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那天玩得很开心。主要原因是两个孩子很开心。校长并没有将注意力只放在甘晓颦身上,而是分配均匀,态度随意。腾腾从最开始的警觉和烦躁,也变得自然了。
校长叫许其行,竟是市里著名重点中学的校长。甘晓颦渐渐相信顾姐的话,肥得流油。可是她也有些奇怪,他条件这么好,本系统里又不缺乏女老师,为什么还要到婚介所来招摇。
她不由和尚林犯了同一个毛病,心想,他不会是个婚托吧。
许其行准备得很充分,也能看出他生活能力不错,而且非常细心。所带吃食,不仅有买的烤鸡凉菜,还有自己卤的牛肉猪肝。不仅带了面包大饼,还有凉面。不仅有一次性碗筷,还有大张的塑料布和准备装垃圾的塑料袋。
他们将车开到了郊外的河边,就是甘晓颦第一次参加HASH俱乐部时远足去的那个地方。那次她来时刚刚入冬,现在已经有了春天的迹象。杨柳枝条软和了,地上冒出了茸茸的绿草。天空蔚蓝,河水潺潺,她一冬天心神不宁的心绪,这一刻,似乎被自然软化了。
从上路开始,她就一直话很少。一来是为了不让腾腾想得太多——这孩子非常敏感,他对她的情绪变化,可以说是体察入微。如果她表现得太兴奋了,他一定会猜到是怎么回事的。但她毕竟是大人啊,大人自有自己独特的表现方式,不说话,就是其中一种。
最有趣的是,坐在车上,许其行也不怎么说话。偶然说一句,都压低了嗓音,那音量,分明只是说给她听的。所谈内容,无非也是路过的风景和建筑。但在淡淡的音乐声和车后孩子们的叫嚷声中,刚刚能显示出一种友好、但不过分的情愫来。
几个人到了河边,许其行就将她和顾姐放在了一边,他则带着两个小男生去扔水漂了。这个举动明显受到了孩子们的热烈欢迎,他们围在他的身边,又喊又叫。等到吃饭的时候,腾腾满头冒汗,非要给甘晓颦表演刚学会的拿手绝活儿。
顾姐偶然一句话,泄露了许其行的身份。听说这个有趣的叔叔,竟然是学校校长时,两个小家伙呆住了,好长时间缓不过来。饭也吃得小心翼翼,甘晓颦看着很可笑,许其行更是使出浑身解数,以教武功为诱饵,来讨好两个小学生。
一直玩到下午四点多,渐有凉意时,一行人才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甘晓颦注意到许其行非常细心地将垃圾分类装进塑料袋后,扎紧,放进了汽车后备箱里。
孩子们和顾姐,都累了。上车没多久,就歪七扭八地睡着了。
甘晓颦心里充满着很久没有过的温情,也维系着从一开始就出现的那丝怀疑,在许其行的一路关照下,自然不困。眼睛睁得大大的。
许其行说:“到了夏天,我们再来。到时候两个孩子,说不定还能游泳呢。”
甘晓颦说好啊。换在以前,她一定认为这句话,肯定就是相亲成功的标志,但经历了这小半年,她认为许其行说这话,既不排除认识了她这样一个新朋友的意思,也不排除有继续交往的可能。
所以她的回答,就很镇静,也很淡然。这倒让许其行有些吃惊,他摸不透甘晓颦对他是怎么想的,于是问:“你不高兴?”
甘晓颦摇摇头,做出一副很奇怪的表情,说:“没有啊,为什么这么说?”
“我以为这样邀请你,你会很开心呢。”
“我是很开心的。”甘晓颦就说。
“可是你回答得很平静,哈哈,也许是我太期盼你的响应了。”
许其行说出了这样含义明显的话来,甘晓颦就觉得似乎应该反应一下了。她轻轻说:“真的很高兴,你能这样说。”
许其行就伸出右手来,将她的手攥在手心里,捏了一下。
从这天以后,许其行就开始认认真真约会甘晓颦了。
甘晓颦知道他是死了妻子的,而且找了一些朋友帮着打听了,此人口碑极好,曾经对妻子也很好。自从准备再婚后,他追求的目标只有一条:尽快结婚。
他说他不会像别的这个年龄的单身男人一样,找女朋友只是为了“磨合”,磨合很长时间,很多人数,也不结婚。他也见过不少女人,但第一次如果没有动心的感觉,就绝对不会再约会第二次。他就是要结婚,因为平时工作太忙,在这件事情上,也不能分心很多。
至于甘晓颦怀疑的,他为什么没有在本系统里找一个教师,他说他不大愿意再找一个同行。他希望自己的家庭生活,能和工作分得更开一些。
甘晓颦是他见了十几个女人之后,感觉最好也最满意的那一个。话不多,漂亮,聪明,而且颇有女人味儿。虽然他们之间岁数差得多了那么几岁,但他向甘晓颦保证,他身体非常好。
“但结婚前就不用试了。”他这么说,“或者不要刻意去证明什么。”
他可真够直率的。甘晓颦听了个大红脸。待自己回家后,心里却说:“哼,凭什么不让试?你说你身体好就好了?万一根本就有问题,到时候我怎么办?再离婚?”
