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钓金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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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破碎的情人梦

1

凌宝漪过得风生水起,田有利送了她一艘游艇,她经常在游艇上开私人派对。她想进军娱乐圈,田有利就拜托“圣诞树”周太太为凌宝漪铺路。她对钱已经没有了概念,卧室的抽屉里放满了现金,一叠一叠地百元大钞,安静地躺在抽屉里。偶尔,她静下来,就会拉开抽屉,用圆润的指腹去轻抚那些硬邦邦的钱币。原始的物欲在这些崭新的钱币面前,失去了色彩,她的化妆品用最顶级的,衣服穿最贵的,包包用最奢华的,就连纸巾都要用日本进口的原木浆环保纸。每天,她开着兰博基尼的跑车,挎着的GUCCI小包,招摇过市。她受人瞩目,就是因为有它们在身边。它们给她信心,让信心迅速地膨胀起来。她终于可以随心所欲地支配一切,她会去周太太的沙龙小憩,兴致来时,会弹弹钢琴,和名流的贵妇炫富比阔,和富甲一方的商人调调情。她年轻得像一颗正红的水蜜桃,注定会成为沙龙里最炙手可热的大明星。她被人逢迎,被人簇拥。她享受如今的一切。

和女儿相比,凌准过得有些不尽如人意。Joy走了,带走了她的骄傲。她的损失甚大,为他流掉了一个孩子,还把上千万的资财交给他打理。他说他会炒股,有内线。保证她的钱一年内飙升十倍以上。凌准当然不是那么好骗,她先是交给他小额资金去投资,没想到,一月之内,她的股值翻倍。他把钱如数交给她的时候,她就相信了他。于是,钱一笔笔交给他。直到肖翊农在机场打来电话,给她道明了一切,她才发觉上当。

肖翊农威胁她,如果她报警,就会把她的老底揭开,当然,还会波及她的女儿和田有利。就算她报警,也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他已经站在别的国家的土地上了。Joy的出现是他送给旧情人的一个关于爱情的梦,用来清算她欠了他的。

凌准自然只能打掉牙齿往肚里吞,钱已经不是问题,一千万只是她手里的一块肉,丢出去虽然心疼,可是相比自己口袋里的肉还是小巫见大巫。令她难以启齿的,其实是Joy,他给了她那么多的欢畅,却发现,他觊觎的,不过是她的钱。

还有一件事,她更揪心,无意中,她看到了女儿的邮箱,那天,凌宝漪在客厅和田有利聊天调情,她跑到女儿的房间里帮她整理首饰衣服,整理完毕,她坐到女儿的电脑前休息。无意中,她看到了女儿的邮箱有来信。好奇趋势她打开看了,看完之后,吓得她毛孔耸立,那是两封匿名信,里面讲了关于她的一些丑事。她赶紧狂点鼠标,把信件彻底删除。接着,凌宝漪的手机来了短信,她战战兢兢地打开信息,也发现了同样内容的东西,她匆忙删除。第二天,她就找眉姨换了两张手机号,凌宝漪问她为什么要换号,她就杜撰说,她买的手机号旺风水。凌宝漪本性单纯,并没有怀疑母亲的用心。她也无暇顾及母亲的用心,她的心全部记挂在赵饮身上。田有利和母亲都欠了她一个天大的债,她不要做花瓶,被人摆来摆去。她想寻求刺激,这个刺激就是赵饮。

她和赵饮是在飞机上不期而遇的,彼时,赵饮和米妮已经在一起。凌宝漪那段的心情很是低落,看着他春风得意的样子,便有了想和他重温旧梦的想法。她不怕母亲的干涉,也不惧怕田有利。她的翅膀硬了,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赵饮一时鬼迷心窍,忍不住和她走到了一起。她从他年轻的身体内获得了巨大的满足。那种满足是田有利给不了的激情。赵饮曾一时兴起,要求她离开田有利,其实,她和他都知道,那是不可能发生的,她已经习惯了千金裘五花马的奢靡生活,怎么可能还能回到鸡毛蒜皮的平常人日子。赵饮的自不量力,并没有给凌宝漪带来厌恶,反而她觉得赵饮是重情义的好男人,她喜欢那样的情人。当她知道他和米妮要订婚的一刻,她邪恶地认为,赵饮是属于她的。于是,才有了不管不顾的疯狂举动。

这一举动,把她和赵饮的关系,直接搁置到了显眼的位置。凌准知道了,田有利也有所耳闻了。

2

凌准不能装聋作哑,田有利也不是那种可以逆来顺受的男人。他私下和凌准商议,让她去做说客,要不惜一切地纠正凌宝漪的逆反心。结果,母女不欢而散。凌宝漪虽然神经大条,但是懂得要挟。她说起那个被抱走的孩子,说到田有利的小金,以及小金以外的年轻女子。她明确告诉母亲,她虽然贪玩,可不会轻易离开田有利,他是他的给养,没有了他,她不会安逸。她只是有样学样而已。如果他们非要追究她,她也不会善罢甘休。

