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解读王朝 王子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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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大杀六亲的隋炀帝(2)

“玄象早就出现了,你为什么不早说呢?”

袁充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太子杨勇虽然迟钝,但也看出风头不对了。他内怀忧惧,却又没有办法。平时跟群臣疏远,连个商量求计的人都没有,只好去求神了。有个新丰人王辅贤会厌胜之术(厌胜是古代方士的一种巫术,能以诅咒制伏人)。他教给太子,让他在后园辟一个庶人村,盖两间破草房,太子住在里面,穿上布衣,睡在草褥上,说这样便可以当灾。这自然是没影的事。太子这时就像是一条鱼,四面八方的渔网向他逼近了,而他却毫无办法。更可怕的是,杨广的党羽收买了东宫的一些官属和内侍,太子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随时有人向杨广等人报告。

开皇二十年夏天,文帝和独孤皇后到仁寿宫避暑,三天两头听到从长安来的人讲太子的坏话。而东宫的一个叫姬威的幸臣被杨广收买,竟然反戈,上疏皇帝告太子的状。文帝让右仆射杨素到东宫查看,杨素事先通知了杨勇。可是杨素却又故意迟迟不去。杨勇因为宰相要来,为表示尊重他,就穿好衣服等着。大伏天里,杨勇穿着厚厚的礼服,还束着带子,热得汗流浃背。可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杨素的影子,气得杨勇眼睛发蓝。实在热得受不了,刚脱下衣服想凉快一会儿,门外又传:杨素到了。杨勇再把衣服穿上。这么一折腾,杨勇又怎能不气!免不了把气恼从谈话中带了出来,无形中给对方提供了把柄。

9月,帝后从仁寿宫返回长安。第二天,皇帝在大兴殿召集百官,东宫的官属也在列。文帝想让官员们主动提出太子的问题,就绕个弯说:

“朕新还京师,应该开怀欢乐才对,可是不知为什么,朕的心里反而觉得愁苦。”

一些乖觉的大臣听出了皇帝的话音。但这废立之事过于重大,如果抢先出头,提出废太子的建议,万一不谐,当时得罪不说,还将后患无穷,所以大臣都不吱声。吏部尚书牛弘年老糊涂,不会看风色,见大家不说话,便来应付几句:

“这都是臣等不称职,才累得至尊忧劳。”

文帝听了狠狠瞪了牛弘一眼,便不再拐弯抹角。他把东宫的官属叫了出来,说:

“仁寿宫离这儿不远,但我每次从仁寿宫返回京师,都要严备仗卫,好像到了敌国。我昨天患痢,夜间如厕,听到后房似有动静,只好移往前殿。这是为什么?”

说到这里,皇帝怒气冲冲地瞪了东宫官属们一眼,接着说:

“岂不是你们这些人要坏我的家国吗?”

这种莫名其妙的指责使东宫的官属瞠目结舌,不知怎么回答。于是皇帝下令,将东宫左庶子(相当于太子宫中的侍中,主持东宫事务的官员)唐令则、太子家令(掌东宫行政的官员)邹文腾等几个重要官员拿下,交有司审讯。接着便让杨素向官员们揭发太子的罪状。

杨素站出来说:

“我在仁寿宫,奉旨回长安向太子传达圣上的命令,让太子检校刘居士余党(刘居士是上柱国刘昶的儿子,横行不法,于开皇十七年被处死)。太子奉诏后竟然大怒,斥我说,‘刘居士一党俱都伏法,让我到什么地方穷讨!再说你是右仆射,身负重任,你自己去检校好了,关我什么事’!接着又说,‘当初如果大事不遂(指隋文帝篡周),我得先死。可是父皇做了天子,对待我反不如诸弟’。太子说着回首长叹道,‘我觉得这个太子当得太没劲了’!”

杨素那天去见太子,故意拖延,惹太子上火,说话便没有分寸。何况杨素转述太子的话中,还有不少是他硬加进去的。文帝接着补充道:

“这小子不堪承嗣很久了,皇后早就劝我废了他。但我总以为他是我尚为布衣时生的(其实这话不对,杨氏在北周乃是世家),又是长子,希望他能渐渐改过,所以才隐忍至今。杨勇曾经指着皇后的侍儿对人说,‘这些人将来都是我的’。这叫什么话!他的妃子新亡,皇后怀疑是中毒死的。我曾经问他,他不但不承认,反而恨恨地说,‘我早晚杀了元孝矩(元孝矩是元妃的父亲)’!他这不是恨我而迁怒于元孝矩吗?”