甘晓颦离婚后,性欲反而变得更强烈了。而且这事让她总有些小小的焦虑。许其行这么主动地谦虚,她就会想,他一个男人,性欲问题怎么解决呢?难道他真的不着急?
随后的日子里,甘晓颦和许其行保持着一周约会一到两次的频率。两个人的活动基本如下,吃饭、散步、开车兜风。
有那么一两次,热烈拥抱当中,她贴在他的耳朵边请求,他却特别理智地拒绝了她。还安慰她说:“等结婚了,一切就都好了。我不想给我们的关系留下遗憾。”
甘晓颦觉得,他的话也有道理。可是另一方面,这是不是也说明了,他曾经有过遗憾的往事呢?和某女士上了床后,却没有结成婚?难道,在这个时代,还真有人会为这样的事,而遗憾吗?
一个月后,许其行开始多次提到结婚的话题了。比方说:“结婚后你就搬到我这里来,我再装修一下。”
或是:“以后我有时间我就烧饭,我的手艺非常好的。”
再或是:“你要回家啊,等我一下,我去给你父母买点东西。”
……
一点也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感觉。甘晓颦心里暖烘烘的,尤其看见他那么高大伟岸,待她却那么细致温柔。
可是还是有些地方不对头,除了床事一直没有机会检验以外,她对许其行这么快就想结婚也不明白。
毕竟她离婚半年了,这中间见了不少离婚的男人,几乎没有一个,是想尽快结婚的。大多都是同时交往着好几个女人,然后慢慢享受单身的自由生活。再或者,干脆就像哈桐书那样,连想结婚的幌子都不肯打。只利用女人对结婚的渴望,体会被追捧的快感,就行了。
她几乎要认为那是男人的共性了。谁能想到天下居然有许其行这样的男人,真的仿佛是上帝听到了她的祈祷,送他来满足她的心愿的。
离五一已经不远了,她是否可以理直气壮地对卢家仪说,她要结婚了呢?
可为什么,心里会这么的失落和空虚?
对许其行,她不是完全不喜欢。而且可以说是欣赏的,唯一的、致命的问题,就在她找不到和他心心相通、水乳交融的感觉。难道是因为他们一直没有肌肤之亲吗?
反正这事让她不大痛快,最糟糕的还不仅仅是这个,而是虽然不痛快,可她想找个说说的人,或是能为她出出主意的人,都没有了。
42
春节过后,带着甘晓颦熟悉了一圈业务后,朱华就辞了职,开始正儿八经地筹备自己的婚礼了。而且她果真下定了决心,结婚后就回家当家庭主妇。按她的话说,就是辛苦了这么多年,该休息休息了。
甘晓颦不解又艳羡,不解的是奋斗这么多年,怎么说扔就扔呢?朱华不是一直教育她,女人必得经济独立,才能谈得上情感或其他吗?
打拼那么多年,朱华常自比暴风雨中的海鸥,真的要收心去做金丝鸟了?
当然,甘晓颦也会艳羡,这女人,活得头是头,脚是脚,走哪一步都有自己的主心骨。
朱华说她:“有些人先甜后苦,有些人先苦后甜。风水轮流转,你也甭伤心。”
甘晓颦说:“什么先甜后苦?我又不是嫁给了什么阔佬,虽然早早结婚后来又不上班,但还不是一样天一亮就睁眼,凭劳动吃饭的?”