凌准是何等聪明,她当然不会傻到为了一个男人去得罪女儿。

凌宝漪得意地跟母亲说,她最近身边环绕着很多男人,有钱有势的大有人在。

凌准只好顺水推舟地奉劝女儿,让她对赵饮多一个心眼,点到为止,别把感情浪费到他的身上。

凌宝漪点头答应。

凌准见女儿已经长大,不再好操控,只好替她隐瞒这一切。她对田有利承诺,女儿的事情,她事必躬亲,女儿去哪里,做什么,她都会尾随其后,做一个称职的好母亲。

田有利对她的表态很满意。他要的,是他的面子。

可是,并没有多久,凌宝漪就闯下了大祸,不是关于赵饮,不是关于她在影视方面的造诣。而是,她突然就被人尽皆知。彻底打碎了凌准在那个午后惬意,她当时穿着新买来的裙子,坐在别墅的后花园吃红提。天气不算太燥热,她头顶的凉棚上落了两只唧唧喳喳欢叫的小鸟。她没有去参加应酬,自Joy走后,她总是提不起精神做一些事。她计划着,过段时间就带着女儿去澳洲避暑,不但可以远离尘嚣,还能把凌宝漪和赵饮的距离拉开。

想着想着,她有点昏昏欲睡,放下红提,就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田有利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进来的。他的声音低沉,愤怒,咬牙切齿。凌准以为是女儿和赵饮的事情彻底败露,心里自然十分慌张。可她尽量压抑着紧张的情绪,屏息凝神等待他那头的爆发。

田有利噼里啪啦发了一通火,然后连珠炮般质问凌准,凌宝漪到底要做什么?

凌准紧张地装着糊涂:“她最近很乖,不去派对,不去应酬,也不跟鸡鸣狗盗的人联系。”

田有利见她这样说,重重地挂了电话。稍后,他似乎又不甘心,再次打来。

“你去问你的好女儿,她把我们都卖了,毁了。”说完这一句话,电话便再联系不上。她从未见过他这样失控过。凌准自感事态严重,三步并作两步,便跑进了房间。

眉姨手持着一枚硕大的赤灵芝,欲向凌准邀功,便拦住她的去路说道:“太太,我找到了白发变黑发的秘方,就是用灵芝泡水。”

话音未落,凌准不耐烦地问:“宝漪呢?”

眉姨见势头不对,小心答道:“她在房间里。”

凌准见女儿兴致勃勃地对着电脑屏幕傻笑,她一会儿撅起小嘴,一会儿托腮冥想,看到凌准进来,她更加得意地手舞足蹈起来。她完全没有意识到一些事的降临会扫了别人兴致。比如她的母亲。

凌准问了几句,这才了解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女儿在网络上大肆炫富,晒平时的衣食住行,因为奢华的用度,考究的衣着,高质量的生活,被围观者高度重视,引起了公众的忿恨,迅速蹿红,成了全民公敌。凌宝漪自得其乐,这种天囊之别的差距,她乐得被人羡慕嫉妒恨,那种得意是普通人无法攀越的高度,她称之为幸运。但是,她没有想到会引起轩然大波,甚至有神通广大的网友挖掘出了她的过去。她享受这种关注。

凌准望着网络,几乎人人都在讨论凌宝漪的暴富,女儿红了,她不能怪女儿,这一切都是天意。她们的生活本来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女儿不过是晒晒生活而已。她明白田有利的紧张,他是怕自己被凌宝漪拖下水。

凌准作势教训了女儿,让她远离一切传播她消息的媒体和网络。凌宝漪听到母亲这样命令,脸上扫很快不以为然地笑笑:“妈咪,他们抱走我的小孩,其实我早就知道是为了什么。姚云朗找过我,她说,田有利找我是为了生一个品种纯正的孩子,她还说,我的眼睛长得特别像小金,所以他才会找我。我生完孩子,表现得对孩子无动于衷,就是不想你难过。我还记得当初,咱们没钱交房租,被包租婆赶出屋子,你抱着我,却一颗眼泪都没掉。你说过迟早我们母女会好起来。你为了我,跟不爱的男人同居,就是为了给我一片遮风挡雨的地方,现在有这条件了,难道我还不能惟所欲为吗?”凌宝漪说到动情之处,泪花闪现。

“我可怜的孩子。”凌准抱住她,不停地自责:“宝贝,是妈妈不好!”

凌准想:就算为女儿背上恶名,也在所不惜。

在她的心里,已经有了应对这场危机的对策。不过,她还是希望事情没那么坏。

3

太阳有耳,它可以倾听世界的声音,月亮有心,它可以体会一切黑夜的痛。可惜,人有耳,只能听到八卦。人有心,想到的都是贪欲。太阳不欠月亮,月亮不欠太阳,它们彼此相安无事。人却做不到,总是想方设法地亏欠,却不想弥补一段情,一颗心,一种人,一段生活。

凌准打定主意,她要替他们背负起罪业。她约了田有利,两人在一间豪华酒店的顶楼相见。田有利看上去很憔悴,他的皮肤黯淡,嘴唇紧闭,眼窝深陷。不过他的目光依旧冷冽。凌准看着他,心疼与怜悯交织在一起。

她待他坐定,凌准开腔道:“如今,事情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也许会更糟糕地漫延下去。现在除了谎言可以救我们,别无其他的办法。”

