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栖霞民间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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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中国最早的皮鞋——鞤

一、关于鞤

先出个谜语猜猜:诸葛亮在两旁,曹操在当阳,伍子胥大兵一到,撵得曹操家破人亡。

这个谜语的谜底是鞤。那么这个鞤是个什么东西呢?其实,它就是过去胶东一带农村人冬天穿的一种用鲜猪皮做的简易的鞋。现在五十岁以上的人几乎都穿过。鞋里放入细软的草,不仅暖和还耐穿。这应该是中国人最早发明的皮鞋。

这个谜语里用了几个古代名人名字的谐音,既诙谐又妥贴。“诸葛亮”是指外面的猪皮,“曹操”就是鞤里面的草,“伍子胥”则是五个指头的脚。

鞤这个字,中国人叫了数百上千年,许多人却不知道怎么写。不过,据栖霞的考古和民俗专家李元章介绍,大约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栖霞有人给这个鞤造了一个字,就是“封皮”。但是,这两个字不是左右排列的,而是上下排列的。仔细一想,把猪皮封起来就是个鞤,也有一定道理。但,实际上是“封革”,《汉语字典》中有这个字。“做鞤”,当地人叫“割鞤”,这里的“割”,叫“ga”。如果在当地你说“做”,或是“ge”,反而成了笑话。

说起鞤,在栖霞还有一些顺口溜都涉及到它,如:“新鞤新鞤带,新锅新锅盖”,“看你脸皮厚得,割鞤能穿好几年”。足见它的普遍程度。

现在人们都穿上了漂亮的皮鞋,曾经风靡一时的鞤早已退出了历史舞台。但是至今人们仍怀念那个有鞤的岁月,说起鞤来津津乐道。栖霞市庄园街道陈家村86岁的陈培言老人做了一辈子的鞤,前不久,在陈家村,我们亲眼见证了一双鞤的诞生。

二、“割鞤”,在陈家已传了四代

陈家村离县城有四五里地,陈培言的家就在村中央的一个农家小院里。进得屋来,陈培言和儿子陈书亮已在屋里等候多时。一张新鲜的猪皮被伸展开,平铺在炕上,使本来就不大的一铺炕显得更小了。猪皮的一边摆放着几件简易的工具:一把圆头刀,一把锥子,一个铁丝弯成的针,一个用秃了的小笤帚头,还有一块一尺多长、五六寸宽的裁板子。

我们知道这就是“割鞤”的工具了。刀、锥子这些工具是必需的,可是那个秃了毛的小笤帚头却不知有何用途。陈培言告诉我们,那是垫在猪皮下用来插锥子的,因为小笤帚头软,锥子刺穿猪皮直接进入小笤帚头,刺进去容易,拔出来也容易。当然也不偏要用小笤帚头,只要是软物都可以。

陈培言老人看起来精神很好,他告诉我们,他杀了一辈子猪,做了一辈子鞤。老了以后,就开荒种地,只是去年才不做农活了,之前他一直是一个人种着几亩地,自给自足,虽有三个儿子却不要他们一分养老钱。可是,毕竟是八十多岁的老人了,眼不得劲,手劲也不行了。他抱歉地对我们笑笑,说:“我在旁边看着,让俺大儿子做!”

陈培言的爷爷还有父亲都是杀猪的,而且都有一手很好的做鞤手艺,远近闻名。他还有三个儿子,其中有两个跟他学过杀猪。大儿子陈书亮一度在市里的食品公司工作过,专门杀猪。陈书亮告诉我们,他今年五十六岁,也只是在他十二岁时父亲给他做了一双鞤。那时候,他顽皮,每到冬天,一下雪,老爱往雪地里跑,不长时间一双布鞋就湿透了,脚冻得又红又肿,母亲就要在灶口给他烤。自从穿上了那双鞤,不但不用烤鞋了,脚也不冻了。陈家这里山多,到了冬天,大人们几乎每人一双鞤,上山砍松柴,雪埋到脚脖子也不怕。大人们还穿着鞤去山里赶兔子,脚下轻快,每天都能捉到几只兔子。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陈书亮开始用刀刮猪皮上残留的猪油。他是一个爽快人,动作麻利,说话声音洪亮。他一边刮着猪油,一边说:你看这些猪油,没有用了,现在都当作垃圾丢了。我小的时候,父亲做一冬的鞤,刮下的猪油都被母亲烤成了油,够我们全家人吃半年。他的话一出口,坐在一边的陈培言不由得笑了。聊天中我们得知,“割鞤”必须是新鲜的生猪皮,因为新猪皮发软,做起来容易,穿起来舒服,等猪皮稍干以后,也就有了鞋的形状,在水里泡软了就可以穿。我们看到陈书亮手里的刀与我们平时看到的刀有很大的不同。一般我们用的刀是长方形,而他手里的刀却几乎是正方形,而且刀刃圆着一直开到刀头,他告诉我们,这样可以将猪皮一刀子割到头。可别小看这把刀,陈培言老人说,这把刀是他爷爷用过的,刀把都换了好几茬,刃却依然锋利。