朱华说:“也是哦。只是现在看来,你还要努力个十年八年的。我可不希望我一手弄起来的这摊事业,最后不了了之。”
甘晓颦点点头。她已经走马上任,正式做了广告部主任。现在朱华的大玻璃房,已经放进了她的办公桌。
天气转暖后,儿子开始重新上学。她正在谈一笔大生意,到时候会有几万元的回扣。每天傍晚,还去驾校学开车。她准备带儿子搬回自己的家了。
当初是离婚太急,自己无力承担,吓得连大房子也不敢再住。小半年过去,信心渐渐恢复,感觉比离婚前还要勇敢许多。她给儿子许诺,过完年就搬回旧家,然后她要买车,以后每天开车送儿子去学校。
腾腾由衷赞叹她:“妈妈,你真行。”
孩子的“势利”,颇为明显。因为敬佩甘晓颦,对她的亲热,也上了一层楼。工作顺利,赚钱益多,甘晓颦多少有些小小的嚣张,遇到高兴之事,不再给儿子买卤猪蹄,而是直接去饭馆。
有一天,她听见腾腾对来家里玩的同学吹嘘:“我妈妈是主任,我爸爸是当官的。”
她慌得立刻喊儿子出来帮她做事,在厨房里对儿子耳提面命:“不要对人这样赤裸裸地吹嘘,吹牛是自卑的表现懂不懂?你想让人看出你自卑吗?”
儿子摇摇头。泪水冒了出来。甘晓颦将他搂在怀里,心想,腾腾也是真自卑的,或是曾有过深深的自卑的。自己身体不好,父母又离婚,离开曾经的小伙伴和有草坪的好社区,搬家到一个破破烂烂的职工家属院里……对一个小男孩来说,怎么会不是打击呢?
和她一样,他也经历了磨难呀。
好在,这一切就要过去了。虽然她的婚姻失败了,但人生,却可以说是刚刚才开始。
坐在大玻璃房里,守着双人床那么大的办公桌,她会感慨,真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呀。
她为什么昏了头,要早早结婚呢?工作时,也从没有过长远的规划,二十四五岁就生孩子,然后脑子惦记的事儿,除了偷跑回家看儿子,就是早点下班去买菜。
她以为那样就是女人追求的全部。以为只要她的心系在家里,家就永远风平浪静。
真得感谢离婚,如果不是这一步,她哪里知道自己的天地,还能这样广阔?
马不停蹄那么多年的岁月,与其用在家庭上,不如用在社会上。说伊是好母亲,或他是好丈夫,远远没有“他是大老板”、“她是大演员”来得更实惠,令人景仰呀。
孵在家中带孩子永远只是等闲之事,可是在办公室开会到半夜,一定能令闻者动容,啊!所以,有点脑子的女人,雇人代劳最好。
或者,就像朱华这般,先在社会上闯出点名堂来,再扬言造幸福家庭。
可惜她没有生女儿出来,否则一定谆谆教诲,事业第一,待一切成功,不愁没有更好的男人。
朱华是三月中旬结的婚,婚礼办得豪华无比。而且是流水席,在本市最豪华的大酒店里,居然连办五天!每天晚上还都有各种舞会。
甘晓颦做人自觉,知道朱华对这场婚姻,寄予无限希望,自己是一离异女子,怕会不吉利,于是只送去了一个一千元的大红包,便匆匆告辞了。
朱华事后,很是领情。给甘晓颦寄来一盘婚礼的实况光碟,让她分享。
甘晓颦见婚礼上的朱华,光彩照人,温文尔雅,而且神态甜怡,一扫从前在职场时常见的阴郁、急躁、专横、泼辣。甘晓颦目瞪口呆。
再随后,朱华就专心在家准备造人了。
甘晓颦打过两次电话,都是周末,一次家里的佣人说,太太和先生去参加慈善拍卖了。还有一次佣人说太太头疼,吩咐谁来都不要打搅。
甘晓颦被这样的回答吓着了,她只在网络新闻或是港台电视剧里看过类似的情节。她不敢想象,已成为名媛的朱华,还怎么跟她讨论许其行不跟她同床的事情。
于是,她再也不给朱华打电话了。心想,除非她主动找自己。
可是朱华并不主动找她。连一两次短信都没有。
甘晓颦很失落,心里也明白,她和朱华的友谊,似乎该告一段落了。
经过了离婚,她现在还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呢?天下最不可靠的,就是天长地久了。何况,女人和女人之间的友谊,一定是要收入、情感状态、社会地位相似时,才有可能持续的呀。
她偶然也能看到新闻,知道朱华参加了太太团,和一群有钱人的老婆,每天混在一起呢。现在该轮到她不屑于甘晓颦这样的职业妇女了,也许也会在某个时候,对身边新的女友感慨:无法想象自己曾经早出晚归,没黑没白地工作、工作、和工作!
头发没有时间烫,美容没有时间做,连婚都没有去结!