田有利这只老狐狸,从凌准的语气和神态中,已经精准地算出,这个女人有办法渡过这次危机。其实,他也是个未雨绸缪的人,在事件显露端倪之时,就铺开人际网准备应对。

凌准开门见山,不管情况到了多坏,她们都不会拖累田有利。田有利根本不信,凌准只得抛出了她埋在心底多年的秘密。她苦笑道:“这是我埋藏了多年的秘密,我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我和他年轻的时候就认识了,当时和宝漪年纪差不多。暑假的时候,我来深市探亲,认识了舅舅小区里的一个男人,他三十多岁,风度翩翩。他对我格外殷勤,我们就这样好上了,他带着我去旅馆开房,我那时候特别不懂事,稀里糊涂就跟他在一起。事后,他才告诉我,他不可能和我结婚,他有家庭,有孩子,有事业。我当时特别痛苦,但是没有办法,暑假过后,就回到了老家。过了两三个月,我才发现怀上了宝漪。父母让我堕胎,我犹豫过,彷徨过。父母为此找到了舅舅,找到了他。他当时正在关键时刻,怕我父母闹出大事,便应承说离婚。但是,要等他参选成功。我们就等啊等啊,孩子等到了六七个月,他参选成功,却被调到了上海。从此一走,再无音信。宝漪在肚子里渐渐大了,父母非要求我去做引产,我不答应。他们就把我赶了出来。91年的时候,这种事毕竟是伤风败俗的丑事。我就去了上海去投奔他。可是,我找不到他,听说,他被派到国外去学习,然后,我就在上海的一间破旧阁楼里,生下了宝漪。这么多年,我吃很多苦,受了很多罪,尝试过自杀,可是刀子放到手腕的一刻,宝漪的鼾声提醒我,她在,我就不能轻易死去。我辛苦把孩子带大。后来,我在深市的新闻上看到他,知道他已经功成名就。必要时,我会公开和他的关系。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女儿的幸福的。”

田有利感激地把手放到她的手背上,说道:“我没看错你,你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对于我们暴富的出处,我想过了,那些是我炒股赚来的钱,跟任何人都没关系。”她掩住失落的表情,肯定地说。

“是的,那就是你的钱,跟任何人都没关系。”他用力攥了一下她的手,然后抽了回去。

凌准被他的举动惊得慌了神。她对眼前的这个男人可以付出任何东西,包括自己的一颗真心。可是,她明白,他永远是女儿的情人。他们的关系就是这样。

凌准离开时,一轮满月悬挂在天空上,她敞开撕裂的伤口,告慰自己的心,是该坚韧面对过去了,过去的三十几年里,她像一个不倒翁屹立在现实生活中,谁都可以上前打她一巴掌,谁都可以对她任意妄为。她倒下一次又一次,最后,她还是坚强地站起来。她之所以能这样做,是在不停地催眠自己,告诉自己说,她被人爱过,被凌宝漪的爸爸爱过,他只是迫于无奈,相爱却不能白首。明知道是个谎言,还要当真地骗下去,为了能有支撑下去的力量。

她看到那栋别墅的那一瞬,忽然觉得,即使怎样做,都是值得的。

4

世事总是和人作对。想好的时候,不会向好。反而是在预料最坏的时候,就真的一泻千里地向坏。凌准看着失态的局面,忽然想到了双簧戏。既然一切来源于网络,那就让这件事在网络里燃烧。牵连进去的人愈多,事态就会慢慢平息,即便不是她去摆平,也会有人出面摆平。这样的处理方式,不但会让女儿成为话题女王,也会分散大家的视线。

她找了几个无业青年,给了他们一笔可观的钱,让他们在网络上制造谣言,然后,她们会大摇大摆地出来辟谣。谣言多了,自然真话也就没人再相信。当白变成黑,黑变成白的时候,就是她们离开这滩污水的时候。她要把对女儿不利的影响连根拔起,因为,女儿的路太长,她还有很多美好的时光。

这枚炸弹果然被这些谣言点燃,且愈演愈烈。她狠下心来,抛出了凌宝漪生父的资料,她爱他,亦恨他。她要让他在电脑的一端,跟她们一样遭受煎熬。

凌宝漪问她,关于她生父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凌准避开话题,告诉女儿,很多事情都是在跟风炒作。她不想宝漪多了一个父亲,也多了一份憎恨。

那个男人始终没有露面,凌准在等他的一句话,等他的一句召唤。哪怕是短短的一句“你这么多年辛苦了。”她也没有等到。可是,事态竟然逐渐被压制平息下去了。她家的门外不再有大堆的记者看守,女儿的一行一动,不再受到众多人的瞩目。身边仿佛撑起了一把无形的大伞。那个人没来,但是他的能量来了。他躲在暗处,把那些不利的谣言和真话一并剔除。在这件事上,田有利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她故意把很多人拖下水,有官员,有名流……她这样做,迫不得已。虽然有很多质疑,很多声音,大家已经分不出哪些真,哪些假了。别人做不到的,凌准做到了。这么多年的苦难,至少懂得了如何保护自我,在夹缝中求生存。

凌宝漪经历了这些事情后,也懂得了收敛和反省。她终于明白了人言可畏。她把这件事归咎与赵饮,是赵饮教会她在网络上玩微博,如果不是他,她现在生活依旧惬意。她必须和他保持距离,才不会再生枝节。她决定和他分手。

凌准说,不管是什么缘,都应该有聚有散。别让一个男人去恨你,那样会升出很多事端。

凌宝漪对母亲言听计从,她虽有许多不舍得,还是把赵饮约出来了断。他们的关系是见不得光的,两人把地点定到了人烟稀少的海边。

下午四点的海边,一望无际的海水,卷着海浪朝着岸边冲过来,海岸上躺着贝壳和小海鱼的尸体。它们在金色的沙砾里安静地躺着。海风微微徐徐,偶尔会钻进赵饮宽大的体恤衫里,衣衫和发丝在海风鼓动下,活泼跳跃。