看样子皇帝是真生气了,面红耳赤,停了一会儿才又接着说:

“长宁(指杨勇的大儿子杨俨,封为长宁王)初生的时候,我和皇后喜欢这个孙子,抱来养一养。杨勇不放心,连番派人来索要回去。细想一想,这孩子是云定兴的女儿生的,他俩在外私合,生的儿子也不会有多大出息。昔年晋太子娶屠家的女儿,生的儿子便好屠杀。云定兴的女儿生的儿子,我也不肯让他来乱我的宗祏(shí)(宗庙中的神主)。我虽然论道德难与尧舜相比,然而也不能把天下百姓托付给这样的不肖子孙。我日常怕他害我,天天如防大敌,因此我想废掉他以安天下!”

皇帝慷慨陈词,群臣默默听着,没人做声。过了一会儿,左卫大将军、五原公元旻(mín)站出来说:

“废立是大事,诏旨下来,一旦有错,后悔无及。陛下还须明察,举发中是不是有谗言在内?”

文帝不理元旻,让东宫幸臣、那个向皇帝写密告信的姬威出来接着揭发太子的罪恶。姬威说:

“太子从来对臣等谈话总是要求骄奢。还说,‘我最讨厌有人来谏我,杀他个百来人,看谁还敢多口’!以前苏孝慈解除左卫率职务,太子不高兴,大言说,‘是谁把他调走的?我决不忘这件事,大丈夫总当有快意的一天’!又,宫内所需物品,不合规定的尚书不给,太子发怒说,‘仆射以下,我早晚宰他一两个,使他们知道怠慢我会惹来什么祸’!太子还常常说,‘至尊嫌我侧室所生的庶子多,那高纬、陈叔宝倒是嫡子,国家不也亡了吗’!太子还让巫姥卜吉凶,说‘至尊的忌期在十八年,这日子快到啦’!”

听到这里,文帝不禁泫(xuàn)然流涕,对群臣说:

“谁非父母所生,怎么杨勇竟忤逆到这个地步!朕最近阅读《齐书》,见高欢那样纵容他的儿子,不胜气愤!我怎么还能效他呢!”于是下令,将杨勇、杨勇的诸子和东宫的重要官员全部监禁起来,委任杨素审问。

杨素搜查东宫,发现了不少打火的火燧,还有上千匹马,就都成了造反的证据。那姬威揭发说,太子说过:“圣上在仁寿宫,用马队守住宫门,里面的人都得饿死。”杨素拿姬威的话去问杨勇。杨勇的倔劲又上来了,他顶撞杨素说:“窃闻公家养马有数万匹,勇忝为太子,有一千匹马就是造反吗?”

十月乙丑那天,皇帝让人去召杨勇。杨勇惊道:“莫不是要杀我吗?”他随使者来到武德殿,只见皇帝穿着戎装,坐在御座上。下边百官立于东面,皇亲列于西面。文帝让杨勇和他的儿子们在殿庭排列,命内史侍郎薛道衡宣诏,废去太子,那些已经封王或公主的杨勇的儿女,一律废去王和公主的封号。圣旨宣读完了,杨勇再拜说:

“臣自当伏尸都市,为将来的鉴戒。如今得蒙哀怜,保全了性命,实是万幸,深感万岁大恩!”说罢一再叩头,泪下如雨,站起来踉跄退出。左右的百官和宗亲,不少人为之悯然。

又过几天,皇帝下诏,将东宫官员唐令则、邹文腾、夏侯福等六人斩了,另一部分则勒令自尽,轻的也给予了流放的处分。那在朝堂上敢于替太子辩护的左卫大将军元旻也被杨素说是依附太子,处以死刑。

太子杨勇被囚于东宫的一处院落,派杨广监管他。杨勇自以为他没有罪,几次要他这个二弟杨广代他请求,他要面见皇帝申明冤枉。杨广哪里肯做这种傻事,当然不答应。杨勇没有办法,就爬上院内的一棵大树,向着皇宫方向大叫:“父皇母后,儿臣冤枉!”然而两宫相距甚远,文帝和皇后又哪里能够听到!就这样杨广仍不放心,他去告诉皇帝,废太子已经疯癫了。文帝也有些难过,他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却没说什么。

杨广的心计没白费,他终于把哥哥踢了下去,当年11月,皇帝下诏,立晋王杨广为太子。

文帝和独孤皇后共生了五个儿子。早先,他把天下分成三大块,让儿子们去镇守。除太子杨勇留长安外,晋王杨广是东边的扬州总管,前面已经讲过。依次是三子秦王杨俊任北边的并州(即晋阳,今山西太原)总管;四子蜀王杨秀任南边的益州(今四川成都)总管。隋朝在各州设总管,是地方的高级军政长官。但这三位王子的职位虽也叫总管,权势却比一般总管大得多,事实上,全国几十名总管都分属他三兄弟管辖。

