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丑颜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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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次日醒来,玄英却不身边,我突然想起她是被派到洗漱房,自然是要早起的。其实既然入了王府,身为丫鬟,做什么差事又有什么差别呢?还不一样寄人篱下,受人眼色。

我忙起身,草草地梳洗穿戴好,刚推开屋门,就见洛嫂一脸黑青地站在门口。

我心里一虚,忙陪笑地叫了声:“洛嫂,早啊!”

“哼,还早?”洛嫂冷冷哼道,“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真以为自己是上这儿来享福的啊?也不拿面镜子照照自己的模样!”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我心里念叨着这句话,强忍住心中的火气,耐着性子赔礼:“对不起,洛嫂,是我睡过头了,我下次不会了!”

“哪还有下次!”洛嫂扯高了嗓子尖叫道,给她几分颜色,她还真开起染坊来了,“我告诉你,别仗着小姐对你好,你就自以为了不起了。你要明白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个丫鬟,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还用别人多说吗?”

洛嫂年过五旬,身材发福,她骂了几句,便有些累的吃不住了。于是她停了下了,一边推我进屋,一边说道:“从今天开始,你不能住在玉井园了,你马上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跟我去葵静园。”

我顺从地收拾好自己的几件衣裳,小心地问道:“洛嫂,那葵静园以后……是不是就我和小姐两个人住?”

洛嫂白了我一眼:“不然还有谁?你就是我们找来和小姐做伴的人啊。”

“难道小姐以前……都是一个人住的吗?”我不禁疑惑地问道。

闻言,洛嫂的脸色立刻暗沉了下来,大声喝道:“大胆,主子们的这些事,也是你该过问的吗!”

见洛嫂激烈的反映,我想起冉叙昨日说过的“你是除我们五人之外,第一个能活着走出葵静园的。”不禁哑然,难道……

洛嫂脸色稍缓,解释道:“你其他的也不要多想,只管听小姐的,照顾好小姐便是。要是照顾好小姐,我们府里,是决不会亏待你的。想必昨日,王爷也和你交待了许多,我便不再罗嗦了。葵静园可不比玉井园,你过去了,万事要小心,明白了没?”

我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一头雾水,眼下早已是骑虎难下,只好点头:“是!”

刚走到院子,便见老狐狸站在那里,我心里不禁郁闷,不就为个忠臣遗孤找丫鬟吗,也值得他们这么兴师动众?看样子,我又要接受那狡猾的老狐狸的洗礼了,想起老狐狸昨日这样耍我,我便一肚子的气。

走到老狐狸面前,我一声不吭,见老狐狸使了个眼色给洛嫂,洛嫂便走入了屋子,又剩下我和老狐狸二人。

“怎么,小若,对我有意见啊。”老狐狸皮笑肉不笑地对我说了句。

我抬头,朝他笑了笑:“管家,我哪敢?我还指望靠你保我的命呢!”妈妈的,竟然敢这样利用我,真是太卑鄙了。

老狐狸笑了笑,悠悠地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在想什么,哼,你这样的人,我见的多了。告诉你,还是老实点好,休想在我面前耍花招!”

我反问道:“管家既然已经看穿我想什么了,我又谈何耍花招?”

“还是那般伶牙俐齿!”老狐狸摇头,方说道,“不瞎扯了,我带你去葵静园。”

“我不要你带,我自己认得路。”我赌气说道。不就是绕过丁酯园,再往南走嘛,我才不想多和这老狐狸待在一起,他太厉害了。哼,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老狐狸见状,悻悻地笑了笑:“好啊,你自便,哦,我差点忘了告诉你了。其实丁酯园后,有一批的暗卫呢,他们可是只认得我们的,你若一人进去,可要多加小心哦!”说完,老狐狸就装做要走的样子。

我心里叹了口气,说道:“好吧,那就劳烦管家带我过去了。”想想还是没必要和他过不去,毕竟,是他带我进来的,不管怎样,他总会保我的平安吧?

老狐狸转过身来,一脸坏笑的样子:“听我的,保你今后有好日子过!”

