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点燃一支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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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喜宝挣扎着,试图从这种糜烂氛围中挣脱出来,她尖叫着,她绝望。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那样,或者,她是因为有了牵挂,后来,她说,爱情把她侵蚀得粉身碎骨。那时候很奇怪,我的脸就在她眼前晃动,她必须离开,马上,即刻。

就在几近绝望的一刻,阿Bee从后面冲上来,勒住了追逐喜宝的那个人的脖子。

“来上我啊,上我啊!” 阿Bee一边喊,一边妩媚地冲着他谄笑。

外面观看的人,连蹦带跳地哄起,老头子吩咐马仔,往里面砸钱。喜宝眼睁睁地看着壮汉把阿Bee掀翻在地,阿Bee的五官和身体被男人笼罩着。她只看到了阿Bee的一双光洁纤细的小腿,在地板上翻腾,挣扎。

喜宝突然有种恍若隔世之感,看着飘忽的红色钞票,落在一对一对男女身下,喜宝的心,渐渐澄明。她要的,应该不是这种生活,更不是被人当成小猫小狗一样戏弄。

喜宝趁着第三个壮汉进鸟笼的空隙,她拼命撞开那些人,冲了出去。如果那些人都在正常的状态下,喜宝就算拼了小命,也是出不去的。幸好,他们嗑药地嗑药,抽大麻地抽大麻,根本就没有心力去阻止一个发狂的女人。

她一路狂飙,跑出老远,躲进加油站,幸好值班的是个好心的大姐,才有机会给我电话。

4

我恨不得抽自己一顿,男人在无能为力的时候,总是先自责愧疚。喜宝倚在我的怀里,所有喧嚣纷纷后退,为我和喜宝,庇得了那份珍贵的惺惺相惜。车子风驰电掣在高速路上,夜幕下的北京,一片沉寂。从车窗望过去,遥远闪烁的灯光,像挂在天边的星星。

喜宝半卧在后面的车座上,发丝闲散地垂落在脸颊,她的寂寞,流溢在眼角眉梢,看着那样的喜宝,我的灵魂都在发烧。男人的怜惜之爱立刻蔓延滚烫起来,只因为喜宝的那句话:亲爱,你愿意接受像我这样的一个女人吗?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我愿意把喜宝捧在手心。不管她是坐台小姐,或是堕落女孩,我都会尽我所能,让她幸福。第一次觉得幸福这两字,压在心里沉甸甸地有些疼。

这世界上,有那么一种人,明明嘴里说着不爱你、不疼你,心中却万分地挂念着你。爱在这种人的身上,体现出来的是脆弱且不够肯定,也正是这种不够不肯定,才会让她们对外界戒备森严。

比如,喜宝。我把她平展放在大床上,她紧紧地抱着我,不愿意我离开。

同样是历尽千帆,却遭遇了不同的人生境遇。

喜宝的额头上,胳膊上还有腿上,都有点点伤痕。我替喜宝擦过药水,为她倒了一杯水。喜宝喝了两口水,便把我拉上床,单纯地窝在我的怀里抽烟,我见到她满腹心事,那些烟灰落到薄被子上,落到她的胸脯上,她竟然都浑然不知。

她说了很多关于她和阿Bee的故事。

第一次去天上人间的喜宝,就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她的美是浑然天成,不带一丝瑕疵的,女人看女人,才是最挑剔的。阿Bee就像捡到了宝,很快靠上来。喜宝在那时候并不知道,做鸡也要拉帮结派,结党营私的。一般来天上人间的客人,都是宴请客户,或者拉着一堆朋友找乐的,当然了,客人挑中某位小姐,小姐们之间可以相互推荐,而且这里的小姐各个亮眼,几乎每一个都有款有型有牌子。

阿Bee请喜宝喝酒,初来乍到的喜宝,酒量很差,几杯红酒下肚,小脸艳得像三月里的桃花,白里透红。那天的阿Bee,兴致很好,她介绍了很多经验和对付男人的手段。在这里,没有手段的女人,只能吃亏。喜宝听得云里雾里,她觉得天和地在旋转,身体宛如树叶一样飘起来,她拉着阿Bee滑进舞池,两个人跳贴面舞,妖艳得好似幻化的狐狸精。

自此,通过阿Bee,喜宝结识了竹子、苏芭、栀栀、青禾等一帮姐妹。但是,最要好的,也就和她们几个。其他的人,自称体系。当然,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竞争,当小姐也不例外。

喜宝的名气日渐响彻,就有很多客人慕名而来。一些小姐便私底下收买了妈咪(也就是天上人间的部门经理,但是基本上都是很正式的),当客人问到喜宝的时候,经理就会推托不熟悉,或者故意说喜宝身体欠佳之类的话,结果被阿Bee知道了,大闹一场。最后,她们大获全胜。

当然了,还有很多次,不乏一些男客户的太太们,来找喜宝算账,也是阿Bee,替喜宝抵挡了拳脚。阿Bee对喜宝的提携和爱护,喜宝心里是清楚的。这也是她疏远我的原因,因为自己的姐妹看上的男人,她尽量要成全。

阿Bee常常对喜宝说:男人如衣裳,你想穿一辈子吗?脏了破了怎么办?你都要一忍再忍,等你忍到容颜衰败,男人们便收拾收拾,再找个花容月貌的女人,你只能躲在角落里哭,到那个时候,没人买你的可怜。喜宝撞过几次自以为的爱情,头破血流之后,才发现,阿Bee的理论没错,谁会在意一个当过婊子的女人?即使花儿再艳、再美,也隐匿不了过去的污垢。

她慵懒地趴上我的胸膛,下巴放在我的肩膀。

“如果可以这样一辈子,多好!”

