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上大一的时候，我和同学追逐打闹，不小心摔了一跤，股骨，也就是大腿骨，断了。三羊和几个同学送我去的医院。
"断的地方接近髋关节，极其严重，当时接骨不能用螺丝，只能用钢针固定，好了之后也后患无穷。
"你们看我牛高马大，其实两条腿一粗一细，根本就是个残废。那段时间，没有三羊经常去看望我，照顾我，我不知道能不能顶得过去。"
卓波脸上笑容不减，云淡风轻，往事已经不放在心上。
程慧慧捂住了嘴巴，不让自己惊叫出声。万想不到这个看起来强悍犹胜周三羊的高佬，竟会如此。
"不久后要进行骨密度检查，我请不起护工，也是三羊把我抬过去的。当时的结果，他们没敢让我知道。
"其实，我的骨密度比一般人差得多，特别容易骨折，康复的周期也比别人长，而且后遗症是股骨无菌性坏死。
"为了延缓这种悲剧，我吃了大量的药物，后果是，伤害了肝脏，经身体检查，有肝炎小三阳。
"因为腿的关系，工作简直没法找，考研究生是我唯一的出路，但那个时候规定，大小三阳的学生，是不能考研究生的！
"其实我的肝是因为药物中毒，并不是病毒感染，也不会有什么传染性，但这个道理，说不清的。我的前程，眼看只能断在毕业之后了。"卓波继续说道，脸上没有痛苦，只有平静。
肝炎小三阳，并非周三羊的三羊，而是太阳的阳。表示人体中的三种抗体呈阳性，显示身体可能受到了肝炎病毒的感染。
由于肝炎尤其是乙型肝炎容易传染，难以治愈，很多企业招工前都进行体检，禁止肝炎大小三阳的员工进厂工作。
直到劳动保障部新的规章《就业服务与就业管理规定》出台，不允许强行检测大小三阳，除特殊行业外不允许企业拒招肝炎带菌者。
而卓波报考研究生的时候，在《规定》生效之前，一样可以失去考研资格。
"那你怎么考研的？"程慧慧问道。曾几何时，考研究生也是她的理想。
"毕业体检的时候，三羊把我的体检单和他的交换了，他冒充卓波，冒着找不到工作的危险，让我获得了考研的资格。"
卓波又拿起酒杯，在周三羊的杯子上轻轻碰了碰，一口喝干。
"那没什么，我无偿献血都有一千毫升了，谁怀疑我会是带菌者？那人事主管陪我到大医院再体检了一次，结论是正常，但那帮混蛋还是没有要我。
"不过，下一家马上接收我，让我做了三年多。这事我没有什么损失，对你却关系重大，为什么不帮？
"我懂一点医学，知道你那属于中毒，也没算作弊违法嘛。"周三羊也喝干了酒，笑道。
"你既然懂医学，股骨坏死可以医治，听说过吗？"李天行插嘴道。
"网络上的东西，信不过。我依靠锻炼，已经延缓了坏死，还能支撑个几十年。三羊帮我最大的忙，是在我压力最大想自杀的时候，劝阻了我。"
卓波对自己的病已经不在意，但对周三羊为自己做了那么多事还不为人知，觉得太埋没了这个好朋友。
经历过这么大的人生挫折，他的眼光犹胜周三羊，早看出了李天行不凡的气度，也看得出他对周三羊的垂青，这些往事，更加不吐不快。
"那件事你还记得？还是别说出来吧？有损我的形象。"周三羊暗自流汗，当年劝阻卓波自杀，说的话太过恐怖，这个场合不大适宜吧？
"对重病不能下猛药，但对无病呻吟的我，你那一剂可是强心针啊。当时，我考研压力大，又担心肝炎带菌这秘密被发现，天天忧虑得睡不着觉，终于有一天。
"我找到三羊，把心里的苦水向他倒了出来，说我想自杀。你们知道，他说了什么？"
卓波不再喝酒，拿起了茶慢慢品尝。那回忆，真的不痛苦，用不着酒来麻醉，清醒一些，更加开心。
"他说了什么？"李天行这个时候问了一句，把话题继续下去。会谈话的人，总知道什么时候该倾听，什么时候该说话，以增谈者的兴致。
"他说：我要是你，自杀前，我会把所有得罪过我的老师全宰了，然后把他们的脑袋割下来，用铁丝穿成一串，挂在自己的脖子上。
"走上大学的升旗台，放下国旗，披在身上，一刀插进自己的心脏，扶着旗杆，站着死去。"卓波把周三羊当年的原话说出来，语气也变得阴森恐怖，如同鬼哭。
程慧慧打了一个寒颤。回想起自己，原本想堕落，骗取周三羊的十万元后不辞而别，会遭到什么样的报复？幸好，本来就在犹豫，在呕吐的时候，已经改变了主意。
"哈哈？都吓着了吗？当时我吓得更厉害啊！我在想，为什么这个心理超级变态的家伙，竟然会帮我这么大的忙？
"他会不会有一天，扶着旗杆自杀的时候，脖子上挂着我的脑袋？做了一晚上的噩梦之后，压力竟然全都消失了！考试的时候发挥超常，顺利成了本大学的硕士研究生！
"三羊知道普通的劝解对我没有效果，竟然用了这么个要命的方法，真是混蛋！混蛋中的混蛋！哈哈哈......"卓波哈哈大笑，几乎笑出了眼泪，右手，却已紧紧握住了周三羊的右手。
"卓老师闯过了这一关，以后再没有什么可以打倒你了！股骨无菌性坏死，准确地说是股骨头部无菌性坏死，确实可以治疗，用的是中国传统的针刀疗法，不过有一定的失败几率。
"如果卓老师有兴趣，我可以为你打听一下。"李天行深吸一口气，说道。饱经风霜的他，竟然也有一丝唏嘘之感。
"李老板不会做赔本的生意，应该对我也有所求吧？"卓波笑了笑，反问道。若非这个李老板对周三羊另眼相看，他不会受这个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