我心里嗤笑了一番,跟在他身后,朝葵静园走去。然而从丁酯园往南走到葵静园的路上,我依旧没有见着有暗卫的蛛丝马迹(某月:傻,都说是暗卫了!)。但有些敏感而疑心的我,还是提高了警惕。

快到葵静园时,老狐狸突然叫住了我:“小若,有些话,我必须跟你好好交待,免得到时你犯错误。”

我停住脚步,恭谦地低下头,一副准备聆听教诲的样子。事实上,我也该多了解葵静园,隐隐中,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小姐脾气虽好,性子去很倔,你要多屈从点,凡事都要顺着她,知道吗?”老狐狸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我忙点头,方听他继续说道,“你进了葵静园,就不能再私自出来了吃用之物,洛嫂都会帮你们打点。这个,你必须记着!”

“什么?我也不能再出来?”我听了老狐狸的话,都要暴跳起来了,他们的意思是要把我和李姿幽居在一起?天哪?我是来当丫鬟,不是来当囚犯的!天哪,早知道当日就提我自己想好的那三个条件了!

老狐狸瞟了我一眼,悠悠道:“葵静园比你以前住的地方,要好上千倍,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只要乖乖地把小姐服侍好,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获得自由?”我现在真的很郁闷,这老狐狸,真的很阴险!

“时机到了,自然便还你自由!”老狐狸冷冷回道,“你现在休想打什么歪主意!”他靠近我耳边,阴笑道,“你的小命,根本不名一文,自己要心底有数。”

我不禁寒毛竖起,天哪天哪,我真的来到一个龙潭虎穴了?这就是所谓的被人卖了还要帮忙数钱?我人身自由都没有了,还要他们那些安逸做什么,还要什么那些月银做什么!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相信老天不会让我独穷困于此的!我想起自己这一年来的风风雨雨,吐了口气,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管家就放心吧!”

闻言,老狐狸的脸上方露出一丝正常人的笑容:“你放心,你是我带进来的人,我自然会保你的平安和好处。好好干吧,小丫头!”

这话听得我鸡皮疙瘩满地找,我还是习惯老狐狸阴阴的口气,对他而言比较正常,我也容易接受。

“进去吧!”老狐狸看了看园门,对我说道,抬腿便迈了进去。

我望着门上那三个古朴典雅的题字,心里有些怅然,也跟着走了进去。天哪,我真要幽居于此了吗?这可不行,我一定会找个办法脱身的!

葵静园是个幽静而美丽的小园,里面主要可以分为这几个部分:刚进园门便映入眼帘的主花园,园内的奇花异草都种在这里。花园中间有座雅致的假山,山上还有清流;花园的左边是长长的走廊,曲径通幽处,便是一座典雅的亭子,名为晓去亭;花园的右边,便是李姿住的雨轩阁。雨轩阁内有一主卧、书房、还有一小厅;雨轩阁旁是依然阁,依然阁我昨天没有进去过,据说是空房间;依然阁后便是后院,昨日李姿已带我去过,那里可以荡秋千、踢毽子、耍兔子……

走至花园后,便见李姿倚在雨轩阁门口。今日的她换了一袭粉红色的长衫,脸上依旧戴着面纱,头发依旧散批着,但看着的人不会觉得她邋遢,反而会由衷产生一种怜惜感。她见我和老狐狸走了过来,便马上走了过来,惊喜地叫道:“小若,总算把你给等来了!他们说你以后就和我一起住呢!”

看着她满是欣喜的眼神,我方才的委屈和愤懑顿时扫空了不少,也笑着说道:“是啊,小姐,今后……我就是你的丫鬟了。”

老狐狸在一旁,恭敬地说道:“小姐,以后就由小若陪着你了,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小若会和洛嫂说的。”

“嗯!”李姿点头,“谢谢鈡叔!”