整件事是他策划的,他恨凌准,从头恨到尾。他也恨凌宝漪,恨她没有主见,随波逐流,恨她狠心抛弃他,恨她破坏了他和米妮的关系。他恨田有利,恨田有利有钱有势,把她心爱的女人抢走。恨意从最初凌准驱赶他离开深市开始,这棵种子在默默生长,在伺机长出身体。恨意一旦成形,它是个魔鬼,会操纵着人做一些不可理喻的事情。

他知道用一些正常的手腕扳不倒田有利,便怂恿凌宝漪开设微博,在里面大肆炫富。他相信,在这个社会中,辛苦生活的人太多,他们不会包容一个不劳而获的奢华女子,尤其是生长在贪腐阴影中的花朵,凌宝漪的出现,势必会引起大家的注意。每一个人都不能容忍自己的纳税款成为某个官员二奶的挥霍品,那种深入骨髓的憎恨和唾弃,可能就会掀翻一段见不得光的关系。出于这种目的,他雇佣了网络水军和炒作团,在网络上大肆炒红凌宝漪。果然,凌宝漪得到了很多关注的眼球,许多深一层的关系被挖掘出来。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很多真相又被凌准搅和得沉入水底,恐怕,真相永远也无法揭开了。

这些话,他不可能去跟凌宝漪讲。也不可能跟米妮讲。他对凌宝漪和米妮的爱是不同的。他爱凌宝漪的热情和性感,凌宝漪在他心里就是一株玫瑰,俗气却不可或缺。米妮是他身体里的兰花,长在深处,清香可见,却无论如何那份感情也升腾不起来。

他见到凌宝漪,便已料到结局。

“我妈咪让我们分手,其实,我特别舍不得你。”她出神地望着退潮的海水说。

赵饮没做回应。

凌宝漪耐不住又说:“你可以去找米妮,虽然她没有我漂亮,看得出来,她很能干,比我有才华。我是个累赘,我什么都不会,就会唱歌跳舞弹琴,我吃不了苦,我也不想吃苦。你和她才是天生的一对。”

“我们分手了,她不会原谅我的背叛。她跟你不同,她是个有原则,有底线的姑娘。你和她是两种人。”

赵饮站起来,向着那片裸露的沙滩奔过去。

“妈咪说,海里有鲨鱼。”凌宝漪站在原地,警告赵饮。

赵饮回过头,挥舞着手臂叫道:“鲨鱼也没有你妈咪可怕。”他踩着稀薄的海水,迎着海风,等待涨潮的瞬间。如果,海水汹涌着奔来,可以把自己沉溺在海底,做一只永世不见阳光的海星。不许思考和痛苦,只等待每一个潮起潮落的斑斓。

他听见凌宝漪在厉声尖叫,他得意于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行为。身后是一片高涨的水,他的步伐愈加吃力,身体跟着海水飘荡起来。

岸边,没有了凌宝漪的等待。他吃力地爬上岸,落日的余辉淹进了海水中央。他大口喘着气,觉得自己真是个无药可救的棒槌。

5

凌宝漪飙车跑回家,她躺在床上,仍惊魂未定。她第一次感受到爱情的绝望。在遇到那些男人的时候,她还不懂得什么是爱情。她眼中的爱情,应该就是一起玩,一起逛街,手牵着手去旅行,一块疯折傻闹,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男人可以给她想要的一切。母亲从来没有和她描绘过具体细腻的爱情。她只知道,只有傻瓜才为爱情生死相守。或许,赵饮是真的爱她,才会做出那样恐怖的事情。爱情,真是让她迷惑的东西。她一想到赵饮生死不明,心头就有些许的疼,像一股穿行在体内多余的气流在流窜,一呼一吸都会被那股痛疼牵制。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浅薄和无情,她怎么可以把一个置身于濒死边缘的人抛弃!她从床上爬起来,给赵饮发短信打电话,电话的那头是机主关机的提醒。她拿着车钥匙准备去找他。她为自己杜撰了好几个理由。她吓坏了,那是肯定的,她吓坏了,所以会跑,会逃离,会对赵饮弃之不顾。她要告诉赵饮,她愿意放弃田有利,她要跟着他一起去国外生活。她有足够的钱,足够的时间来和他厮守。

她手里握紧了车钥匙,准备溜出门。她下了楼梯,看到了凌准坐在客厅一副等人的样子。

“我就在等你!”凌准回眸一瞥,嘴角含笑。

凌宝漪心里有鬼,顿时放缓了脚步。

“你和赵饮结束了?”凌准抿了一口杯子里的鲜榨苹果汁。

凌宝漪犹豫了瞬间,还是对凌准和盘托出,说:“我有点不放心他,他跳海了。”

“你打算就像他妥协了吗?然后放弃好生活,跟他在一起?”

