不要用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最佳时间。
道格拉斯看着面前的兽人一瞬间就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接连杀死三个人类士兵,实在惊讶不已,人类竟然这么脆弱。但是他马上又想到,既然如此,为什么兽人帝国却在与人类战争中一直处于不利的地位呢?答案是因为人类一直以来都占据着伦达大陆最肥沃的土地。
因为兽人和商队的人类士兵已经纠缠在一起,镖师们无法再进行第二次冲锋,三个镖师从马背上跃下,手持钢剑向兽人们冲去。
剩下一个镖师高踞马上高呼道:“结成阵势,分开他们。”
混战中居于不利位置的人类士兵顿时生出了变化,在镖师的高呼声中,气势也发生了变化,好似找到了信心。
即便对战争一窍不通的道格拉斯也惊讶地发现,个体脆弱的人类士兵彼此之间形成了一个个小的包围圈,并将兽人们一个个分隔开来。
人数没有变化,但是双方的实力顿时发生了改变,再加上商队士兵有更优良的武器和防具,很快兽人中最弱的一个羊人战士在抵挡一个士兵攻击的时候,被另一个士兵趁机用利剑穿透了身体。
高踞马上的镖师不断地喝叫着发号施令,而且手中抓着一柄战弓,不时射出利箭袭击兽人。
利剑撕开皮肉的声音,兵器撞击的声音,骨头破碎的声音,临死时的哀嚎声,一切都如此的激烈。
战斗激烈,而且持续的时间也很短暂,很快大部分的兽人都倒了下去,只剩下了一个狼人战士和那个最凶猛的牛头人。
“咻!”
镖师最后一支箭射中了狼人战士,狼人战士高速运动中的身体猛地一滞,几个商队士兵马上围了上去,刀剑砍在狼人战士的身上各个部位,鲜血喷溅,骨头被劈裂。狼人战士不甘心地发出一声惨嚎倒下了。
只剩下牛头人战士仍在顽抗着,足有两米五高的身体上已经被商队士兵和镖师的武器撕开了十几条伤口,但是牛头人战士却没有任何衰竭的迹象。他像是一架活动的战争机器,挥舞着他巨大的拳头,在十几个商队士兵和镖师的围攻下,仍然没有丝毫畏惧。
道格拉斯看着眼前激烈而精彩的战斗,他很希望被围攻的牛头人战士能够反败为胜,但是这片刻的战斗就已经让道格拉斯明白自己的希望是不可能的。如果牛头人战士没有一开始把斧头扔出去的话,也许战斗的结果会呈现另外一个局面。赤手空拳的牛头人战士杀伤力大减,而且他身上只有几块破布缝成的衣服,根本无法抵挡锋利的刀剑。
虽然他仍在战斗,但胜负只是时间的关系罢了。
射完了所有的箭的那名领头的镖师,从马上跳了下来,他抽出剑向战场中间走去。
所有商队成员中也只有他才能够勉强与牛头人战士抗衡一阵子。
牛头人被商队士兵和镖师限制在一块极小的区域中,他的斗志如同火焰般燃烧着,双眼赤红。又一柄剑从他肌体上划过,他愤怒地猛然冲上前,抓住了刚刚袭击自己的那个矮小的人类士兵,一把将他扔了出去。
耳朵里听到人类士兵恐惧的叫喊声,接着就是“砰”的一声巨响,那个人类士兵撞在一棵树上,声音消失了。
牛头人咧开嘴嘿嘿一笑,这使得他显得格外狰狞,围着他的商队士兵和普通镖师都吓得连连后退。
牛头人身后传来一声暴喝,他知道又是一个人想要偷袭自己。牛头人倏地转过身去,一道剑光出现在眼前,飞快地向他劈了过来。牛头人想要躲避对方凌厉的攻击,但是那把剑陡然加速,眼前一片寒光。
鲜血混着皮肉,水花般溅射。
牛头人忽然发出濒死的吼叫,剑光消失,道格拉斯看到那名领头的镖师的剑穿透了牛头人的身体。牛头人的一只手已经抓住了那名镖师的脑袋,但是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力气将对方的头颅捏碎。
镖师猛地将剑抽了出来,鲜血从伤口喷射出五米远,强悍的牛头人战士如同铁柱般倒了下来,眼神逐渐变得迷离,口齿不清地低声喃喃道:“吾神,铁尔……”