是的,朱华一定会这么说。大都会里被金钱权势熏陶大的女子,哪个不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所以,甘晓颦此刻的烦恼,最不合适,也最不应该与之说的人,就是朱华了。
坐在大玻璃房子里,她有时也会想,朱华在这房子里混迹很多年,多少也该留下一些精神吧。前些年她甘晓颦身在婚姻,整日为老公儿子忙得辛苦而幸福,朱华内心的苦恼,是从不对她说的。她是早早就已参透了这一切啊。
那么现在,她会为甘晓颦不再找她倾诉而感到高兴吧?
她大致会说:“你终于明白事儿了。”
或者说,每个人都得离开身边的那些人,才能成长起来。
43
还有哈桐书。
哈桐书是初十回来的,回来第一天,就给她打电话,一半算报到,一半算通告。说自己这几天会很忙,有很多饭局要赶,有很多朋友要见,待忙完再约她。
甘晓颦态度温柔,但底气十足,她一点也没有流露出丝毫不快来,因为她对哈桐书的需求,并不很迫切。一来事业有所进展,二来要忙着约会相亲。
倒是哈桐书,觉得她这么干脆利索有些奇怪,开玩笑说:“怎么啦,这么短短几天,不会是把我忘记了吧?”
甘晓颦顺势说:“是呀,我在找结婚的对象呢。”
她一直发愁怎么对哈桐书说自己想结婚的话,因为哈桐书明确地告诉过她好几次,至少他这几年不会考虑结婚。甘晓颦总觉得他们在交往,她就有义务告诉他真相。可另一方面又觉得,哈桐书并没有特别拿她当回事,最多也就是信手拈来吧。她死乞白赖地去告诉他这一切,是不是也太自作多情了?
于是,也就不再多理会哈桐书,一边忙工作,一边忙相亲。竟也不亦乐乎。
转眼到了二月中旬,甘晓颦这中间没有一次主动联系过哈桐书。
身为江湖老手,哈桐书就大概猜到她有了新状况,于是也变得特别安静,而且对她说话,小心谨慎,只谈社会八卦,不谈风月感情。比方周末,哈桐书给她打电话,再不是主动约会,而是问她,有没有看新闻,出了什么什么事情,你对此有如何看法?
甘晓颦心想,原来哈桐书也有害羞的一面哦,原来他也怕被人拒绝哦。
她明白哈桐书是等着她主动提出,想跟他约会,或是亲密什么的。可是她咬着牙,就是不说。
她不说,哈桐书只能继续装忙。终于有一天,给她发了短信,说要去山西出差一个月,给煤老板们做培训。这么长时间的离别,他既不约她见面,也不打电话。甘晓颦心里酸溜溜的,也有些不舍。
说起来两人办公的地方也不远,相差就几层楼。甘晓颦这么冷冷的,也有一个私心,就是希望哈桐书耐不住,会跑楼上来看她。她没有告诉他自己已做了主任的事,她希望他能亲眼看见这一切。
可是这个男人,简直是厕所里的石头。
还是甘晓颦忍不住了,主动给哈桐书打一个电话,说那我给你送个行吧,请你吃饭。
哈桐书说好啊。
甘晓颦就问:“你在办公室吗?”
哈桐书说在的。
甘晓颦说 :“那你下班前上来找我吧,我有点事处理完,我们一起走。”
哈桐书迟疑了一下,说好。
甘晓颦心想,他迟疑什么呢,他是不想跟她套近乎,还是怎么的?