凌宝漪颔首,表示认同。

凌准站起来,走近女儿,凝视了良久,才缓缓说道:“男人爱你的容颜,可惜不爱你的灵魂,你一旦真的打算跟他地老天荒,他就会做‘陈世美’,从此不再把你当成一回事。”

这时,眉姨急忙跑进来,交给凌准一叠照片。

“他从海边爬回去之后,就回了家,回家不久,就从家里出来,去找米小姐,在米小姐的家门口耍酒疯,真是要命。后来,被米小姐抬进了房间。”

眉姨说话时,一直低垂着眼帘,不敢看凌宝漪一眼。

“你们跟踪我?”凌宝漪又生气又嫉妒。生气是生凌准的气,嫉妒则是完完全全地针对米妮。

“我担心你吃亏,就让眉姨跟着你去了。而且,也是打算让你看清男人是什么嘴脸,他跟你说一套,他跟别人也说那一套。他让你以为,这个世界上,他最爱你。其实,他对别的女人也一样。所以,男人不可靠。”

凌宝漪拿着照片,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幼稚。

“我也不想让你这么早就认清男人,很多女孩在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在享受爱情的美好。究其原因,那是她们年轻,年轻可以不用去约束自己,可以不计后果。可是,女人一旦人老珠黄,再发觉爱情和男人的真相,那才是徒留下凄凉。”

眉姨附和道:“我就是个例子,如今和你们认识这么久了,也不怕你们笑话。我当年嫁给了我老公,就是奔着爱情去的。那时候,家里给介绍了好几个条件好的男人,我都没有看上。我就跟他偷偷领了结婚证,开始的那几年我们过得很恩爱,没钱,我们就去打工赚钱,没房子,我们就去租房子。当时环境特别不好,生孩子的时候,因为受凉,身体就落下了毛病。渐渐的,他开始挑剔我,嫌弃我。孩子十岁的时候,他做生意赚到了一些钱,就在外面找了年轻的女人。没过两年,女人生了孩子,就把我们母子给丢下不管了。如果没遇到田先生,我想,我可能不会有今天,我的孩子现在上了大学,都是你们在帮衬我的缘故。我那个死鬼老公,现在都不知道在哪里鬼混。不过,我听说,他现在生意不好了,那个女人也离开他了。前一阵来找过我,希望我能帮他。他要我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我问他,过去的情分早就没了。他当时就走了。”

眉姨一口气说完她的故事,精神萎顿下来。她为了让凌宝漪相信,特意补充说:“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把那个男人叫来对质。其实,太太用心良苦,就是希望你别看错男人,跟错男人。不然,女人的命运不济。”

凌宝漪逞强地说:“我又没说不相信你们的判断,我刚才只是出于同情,谁会笨到跟一个穷光蛋在一起!我又不傻。”

她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去,进门前,她又折回来。

“过几天,我带你们去澳洲玩,眉姨,你也一起去。”

凌准这才松了一口气。

6

凌准迅速地解散了杂志社,留着这一枚炸弹,始终让她觉得不稳妥。田有利并没有过多干涉,本来当初收购的时候,就是为了压制那些人和新闻。如今,事态平息了,留着他们也没有任何价值。只是,杂志社的员工享受不到W机构员工的巨额遣散费。

米妮带着杜晓染和银子以及一些不甘心解散的员工找到凌准,凌准把他们拒之门外。

“没有什么好谈的,那是我的公司,我想卖就卖,想解散就解散。”她让眉姨把话捎给他们。凌宝漪对解散杂志社的行为并不知情,她把所有的事情全权交给母亲处理。她想不出有谁能比母亲对她更好,更呵护。

当她还在睡梦中,就被嘈杂声吵醒。她走到窗前,撩开窗帘,从二楼俯瞰下去。有几个人守在别墅的门口,还有人在叽里呱啦地大叫。叫声很熟悉,她定睛再看,认出了银子,杜晓染和米妮一杆人。

她穿着蕾丝的半透明睡衣就仓促下楼。

“妈咪,她们这是要做什么?”她问稳如泰山的凌准。

凌准正把三明治往嘴里送,她见女儿一脸急躁,并没有放下三明治,反而是狠狠地咬了一口,一边吃一边赞道:“味道好极了!你快过来一起吃。”

“妈咪,这是怎么回事?”她指着门外大闹的人。

“是田有利的意思,又不是我的意思。一个公司不赚钱,当然要解散,我们又不是慈善机构,不养活闲人。所以,不以盈利为目的公司就没有存在的必要。”说着,凌准翘着手指,把粘在指腹上的鱼子酱吮净。

“我去看看。”凌宝漪往外走。

眉姨紧紧跟在身后。

“你们不许开门,少和她们说话,再过两天,咱们就出国了,躲清净了。”凌准嘱咐她们。

凌宝漪走到门前,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被叫喊声骚扰得心烦气燥,便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你们别吵了,我都被你们吵醒了。”其实,她不是想说这句话,她想说,你们别太急躁,有事情慢慢处理。

米妮听到是她的声音,便问:“你妈咪呢,让她出来,我们是要接手杂志社,你让她把杂志社转让给我们,不要毁了我们多年的心血。我们不是来要钱的,就是要她把杂志社还给我们。”

银子骂骂咧咧地说:“你妈咪太坏了,她拿着你的钱去挥霍,去养小白脸,还怂恿你做田有利的情人,把你的孩子卖给田妻。”

凌宝漪被银子的一番话镇慑住。

“你在胡说。”她一气之下打开门。眉姨没拦住,她用身体挡住几个人的去路,大叫:“你们私闯民宅!”