“呦,这句话,我可不敢当!”老狐狸讪讪地说道,“小姐,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下去了。”

“嗯,你去吧。我和小若玩。”李姿笑着说道。

老狐狸又用意味深长的眼光看了我一眼,方轻轻地退下了。我见他一走,心里猛然松了口气,虽然我很反感他,但下意识里,还是老觉得他能保我的平安,真是怪事。

其实,这葵静园,也没有他们说的那么恐怖吧,李姿看上去,真是个涉世未深、孤独无助的小公主呢。我还是蛮喜欢和她一起玩的,我心里想道。

“小若,太好了,以后,我就不是一个人了!”李姿拉着我的手,笑着说道,“走,昨天还有好多东西没给你看呢。”

李姿亲昵地拉着我的手,朝屋内走去。昨天我是进了雨轩阁,但里面的摆设陈放,我倒真没认真看过。

李姿带我走到小厅,从一个柜子里掏出好多的小木雕。我定睛一看,都是我不认识的人像,长得也并不出彩,不由疑惑。

“这些都是我闲时雕刻的,”李姿兴致盎然地一一为我介绍,“都是我想象出来的人物,好久没有出去了,都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呢。”

我听了这话,不由心里一疼。

李姿又神秘地从另一个柜子掏出几个木雕,打开:“看!”

天哪!这不是冉叙、莫名、洛嫂、老狐狸他们吗?我不禁惊愕地拿起那些栩栩如生的木雕,暗叹李姿的鬼斧神工。尤其是冉叙的风韵,被她拿捏的,非常之准,看着那木雕,你仿若可以看到真人一般。

李姿一把接过冉叙的木雕,轻轻地抚摸着,笑道:“怎么样?我的功夫不赖吧?”

我可是真心佩服,虽说我和舅舅学过一些雕刻,但和这比起来,简直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小姐,你真的很厉害,这些雕刻,太惟妙惟肖了!”

“改天,我也替你雕刻一个吧!”李姿看着我,眼里满是光芒。

我大病初愈,脸上的浮肿尚未完全褪去,想起自己并不精致的面容和瘦骨嶙峋的身材,我有些惭愧地低下头,喃喃道:“算了……”

李姿好像也探知了我的心思一般,声音低了下来:“没事,小若,其实你长得,蛮可爱的。”

我苦笑了笑,在现代,我们倘若说一个女孩子可爱的时候,隐含意都是她不够美丽。

我突然发现那木雕中还有一个年轻女子的雕像,不禁好奇地拿了起来,赞叹道:“哇,小姐,这是谁啊,真的好美啊!”天哪,真的好美:明艳端庄、百般难描的动人;经珠不动凝两眉,铅华销尽见天真。怎么眉宇之间,尽和李姿有些相像?我不禁好奇地看着真正摆放木雕的李姿,虽然李姿的脸用面纱给蒙住了,可她和这个木雕,真的很像。难道,这个木雕就是她为自己雕刻的?我望着手中美胜仙子的木雕,一时间竟出了神。

“拿过来!”李姿见我手中的木雕,突然有些愠怒,眼里的厉光一扫,一把抢过我手中的木雕,“这个,不许你碰!”

我初次见李姿这样的愠怒,不禁愣住了,一时之下,竟有些失措,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种感觉,很像儿时被小伙伴邀请去她家玩玩具,但不小心将同伴的玩具弄坏了,甚是尴尬。

李姿将那木雕放好,再一齐收起那些木雕,半晌,方轻柔地对我说道:“对不起,小若,刚才……我语气不好……”

我总是心太软啊……望着这样一个楚楚动人、双瞳剪水的含情目,我方才的疑惑和紧张都一股脑子撇去了:“小姐,你没错,是我不该乱动你的东西!”不管怎么说,既做了人家的丫鬟还是低调点好。唉!虽说心底还是很郁闷的。

“小若,我们去看那些小兔子吧?”李姿拉着我的手,眼里满是期望的眼神。

我淡笑:“好啊。”那些兔宝宝,可是我娘喂养的兔子所生的呢。我见了它们,便觉得分外的亲切。想起在竹山村的日子,虽然清贫,却是多么无忧无虑!唉,人们总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李姿好像很快便忘了方才我的鲁莽,带我去看了兔子,我们又在后院玩了好久,直至洛嫂到来的时候,我们还忘情地坐在草地上玩拉绳结。

“小姐,该用午膳了!”洛嫂依旧拎着一个拎盒,恭敬地对李姿说道。

我和李姿方丢下手中的草绳,拍拍身子,起身。我小心地跟在李姿身后,没有说话。

“洛嫂,你今天又给我做了什么好吃的?”李姿走上前,满是撒娇的口吻。

洛嫂乐得脸上的肉都要堆在一起了:“都是小姐素日爱吃的,今天多做了一道小姐最爱吃的板栗烧野鸡。”