我说:“会的,一辈子太短,两辈子,三辈子,生生世世,我都要和你纠缠在一起。”

我以为她会感动地掉眼泪,喜宝听着听着,噗哧一声就笑了:“嗨,你就跟我扯淡吧!顾南风,我还真没看出来,哪学地油嘴滑舌?”

我轻抚着她挺翘的小屁股回道:“发自肺腑,真的。”

天很快放亮了。

她摸了摸淤青的伤痕:“奇怪了,当时一点都不疼,现在反到疼了没完没了。”

“我们去医院看看吧?”

“小事,死不了。”她哎呀哎呀地哼唧着。

因为担心秃顶老吴的报复,喜宝便暂时不去天上人间坐台了,她说,她要等事态平息。我不明白,做错的是他们,为什么受害者反而要像个老鼠一样躲藏着,喜宝亲了亲我说:“你着傻瓜,明摆着的,你一个小百姓,能和有权有势的人斗下去吗?”

索性,我跟单位请了几天假,搬到她的那里照顾她。喜宝终日与我在家中耳鬓厮磨,我们纠缠在一起,日日良辰,夜夜美景,缠的光阴得弹指而过。

这期间,栀栀她们那几个姐妹,鱼贯来探望她,阿Bee告诉喜宝,那吴老头子很生气。下边的话,阿Bee咽了下去。我们都明白,她要说什么。

阿Bee身后的椰盖头小D伸出兰花指抢白着:“管他呢,咱们该吃吃,该喝喝。”

阿Bee使劲踢了他一脚:“你TMD上辈子猪头啊,就知道吃。”

椰盖头小D委屈地冲着喜宝扁扁嘴:“宝姐,你看看,你看看,我家阿Bee总是这样待我。”

喜宝伸着指头骂他:“你这孩子就知足吧,你阿Bee姐那是疼你,打是亲,骂是爱。若是我,我肯定拿着棒子整天敲打你。”

他旋即笑了出来:“宝姐,就算你拿刀子刮我,我都愿意。”

说完,他自觉有点不太对劲,赶紧往后撤。阿Bee的大巴掌,铺天盖地地扇过来:“贱皮子。”

小男孩灵活地躲闪着。

看到他们这样,我彻底放下了对阿Bee的戒备,即使之前,有多少过节,都让它烟消云散好了。也正因为这样,我害了自己和喜宝,这当然是后话。

第十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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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宝说,但愿我们一直都不要走到厌倦的尽头。

这句话很文艺,文艺起来的喜宝,开始褪去铅华,每天穿着棉布米奇睡衣,赤着脚,在地板上来回踱着步子。我在厨房为她炖汤,她会悄悄地溜到我的身后,蒙住我的眼睛,从脊梁吻到脚髁。这个时候,我们不去管冒着热气咕噜作响的汤锅,旺盛的情欲,四散奔逃,不管不顾地向彼此袭来。两具身体的距离,近到窒息,是那种严丝合缝的窒息,她抓住我的后背,仿佛一松手,我就会消失在空气里。我们从厨房滚到客厅,再从客厅滚到洗手间,这种感觉真好,我和我的喜宝,如果可以这样等到天荒地老多好。偶尔,她也会画几张我和她的素描,然后镶上相框,摆放在我们的床头。

看着这样的喜宝,我恍惚忘记了她曾是那个天上人间的小妖精。

她如果只是个平常的女人该多好!可是,喜宝不是平常的女人,她的衣橱尽是华丽的霓裳,每件都是顶级品牌,她随便的一个包包,都是成千上万。更不用提她的鞋子,多得可以开一间小店。

看到这些,我就会无端的心虚。我,一个月薪5万的金领,精打细算下来,每个月的开销也不够给喜宝买一个爱马仕,喜宝喜欢吃炖团鱼,团鱼也就是俗称的王八,基本上她晚上都会炖一盅。幸好,她不爱吃鲍鱼燕窝什么的,不然,我根本就养活不起。自从她和我在一起之后,好像已经在刻意地节俭起来。

喜宝有时候也会变成可爱厨娘一样,在家打理我的生活,她会起来很早,为我准备牛奶鸡蛋加全麦面包的早点,每逢我出门,她就变成了一只可爱的考拉,扒在我身上,碎碎念着:“老公,我会想你的哦,你要早点回来。”

她尽量克制自己的脏话,在外人面前开始彬彬有礼,这样的喜宝,让我有种错觉,她是全新的喜宝,一个干净的喜宝。自打喜宝隐退江湖,我也尽量少去天上人间。

偶尔,富二代的小章哀求我:“顾总,求你了,让嫂子把青禾介绍给我吧,出多少钱都行!”