三、割鞤的工序还真不少

猪皮收拾干净了,陈书亮开始用刀背比着裁板子,从猪屁股向猪头开始裁,每段五寸宽。他介绍说,不能太宽,宽了的话,鞋腰就高了,磨脚后跟;短了的话,鞤后跟兜不住脚后跟。

一般,一张中等大的猪皮能割五双鞤,一张大猪皮能割七双。不论五双或是七双,每一块猪皮都有名字。小猪皮的话,从后尾开始,第一刀割下的猪皮叫“坐头”,第二刀叫“头鞤”,第三刀和第四刀分别叫“二鞤”、“三鞤”,第五刀则叫“割猪头”。每一块猪皮的品质都不相同,“头鞤”最好,不但皮子厚,而且厚薄均匀,抗穿,二鞤、三鞤次之,“坐头”和“割猪头”最次。大猪皮可以多割出两双,一双叫“二头鞤”,一双叫五鞤。

在猪皮上画好了一条清晰的线,再用刀沿着这条线裁成一道一道的长条。然后再将每一条猪皮从中间裁开,就成了两只鞤的原料。接着用剪刀把猪皮身上的毛略略剪一下,这样一是能够美观一些,再一个就是剪成毛茬可以防滑。

人的脚大小不一样,脚大手就大,所以可以用手去量鞋的长短。给谁做鞤就用谁的手来量。一般是“一‘捺’零一挑,不大也不小”。就是用大拇指和中指从猪皮比较厚的一端量出一“捺”,然后以大拇指为轴带着食指和其他指头向前转动180度,食指的位置就是鞋底和鞋盖两部分的分界点。然后从鞋盖的两边分别裁出两条鞤线,不能太粗,大约像地瓜蔓一样粗。用锥子在“鞤线”的头上穿一个小眼,然后将鞤针从刚穿的“鞤线”孔中穿过去,就可以缝鞤了。

一开始缝的地方就是“鞤头”,也就是鞤前头的两个角,要在两角上分别挽上褶子,这样不但好看,而且抗碰。如果是小猪皮只挽一个褶子就可以了,如果是大猪皮则要挽两个。挽褶子是“割鞤”比较难的一道工序了。一个好的皮匠,两个鞤角能够挽得周周正正,漂漂亮亮,如果是初学者往往把鞤角挽得别别扭扭。挽好了褶子再沿着猪皮向后订上四针,将两层猪皮订在一起,最后在鞋盖处将“鞤线”打上一个死结。这样,鞤的一边就算缝好了。接着按同样的方法再缝另一边,缝过之后再将两根“鞤线”在鞋盖的中间系在一起。

接下来是缝鞤后跟,要单独从猪皮上剪下一块鞤线,将鞤后跟缝合起来,这样就基本上差不多了,最后找来一麻绳或其他的线绳,分别拴在鞤两边的鞋帮处,这根鞤绳要长一些,而且要余出来尺把长,等脚穿进鞤里,好绑腿。这样一双鞤就制作完成了。

“割鞤”的手艺扔了多少年,陈书亮这一双鞤整整做了一个多小时。父亲看着儿子的作品,高兴得眼都成了一道线。他说,如果熟练了的话,不用半个点就可以割一双。

四、鞤的穿法也很有讲究

鞤做好了,不能这样穿在脚上。它的穿法很特别。

首先要在鞤的里面放进满满一鞋草。草的选择也有讲究,最好的草是当地山里的羊胡子草,这种草细若羊毛,非常柔软。再就是稻秆草,我们这里不产稻子就用谷叶代替。在过去,胶东一带谷子是最主要的粮食,家家户户都种。谷子的叶子较宽,有些像吊兰的叶子,穿起来也挺舒服。