“真的吗?”李姿很是兴奋地挽着洛嫂的手,“我还真饿了呢,快吃饭去了。”于是,她们像对母女般,手挽手朝雨轩阁的方向走去。

不是忘了我吧?我心里一阵纳闷,却也只好灰灰地跟上前去。

雨轩阁的小厅,洛嫂将拎盒里的美味佳肴,一道一道摆放在桌上。我偷偷地瞟了一眼,还真是丰盛呢:除了方才说到的板栗烧野鸭,还有茄子煲、家常豆腐、清炒莴菜还有一道不知道什么汤。

“小姐,你先慢用,我先下去了。”洛嫂将碗筷也摆放好之后,柔声说道。

啊?那我呢?我是李姿的丫鬟呢,小姐在享用午膳之际,丫鬟们该做什么?舀汤、夹菜?我开始搜肠刮肚地想……

未料洛嫂却给我使了个眼色,让我和她一同出屋去,我心里开始有些费解,而后才明白了——李姿不是终日带着面纱吗?她是不肯以容颜轻易示人的,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我想起方才的那个木雕,心里一阵疑惑。

出了雨轩阁,洛嫂脸色还是很舒缓:“小若,你做的不错,我看小姐今天的心情很好呢。”

我淡淡笑了笑,没有回话,却突然发现,自己肚子有些饿了。对啊,我的温饱问题咋解决?

“洛嫂……我的午饭呢?”我还是鼓起勇气问道。人是铁,饭是钢,问这个,是应该的。

洛嫂一脸鄙夷的神情:“你还真没认真听我那天给你说的话啊。自然是主子们吃剩的,就归你了。难道你还想另开一桌宴席?”

听了这话,我懵了!我要吃李姿吃剩的残羹冷炙?天哪,这……是什么世道?一瞬间,我又悔又忿:后悔自己把丫鬟的生活想得太美好、太简单,以致草草踏入;忿忿的是,丫鬟们竟然是遭受这样的待遇,太过分了!

洛嫂大概是看出了我的心思,浅笑道:“小若啊,我知道你没当过丫鬟。不过,你也不是什么娇贵之躯,凡事啊,还是要忍得住。能服侍小姐这样的人,可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还能说什么?摆明我进府之后,老狐狸和洛嫂就在给我设套,一步一步地……

“还有,小姐不喜欢别人乱动她的东西,”洛嫂特意叮嘱道,“她让你做事的时候,你才做,明白吗?”

我想起早上的木雕事件,木然地点了点头。

“那我晚上睡哪里?”我又疑惑地问道,李姿既然不想以她的容颜示人,自然不会肯让我和她同阁而卧。

“晚上,你就住依然阁。”洛嫂指了指雨轩阁一旁的依然阁,“那里就是客房,你先住那里,但晚上也别睡太沉了,小姐有吩咐的话,你要知道。”

无语,我唯有点头。这个李姿,到底有什么怪癖?难道她的容颜丑到无以复加,才戴的面纱?——这个解释,我不能接受,因为她有那么美的声音和姿态,有那么动人的气质和眼神,容貌铁定也丑不到哪里去的;还是太美了——这个,也说不过去,女子在女子面前,美貌也无需这样隐藏啊?……我想起今日看到的木雕,那个神韵,那个姿态,简直就是李姿嘛!她何必那么慌张呢?难道是因为她是忠臣遗孤?可是我已经成为她的丫鬟,无法出园的啊,又泄露不了什么……唉,真是想不通……

待李姿吃完午膳后,我和洛嫂方走进屋去,里面还存留着大半桌的食物——李姿的食量很小。我看着那桌美味,却完全没了食欲。

这算什么?嗟来之食吗?我苦笑,却不得不拿起碗著,硬咽起来——这是我穿越过来之后,第一次吃有盐味的菜。我突然发现,这些菜,比不上娘煮的、比不上曹感煮的无盐无味的野菜……

我的内心,隐隐地难过了起来,原来寄人篱下、倚人鼻息的生活,真的不好过。曾蔓若,从此在名字之后,要加上丫鬟二字了。我从来没觉得丫鬟二字有多丢人、都委屈,这一刻,心内,却委屈地流着泪水……