其实,我知道,男人都一个德行,小章每天上班下班开着他的宝马X7,招摇得很。他身边的妞子也换来换去的,没个准谱。但是,他就被青禾迷得神魂颠倒,可是青禾根本就不搭理他,我曾问过青禾,为什么就不给小章机会,青禾摇头晃脑地说,小屁孩一个,不值得她动脑筋。

小章就整天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头儿,你看我哪里还不成熟?”

成熟是骨子里散发的知性,而他只是外表的。

小章在公司里基本正事不干,不过,没人敢挑他的刺。第一:这小子的老爸和董事长王老头子是哥们儿;第二:谁都知道,他来公司就是为了混日子。

小李跟他就完全不同,他老实巴交的一个人,每天乖乖地跟在小章屁股后头,不仅帮他提包、倒水,处理业务。还会拍个小马屁,伺候得小章高兴了,就能从小章那里得到不少好处。这世道,穷人赚钱,猫有猫道,狗有狗道,小李的道就是伺候小章。

在钱的面前,多清高的人都会软下去。小章说,这叫各取所需,利益双赢。

我很清楚如今钱在社会上的能量,现在的北京,三环外的房子都炒到两万多一平,就连莅临的廊坊,房价都水涨船高。即使身价百万也很难现购一套百平米的小单元房。

我想到和喜宝的将来,想着卡里的存款,外加被套的股票,一共才五六十万。我后悔当初的大手大脚,当初若能节省一些,存两三年也能买一套房子,可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给自己指定了一个特别冒险的计划,必须两年之内,赚够买一栋结婚的房款。可这钱该从哪里下手赚起呢?我需要好好盘算一下。

2

青禾来找过喜宝两次。一次是她失恋,她哭得泪人一般,青禾是入行比较晚的一个女孩,她最初是在一个小杂志社做编辑。她没有很高的学历,却有不一般的才情。在各地的小报上发表过一些文章。杂志社的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男子,他是个食草族,平时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但时不时也搞点小情调。

火一样蓬勃的青禾,呼啦啦就爱上了这个男人。她跟他一起加班,她为他默默做好一切。总之,那样犯贱的爱情只有一次。他们在某个深夜,发生了关系。当青禾已经怀了三个月身孕,打算告诉他的时候,才意外发现,那男人早已经结婚生子,孩子已经上了小学。青禾狠下心,生了那个孩子,男人却义无反顾地推开她,消失了。那一年,青禾十八岁。

青禾几乎不敢回忆起那段阴郁的时光,若不是她的那个孩子,或许她早就忘了自己是谁。

为了生活,青禾把孩子托付给自己的父母,千里迢迢从山东奔到北京,先是当了几个月的饭店服务员,因为她身材高挑,出落得漂亮异常。经常会有食客来骚扰,刚开始还不太习惯,后来就无所谓了。老板看她也很开放,就趁着老板娘不在的日子,把青禾迷奸了。青禾醒来后,他答应每个月都给青禾一笔钱,青禾答应了,为了养活孩子,她什么苦都能咽得下。可惜,他们的奸情被老板娘抓个现形。

老板娘没打她,也没骂她,就轻轻说了一句:“婊子,你可以滚了,让你伺候我家男人,实在委屈你,你若真有本事,就到咱们北京最顶级的夜总会去做,那里的男人有大把钞票塞进你那里。”

老板站在门口,替她把行礼拿到门外。青禾赌气地在大街上拦了一辆出租车:“带我去北京最顶级的夜总会。”

司机用讥讽的口气说:“就你这样子,还能去天上人间?别做梦了。”

青禾大怒,她把扣子一颗一颗解开,露出白皙的胸脯,她把黑丝盘起来,对着瘦干柴的司机:“今天我包车,晚上你可以上我。”

瘦干柴立刻疵着一嘴的四环素牙乐了:“妹妹,你真爽快,得,今天哥哥就舍命陪着你了。”

青禾跑到服装店,买了一套廉价的露点丝质小晚礼服,素面朝天就走进了天上人间。她买票的瞬间,心疼得差点哭了,一百二十块啊,够她吃一个礼拜的饭了。

天上人家的奢华,也着实让青禾惶恐,她迎着那些人走去,她这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土气。舞池里的女孩,很多都穿得像个大学生,即使是穿着透薄装,看上去也都优雅极了。

“你还像个雏一样涩。”一个男人把她拉到卡座。

他叫聂凯,是个房地产商人。

那是青禾第一次从一个陌生的男人手里接过两千块钱,而且,他只是给她讲了两段黄段子,青禾假装听不懂,没笑,更没任何表情。

临走,聂凯亲了她的朱唇,她有一丝羞涩,这是必然的羞涩,很快,这种羞涩就在她的骨子里消失了,彻底消失了。他们互留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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