等用草把整个鞤几乎塞满以后,要先把裤腿一折叠,在脚腕处收紧,一只手握紧,另一只手就可以拿起鞤来穿了。穿鞤要光着脚往里舒,不能穿袜子。过去,一般的人家买不起袜子,就是买得起袜子,也是不能穿的。因为脚如果穿着袜子就会与鞤内的草形成两层皮,发滑还不暖和。光着脚的话,鞤里面的草可以与脚充分接触,用鞤带一绑,就像是一体,跟脚不容易脱落。

脚舒进了鞤之后,还有一道重要的步骤。就是要在脚后跟围上“鞤兜跟”。“鞤兜跟”其实就是麻袋片子或是口袋布剪成的,约尺把长,宽五六寸。“鞤兜跟”的用法是先将“鞤兜跟”的一个角踩在脚底下,这样露在外面的“鞤兜跟”就会一半长一半短,把长的一边压住短的一边围着脚脖子缠紧。它的作用是护脚,防止鞤皮磨脚后跟,再一个就是可以裹扎着裤腿,防止往裤腿内透雪。

最后,把露在鞤外的草向脚脖处收拢,接着用长长的鞤带在脚脖子上缠上几道,将“鞤兜跟”和草牢牢地绑在脚腕上。这样,鞤就算是穿好了。

鞤穿时间长了,猪皮容易硬,穿起来发硬,不舒服。所以晚上都要将其放到凉水里浸一晚上,第二天再穿时就柔软许多了。过了冬天,天暖和了,鞤就被挂在墙角,原来的草要继续放在里面,这样不招虫。第二年冬穿的时候只要放到冷水里泡一晚上,第二天放上草就可以穿。

鞤也不能够成年穿,“头鞤”最耐穿,可以穿一冬甚至两个冬天,“坐头”和“割猪头”有时也就能穿个十天半个月。鞤破先从脚底破,破了也不能修补,因为修了后一是容易透水,再一个是容易被硬物或草将补的地方给挂下来。所以只能卖了做胶,当时在铁口的孔家庄就有收猪皮的,陈培言曾经去那里送过猪皮。鞤还有一个用途,许多人可能会觉得不可思议。过去困难,有的人家将穿破的鞤在水里浸泡一下,洗上几遍,可以下锅做成汤,打成“冻”当下酒菜。

五、鞤的故事多

很早以前,胶东这个地方称作“莱”,又叫东莱,是人烟稀少、荒凉偏僻的地方。这里的人们刀耕火种,过着安逸舒适的生活。有一年冬,这个地方突然遭到外族入侵,人们奋起抵抗。没有武器,人们就把割麦子的短镰绑在长杆上,形成一道人墙向敌人冲去。外族人一看,也不知道他们手里拿的什么新式武器,再加上人人都穿着带毛的鞤,不怕雪,不怕水,与众不同,吓得掉头就跑。回去以后就说:胶东人真厉害,脚穿毛儿鞋,手抡勾勾刀,打起仗来无人招!

陈培言老人还讲了一段至今让他记忆犹新的“割鞤”经历。有一年冬,连下了几天的大雪,陈培言和父亲挑了八张猪皮去城里西关赶集,结果不到半晌午八张皮的鞤就卖完了,又从杀猪人的手里买了八张,一天割了十六张猪皮的鞤,按一张猪皮平均出六双鞤来算,那一天做了近百双鞤。

其中有一个黄县人,从黄县过来时,两只鞋早被融化了的雪水湿透了。等脱下鞋来,两只脚冻得通红,几乎不会走路。陈培言就说,我给你做双鞤吧,要不的话,你走到家就把一双脚给冻掉了。一会儿给他做好了,陈培言从旁边的一个草堆上挣了几把稻秆草给他铺上,又把自己的“鞤兜跟”解下来,给他穿上。穿了一会儿,这个黄县人就高兴地跑过来说:哎呀,到底是暖和!做得不错,我再赏你两个钱。本来做一双鞤,“头鞤”二三块钱,而“坐头”和“割猪头”只是七八毛或块数钱,结果黄县人又赏了五毛钱。五毛钱可不是个小数目,当时陈培言出去杀猪,一头猪的手工费也就是一块钱,买张猪皮五六块钱。

黄县人这么一声张,来割鞤的人就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