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大海没办法,只能暂时停了游泳。童童却又不乐意,游泳是他最快乐的时候。
“那就停萨克斯?”于大海问他,他又摇头,刚刚能吹出调来,自己也舍不得。
几天下来,童童就做不到了。终于作业没完成,于大海签字后还向秦老师发出了质问:“教育部对一年级孩子的作业量是有规定的吧?你们布置这么多的作业,有没有遵守国家规定?”
秦老师一看,得,上纲上线了。
她可背不起这么大的罪名,万一家长告到学校,甚至告到媒体去,她别说当优秀教师了,这辈子估计老师都当不了了。
她立刻分别给于大海和苏兆红打了电话,让他们两个放学后到学校里来。
苏兆红不知道情况败露了,还以为童童进步大,老师要跟她讨论下一步该怎么办呢。她哼着小曲推开了秦老师办公室的门,就见于大海已经坐在那里,眼睛瞪着她,几乎要喷出火来。
“又是你干的,”他说,“什么时候,你才能把你的魔爪,从童童这里收回去呢?你就不能消消停停、安安静静地看着童童慢慢成长吗?一定要在他的身上,拿火钳子烙上分数的烫印,让他一辈子都疼痛不已?”
这话说得不仅形象,而且恐怖,苏兆红忍不住都抖了一下。她?拿着火钳子,要在童童身上印上烙印?不,不,这样残酷的事情,怎么能是一个母亲做的呢?
于大海,你别那么夸张,那么文艺青年好不好?不过是加了几道题,为期末能有个好成绩,多做几页作业的事,你说得这么血淋淋的干什么?你也别冲秦老师瞪眼睛,这是我的意思,是我专门找秦老师要求的。秦老师也是为了童童好不是?
秦老师被于大海的“火钳子”,也给说怕了。而且毕竟不是她自己的孩子,她坚持的动力总比苏兆红要弱点。
何必呢,人家家长都不在乎,你费力不讨好干什么呢?何况童童的成绩并不算差,只是不够拔尖而已。
她息事宁人,也顺便撇清自己的责任:“好了好了,我相信,你们俩都肯定是为了童童好,为了他能有个更好的未来。这事我也有错,跟童童妈妈商量后,没有及时告诉童童爸爸,毕竟监护人是你对不对?但好在只有几天,孩子受的影响也不大。明天开始恢复正常作业量。其他的问题你们自己去协调。我对童童爸爸有一些意见,我也告诉他妈妈了,希望你们交流时,也关注一下这些问题。”
说完,她就要走,还示意办公室暂时就留给这对前夫妻。于大海不干。他才不要跟苏兆红单独在一起呢。他立刻起身,说:“我们俩关于这个问题,早没共同语言了。我没什么跟她交流的。我跟你一起走,你告诉我,你对我有什么意见?”
说着,就跟着秦老师出了门。苏兆红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垂头丧气,不由举起拳头,咳的一声,砸了自己大腿一下。
不知不觉,春天突然就来了。
空气中柔和的气息,让人很容易产生放纵自己的想法。严冬美下班后,来到甜食店,竟毫不犹豫地就跨了进去。担心会胖,她已经很久不吃甜东西了。可这会儿,她不仅吃完了一块热炸糕、一碗醪糟汤,走的时候,还准备打包带走两块豆沙芝麻团呢。
正在交钱,门外走过一个男人,不经意地冲里面看了一眼。他白白净净的,身高适中,戴着眼镜,穿得很是整洁斯文。他接着走两步,又觉得不对,重新退回来,这次竟凑近了甜食店的玻璃窗向里瞧。还不过瘾,干脆一推门,进来了。
这家甜食店,是老牌的国营店了,在这个城市里最繁华的步行街上,已经屹立了近六十年。做的全是传统的北方甜点,甚至还延续着先买票、交票后去柜台自己端的风格。
严冬美从小就喜欢这里,一馋了或是饿了,脑海里第一个冒出的,准是这家店。
今天下了班,就冲着这微温的好天气,突然动了心思,坐了两站车,特意到这里来吃甜点,也算是一种享受吧。
她没注意到进门的这个男人,男人却跟在她左右,一直仔细地看她。她终于感受到这目光了,刚抬起眼来,那男人已经喊出了她的名字:“严冬美,真的是你。”
“华东生,是你?”
这个叫华东生的男人,不相信自己眼睛似的:“这世界真是,哎,太寸了哈。真的是你。我昨天才回国,今天就碰到了你!而且居然是在街头遇到的,你说说,这得叫什么?”
收钱的大妈,戴着白帽子,系着白围裙,一副国营脸的臭表情,到了这会儿,也抑制不住乐了:“叫什么,缘分呗!得,你们赶紧的,交了钱拿了东西,就走吧。出门左拐,五十米不到,咖啡厅、电影院,什么都有,快去快去。别在这挡着道,后面还有人呢。”
严冬美不好意思了,赶紧提了东西,跟着华东生出了门。
华东生用手指指她的袋子:“你还爱吃这个啊?记得我们那会儿上学时,我们老来这里,好多东西买不起,喝碗醪糟汤也特美。刚才我走过这店时,还吃了一惊,居然这么多年了,店还在,而且居然还写着“国营”二字。当时就想起以前那会儿了,真是有趣得很,是不是?”
严冬美点点头,问他:“你回国是干什么?出差还是探亲啊?”
华东生脱口而出:“来找你。”
严冬美笑笑:“别逗了你。你这会是去哪里,有事吗?或者我们约个别的时间,我请你吃饭?”
华东生说:“怎么你请我。我请你!我今天就是有再重要的事,也得推了。今晚就吃好不好?噢,不对,你已经吃过了,要不,我请你喝茶,坐一起聊聊天?”
严冬美很不习惯这样的热情。她温柔地推辞:“你有事就真的去忙你的事吧。我随时都有时间,等你不忙了,再约我。我们有十多年没见了吧,完了我再约约其他同学,一起给你接风。”
华东生终于顺水推舟,承认自己确实有点事要去跟人谈。他保证明天就会来找严冬美,而且:“先别找其他什么同学了,我就是想找到你,跟你聊聊。难道这么多年没见了,你就一点也没想我?别看我一直在国外读书工作生活,其实你的情况,我一直都知道。听说你已经离婚了?巧了,我也离了。我回国,就是想来找你的。本来还在想过些天,去找谁要你的电话呢。谁知道,知道我思之心切,上天这么快就把你送到我的跟前来了。哎呀,你这次赶也赶不走我了,一定的。”
他要去握严冬美的手,被严冬美给躲开了。她完全不习惯男女这样当街亲热。她甚至下意识地到处看了看,生怕会被单位的同事或是熟人看到。要知道,这可是城里最大的一条步行街,凡是差不多想买东西的人,都会来这里的。
“哈,”她说,“你上次可不是我赶走的。不过不说这些了,你去忙你的吧,这是我的电话,你完了再约我。”
她把自己的名片给华东生,跟他拜拜。华东生留恋又兴奋地站在街边,直到看不见她的背影了,才离开原地。
华东生曾是严冬美读大学时的恋人。
两人都是初恋,格外珍惜。无奈毕业前,华东生联系到了去美国读书的奖学金。本来大家都以为两人会结婚,然后严冬美再一起申请出去。哪里知道,华东生走之前,就跟严冬美分了手。因为他说他是不打算回来了,出去时间长了,变数太大。
这件事,自然影响到了严冬美随后的感情。过了四五年,她才缓过劲来,才开始重新谈恋爱。却因为感觉一直不到位,又影响了随后的婚姻。
在回家的路上,她默默在想,这个男人的突然出现,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