秦王杨俊小时候喜欢佛教,曾经请父皇批准他当和尚。文帝当然不准。他长大以后,便让他去当并州总管。杨俊做了一方的最高统治者之后,逐渐腐化起来。他用公款大修宫室,又从民间征了几名美丽的少女充实他的王府。王妃姓崔,倒有些像她的婆婆独孤皇后,妒恨之下,竟然在给杨俊吃的瓜里放进毒药。杨俊吃了虽然没死,却染上了慢性病。文帝知道以后,把他征还京师,免去他的官职,让他以王子的身份回府第居住,而把崔妃处死。

左武卫将军刘昇替他求情,对文帝说:

“秦王没有什么别的大过错,只是奢费官物,营造住舍而已。依为臣看来,可以原谅。”

文帝却答复说:

“法不可违。”

杨素那时也帮杨俊说话,认为处罚太重。文帝说:

“我是五个儿子的父亲,难道不是天下亿万百姓的父亲吗?如果照你们的意思,何不再制定一个‘天子之子’的法律呢?以周公的为人,为了法的尊严还要诛杀管、蔡。我自然跟周公差得远,但法也不能亏缺呀!”终于不肯答应。这是开皇十七年的事情。

秦王杨俊的病原来不算太重,他不但生活能够自理,还可以在王府各处走走。他那王府里的僚属,如长史、司马、参军、功曹、记室、祭酒等人,常常来陪他谈心。杨俊最爱谈的是开皇九年,他和二哥杨广一起带领大军征服南陈的事情。那时他是全军的副帅,和杨素一起分担着大江上游的战事。他年轻英俊,率领着水师大军几千艘大小舰只,从汉水进入大江,跟陈军水兵展开激战。他统率的五牙舰船头安着“拍竿”,那是一根巨木,装在船头,可以灵活操纵。接近敌船后,拍竿扬起,居高临下朝敌船拍去。“咔嚓”一声,敌船船头便被击碎了……

他还记得胜利班师的情景。他随前头部队回到长安,父皇亲自到骊山迎接。而在大兴宫广阳门前的献俘典礼,更使他终生难忘。那时他和二哥杨广并肩站在队列前面,身后是随同出征的文官武将。围观的百姓指指点点,使他豪气满怀,觉得生于帝王之家真是天大的福分……

僚属们退走之后,杨俊又回到现实之中。眼前既听不到战马嘶鸣,也看不到舰船激起的巨浪,有的只是清风斜月,松涛竹影。他不甘寂寞,他还要支撑着病体,再做一番事业。他派王府长史带着他亲手写的本章去求见皇帝,希望父皇能封他一官半职,让他做点事情。

文帝看了杨俊的本章,让长史回去转达他对杨俊的训示:

“我努力创下这份江山,要保它永存,才制定律法,让臣下和百姓遵守。你作为亲王,理应垂范,做诸官的表率。但你却要任意胡为,将我的法纪败坏,实在令我失望。我真不知怎样责怪你才好!眼下你当务之急,就是认真地自责!”

长史把皇帝的话一五一十传达给秦王。杨俊既羞惭又害怕,病便越来越重了。到开皇二十年四月,终于只剩下一口气。长史急忙去禀告皇帝。文帝这时才下诏拜杨俊为上柱国。上柱国是奖给功臣的勋官的称号,地位虽高却没有具体的职务。杨俊在悲伤、忧惧、失望中死去。文帝听到噩耗,“上哭之,数声而止”。下令将杨俊那些奢丽之物全都焚毁。

王府的僚属请皇帝给秦王立个碑,以作纪念。《初学记》说:“碑,悲也,所以悲往事也。”连这个皇帝也不准,他说:

“要想求名吗?一卷史书上记上几句就足了。如果子孙不能保家,立的碑徒给人做镇石而已。”

杨俊的儿子名叫杨浩,是崔妃生的,因崔妃有罪,儿子也不得承嗣秦王的爵号。杨俊的丧事是秦王府的官员们主持的。

就在当年的11月,杨广被册立为太子。

杨广做了太子,如愿以偿。但他还有两块心病,虽然大哥废了,三弟死了,却还有四弟和五弟呀!老四蜀王杨秀依旧做着益州总管;而五弟汉王杨谅则在秦王杨俊被召回京的时候,由皇帝委派,接替三哥做了并州总管。自己虽然当上太子,但外边的舆论却不怎么样。为了防范,他便派出亲信到并州和益州去,探查“二王”的动静。

果然蜀王杨秀有些不平,不为别的,他是为大哥因谗而废抱屈。

杨秀长得容貌不错,而且有胆气,好武艺,只是性情暴躁。文帝曾对皇后评价过他这个儿子,说他“恐怕没有好下场。我在世的时候当然不要紧,我若不在,他哥哥当政,他就非反不可”!

不知文帝根据什么给杨秀这样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