不管怎样,哈桐书下班前十分钟,终于主动来到了甘晓颦的广告部。
甘晓颦刻意集合全体人员开会,所以哈桐书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全新的甘晓颦。利落,泼辣,职业风范十足。他不仅有些发呆,当眼睛跟甘晓颦碰到一起时,还不由心虚地躲了一下。
这一躲闪的眼神,让甘晓颦心里非常舒服。她轻松地对大家说,散会。然后站起身来,做手势邀请哈桐书进她的玻璃房去。
哈桐书两手插在兜里,做出比平日更为“在野”的样子来,调侃她:“哟,难怪你最近很是生硬,原来升官了呀。”
甘晓颦心想,他这是不服气呢。顺便一泄她冷淡他的郁闷之气。当然,也不排除大部分男人,对女人尤其是走得很近的女人升职都会有的忌妒心理。仿佛她们抢走了他的好运似的。
甘晓颦就谦虚地说:“好啦,我是混饭吃。和你自己做自己老板不同。”
哈桐书心里不大舒服,对甘晓颦的故作谦虚也觉得不痛快。他敏感地觉察到甘晓颦在敷衍他。但又看到甘晓颦升了职,指不定什么时候还有可能会求到她身上,于是就忍住不快,同意跟甘晓颦吃饭。
甘晓颦并不傻,虽然她可能不清楚哈桐书的内心活动,但她能感觉到他情绪不稳。两个人节前还是亲亲密密的一对人儿,过了一个年,竟弄得各自心怀鬼胎,居心叵测。
这就是中年人的情感,哪里还能像年轻人那么流畅自如。
甘晓颦将哈桐书带到旁边的那家西餐厅里,就是她离婚当天跟朱华一起吃饭的地方。她现在渐渐也成了那里的常客,尤其是中午,和客户吃饭常常约在那里。所以她走进去时,就很像朱华当年的神态,她也对服务员说出三个字:“老地方。”
那张安静点的桌子,就成了她现在的第二办公室。
坐下后,她帮哈桐书点菜。然后告诉哈桐书,这里比较安静,可以多说一会儿话。
毕竟她是女人,她不想和任何一个男人剑拔弩张。她偶尔也要露出温情来,即便对一个分手在即的男友。
果然,哈桐书听她说想跟他多说一会儿话,眉头立刻舒展了,多日来被伤的自尊,也得到了挽救。他恢复了自信,开始对甘晓颦讲回老家的一些见闻。
甘晓颦安安静静地听着,几乎一言不发。怎么说呢,她心事重重,既有工作压力,升迁喜悦,也有相亲不顺。心里积压了太多想一步到位的渴望,弄得她心神不宁,思想常常抛锚。别看她不说话,仿佛在听哈桐书说东道西,其实脑子里乱哄哄的,他的话能进去十分之一就不错了。
哈桐书终于发现了她心不在焉,他伸出手,捏住了她的手指。关切地问:“你是怎么了,这次回来我觉得你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甘晓颦摇摇头,说:“没有呀。”
就在刚才哈桐书闲侃的那么一会儿,她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自己在婚介所登记了的事,还是要告诉哈桐书。否则突然有一天,她宣布结婚了,他还不活活气死?
这中间,反正他出差在外,只要她不追着他,他们的关系自然而然也就结束了。
一旦想通畅了,甘晓颦的眉眼也就舒展了。
她主动对哈桐书说:“你知道吗,我离婚那天,就在这张桌上,被朱华教训了一场。怎么说呢,我觉得我的后半生,是从这张桌上开始的。”
“哦?这么有纪念意义?那你带我来这里,不是也要教训我吧?”
甘晓颦笑笑,开始对哈桐书讲述那天的经历。对卢家仪不肯替她交那一块五的车票钱,哈桐书表示非常不可理解。但甘晓颦说:“我当时也很不理解,甚至好长一段时间,都觉得他小人无比。但不知道怎么的,现在渐渐能体会到他当时的心情,那完全是一种冲动,没有经过大脑的。当时他太渴望摆脱我了。”
“他结婚了吗?”
这基本是哈桐书第一次主动问起她的前夫,甘晓颦说,没有。我们俩正在比赛呢,看谁能结在谁前头。
哈桐书一听甘晓颦这样说,立刻就沉默了。他那种生怕引火烧身的嘴脸,让甘晓颦又气又可笑。她一直想说的话,顺势就出来了。
“过年时,我们俩又吵了一架,我对他发誓说,我一定会在五一再婚,一定会找一个比他更好更优质的男人。”
哈桐书皱了皱眉,说:“你不是开玩笑吧?”
甘晓颦说:“没开玩笑。”
哈桐书说:“可是,婚姻大事,岂非儿戏。现在都几月了,五一就结婚,你上街去抢啊?”
甘晓颦从他的话里没有发现任何跟她有未来的迹象,甚至连口头安慰都没有。她就直接说了:“我去婚介所做了登记,资料也上了网。其实渴望结婚的男人,也不少呢。”
哈桐书多少有些吃惊:“婚介所?上网交友?你胆真大!就不怕被骗了?”
甘晓颦说:“骗我什么呢?我要钱没钱,要貌有点,年龄一大把。我又不是傻瓜,起码的判断力应该还是有的吧。”
哈桐书点点头:“这倒是,你是比很多女人脑子够用。但女人不是一恋爱就昏头吗,就怕你会被什么人花言巧语迷傻了。”
甘晓颦放下刀叉,很认真地问哈桐书:“你对我最后再说一次,我们俩有没有可能?”
哈桐书就说:“我早告诉过你,什么样的可能都是会有的。但五一结婚,这个可能确实没有。”
甘晓颦就说:“那好。那你就不要再管我的事了。我们之间,可能也就只能走到这一步了。”
她口气严肃,态度坚决。她自己都想不到自己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真的呀,绝情的女人谁不会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