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乡间种了约十年庄稼,我不是地地道道的乡下种田把式。
我居住的村庄,是个被四面沟壑包围了的小山村,只有200多户人家。但我村土地较多,除村西原有200多亩平原田能浇上水,其余全是丘岭薄地,水贵如油,十年九歉。
那个时候,我22岁,刚刚踏上生活。和妻子女孩三口家耕种着七亩责任田和田粮田。
80年代中期,山乡的生活仍不富裕,我们三口家种了三亩小麦,只有几分是正宗的水浇地,几乎是靠天吃饭。
我那时在镇办企业上班。一个月虽只挣三十多元的工资,早上,傍晚或休班也能帮助家里多少做点农田活。
实际上,我们家的大部分农田活还是靠妻子干的。我家的女孩两三岁就“懂事”了。比如我和妻子晚上到坡里去浇玉米,女孩就哭的不下怀。这时候妻子哄她说:“宝宝,爸爸和妈妈去浇麦子,浇了麦子才能吃上大馍馍。”也怪,女儿听说是浇麦子,也就不哭了,只好乖乖跟她奶奶睡觉了。
麦子,可以说在当时穷怕了的年代,是个多么有诱惑力的口粮啊。
我还清清楚楚记得:在生产责任制实行之前,农村集体化生产时期是靠劳动力挣工分,分配吃饭的。那个时候,谁家的劳动力越棒,挣得工分也就越多,年终开支也多,吃细粮(麦子)就多。70年代时,我们家男女共姊妹六七个,一个差两岁,最大的只有十五岁,根本没有劳力,只靠父母二人挣给我们十口家吃(我们家里还有个年迈七旬的老奶奶),两个大人所挣的工分根本不够全家十口人吃,只好年年拉饥、吃救济。从70年代初期到80年代初期,我家共欠生产队债务一千三百多元。几乎年年欠账。
每年过年,我们全家就正月初一早上吃一顿饺子,中午、晚上吃两顿馍馍。从初二日起就换吃粗粮了。别人家从初五或初七日开始换吃粗粮。也难怪我邻居二寿经常在村人面前大声嘲弄我们家:“哈哈,赵开山家(我父亲的名字)从大年正月初二就啃上大黄饼子啦!”
那时,我虽是个只有十多岁的孩子,可也能听出人家是在讥笑我们家。试想,在那个“浮夸风”滋长的年代,饿殍遍野,谁家过年不热切渴望吃上香喷喷的白米饭和馒头呀?
回想一下那个年代,就是这么个样子。所以说,麦子,在70年代是我们全家人的奢望。
一九八三年,农村实行了生产责任后;我在家种了几年地,由于勤劳、上心,舍得施肥料,三亩麦子除去上交公粮,也是够吃的。每当麦香时季,我下了班,第一件事就骑车跑出三四里路,到两块麦田挨个转转,情不自禁地蹲下,掐下麦穗,搓搓粒实,闻闻麦香,晓此时,诱人的麦香气息,穿肠进腑,润肺清心,使我此时的心里有一种分外怀恋和优越感;也顿觉得生活的分外充实。
收获麦子的季节,是最令乡下人陶醉的季节。往往是,我一走进麦田,麦子尚未完全熟透。我这个左手握着镰刀,右手蘸着麦香乳汁写诗的芗女诗人的心早已熟透了。
(原载广西《绿城文学》杂志2008午第二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