银子扒开她,掏出一封牛皮纸的袋子,解释说:“这是你妈咪所有的记录,你自己看。”银子交给凌宝漪。

米妮补充着:“我们不会私闯民宅,你转告你妈咪,如果不想这些信息被公开,给我们一个转让价儿,别太离谱,不然,我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们再不走,我要报警了。”凌准叫着,试图从女儿的手里抢过纸袋。凌宝漪死死攥着,直到米妮带着人离开。

凌宝漪当着凌准的面打开袋子。

7

袋子里有凌准和Joy的合影,有凌准流产的单据复印件,还有一些关于她给Joy的钱款证据。凌准抢过那些东西一撕两半。

“他们这是诬蔑,敲诈,勒索……”她在屋子里大放厥词。

凌宝漪突然很想哭,她没见过母亲这样,她一直都那样有风度,即使被包租婆赶出去,她也临危不乱。她终于忍不住,掉下眼泪,她知道,那些都是真的。母亲用她赚的钱去贴补男人。

“这是真的,对不对?”凌宝漪哽咽着。她希望母亲可以对她说实话,她已经准备好原谅母亲。

“不是,这不是真的,你不要相信那些人捏造的事实,我跟照片上的男人根本都不认识,更没有给他上千万的钱去潇洒。女儿,你要相信我!”

凌宝漪见母亲并不承认,她既生气又难过。

“妈咪,这个世界上,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对我有害。你会保护我,爱我。可是,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证据摆在面前,难道他们连这些都能捏造吗?从小,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我不想让你伤心,不想让你难过。我尽力在做一个孝顺的孩子。可你在做什么?买名牌,玩男人,事后被人发现了,也不愿意跟我讲真话。这一次,我真的不会原谅你。”

她愈加生气,好象这个世界都在和她作对,都背叛了她。最后,她给凌准下了通牒,让她把所有掌管的财物悉数交还给她。今天的凌宝漪已今非昔比,经过了这一遭,突然长大。

凌准的气势明显弱下来,她想用拖字诀来挽回母女情,事实是物极必反。

凌宝漪说,要么她离开,要么她把财政交出来。她选择了后者,失去了女儿,她拥有再多的钱也觉得没滋没味。

她还记得,当年她们流离失所的日子。女儿抱着她的脖子问,活着是为了什么?她说,她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只是一想到宝漪,她就觉得要往前奔。

女儿和钱财都很重要。如果拥有钱财而失去女儿,就等于失去了这个世界的支撑点,她会寂寞,会挫败。如果拥有女儿,她依旧拥有世界。

她把一部分财政交给凌宝漪,有股票、债券、经营的公司,以及存款和护照。这些当然不是全部。她有她的私心,她想,不需要多久,女儿就会像从前一样对她依赖。女儿如愿以偿地掌握了财政大权,可她对自己仍不理不睬。凌准明白,内忧外患的“外患”没解决,她当初设想把米妮一杆人一网打尽,可人算不如天算,她还是要受制于人。

于是,她马不停蹄在出国前把这件事敲定,她实在不想在报纸的封面上,再出现关于自己的任何新闻,她不怕世人的眼光,她怕女儿的轻视。

她和米妮签署了转让杂志社的合同。在这份合同里,她没有捞到预想的好处。坐地起价的好事,被银子的一番威胁彻底打消。凌准从未对女人有过恐惧感,银子就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从银子嘴里说的每一句,都字字挑破她的要害。

她瞒着田有利,瞒着女儿,完成了转让手续。

8

发生了这种事,当然瞒不住田有利。

最近,田有利和她们母女的关系若即若离,出了太多的事情,束缚住了他们靠近彼此的脚步。他们已有数日未见过。姚云朗对他们的事情大动肝火,她埋怨田有利为了求子把一对母女放到聚光灯下,她恨他对她们纵容的态度。田有利并不畏惧她,为了避开她,他以各种理由拒绝见她。

姚云朗便迁怒于小顺顺,顺顺刚会咿咿呀呀地叫妈妈,刚会在床上爬来爬去。有时候,小孩的口水或者尿液会弄脏她的衣服,她就会用手指戳着孩子的额头大骂,丧门星之类的话。孩子似乎能分辨那些话恶毒,哪些话善意。听到姚云朗骂他,他就会挺直着身子,四肢乱蹬着大哭大闹。哭到姚云朗烦腻了,就不分青红皂白按住孩子的屁股,几巴掌下去,孩子便哭的喘不上气来。

田有利对姚云朗的这种行为也无计可施。他只能不疼不痒地丢下几句话,要她善待儿子。

姚云朗故意与他作对,她在他的面前,称呼顺顺为孽种。

两个人的关系显然已经没有破冰的可能。田有利见姚云朗不能善待孩子,就有意让她把儿子还给凌宝漪。姚云朗不从,儿子是她的儿子,她用了金山银山换来的儿子,没那么容易就物归原主。

田有利只得作罢。他的重心从来都不是家庭,他对这样的家庭早失去了耐心。

在这段鸡鸣狗跳的日子,他的内心遭受着双重煎熬,仕途飘摇,前途未卜。他的父亲从一线退下来,从此不问政事。家人对他前段时间染指的花边新闻颇有微词,纷纷指责他的荒唐。他成了众矢之的。更让他恼火的是,凌准不经过他的授权,竟然一声不响地把杂志社归还给那些和他作对的人。