战斗结束,没有一个人欢呼,他们很清楚在兽人帝国的领地内杀死了十几个兽人意味着什么。
纽曼道:“艾伦,很好,这次全依靠你才取得胜利,等回到人类的国家,我会再给你加一倍的雇佣金。”
艾伦就是指挥战斗的那个镖师,他是商队中最强大的五级战士,刚才的剑招已经透支了他全部体力。如果牛头人战士没有被杀死,他是没有任何力气反抗的,幸好苦战多时的牛头人战士已经没有更多的力气来应付他的博命一击。
如果不是他当时镇定地指挥商队士兵和其余镖师与兽人作战,恐怕所有的人都会被那些兽人杀死。
艾伦眼睛一亮,但仍恭敬地道:“谢谢大人。”这次的雇佣金很丰厚,如果不是这么丰厚的雇佣金,他可不愿意冒险保护商队来兽人的领地。现在又加了一倍的雇佣金,只要能够安全回到人类的国度,用这些钱再加上自己以前的积蓄可以买一块不错的地,或者在某个小镇上开一个小酒馆,总之只要安全回去,就可以不用再过这种在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了。
纽曼吩咐道:“艾伦,你和几个镖师去四周观察看看有没有兽人通过,如果发现马上回来通报,其他的人挖坑将兽人埋起来。”
众人都没有怨言,艾伦带着几个镖师远去,剩下的人都努力地在路边的树林中挖坑,好在牛车上还有一些没有交易出去的农具,在这一刻派上了用场。
道格拉斯看着几十个人奋力地挖着坑,将兽人和本方战死的人类都埋进泥土中,他突然惊醒,他们会不会杀了自己?这个念头一起,他顿时发现有几个商队士兵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了。
也许他们会杀了自己,道格拉斯想跑,但是他马上想到纽曼派出去在四周巡逻的几个镖师,他们骑着马,自己肯定跑不掉。道格拉斯发现纽曼和两个士兵正不怀好意地向自己走来,心中愈发焦急起来。他意识到,当生存受到威胁的时候,交情只是一句空话。
道格拉斯决定行险一博,他迎着纽曼走过去,装作愤愤不平的样子道:“这群强盗兽人竟然连哈茵城主的重要客人都敢打劫,实在太胆大妄为了,平素一定也干尽了坏事,杀死他们是为我们做了一件好事。阁下放心,如果城主要是询问这件事,我一定为你们作证,你们是被迫迎战。”
纽曼脸上露出愕然的表情,但马上笑着道:“道格拉斯,你也看到了,我们是被逼的,若是我们不反抗,就会都被他们杀死,甚至连你,也逃不过他们的毒手。”
纽曼感到奇怪,这个犬人怎么会突然变得聪明起来,但是他也不想节外生枝。明天一早,自己就会离开这里,战死的兽人已经全部掩埋了,估计在短暂的几天内不会被别人发现。
他斜睨了道格拉斯一眼,这个家伙看起来比一般的兽人要聪明,得让人时刻盯着他,防止他给哈茵城主报信。唔,走的时候把这个兽人也带上,他若是听话就让他在商队里当一个士兵,他若是不听话……就把他杀了,他身上的毛皮不错,正好制作一整张高级的兽人毛皮毯子。
现在已经入夜,道路上并没有兽人经过。
等一切安排妥当后,纽曼召回了几个镖师,一行人向着哈茵城堡行去。获得财富的愉快心情此刻已经荡然无存,大家只盼着能够活着离开这里。
商队回到哈茵城堡已经很晚了,好在看守城门的兽人士兵们都知道这支人类商队,放了他们进来。商队贡献了很大一部分奢侈品作为礼物送给哈茵城主,也因此才受到了哈茵城主的照顾,不会被兽人士兵所刁难。
道格拉斯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的脑海中全是之前那场短暂而激烈的战斗场景。
战斗的残酷令他为之战栗,但是鲜血和炽烈的战争气氛又深深地吸引着他,灵魂深处似乎有一个被什么包裹住的东西正在挣扎着,道格拉斯的直觉告诉他,只要能打破桎梏,他将会获得自己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