他忽然有了众叛亲离的悲凉,除了凌准,哪一个都惹不起。

在电话里,他把她骂的狗血淋头,他听着凌准哭哭啼啼地啜泣声,有种莫名的快感。他吓唬她,说要把所有的资产都收回来,让她们做好准备。

凌准听到他那样说,反而停止住哭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混帐样,她在电话里恶狠狠地说,那就随便你,看谁先死在谁的前头。

忽然之间,这个世界,没有人再害怕他,没有人在畏惧于他。

凌准当然不怕他,她一直像个女人爱护一个男人一般在守着他。她甚至千方百计让女儿和他在一起,一是贪图他的钱,二是贪图他的关怀。她时常会遗憾,为何不能年轻十几年,那样,她就可以遇见他。如今,在她懂得爱,懂得隐忍的年纪,再遇到他,已是昨日黄花。她以为他会懂得她的一片真心和苦心。没想到,他还是辜负了她。

当一个女人被现实逼成了亡命徒,有再多的威胁,都不会再受摆布。她断然把他推出世界之外。

她不好过,可他非但没有理解,他只会徒增生活的难度。或许,他们之间的缘分早该断了。

凌准跟女儿说,田有利要收回他的产业。

凌宝漪有些六神无主,凌准安慰她:“没什么大不了,这个社会把人都逼疯了,大家都很惨。他,你和我都不例外。幸好,我们明天就要飞走了,他想找我们都困难。”

凌宝漪有点舍不得,凌准知道她在舍不得什么,便心疼地抱住她:“我们都是妈妈,等到有时机了,我们就会回来找他。你的人生还很长,不该被这些事情负累。找个爱你的男人,过着两厢情愿的生活,别走妈妈的老路,我就知足了。”

“妈咪。”凌宝漪抱紧她。

9

母女两人犹豫着要不要带上眉姨,眉姨却来了一个先斩后奏。她把这件事告知了田有利。田有利是一个人开着车来的。他没有带保镖和助理,只一个人慌慌张张就来了。

凌准在收拾行囊,她把现金装进了旅行箱,把房产证之类的贵重物品早早放进了银行的保管箱。要带的东西太多,有昂贵的衣服,每一件都是真金白银购置的,每一件都舍不得丢掉。还有一系列的包GUCCI包,她都舍不得。她把它们并排放到柜子里,一一和它们亲吻告别。

东西收拾得七七八八,田有利就踩着愤怒进来了,眉姨低眉顺眼地躲在一旁,门开着,她们却走不掉了。

凌准指着眉姨的鼻子臭骂:“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老婊子,凭我对你那么好,自己买一条披肩都会捎带给你一条。你在我家的这两年,我给了你多少珠宝,多少钱。你凭什么还要出卖我?”

眉姨不动声色的脸上显出一刻的难过。

“我也不想这样,只是我拿的是老板的钱,我做人是这样,饮水思源。我不能忘了田老板给我的恩惠,当然,我也不会忘了太太给我的恩惠。”

“看不出,你还是个讲义气的保姆!”凌准气得火冒三丈。

田有利冷眼看着她们一唱一和。

“我本来不想来,可是,我和宝漪有孩子,我们也算夫妻一场,我不能不来。”他定定地望着凌宝漪,然后又看了看凌准说道:“你可以走,但是宝漪不能走。”

“我为什么不能走?”凌宝漪跳起来,她以一只小鸟的优美姿态跳跃着跨过行李,来到田有利的身前。

“因为,我喜欢你,我不能没有你。”他有些沮丧地说。对于一个有身份,有地位,有年纪,有阅历的中年男人来说,一句喜欢你,足可以被判死刑。这种死刑比争得勾心斗角,你死我活更可怕。那是情感上的彻底认输,在一个黄毛丫头的面前,他将失去耀武扬威的机会。

“别骗小女孩了,你会离婚吗,你会娶她吗,你能给她幸福吗?”凌准解气地质问他。

他被这种质问激怒。

“我除了不能给她婚姻,我给了他一切,我的心,我的钱,还有我的爱,甚至我的仕途都差点葬送。你还想要怎样?你现在就走,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凌准拉过凌宝漪问:“女儿,你到底是选他,还是选我?”

凌宝漪有些不耐烦,甩开手道:“你再不好,可你是我的妈咪,你生了我,养了我。虽然我们也吵架,你也有事情隐瞒我。但是,做母女是一辈子的事,做爱人是一瞬间的事。何况,我又不是有多爱他。”她说完,转身躲在母亲的身后。

“看到了吧,我女儿不怎么爱你,她的答案已经很清楚了。”凌准得意之余,心中酸楚。她对他忠心耿耿,如今却落到这步田地。

看着他听到女儿的那番话难过的样子,她竟然也跟着难过起来。她想,如果他可以服软,跟她说一句道歉的话,她就会带着女儿继续留下来。她的逞强,她的市侩,无非是身体的盔甲,他们原本是一种人,他应该可以读出她的很多不情愿。

几个人在房间里对峙的时候,突然,从门外闯进来一个陌生人。男人两鬓斑白,黢黑的皮肤,眼角的皱纹堆积得密密匝匝。看样子,他大概有四十几岁的年纪,目光闪烁,像两把刀子嵌入眼中。他的手里握着一把冒着寒光的瑞士军刀。

凌宝漪大叫:“你是谁?”

田有利低呼:“蓝宇航!”

10

蓝宇航是躲在暗处的一只小小的蜱,他窥视着田有利的一举一动,他等待着所有人都把他遗忘,然后他会在田有利疏于防范的时候,钻进他的心脏。他要拿走他幸福人的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他总结自己的这一生,那是失败的一生,且不说碌碌无为,就连唾手可得的幸福都拱手他人。当初是米妮,后来是小金。两个女人,一朵红玫瑰,一朵白茉莉。红玫瑰注定轰轰烈烈不得善终,可他仍顽固地选择了红玫瑰。白茉莉清幽淡雅,可以相扶一生,他却丢弃了她。事已至此,他无怨无悔。人生不过浮光掠影般的波谲云诡。一场盛宴已不在乎是悲苦还是欢乐了。因为,结局注定,想要修改解决,主人公早已无回天之力。

他等待着这一天,等待着和田有利清算一切的这一天。平时,田有利行踪不定,蓝宇航索性就守在凌宝漪家附近。有时候,田有利会带着一群保镖和助理款款而来。有时候,个把月不见他踏入那个门槛一步。

难得他能有这样的机会,田有利单独赴会,凌宝漪家的门大肆敞开。

他的出现,让在场的所有人震惊。

眉姨见来者不善,便先叫了一声:“快跑,太太!”

凌宝漪和凌准这才缓过神来,纷纷往楼上跑去。

田有利见状,知道蓝宇航是带着决绝的心来找他迎战的。他一边对楼上喊:“快报警!”,一边迅速拿起手边的花瓶器皿之类来抵挡。

蓝宇航知道时机的宝贵,他猛扑向田有利。田有利手中的花瓶砸向他的脊背,花瓶碎了,后背是红艳艳的一片血迹。蓝宇航此时此刻已觉不到疼。他抱住田有利,把尖利的刀子扎进他的腹部,胸部。

时间在那一瞬凝固,蓝宇航觉得浑身渐渐失去了气力,田有利觉得天空暗了下去,明亮距离他越来越远。

凌准母女和眉姨听到门外没有了响动和尖叫,才敢探出头来。眉姨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来不及报警,来不及思考,事情突然而至,嘎然而止,清醒过来的时候,蓝宇航早人去楼空。地板上漫延着一大片血迹。

几个人吓到思维短路,尤其是面对浑身是血的田有利时,凌宝漪的情绪失控,这样的场景对她来说,实在残酷。他们同床共枕,有过肌肤之亲。他躺在那里,闭着眼睛,气息全无。她以为他死了,整个人陷入崩溃。她扯着自己的头发,尖叫,哭泣。

“救我!”田有利气息奄奄,突然伸出手求救。

“妈咪,救救他。”凌宝漪泣不成声。

凌准哆哆嗦嗦地拨通了120的电话,她没有选择报警,至少,不会在她滞留在事发现场的时候报警,如果一旦报警,她们的行程就会泡汤,她们的财产就成为来路不明。她们想出国,便会无限期地搁置。先把他送进医院再说,至于以后的事情,她控制不了,也不想控制。

“救助车马上就到,我们的飞机还有几个小时就要起飞了,现在,咱们必须离开。”凌准把沾着血迹的行李丢到一边。只拿出护照和现金。

“眉姨,你跟我们走!”凌准命令。

“妈咪,他是不是快死了?”凌宝漪跪在田有利不远的地方精神恍惚。

凌准抓住女儿的手腕,使劲把她从地上拽起来,“别傻了,他马上要死了,他死了,我们一辈子都走不了的。如果你愿意跟他陪葬,我就自己走。”

凌宝漪和眉姨只能机械地跟着她往外走。凌宝漪不敢回头,却能感觉到田有利的嘴唇在蠕动,他再她心里不停地说着,救他,救他…..

只是,凌宝漪停不下迈开的脚步,视而不见是谋杀,见死不救也是谋杀,田有利是她们合谋陷害的男人。紧张、恐惧,无所适从的情绪让她们听命于凌准的指令。

机场的闸门缓缓打开,眉姨清醒过来,凌宝漪也清醒过来。

“太太,我不能跟你走,跟你走了,我这辈子都会看不起自己。”她抱着双肩,苦着脸说。眉姨终耐不住良心的煎熬,举起手机报警,她们几个人被扣押在机场。

凌准的美梦只差一点就从完美到破碎。

凌宝漪一直没有回过神,在这场游戏中,她自始至终都是个任人摆布的可怜木偶。后来的她经常做噩梦,梦到田有利,梦到形形色色的男人。他们都爬上她的身体上撕咬她,最终,那么多张脸孔都变成一张脸,那就是田有利的脸。

凌准劫后余生,虽然大部分产业被没收,至少女儿二奶的身份并没有受到任何株连。她私下依旧留有一些可支配的钱款,这些钱款是她在准备出国前,找了国外的理财师做的财产转移。她为自己的明智之举感到安慰。

眉姨离开了她们,去了姚云朗家照顾小顺顺。他们自此再无瓜葛。

自田有利去世后,那些富甲们和凌准母女竟玩起了“变脸”,坊间有凌宝漪克夫的谣言,没人愿意把她娶进门或者长期包养。她们必须自食其力。她们的时代结束了,不幸的是凌宝漪的炫富,影响依旧很糟糕,她们母女成了天怒人怨的典型。

一个前景堪忧的未来,给予了她们更多的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